逆向標記ABO 第 7 章
安全門在身後沉重地合上,隔絕了走廊裡的一切聲響。
季容與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牆麵,摘下自己的口罩,不斷大口大口地喘息,他的胸腔劇烈起伏,彷彿剛剛從溺水的邊緣掙紮回來。他擡起微微顫抖的手,捂住了臉。
恥辱。一種滾燙的、幾乎要將他燒穿的恥辱感,從心臟最深處蔓延開來,灼燒著四肢百骸。
他剛才都做了些什麼?
用那身可憎的力量,去威懾、去壓製一個alpha,隻為了一個……一個近乎施虐般的擁抱。當顧昭衍落入他的掌控,被eniga的威壓震懾得無法動彈時,季容與貼近他,得到了一個擁抱。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顧昭衍瞬間的僵硬和難以置信,能捕捉到他alpha資訊素裡爆發的震驚與抵抗,以及那抵抗在絕對力量麵前的無力。就是這種感覺。季容與在心底冷靜地評估著。力量顛倒,居高臨下。
他深吸一口氣,鼻尖掠過對方頸側熟悉的白蘭地氣息——那曾是他卑微渴求的救贖,如今卻隻讓他感到一種扭曲的快意。
“這是我的!”那個在他腦中瘋狂叫囂的聲音彷彿還在回蕩。這念頭如此野蠻,如此原始,讓他自己都感到陌生和戰栗。
這不是他。至少不是他花了四年時間,在教化局那不見天日的牢籠裡,咬著牙磨平了所有棱角,試圖成為的那個“人”。
他以為自己早就應該將那個名為“季容與”的、軟弱可悲的oga徹底殺死在了四年前的暴雨夜裡。可顧昭衍的出現,就像一把淬了毒的鑰匙,輕易就撬開了他精心鑄造的牢籠,放出了裡麵關押的、名為“過去”的怪物。
嫉妒?
不,不完全是。
他細細剖開那瞬間的情緒,像解剖一具冰冷的標本。那裡麵更多的,應該是一種被褻瀆的憤怒。
憑什麼?
憑什麼那個曾經連一個正式標記都吝於給予他、最終親手將他推入深淵的人,如今可以光鮮亮麗地站在陽光之下,彷彿一切從未發生?甚至可以對著彆人展露他曾渴求不得的溫和?
憑什麼他在地獄裡掙紮蛻變,而始作俑者之一卻能安然享受生活?
狹窄昏暗的樓梯間裡,隻有他粗重的呼吸聲和擂鼓般的心跳在回蕩。
他低頭看著自己微微發顫的雙手——就是這雙手,剛才幾乎失控地擁抱了那個他恨了四年、也想了四年的人。指尖似乎還殘留著顧昭衍西裝布料的細膩觸感,以及其下溫熱的體溫和緊實肌肉的輪廓。
瘋了!他真是瘋了!
明明計劃好的,隻是要給顧昭衍一個警告,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有人能輕易地威脅到他,讓他也嘗嘗受製於人、惶惑不安的滋味。
可為什麼……當真正觸碰到那個人,當顧昭衍的氣息毫無阻隔出現在他麵前,當那具曾經與他無比親密的身體再次被他禁錮在懷裡……所有的理智和恨意幾乎在瞬間土崩瓦解!
可是——
當他的掌心嚴密地覆蓋上去,隔絕了所有光線,指腹下卻清晰地傳來對方睫毛驚慌失措的顫動,細微得如同蝶翼的掙紮,一下下,輕撓著他最堅硬的防線。
更致命的是氣息。
那股熟悉到刻入骨髓、卻又陌生得令他心顫的白蘭地資訊素,失去了往日的冰冷疏離,因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而本能地蒸騰、發酵,變得濃烈、灼熱,帶著一種禁慾者被冒犯後驟然迸發的、極具侵略性的熱烈感,蠻橫地鑽入他的鼻腔,侵占他的感官。
這味道……是顧昭衍的,卻又不再是記憶裡那個冷靜自持的alpha。它變得更強大,更……誘人。
四年。
整整四年的分離,四年的隱忍,四年的恨意與不甘,四年在無數個深夜瘋狂滋長的、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思念與渴望……在這一刻,被這縷熟悉又陌生的氣息輕易點燃,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噴發,滾燙的岩漿瞬間衝垮了他所有理智的堤壩。
恨意是真的。
可那洶湧澎湃、幾乎要將他溺斃的眷戀,也是真的。
他竟然……不受控製地抱了上去!
那麼用力,幾乎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彷彿要把他揉進自己的骨血裡,彷彿隻有這樣才能確認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而不是他無數個夜晚裡求而不得的幻影。
他像個渴極了癮瘋了的囚徒,猛地低下頭,將臉深深埋進alpha修長脆弱的頸窩,鼻翼翕動,貪婪地、近乎粗暴地汲取著那肌膚之下蒸騰出的、獨一無二的白蘭地氣息。那味道烈而醇,帶著alpha被侵犯領地時本能升起的戒備與灼熱,幾乎要點燃他的神經。
他幾乎可以感覺到自己作為eniga的犬齒不受控製地發癢、伸長,迫切地想要刺破那層光滑的麵板,嵌入那誘人的腺體,將自己此刻混亂而強大的eniga資訊素狠狠灌注進去,打下屬於他的烙印,向全世界宣告他的回歸和他的所有權!
幸好……最後一絲殘存的理智在千鈞一發之際拉住了他。
季容與痛苦地閉上眼,後腦勺重重磕在牆壁上。心臟還在瘋狂地跳動,不是因為剛才短暫的交手,而是因為那個擁抱帶來的、幾乎將他焚毀的激烈情緒。
那個擁抱,與其說是占有,不如說是一種標記。一種扭曲的、用傷害來回敬傷害的宣告:
“看,我也能讓你無力反抗。”
“看,你曾經輕視的,如今已經能輕易地掌控你。”
“畢竟這是你欠我的。”
可這念頭本身,就讓他惡心。
他厭惡這樣失控的自己,厭惡被過去輕易左右情緒的自己,更厭惡動用eniga的力量去達成這種私人目的的自己。
教化局的訓誡如同冰冷的鐐銬,瞬間鎖緊了他的心臟——“力量用於掌控,而非宣泄。情感是冗餘,是危險的漏洞。”
這四年來,他早已將這條準則刻入骨髓。可就在剛才,麵對顧昭衍的那一刻,骨子裡刻印的東西竟險些被一股更原始、更洶湧的情緒衝垮。
他失控了。雖然隻有一瞬,但足以讓他心驚。
顧昭衍……一聲極輕的、近乎疲憊的歎息從他唇邊溢位。他向後靠在冰冷的牆壁上,仰起頭,閉上眼。
他知道,以顧昭衍的敏銳和多疑,很快就能查到他。他今天留下的痕跡,與其說是破綻,不如說是他親手丟擲的魚餌——不夠優雅,甚至帶著點孤注一擲的狼狽,但足夠誘人上鉤。
不是後悔去擁抱了顧昭衍。
而是……失望。
對自己失望。他曾在腦海裡預演過無數次重逢,他應該是冰冷的、疏離的、甚至帶著幾分遊刃有餘的嘲弄,而不是像剛才那樣,像一個好不容易搶到糖果卻不知如何是好的孩子,隻能用最笨拙、最激烈的方式去宣告所有權。
那個擁抱裡,沒有他想要的遊刃有餘,隻有壓抑太久的酸楚和不甘心泄露出的狼狽。這讓他覺得自己有幾分可笑。
太危險了。
顧昭衍這三個字,對他而言就是最烈的毒,隻需一點,就能輕易瓦解他四年來用血淚築起的全部防線。隻是一個照麵,他構建的冷靜麵具就出現了裂痕。
他睜開眼,眼底那點波瀾被強行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近乎固執的冷靜。他輕輕咬了下舌尖,細微的痛感讓他更加清醒。
不能再這樣了。
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能一開始就栽在同一個坑裡。
顧昭衍已經注意到了他,這就夠了。接下來的戲,他必須唱得更好,更穩。
他要讓顧昭衍看到的,是一個全新的、無懈可擊的季容與。一個……早已將過去,連同過去那個卑微愛著他的自己,一同埋葬了的季容與。
這次意外的失控,就讓它成為開幕前一聲不甚完美的鑼響。
好戲,才剛剛開始。
季容與深吸一口氣,過道裡的氣息帶著金屬般的冷意,他強行將體內仍在瘋狂叫囂、試圖掙脫束縛的eniga資訊素一寸寸壓回深處。狂亂的心跳逐漸平複,隻剩下一種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平靜。
他直起身,動作間已經恢複了慣常的沉穩。他仔細地整理了一下略微淩亂的研究服白大褂,撫平每一道褶皺,扣好每一顆釦子,彷彿要將剛才那短暫而激烈的糾纏全部掩蓋在這平整的布料之下。他擡手,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額前可能散落的碎發,確保每一根發絲都一絲不茍。
最後,高大的eniga隱藏住自己臉上的表情。眼底剛剛還不斷翻湧的瘋狂、偏執、渴望與痛楚,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被一層堅冰徹底覆蓋。嘴角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所有的情緒都再次被完美地封鎖在那張沒什麼血色的、過分俊美卻也過分冷漠的麵具之下。此刻,他不再是那個被往事糾纏、失控掠奪的季容與,而是eniga研究所裡那個神秘、寡言、能力卓絕卻難以接近的季博士。
隻是,當他擡步,準備走下昏暗的樓梯,重返那屬於理智和算計的光明世界時——他的指尖卻無意識地相互摩挲了一下。
指尖似乎還殘留著隔著布料觸控到的那截勁瘦腰身的觸感,以及……撫上對方臉頰時,那麵板之下溫熱的血脈搏動。那短暫到隻有十幾秒的、強硬的、不容拒絕的擁抱,像一個猝不及防偷來的美夢,又像一道灼熱滾燙的烙印,不僅燙在他的指尖,更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口,帶來一陣陣隱秘而劇烈的悸痛。
可惜這細微的動作隻持續了一瞬,他便猛地攥緊了手指,像是要掐滅這最後一點不合時宜的留戀。
他現在是研究所尊敬的季首席。他靠的不是顧家,不是匹配度,而是自己在煉獄裡磨礪出的意誌和頭腦。
他不能再被拖回去了。
季容與緩緩擡起頭,眼底最後一點混亂和脆弱被強行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冷酷的清明。
顧昭衍會來查,會來問。
那就來吧。
下一次,站在顧昭衍麵前的,絕不會是今天這個失控的怪物。
他會是季首席——冷靜、強大、無懈可擊。他會用這個身份,將今天這個荒唐的插曲,徹底定義為一次“意外”和“誤會”。
他將今天所有的失控、恥辱、憤怒與痛苦,狠狠壓入心底最深處,鑄成了下一層更厚、更冷的盔甲。
他站起身,走向洗手間,用冰冷的水用力撲打臉頰。鏡子裡的人,臉色蒼白,眼神卻重新變得銳利而平靜。
——
黑色邁巴赫上,顧昭衍直接給江榮青發去訊息,“去查今天出現在研究所的所有人……順便把研究所的研究員都查一下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