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 第60章
謝允哭起來很安靜。
眼淚無聲地掉著,
邢南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肩膀一點點被浸濕，眼淚變涼，然後又被新的熱淚給覆蓋。
或者說這也不算哭。
他並沒有什麼激動的情緒,
就是久積的沉鬱驟然被剖開來,
身體止不住的要掉眼淚。
邢南按著他的手背，指腹從麵板上輕輕刮過,
直到估摸著他差不多了，才低聲問道：“是不是吃飯了。”
“沒。還有個六七分鐘。”謝允下意識地看了眼時間,
接著又換了個姿勢,
把下巴搭回了邢南的肩上。
他在邢南的肩上蹭了蹭，張開嘴像是想咬下去，最後卻隻是叼起了那片濕濡的衣料,
在齒間摩擦著。
動作間牙齒隔著層布料幾次從麵板上劃過,
邢南擡起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給你買個磨牙棒叼著去吧。”
謝允鬆開了環著他腰的手：“不要。”
“你要想跟不要共享的也行。”邢南按了按腰間被箍得發痛的肌肉，才沉下眼神認真看向謝允的臉。
沒紅。
哭那麼慘一點兒沒紅。
嘖。
他擡手把謝允眼尾的淚痕給擦了：“我原本以為你能更可愛點兒。”
就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謝允居然還聽懂了。
他將臉湊進邢南的手心裡，眼珠因為剛哭完顯得亮晶晶的：“你……變粉的時候是挺可愛的。”
“嘚瑟。”邢南在他臉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下。
謝允順勢湊上去親了親。
“都聊開了吧。”邢南看了眼自己濕了一大片的肩膀,
“這要是我買的衣服你這會兒就得捱揍了知道麼。”
“你不會的。”謝允替他扯平袖口，“其實我也……沒那麼愛哭。感覺我十年來沒掉的眼淚都在你這兒掉完了。”
又是直接迴避了和李青有關的問題。
謝允在這些方麵的自我保護已經成了種習慣,
邢南也沒打算真逼著他回答。
真有大事謝允瞞不住他，現在看著狀態還行，那也就差不多算了。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邢南笑了笑。
“乾什麼啊。”謝允也笑了起來。
……
邢南的記仇從來就不是說說而已。
說了要報林盛揭他黑曆史的仇，真開口的時候就一點兒沒猶豫。
要命的是這種“分享欲”還是會傳染的。
開始的時候還隻是和林盛拌嘴,
接著李青便也加入了戰局。
幾人你說一句我說一句的,
作為當事人之一的謝允，反倒一直在旁邊樂個沒停。
餐桌上原本還有些尷尬的氣氛，莫名就變得活絡了起來。
什麼“被爸爸舉起來當超人,
然後站他肩膀上就尿”、
什麼“坐人家小賣部看電視，看到半夜嚇得不敢回家”、
到最後也不管到底是誰的事兒了，隻要有人說話，其他人不等說完就已經笑開了。
一頓飯結束，李青還猶且嫌沒夠，拉著林盛坐到客廳接著聊了起來。
“傻樂什麼，”邢南把桌上的碗盤摞在一起，“這個收到哪。”
“我來我來……哎。”謝允伸手要去接他手上的碗，卻被邢南給避開了。
他於是把邢南領進了廚房：“不好笑嗎。”
“你知道自己笑得多誇張麼。”邢南把碗放進了洗手池裡。
“我就是覺得……很高興，”謝允說，“這些事兒我都不記得了。”
但是老媽記得。
原來老媽對他也不是那麼的不管不問。
“以後可以多聊聊。”邢南看著自己沾著油的手指皺了皺眉，而後擠了泵洗潔精，“跟你商量個事兒。”
“說唄，”謝允說，“碗你放著，不用……”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邢南開啟水龍頭，一本正經地洗起了手。
“我就是想說這個。”邢南說，“你不想裝個廚房嗎…人我已經聯係在看設計了。但是我不想洗碗。”
“我還以為什麼呢。多大點事。”謝允看著他笑了，“我做飯，我洗。”
“我是真討厭收拾這種油呼啦呲的東西。”邢南說，“你做飯挺好吃的。”
謝允眯起眼睛：“那是不是如果我每天飯點給你把飯做好了……”
“你省省吧。都特地找人看著了還怕我不吃飯麼？”邢南洗完了手，順手邊在他衣服上擦了把，“扯平了。”
謝允不怎麼在意地扯扯衣擺，而後撕了張廚房紙給他擦手：“你在這事兒上有可信度嗎？”
“沒有麼？”邢南反問。
“……”謝允盯著他看了會兒，最後違心地點了點頭，“有。”
邢南笑著攬過他親了下。
……
等謝允收拾完廚房出來的時候，正撞上林盛舉著杯子，一臉豪邁地和李青碰了下杯。
來不及多思考，他下意識就要去攔。
我操了。
乾什麼啊？
能這麼喝嗎？
林盛哥你想乾……
橙汁？
不是。
他的腳步停在半路，最後還是被氣笑了。
到底在聊什麼玩意兒啊好好個果汁硬生生給喝出了桃園結義的架勢。
午飯前被打了個岔，本來就吃得晚。
再加上在飯桌上聊得歡脫，這會兒窗外的天色已經隱隱地有些發暗。
邢南看了眼時間：“青姐，我們差不多走了。”
“哦，行，你倆去吧。”李青想也沒想便應了聲。
“……？”
謝允看看和李青聊得興頭正盛的林盛，又看看邢南，最後伸手指了指自己。
我倆？
這對嗎。
按原本的想法，從今天一直到他過生日坦白，謝允是打算都在家住的。
雖然現在話都說開了，也沒什麼嫌好避的了，但是也不用這麼迫不及待的把人往外趕吧。
而且為什麼“我們”就預設變成“你倆”了。
林盛呢。？
“你們在聊什麼？”謝允到底沒忍住問了句。
“滴血認親。”林盛說。
“什麼？”謝允更懵了，“誰要滴血認親？”
“甄嬛。”李青說。
“……哦。”
謝允無語地歎了口氣。
“哎，”林盛這纔想起來什麼似的衝他倆揚了下頭，“要開我車嗎？”
“不了，”邢南說，“我倆走走。”
……
小城的街道好像每條都一個樣。
除了連通幾條主乾道的居民區小街，其他的總零零落落，見不到什麼人影。
兩側的商鋪門半閉著，不知還有幾家在營業。
謝允一腳將碎石踢迴路邊：“我現在是真覺得盛哥神奇了。”
看電視劇挺正常。
看電視劇中出名成這樣的《甄嬛傳》也正常。
但是對它深入研究到能和李青相談甚歡，聊起來就壓根沒想過要主動結束話題的程度……
彆說他是個三十來歲、看著挺不好惹的男人了。
哪怕是個挺喜歡看劇的小姑娘，也不一定能和人這麼“情投意合”吧。
“彆亂踢石頭。”邢南說，“莊姨的熏陶多少還是有點兒用的。”
“那按說他應該和女生挺有共同話題啊，”謝允說，“像是上學那會兒想怎麼談就怎麼談的，怎麼現在還單著。”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沒經營感情的心思。”邢南頓了頓，“但是這種‘共同話題’對談戀愛還真沒什麼用。”
“為什麼？”謝允不很明白。
“你是真從小就發現自己鐵彎，對周圍女孩兒沒一點興趣啊。”
邢南笑了，“女生一般把陪她們聊這些東西的人叫‘姐妹’。”
謝允腦補了一下老媽對著林盛叫“姐妹”的模樣，瞬間有點不寒而栗：“懂了。”
“不用懂。”邢南說。
邢南轉身拐進了旁邊的巷口。
巷道的路麵貼合著建築物的牆緣，七拐八繞的，比起主道要更曲折的多。
小巷的兩側連昏暗的路燈都少有，唯一的光源隻來自建築物樓上的窗戶。
這是一條很安靜的小巷。
兩側的樓房一擋，原本就有些灰沉的天光被遮住，隻在地上投出道輪廓模糊的影子。
狹窄的水泥路麵常年潮濕，與鞋底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
“我以前…就喜歡找這種安靜的地方自己待著。”邢南說。
“坐著發呆嗎？”謝允問。
“主要是逗貓逗狗。”邢南說，“不過待不了太晚，差不多**點，人回來了就變吵了。我剛好‘下晚修’回家。”
“逃課啊？”謝允說，“我還以為你們這種成績好的都挺老實的。”
“我跟林盛他們玩兒的。”邢南說。
謝允想想也笑了：“也是。”
沿著狹窄的小巷一連拐了幾個彎，邢南在一家低矮的小賣部前停下了腳步。
小店的卷簾門半拉著，紙做的門頭風化道完全看不清字形，黑洞洞的店裡麵，坐著個捧著手機玩的年輕人。
邢南沉默了片刻：“這家店以前的老闆經常請我吃零食。”
謝允眯起眼盯著店門看了會兒：“那個阿嬤？”
“嗯？是。”邢南有些意外，“你沒事跑這裡來乾什麼。”
“那邊，十三中。”謝允指了指後麵的路口，又回身指了指麵前的街道，“這邊以前整條街都是網咖檯球廳什麼的，我逃課就來這。”
“我那會兒好像還隻有一家小網咖。”邢南看著眼前被整改得基本沒剩什麼的小道，“代溝這麼大的麼？”
“事情的變化就是很快的啊。我之前常待的那家網咖，人老闆從決定要走，到搬空了，也就用了沒到兩天。”
謝允拉過他的手搓了搓：“你初中，我高中，來回算算也差了將近十年了。”
“也是。”邢南說。
夜色漸漸的深了。
就這樣聊著天漫無目的的亂走，不覺間又到了夜市街的附近。
街麵的嚷鬨聲伴隨著各色重油食物的香氣闖入人的感官裡，邢南忽然道：“我突然想起來，我倆是不是沒吃晚飯。”
“……好像是。”謝允環顧了一圈，“這兒離之前烤活魚那家店挺近的，吃嗎？”
“問都問了還能不吃嗎？”邢南笑了下，“走吧。”
他倆今天的時間來得不巧，麵對烤活魚店裡一如既往火爆的生意，還是等了會兒纔有的座。
坐下來點完餐後，謝允從冰箱裡拿了兩瓶啤酒，給他倆一人倒了杯：“南哥，我敬你。”
邢南端起杯子看著他挑了下眉。
“拋開什麼感情不感情的，你幫我的忙都是真的。”
謝允在他杯子上碰了下，一口氣把杯裡的酒給喝了，轉而又倒了一杯：
“遇到你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事。”
接著是第三杯：“哥，我希望你以後都能好好的。”
邢南沉默著跟他喝了三杯。
眼見著他還準備碰第四下，邢南忽然擡起手指，把他杯子往旁邊一抵，緊接著放低了自己的杯沿，主動磕上了他的杯壁。
“聽我說。”邢南說。
謝允認真地看著他。
“謝謝你那一針疫苗。”
“……就沒了？”謝允有些茫然。
“沒了，”邢南喝完就撂了杯子，“我餓了。”
鮮香的烤魚剛好在這時被送了上來，他抄起筷子，在魚腹上挑了塊肉。
“你是謝我帶你去打疫苗，還是謝我把你從那時的狀態裡拉出來。”謝允問。
邢南拿筷子敲了敲他的杯子。
謝允低下眼沒再說話，擡腕把杯子送到了嘴邊。
邢南盯著他上下滾動的喉結勾了勾嘴角，直到他放下杯子，才低聲開了口：
“謝謝你給了我個願意認識你的契機。”
……
兩個人麵對麵的喝酒，喝醉是不至於。
但和邢南坐一起喝得急了，還是有些過分的微醺。
微冷的夜風打在臉上，短暫地將大腦吹得清醒，又很快因為酒意迷濛了回去。
謝允半個人靠在邢南的肩膀上，意識清醒，語氣卻有些含糊：“我不想過生日了。”
“那你接著去上班。”邢南說。
“不行。我都跟李宇換好班了……”謝允說著突然反應過來，“正兒八經的，能彆逗我了嗎哥哥。”
邢南沒說話，掰過他的臉跟他接了個吻。
謝允被他給親懵了，原本要說的話卡殼在嘴邊，半天才擡起手蹭了下自己的嘴唇。
一直到邢南繃不住笑出了聲，他才終於反應了過來。
“我就是…之前說要搞什麼聚會是因為我媽那還不知道怎麼說。”
謝允反湊回去親了親，“現在我就想跟你一起找個地方窩著。”
入春後的天逐漸變得開闊遼遠，陰雲的天氣裡雖然看不到星星，但月亮卻隱隱地鑽出了個角。
兩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模糊的邊緣交疊在一起，形成一片更深的陰影。
夜市街的喧嚷還落在身後不遠處，再走幾步就是回家的方向。
“不要其他人，也不要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我倆，在一起。”
“啊，”邢南笑了笑，“在一起。”
“對，”謝允重複了遍，“在一起。”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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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感謝大家一路陪伴[紅心][紅心][紅心]
call
back和主線都收尾完成，再寫下去也就是些沒什麼劇情的純日常，所以本文就在這裡完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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