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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丫死哪兒去了 第40章 如同地球的對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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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地球的對蹠點

這一夜邱晨幾乎沒睡著,輾轉反側間催生出蝕骨的煩躁,玻璃箱裡偶爾發出微弱響動,不知道旺財夜裡會不會做夢。他不受控製地傾聽著走廊外的動靜,細碎的風動牽動著他的神經,彷彿那扇門隨時可能被推開。漸漸地,身體陷入了深不見底的漩渦,仿若被抽離的一絲魂,在這四壁空空的房間裡遊走。

晨曦微涼,邱晨渾渾噩噩地爬了起來,神經質地來到那個半敞著的紙箱前,將那些殘留著他味道的物件一樣一樣擺回原處,製造出他沒有離開的假象。他甚至自欺欺人地想:也許他隻是出了趟遠門,是他太敏感、太悲觀了。他一定會在某個時刻出現,像上次一樣,一週、半月、一個月某天夜裡,房門突然開啟,他帶著霧氣爬上床,用那紮人的鬍子蹭他的後頸,癢的、麻的,傾訴著讓人沉溺的眷戀。

就這樣,反複拉扯的神經在幾天後變得麻木,或許潛意識裡有過這樣那樣的預設,現實的自我折磨沒有過分冗長。他按部就班地兩點一線,這段時間以來,他養成了做晚飯的習慣,雙人份的,哪怕吃不完,可萬一他突然回來了呢?

晚上他對著旺財說話,說他今天遇到了什麼樣的病人;說廖嘉明跟他八卦的小道訊息;說明天晚飯打算做什麼旺財偶爾伸出腦袋看他,絕大多數時候縮在角落裡,不知道旺財會不會嫌他煩。每次邱晨把它放在地上,喊它名字的時候,它都會抻著脖子朝他的方向爬。

直到一個月後的8月5日,第十一封未能寄出的信:“狗東西,原來你早就知道今天不能一起過生日,你早就計劃好了。今天煮了雞蛋麵,沒有準備蛋糕,你又不愛吃。旺財最近食慾一般,蝦也不怎麼吃,一動不動一下午,不知道在想什麼。你呢?還好嗎?有人陪你嗎?我好想陪在你身邊,睿哥,生日快樂!”

他開啟書桌的櫃門,取出那個黑色的紙盒,將疊好的信紙塞入信封,落筆:李睿收。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炙熱的氣息。邱晨頂著驕陽酷暑來到八岐街,走進院門,藤椅上空的,客廳裡沒瞧見人,他來早了,估摸著老爺子還在睡午覺。

趙姨:“小晨來啦。”

“趙姨,老爺子睡著呢?”

“是啊,平日裡也該醒了,最近覺長,有時候一覺能睡到兩點。”

“大概天熱,容易津液虧虛,回頭煮點甘草陳皮梅子湯,生津補水,還開胃。”

“慢點兒,你再說一遍,我記一下,晚點去市場買材料。”趙姨忙不疊地去找紙筆。

“不用記,一會兒我發您手機上,用量和比例一起發給你。”

“好好好,那最好了,不虧是醫生,什麼都懂。正好,今兒一早煮了綠豆百合湯,冰鎮的,給你盛一碗,消消暑。”說著便拐進廚房盛湯去了。

邱晨來到二樓,推開李睿的臥室,老樣子,一點兒不像沒人住的樣子。老李吩咐趙姨定期打掃樓上的房間,開窗通風,掃掃灰塵。老李常唸叨:兒孫不在家,可家還得有個家的樣子。

他坐在床沿邊,望著牆上的畢業照,站在他身後的人笑容燦爛,眼裡溢滿明朗和率真。誰能想到若乾年後,少年長成了雄鷹,在變換莫測的天空中翺翔。縱然雷雨交加,心懷蔚藍的信仰,藏起奪目的光芒,悄悄潛伏在暗處,羽翼在無數次破曉中愈加豐盈。一瞬,邱晨的視線與那晚昂首回望青春的男人重疊在一起,在不同時空的某一點上,奇妙地重合了。他們一個在南半球,一個在北半球,如同地球的對蹠點,有一條直穿地心的線把兩人連在一起。

少頃,樓下傳來一聲清咳,邱晨回過神來,李江海起來了。

“老爺子”

“咳咳啥時候來的?”

“剛來一會兒,趙姨煮了綠豆百合湯,您來一碗?潤潤嗓子。”

爺倆邊吃邊聊,老李擡起耷拉著的眼皮,看了看被烈日烤化了的門簾子。“這會兒日頭烈,天一熱,出不了門,渾身難受。”李江海平日裡閒不住,早起在院兒裡練八段錦,一邊聽曲兒一邊倒騰他那些寶貝盆景。吃了午飯睡一覺,下午上公園轉一圈,要麼去後街的花鳥市場溜達,晚飯時間準點回來。

“東市賣花的張叔估計惦記您了。”邱晨陪老李去過幾次花鳥市場,老乾部巡查似的,市場裡的老攤位幾乎都認識他。邱晨不懂那些花花草草的,隻管跟在後頭提溜土啊肥啊。

“上個月去過一躺,沒瞧見啥好東西,他鋪子裡那些歪頭歪腦的,都挑不出一件比我這兒好的。”

“那些跟您這兒精心栽培的肯定比不了,您天天小心伺候著,這樹跟著人長。”

“你說到點兒上咯,這樹木怎麼長,還得看人。從小苗開始,就得用心照顧,濕了乾了,曬了凍了,厚肥薄肥,都有講究。跟人一樣。”

老爺子栽樹育人都有一套,在部隊那會兒,從新兵到老兵,從排長到連長,一點點摸爬滾打,積累了一套育人用人的秘籍。曆經世事,眼光毒辣,一打眼就知道你幾斤幾兩。

“差點兒忘了,小睿買的那什麼龜還活著呢?”

邱晨一愣:“您說的是紅耳巴西龜?”

老李眯縫著眼睛,想了想,“想起來了,賣魚那黃二說……是叫巴西龜,愛吃肉,我說怎麼還養個外國品種呢。”

“李睿上個月回來過?”

“是啊,就月頭那會兒,來吃的午飯,那天小趙做的鹹肉菜飯,那小子一口氣吃了兩大碗。下午整了兩局,嗐!下棋還是沒長進,他說想去花市兒逛逛,就買了那麼個小玩意兒。我問他,怎麼想起來養這個?他說給你做個伴兒,我說人家都養貓養狗的,叫喚一聲還能應,他說你好靜,再說了,你住那地兒不寬敞,養貓養狗的不方便。”

知了聲此起彼伏,像是冗長的背景音,邱晨靜靜聽著,“你還彆說,小睿這孩子從小就淘,可再淘也不出格。不記得幾歲那會兒,他跟隔壁陶小胖去公園池子裡撈魚,結果被人家抓個了正著。還知道逞英雄,說是自己帶頭去的,那胖小子被他爸揍得嗷嗷叫,一禮拜沒敢來家找小睿。”

李江海不自覺地低下了頭,遂又將視線投向院子某處,彷彿穿越了尺壁寸陰的時光。

他仰了仰下巴,回憶泛起波瀾,“看,就在那兒罰站軍姿,好家夥,這八月的天,在外頭足足站了兩個小時,愣是沒吭一聲。我知道,這小子骨子裡有股勁兒,能抗事兒。大了大了,學習不上不下,老師說他腦子不笨,就是注意力不夠。也不知怎麼的,上了高三,旱地拔蔥似的,一下子躥了上去,這叫什麼?開竅了,終於開竅了。”

李江海聊了許多李睿小時候的事兒:爬樹被馬蜂叮成個腫眼泡;翹課打球被老師請家長;趁他哥不注意,偷拿人手機給他哥女朋友發訊息老爺子什麼都記著,語氣裡透著百般懷念,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宿命感”。就像他常說的:老李家的人就是這個命。

事實上,人生來就不同,當一個人血液裡流淌著世世代代的責任,他將沒有選擇地投身到翻滾的洪流中。李家的孩子骨子裡是鋼鐵做的,他固有的執著、堅強是奮鬥的底色,在麵對風雨和磨礪時展現他頑強的意誌力。這就是他們的命,也是不可推卸的使命。

熱浪稍稍退去,不知疲倦的知了“唔咿唔咿”地歌唱著,高亢且單調,穿透樹葉,回蕩在焦灼的空氣裡。沒多少人知道,知了這種生物大部分時間是在黑暗地下度過的,它們默默蟄伏於地下多年,有的甚至長達十幾年,隻為了在那個火熱的夏天破土而出。過程雖然艱辛,但那就是它們的命。

邱晨意識到:正真瞭解李睿的人一直都是這個果決、大義的老人。

邱晨開始理解李江海,本該承歡膝下的年紀,老李孤獨地守候在這個小院裡,不捨和牽掛與日俱增。可是,日子得好好過,思念越長久,那份愛越是深沉,這就是一些人的生活。親情、家庭是一個人堅實的後盾,無論你走到哪裡,愛你的人會理解,會無條件支援你。

彷彿擊碎了現實的糖衣,邱晨問自己:到底渴望什麼?他希望有人陪伴,希望擁有平凡的幸福,可是現在,他又能擁有什麼?答案就擺在麵前。

他原本想告訴李江海李睿走了,顯然沒有必要。當李江海看到身後空空的邱晨時,眼底流露出一絲不難察覺的失落,轉而是平靜。老李當然知道,李睿為什麼沒來。

時間是最好解藥,一段時間過去了,邱晨很少半夜乍醒。為了快速調整狀態,他顯得比以前還要開朗,偶爾,廖嘉明拉他去聚餐,他可以很好地融入其中。當然,還有那個熱情不減的李翔,時間久了,他們漸漸處成了朋友,年齡的差距沒有在他們之間露出絲毫分界線。

閒來無聊,他無意間在朋友圈刷到了一組照片,那是楚錦凡參與的一個獲獎專案——老宅翻新。邱晨腦中一閃,他一直想把奶奶留下的老房子重新裝修一下,一來房子年久失修,有嚴重的滲水和返潮問題,二來空間小,格局單一,特彆是那個小閣樓,現在住著的確有些憋屈。好好設計翻新一下,天琦回h市也方便回家住,最重要的是,他希望打造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地方,一個安穩的家。

視訊連線中

“姐,我發你的照片怎麼樣?”

“等會兒,我還沒來得及看。”邱天琦切換螢幕,遊覽邱晨發的照片,數量不少。“這麼多風格,我都看暈了。”

“有你特彆喜歡的嗎?”

“我覺得都挺好的,你喜歡就行。”

任奕接過天琦的手機,一邊翻照片一邊說:“我喜歡第二種,簡潔中透著溫馨,關鍵是好打理。”

“嗯,我也挺喜歡這個風格,看著造價應該不會太高。”

“不用問她,我倆定就行,我挺喜歡的,到時候裝修費我讚助一半兒。”邱晨沒想讓邱天琦出裝修費,更沒理由讓任奕出錢。

他跟楚錦凡聊過,從建築改造到室內裝修再到軟裝家電,需要一筆不小的數目。

“這樣,算你借給我的,回頭我分期還你。”

“哎,你這是不把我當一家人,這點兒裝修費還要你還?真逗。”

“任律,我知道你厲害,你們大律師可是按時計費的,可你自己還有房貸呢。”

“房貸還有你姐呢,都是一個鍋裡的,哪兒分得清楚。”

“萬一……你倆哪天掰了呢?這財產怎麼分?”邱晨故意逗她。

“簡單,一人一半。”

邱天琦掰過任奕的臉,“分什麼分,都給你,行了吧。”

看著膩膩歪歪的兩人,邱晨不禁笑了,眼裡滿是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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