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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丫死哪兒去了 第6章 這次回來還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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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回來還走嗎?

兩人叫了輛快車,下班晚高峰時段市區有些堵,車內放著熱播劇主題曲,耳熟卻記不得名字。沒人說話,除了音樂,車裡如此安靜,顯得與車外熙攘的車流和人潮如此格格不入。邱晨靠在椅背裡,偏頭看向窗外,腦中零零星星飄著繁絮,卻理不出一點頭緒。

終於,車子動了起來,一路向北駛去,道路越來越暢通,從六車道漸漸彙入四車道。沿路的街景從繁華隱入灰暗,彷彿連空氣都滲著一點泥土的腥氣。

邱晨打破了沉默:“你住得挺偏。”

“嗯,暫時過渡一段時間。”

“為什麼不回家住?市區方便一些,去醫院也近。”

“老李不知道我受傷的事兒,不想讓他擔心,再說了,我這一瘸一拐的,也不方便爬樓。”

李睿家是一個帶院子的獨棟老樓,房子雖然老,可位置好,在市中心最熱鬨的地段,吃住行很方便,左右都是幾代的老鄰居。底下是客餐廳,一間老李的房間,一間雜物間,二樓是兩個孫子的房間,那時候建的樓梯又窄又陡,照李睿現在的狀態的確挺不方便的。

一個小轉彎,司機沒有減速,郊區空曠的車道激發了他ae86的激情,後座的邱晨一個歪身朝李睿那頭倒去。他來不及抓住車門把手,堪堪撞了上去,右手下意識地抓緊了李睿蓋在膝頭的手,那粗糲的、青筋暴凸的手來不及反應,邱晨已經把手抽了回去。因為慣性,邱晨腰部以下跟著車子歪倒一側,脖子和腦袋倔強地往回掰扯。

“沒事兒,你放鬆。”李睿筆直的身板紋絲不動,這點晃動對他來說絲毫無感。他穩穩地釘在座位上,看似肩背是放鬆的,實際上腰腿吃著力,穩穩地保持著平衡,一點兒沒有鬆懈,帽簷下的眼睛低垂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車子在一棟灰色老樓前停了下來,天色漸暗,西邊隱隱一抹焦黃,伴著青灰色的迷霧,讓人貪戀又不捨。

李睿的住所有些簡陋,兩室一廳的格局沒有什麼裝飾,簡單的白牆木地板,客廳有一組灰色沙發,靠窗是一個圓形小桌,一把木製的舊椅子,漆麵磕掉了好幾處。沒有電視機,一麵牆壁上掛了一個白底黑框的掛鐘,真是一點兒人氣兒也沒有。

“坐,隻有水。”李睿倒了一杯水遞給邱晨,順手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一手撐著桌沿,在那破椅子上坐了下來。

“李哥知道你回來了嗎?”

“知道,我給他打過電話,他最近挺忙的。”李睿語氣淡淡的,說話慢吞吞的,邱晨記得,以前他不是這樣的。

兩人陷入沉默,四下一片寂靜,能聽到窗縫裡灌入一陣涼風,呼呼的。邱晨摩挲著手裡的玻璃杯,儘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李睿終於開口:“小晨,這麼多年你過得怎麼樣?”

邱晨始終低頭盯著腳尖,眼裡讀不出什麼情緒,“挺好的,上班下班,讀書跑步。”

“你還堅持每天跑步?”

“不會每天跑了,對膝蓋不好,一天隔一天吧。”

“你變化挺大的,不像以前那麼瘦,以前”

沒等他說完,邱晨毫不客氣地打斷他:“兩年前,你就知道我什麼樣子了,彆搞得像今天才見過我一樣。”

李睿交疊的雙手不安地摩挲著,他在思考:如何給邱晨一個合理的交代?無論如何,今天得給邱晨一個信服的理由,一個消失十年,人間蒸發的理由。

邱晨踱步來到桌邊,望向窗外,快要變天了,晦暗的暮色如此蕭條,讓人莫名感到失落。他偏頭看向李睿,眼裡射出一道犀利的光,“李睿,我不是來聽你回憶以前的,你沒有彆的要說嗎?”

李睿一怔,擡頭時,邱晨正直直地看著他,透著一種**裸的攻擊性,那是邱晨從來沒有過的,他從來沒有對誰如此強勢過。

片刻後,李睿深吸一口氣,說:“對不起!那時我沒辦法跟你解釋太多,我隻能偷偷地回來,悄悄地走。”

“嗬!什麼叫沒辦法解釋?你是啞巴了還是我聾了?”邱晨有些煩躁,他試圖去理解,可他不知道怎麼去理解,既然李睿回國了,為什麼偷偷摸摸的避著人?李睿再一次沉默了,他慚愧地低下了頭,這哪裡還是當年那個藏不住事兒的李睿,這個啞吧一樣的男人哪裡還是當年那個隻會打直球的李睿。邱晨緩了口氣,有些不憤地問:“李哥知道你偷偷去了婚禮現場嗎?”

“不知道,我沒告訴任何人,我就是遠遠看一眼,畢竟結婚這麼大的喜事兒,我我就是想遠遠看一眼就好。”見邱晨不說話,李睿緩緩開口:“這麼多年,我在國外學習工作,輾轉了不少地方,開始是作為交換生在德國威裡特大學讀機械工程專業。畢業後入職了一家國際企業,跟著專案四處駐地,一呆就是十年。我不跟家裡聯係,不跟朋友聯係,因為我服務的公司有保密條例,不允許員工與本國的親人或組織有瓜葛。所以我沒有聯係你們,我以為也就一兩年或者兩三年,我以為很快就可以回國。但是時間過得太快了。”

“機械工程?可你當初考的是軍醫醫學院,兩者有什麼關聯?”邱晨一下就抓住了重點,疑惑地皺了皺眉。

不管李睿說得多麼真誠,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他理解不了什麼樣的公司可以管製員工的私生活和人權;什麼樣的專案能讓他冒著生命風險一次又一次地堅持,一乾就是十年;又是什麼樣的契機讓他決定回國,帶著一條險些落下殘疾的傷腿,帶著滿眼滄桑和警惕。

李睿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裡是苦澀和無奈,“是啊,我也納悶,怎麼就選了我?但事實證明,也許沒有學醫是對的,畢竟我那麼慫。”

是啊,當初他可是看到血腥場麵就嚇得往邱晨懷裡躲的人,學醫對他來說的確是很大的挑戰。也不知抽的哪門子瘋,得知邱晨要報考醫學院,他便義無反顧地要考醫學院,拚命補習,熬大夜,終於考上了同一所大學。

他知道邱晨在懷疑什麼,他不急不慢道:“我去過很多邊境駐地,通訊受限,每次專案結束又是下一個陌生的城市,有黨派內鬥的戰亂國家,有高度自治的危險地區。總之,生活過得一團亂,但是任務不能停,工作必須完成。”

邱晨一字一句認真聽著,聽到那些糟糕的詞語時心裡不由得一緊,“戰亂、危險地區”,這些都不是他想聽到的,他無法從這隻言片語中想象李睿過著怎樣的生活。此時的他不敢再深究,他難以探尋的,那些可能給李睿埋下陰影的糟糕經曆。

他眨了眨眼睛,胸口有些憋悶,跟這昏暗的房間一樣壓抑。他深深撥出一口氣,不置可否地問:“那……這次回來還走嗎?”

李睿頓了頓,沒有正麵回答,他揉了揉左腿膝蓋說:“在一次緊急工程維修中發生了事故,左腿夾在鋼製鐵索縫隙裡,導致骨裂。短期內無法正常工作,我有一段時間休息調養,直到左腿恢複到可以正常行走。”

“所以,等你的腿康複後就會離開?然後了無音訊,不知生死,不問去處,是嗎?”邱晨雙肘撐在膝頭,低著頭顯得落寞極了,脊背被失落壓得直不起身,交錯的十指暗暗較勁,彷彿是一種無聲的抗訴。

“我我不知道,事情總在變化,我沒辦法預知未來,或許不會離開了,我希望不會。”

“夠了!李睿,你不用跟我解釋這麼多,反正對你而言,沒有必要。”邱晨不知怎的,情緒突然不受控製,他提高音量:“我不過是你學生時代的一個玩伴而已,說消失就消失,一句話都沒有,一句交代都不給。你根本無所謂,我知道,一旦離開學校那個環境,我就從你的生活裡徹底消失了,對你而言根本就無所謂。”

他聲音暗啞,壓抑到極點的激憤情緒終於爆發了,這一句句尖刻的質問劃破空氣,紮在李睿心上,同時紮在他自己身上,他很難受,李睿同樣難受。

“不是的,小晨,你沒有消失,你從來都沒有從我的生命裡消失,不會的。”

“我有什麼資格要求你給個交代,就連你的家人都能接受,我又算什麼?根本不重要,你不會在乎,你根本就不在意彆人多擔心你,你他媽就是個……就是個沒心的東西。”邱晨的眼眶微微泛紅,彷彿下一秒就要繃不住了。

“小晨”

邱晨猝然起身,作勢往門口走去,他害怕下一秒自己會徹底失控,變成一個笑話。

“小晨,彆走!”李睿一把拽住他,高大的身影從背後抱住了他,因為腿傷,重心不穩,趔趄兩步才站穩。

“鬆開!”邱晨的聲音有些發顫,胸中堵著一團火,隱忍了十年的憤懣如洪水決堤般咆哮而出。

“彆走!我很想你,小晨。”李睿的動作強硬,兩條堅實如鋼鐵般的手臂死死箍住了他,高出半個頭的他幾乎將邱晨整個包裹在懷裡。

“你鬆開,要是傷到你的腿彆賴我。”邱晨竭力壓製著自己。

身後的人沒有鬆手,低沉的聲音裡透著酸澀,“小晨,我真的好想你,每天都想。我記不清日子,想不起來過了多少個春秋,在外麵的日子對我而言沒有區彆。我隻記得高三的那個夏天,我們考上了同一所大學,你笑得好開心,特彆開心,我從來沒有見你那樣笑過。”

“彆說了!李睿。”邱晨憤然轉身,胳膊肘撞上了李睿的胸口,李睿險些歪倒,一手撐著牆麵,一手撐著膝蓋,仰頭哀求地看著他,眼裡透著星星亮光。

苦肉計重演

邱晨看著他這幅可憐的模樣,心裡的火氣去了一半,他就是這麼一個嘴硬心軟的人。“沒什麼對不起的,你好好養傷,一週兩次物理治療,半年後還要做一次手術。不要劇烈運動,沒事兒可以騎騎單車,保持膝關節的靈活度。”

李睿懵了,邱晨瞬間恢複常態,好似剛才沒有過那樣一段曖昧不清的對話,他怎麼可以如此理智?邱晨自己都沒想到。李睿緩緩直起身子,“那以後物理治療也是你幫我做嗎?”

“隨便,要是你覺得不舒服,可以找陳主任,他組裡的康複醫師也不錯。”

李睿急忙說:“不,我不要換彆人,就要你做。”

“週一週五下午過來,彆太早,早上人多,下午三點左右過來,人少。”

“哦,那我可以等你下班嗎?一起吃飯。”

“李睿,你現在就是一個病人,把注意力放在複健上,彆想些有的沒的。”

“病人也要吃飯,醫生也要吃飯,沒說醫生病人不能一起吃飯對吧,你們醫院有這規定?”這纔是當初那個沒皮沒臉的李睿,死氣白咧的勁兒讓人無語。

“再說吧,我走了。”邱晨餘氣未消,哪有心情想吃飯的事兒。臨走前他提醒道:“感覺要變天了,晚上睡覺把窗關了。”說完,便利落地開門離開了,留下李睿獨自落寞的身影。半個人探出門外,朝著他消失的走廊佇立良久。

邱晨沿著來時的路狂奔,烏雲低垂,耳邊的風嗖嗖跑過,他胸口憋著一股氣,難以消散,唯有奔跑能驅散擁堵的憋悶。當他聽到“我很想你”四個字的時候,他心臟一顫,彷彿這長久以來的惦念和盼望得到了回應,他沒有忘記他,他說“我很想你”,他真的沒有忘記自己?

邱晨無力追究這消失的十年中的細枝末節,即便李睿沒有說真話,那隱藏著的不便告人的真相,對他而言又有什麼要緊的,能比眼前活生生的人更重要嗎?邱晨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不過是礙於那點可笑的自尊心,該死的,執拗了十年的心結,他需要時間疏通,需要一些東西來證明,證明那個“討厭”的家夥真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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