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檸檬酸月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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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的喜歡很噁心

,他說我是該死的同性戀

他為了給女友報仇接近我,他複仇成功後依然不放過我。

他厭惡我到極點,可當我渾身是血的倒在他麵前,他卻跟瘋了一樣。

1

初雪之殤

劉盛浩以為那場初雪之後,世界會變得溫柔一點。

可江域的眼神先一步冷了下來。

起初隻是細微的變化——不再順路等他,不再回覆他深夜小心翼翼的簡訊,課堂上擦肩而過時,連餘光都不再分給他。

劉盛浩攥著那盒冇送出去的薄荷糖,站在教學樓拐角,看著江域被籃球隊的人圍著說笑,喉結滾動,卻發不出聲音。

然後,暴力來得猝不及防。

喲,這不是哲學係那個同性戀嗎

陌生男生的嗤笑聲在走廊炸開,下一秒,冰涼的礦泉水從頭頂澆下。劉盛浩的睫毛掛著水珠,視線模糊間,他看見江域靠在牆邊,指間轉著打火機,火光在他眼底明明滅滅,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浩子,聽說你喜歡男的有人用力掐住他的後頸,呼吸噴在他耳畔,那你是不是也跟你爸一樣,喜歡強迫彆人啊

劉盛浩渾身發抖,猛地抬頭看向江域。

——他知道

他怎麼會知道

江域終於動了,他慢悠悠地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被按在牆角的劉盛浩,伸手拍了拍他的臉,語氣輕佻又殘忍:

你爸是強姦犯,你活該。

劉盛浩的瞳孔驟然緊縮,心臟像是被狠狠攥住。他張了張嘴,聲音嘶啞:我……我冇有……我跟他不一樣……

裝什麼可憐江域冷笑一聲,你身上流著他的血,你能乾淨到哪去

劉盛浩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喉嚨裡擠出一句顫抖的哀求:江域……我從小也被他打,我恨他……求你……

江域的眼神更冷了。他俯身,在劉盛浩耳邊輕輕說:

那又怎樣你痛苦,我就開心。

說完,他直起身,轉身離開。身後傳來鬨笑聲,有人一腳踹在劉盛浩的膝窩,他踉蹌著跪倒在地,額頭抵著冰冷的地磚,耳邊隻剩下刺耳的嘲笑和快門聲。

——他的狼狽,被拍下來,傳遍了整個學校。

江域的報複遠比劉盛浩想象的更殘忍。

——他不僅要他痛苦,還要他徹底破碎。

校園暴力從公開羞辱升級成更隱秘的折磨。劉盛浩的儲物櫃被撬開,課本被塗滿惡毒的詞彙;他的座位總是意外被潑上墨水,黏膩的液體浸透褲料,像某種無聲的嘲弄。最可怕的是那些匿名簡訊——深夜,手機螢幕突然亮起,一張張他父親當年的案件報道被髮過來,配文隻有兩個字:

遺傳。

劉盛浩開始失眠。

他縮在宿舍床角,指尖神經質地摳著牆皮,直到指甲滲血。鏡子裡的人臉色慘白,眼下浮著青灰,像一具被抽空靈魂的軀殼。偶爾,他會恍惚看見江域站在陰影裡,唇角噙著笑,眼神卻冷得像冰。

為什麼……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直到那個雨夜。

劉盛浩被堵在廢棄教學樓,幾個混混按著他的肩膀,強迫他跪在潮濕的地上。雨水從破碎的窗戶灌進來,打濕他的睫毛,混著溫熱的液體往下淌——他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眼淚。

江域站在他麵前,黑色傘麵傾斜,陰影籠罩下來。

求我。他輕聲說,像在哄一隻瀕死的貓。

劉盛浩抬頭,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滴落。他的聲音很輕,卻像用儘了全部力氣:

你到底……想要什麼

江域笑了。

他蹲下身,指尖捏住劉盛浩的下巴,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我要你承認——

你和你爸一樣,骨子裡就是噁心的東西。

劉盛浩的瞳孔劇烈收縮。

某一瞬間,他彷彿聽見自己心臟碎裂的聲音。

2

暗戀深淵

劉盛浩一直暗戀著江域,這是他藏在心底的秘密,他不願給江域帶來負擔,他寧願一直看著他的背影。

而他們的初次相遇是很微妙的。

圖書館的燈光在劉盛浩的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劉盛浩縮在哲學區最角落的位置,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存在與時間》的燙金書脊,目光卻穿過書架縫隙,黏在那個穿深藍色毛衣的男生身上。

江域。他在心裡默唸學生證上的名字,舌尖抵住上顎又輕輕彈開,像含著一顆即將融化的太妃糖。

江域正在給經濟學教材做批註,腕骨在紙頁上投下鋒利的陰影,陽光穿過他耳際的碎髮,在頸側勾勒出毛茸茸的金邊。

同學突然放大的聲音驚得劉盛浩後退半步,整排尼采文集嘩啦啦砸在地上。

江域蹲下來幫他撿書時,他聞到了雪鬆混著青檸的味道。《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對方笑著把書遞過來,虎牙在唇邊一閃,哲學係的

劉盛浩的耳膜鼓動著心跳聲,接過書時指尖擦過對方掌心的繭。他想說謝謝,喉嚨卻像被棉絮堵住,隻能僵硬地點頭。

江域已經轉身走向窗邊的座位,那裡坐著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生,他看見男生親昵地捏了捏女生的後頸,陽光把兩人交疊的影子拉得很長。

書架陰影裡,劉盛浩把被碰過的那頁書貼在發燙的臉頰上。

可他冇看見江域餘光掃過他時,眼底轉瞬即逝的陰翳。

暴雨夜的法醫學報告在檯燈下泛著冷光。江域盯著機械性窒息四個字,指甲在實木桌麵上刮出五道白痕。

監控錄像定格在少女蒼白的臉——和他現任女友有七分相似的下頜線。

劉誌國。他咀嚼著這個藏在卷宗深處的名字,電腦螢幕幽藍的光映在臉上。

社會新聞頁麵顯示著《知名建築設計師再獲國際大獎》,照片裡儒雅的中年男人,和當年警局筆錄裡描述的強姦犯判若兩人。

手機震動起來,是女友發來的晚安簡訊。

江域想起下午在心理係打聽到的訊息:劉盛浩他爸每次來學校都當眾扇他耳光......教授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讓他胃部絞痛。

窗外閃電劈開夜空,照亮他床頭初戀的遺照。相框旁放著新鮮出爐的課表——下週起,他和那個陰鬱的哲學係學生會有三門選修課重合。

第二天清晨,白裙子女生在宿舍樓下哭得睫毛膏暈染。為什麼分手

她拽住江域的袖口。男生溫柔拭去她的眼淚,目光卻越過她肩膀,看向圖書館台階上蜷縮的身影:你笑起來不像她了。

初雪落下的傍晚,劉盛浩在便利店門口踩到冰麵。

預想中的疼痛冇有來臨,取而代之的是帶著淡淡菸草味的手臂。小心。江域的聲音震動著貼在他後背的胸腔,熱氣嗬紅了他的耳尖。

他們開始順路一起走回出租屋。江域總會多買一盒熱牛奶,插好吸管遞過來;劉盛浩則偷偷在對方經濟學筆記裡夾自己畫的速寫。

有次路過琴房,江域突然彈起《月光》,光影在他睫毛上流淌成銀河。

劉盛浩在最後一個音符裡鼓起勇氣去碰他的手背,卻被反手握住十指。

玻璃窗映出他們交疊的身影,也映出江域看向他時,眼底那片冰冷的深海。

暴風雨來得毫無征兆。劉誌國踹開門的瞬間,玄關的玻璃擺件震落在地。賤貨!酒精混合著唾沫星子噴在劉盛浩臉上,搞男人搞到家裡來了

皮帶扣劃破空氣的銳響中,他條件反射地護住江域,卻看見對方退後了半步。父親油膩的指甲陷進他鎖骨時,他清晰聽見相機快門聲——江域站在陰影裡舉著手機,螢幕冷光照出他上揚的嘴角。

深夜,劉盛浩蜷縮在浴室地磚上。花灑水流沖淡了嘴角的血跡,卻衝不散鏡麵上父親用口紅寫的變態二字。

門外傳來溫柔的叩擊,江域帶著藥膏和熱毛巾出現。

當對方指尖沾著藥膏撫過他顴骨時,他顫抖著抓住那截手腕。

他不知道此刻江域手機裡,剛發送的彩信正顯示著他滿臉血汙的照片,收件人備註是劉誌國。

3

雨夜絕望

劉盛浩的世界在那句話後徹底崩塌。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雨水順著他的髮梢滴落,在水泥地上暈開一片深色。江域還蹲在原地,傘斜在一旁,雨絲打濕了他的肩膀,但他渾然不覺,隻是盯著劉盛浩,像是要把他釘死在原地。

好。

劉盛浩忽然笑了,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吞冇。你說得對。

他轉身就走,腳步虛浮,卻一次都冇有回頭。

江域盯著他的背影,胸口突然湧上一股陌生的滯悶感。他應該覺得痛快的——劉盛浩終於被擊垮了,他終於報覆成功了。可為什麼……為什麼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

劉盛浩冇有回宿舍。

他站在天台上,雨水模糊了視線,整座城市在腳下扭曲成一片混沌的光影。

骨子裡就是噁心的東西。

同性戀就是很噁心。

江域的聲音在腦海裡循環播放,像一把鈍刀,一下一下剜著他的神經。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尖還在發抖。

如果連存在本身都是一種罪……

他閉上眼,向前邁了一步。

——

劉盛浩!!!

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從身後炸開。

江域衝上來的時候,呼吸幾乎停滯。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追過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看到劉盛浩站在天台邊緣的瞬間,心臟像是被活生生撕開一樣疼。

他死死抓住劉盛浩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你瘋了嗎!江域的聲音在發抖,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下,分不清是雨還是彆的什麼。

劉盛浩轉過頭看他,眼神空洞得可怕。

你不是希望我消失嗎

江域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

——他希望的……真的是這樣嗎

退學通知送到劉盛浩手裡那天,雨下得很大。

他站在教務處門口,指尖捏著那張薄薄的紙,耳邊是校領導冷漠的聲音:考慮到學校的聲譽,你自己主動退學是最好的選擇。

走廊上有人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像毒蛇一樣鑽進他的耳朵。

聽說他爸是強姦犯……

他自己也不正常吧整天盯著男的看……

活該。

劉盛浩低著頭,冇反駁,也冇哭。他隻是安靜地簽了字,然後轉身離開。

他早就不會哭了。

4

血色償還

三天後,監獄打來電話。

劉誌國在鬥毆中重傷,搶救無效死亡。

電話那頭的聲音公事公辦,劉盛浩握著聽筒,指尖發冷。

他應該恨那個男人的。那個從小打他、罵他變態的男人,那個毀了他一生的罪魁禍首。可為什麼……心臟還是會疼

他蹲在出租屋的牆角,抱緊自己的膝蓋,像個被丟棄的破舊玩偶。

深夜,門被暴力踹開。

江域滿身酒氣闖進來,眼底燒著扭曲的怒火。他一把掐住劉盛浩的脖子,將他狠狠按在牆上,聲音嘶啞:

你爸死了……你為什麼不哭!

劉盛浩呼吸困難,卻隻是靜靜看著他,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

江域的手指收緊,卻又在看到他蒼白的臉色時猛地鬆開。他踉蹌著後退一步,突然冷笑:

我怎麼可能喜歡男的我噁心你。

——

玻璃碎裂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劉盛浩撿起地上的碎片,毫不猶豫地劃向自己的手腕。鮮血瞬間湧出,順著指尖滴落在地板上,像綻開的紅梅。

江域僵在原地,酒意瞬間清醒了大半。

……你乾什麼!

劉盛浩抬起頭,嘴角扯出一個慘淡的笑。

我爸欠你的……我還清了。

鮮血在地板上蜿蜒成刺目的河流,劉盛浩的手腕像被扯斷的提線木偶般垂落。他的瞳孔已經有些渙散,卻還在笑,嘴角的弧度脆弱得像即將融化的雪。

江域的世界在那一瞬間天旋地轉。

他撲過去按住劉盛浩的傷口,溫熱的血從指縫裡不斷湧出,怎麼壓都壓不住。那些精心策劃的報複、那些扭曲的快意,突然變得無比荒謬。

救護車...叫救護車!他的聲音撕裂在空氣裡,才發現自己抖得連手機都拿不穩。

劉盛浩的睫毛輕輕顫了顫,氣若遊絲:...冇用的。

這三個字像尖刀捅進江域的心臟。他突然看清了自己親手製造的這場噩夢——那些校園暴力,那些刻意羞辱,那些深夜發去的遺傳簡訊。他以為自己在懲罰仇人的兒子,其實早就把最無辜的人推下了懸崖。

不是這樣的...江域徒勞地撕下襯衫包紮,雪白的布料瞬間被染透,我...

他想說我後悔了,想說對不起,可所有言語都卡在喉嚨裡。劉盛浩的手突然輕輕抓住他的衣角,力道輕得像一片落葉。

江域...他咳嗽著,嘴角溢位一點血沫,那年圖書館...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接住我的那本書...

記憶突然閃回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哲學書籍散落一地,少年通紅著臉不敢抬頭。

江域這才驚覺,原來他們之間早在那時就有了另一種可能,卻被自己親手碾碎成灰。



5

真相刺骨

醫院的消毒水味刺得江域太陽穴突突地跳。

他站在劉盛浩的病床前,看著氧氣麵罩下那張蒼白的臉。心電監護儀的滴滴聲像是某種倒計時,提醒著他差點犯下不可挽回的錯。

護士推門進來,遞給他一個沾血的揹包:患者隨身物品,您幫忙保管一下吧。

揹包裡掉出一本磨破邊的筆記本。

江域下意識翻開,瞳孔驟然緊縮——

5月12日,左肋第三根骨裂。他說這次是警告,下次就殺了我。

7月3日,把血跡擦乾淨了,明天還要上課。

9月18日,又夢到媽媽了...要是她還在,會不會也嫌我噁心

紙頁間夾著厚厚一疊醫院就診記錄,最早的一張是十二年前——6歲患兒,背部燙傷,疑似虐待。最新的一張檢查單上赫然寫著:慢性創傷後應激障礙(CPTSD)。

江域的手開始發抖。

他瘋了一樣衝到醫院檔案室,調出所有能查到的記錄。隨著資料越堆越高,一個殘酷的真相逐漸清晰:

劉盛浩從五歲起就是父親的施暴對象。

母親因不堪家暴跳樓時,他就在現場。

十六歲那年因為被髮現性向,被父親用皮帶抽到內臟出血。

記憶突然閃回那個雨夜,劉盛浩跪在地上哀求:...我也恨他,可我逃不掉...

當時他是怎麼回答的

裝什麼可憐

胃部突然一陣痙攣,江域踉蹌著衝進洗手間乾嘔起來。鏡子裡的男人眼眶通紅,像個可悲的劊子手。

他想起自己曾冷笑著對劉盛浩說:你身上流著他的血。

想起故意讓人在課桌上刻強姦犯的兒子。

想起那天在醫院,醫生欲言又止地說:患者手腕上...有很多舊傷。

原來他一直在做的,是把早已遍體鱗傷的人,親手推下更深的深淵。

6

雛菊之約

江域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坐了一整夜。

他反覆翻看那本日記,每一頁都像刀片剮著他的神經。在某一頁的角落,他發現用鉛筆淡淡勾勒的鋼琴簡譜——是《月光》的旋律,那天他在琴房彈給劉盛浩聽的曲子。

10月21日,今天在琴房外站了一小時。他彈錯兩個音,但還是很美。

心臟突然被無形的手攥緊。江域想起那天劉盛浩站在光影交界處,睫毛在夕陽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當時他以為對方隻是偶然路過,卻不知道那是多少次小心翼翼守望中的一次。

護士站的電話突然響起。

3號床患者出現解離症狀!

江域衝進病房時,劉盛浩正蜷縮在床角,把輸液針頭生生扯了出來。鮮血順著手背流淌,他卻像感覺不到疼似的,對著空氣喃喃自語:...媽媽,我這次有乖乖的...

最刺眼的是他嘴角的笑——那種江域在父親家暴檔案照片裡看過的,孩子式的討好笑容。

主治醫生按住掙紮的病人,轉頭厲聲道:家屬先出去!他現在的精神狀態承受不了刺激!

我是...江域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連朋友兩個字都說不出口。

走廊拐角,他撞見一個來送換洗衣物的社工。對方遞給他一個鐵盒:劉先生之前托我保管的,說是...萬一他出事,要交給常去城南墓園的人。

盒子裡是乾枯的白色小雛菊,下麵壓著一張泛黃的照片——十五歲的少女在櫻花樹下微笑。照片背麵寫著日期,正是江域初戀去世前一週。

江域跪在城南墓園的泥地上,雨水混著淚水砸在青石墓碑上。

他顫抖的手指撫過那些早已乾枯的小雛菊——整整五年,每個月的十五號,這座墓前都會出現一束新鮮的白花。他曾經以為是某個記錯日期的親戚,卻從未想過會是劉盛浩。

鐵盒最底層藏著一封未寄出的信:

江同學:

我知道你永遠不會原諒姓劉的人,但請允許我替父親獻一束花。當年那個女孩...曾經給過被鎖在器材室的我一塊巧克力。

盛浩

記憶如閃電劈開混沌。十五歲的江域確實聽初戀提起過,她在學校救了個被霸淩的男孩。而他竟然...把報恩的人當成了複仇對象。

——

7

救贖碎片

重症監護室裡,心電監護儀突然發出尖銳的警報。

劉盛浩在昏迷中劇烈抽搐,醫生們手忙腳亂地實施搶救。隔著玻璃,江域看到那人蒼白的唇無聲開合,通過唇語辨認出的字句讓他如遭雷擊:

殺了我...爸爸...

心理醫生麵色凝重:患者陷入童年創傷重現,他的潛意識正在...重演母親自殺前的場景。

江域一拳砸在牆上,指節滲出血絲。他終於明白劉盛浩手腕上那些舊傷意味著什麼——那不是懦弱,而是十多年來獨自對抗深淵的證據。

江域翻遍了劉盛浩的出租屋,在床底找到一個生鏽的餅乾盒。裡麵整整齊齊碼著彙款單——每月15號,固定向三個賬戶轉賬,備註欄都寫著加油。

最上麵那張單據的簽名欄,劉盛浩寫的是:曾經被巧克力救過的人。

銀行流水顯示,這些轉賬從他大一入學就開始了,金額從最初的50元到後來的500元,幾乎占了他打工收入的大半。江域顫抖著撥通第一個收款人的電話,對方哽嚥著說:劉先生是我兒子的救命恩人...那孩子被家暴到想跳樓,是他匿名寄來心理谘詢費...

手機啪嗒掉在地上。

江域想起自己曾把劉盛浩堵在廁所隔間,冷笑著往他頭上倒冰水:強姦犯的兒子裝什麼好人當時劉盛浩隻是沉默地擦掉臉上的水,校服袖口滑落時,露出手腕上未愈的傷疤。

——那根本不是自殘,是上週福利院義工活動時,他為保護被醉漢騷擾的孩子留下的抓痕。

他一直在用自己破碎的心,去修補彆人的傷口。

8

病床邊的監護儀突然發出規律的滴滴聲時,江域正用棉簽沾水濕潤劉盛浩乾裂的嘴唇。

三個月來,他學會了所有護理技巧,卻始終不敢看那人手腕上蜿蜒的疤痕——直到今天,劉盛浩的睫毛在晨光中輕輕顫動。

醫...生...

沙啞的氣音讓江域手中的玻璃杯砰然落地。主治醫生衝進來時,看見那個不可一世的貴公子正跪在病床邊,捧著患者的手哭得像個孩子。

劉盛浩的視線緩慢聚焦,落在江域無名指的戒痕上——那是他昏迷期間,江域執意要戴的素圈,內壁刻著贖罪期限:一輩子。

...彙款單...他忽然艱難開口。

江域慌忙從錢包取出那些泛黃的票據,每一張都過塑儲存:福利院的孩子們都很好,你資助的大學生上週還來看過你...

劉盛浩卻輕輕搖頭,目光移向床頭櫃的鐵盒。

江域顫抖著打開,在巧克力包裝紙下麵發現一張被血跡暈染的紙條:

給江域: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這些彙款單,請彆難過。

當年那塊巧克力,其實是我人生第一次嚐到甜味。

——盛浩

窗外銀杏葉飄落的弧度,和十年前少女遞給小男孩糖果時的軌跡奇妙重合。江域終於明白,這場殘酷的輪迴裡,劉盛浩始終是那個偷偷把傷痕藏在校服下,卻堅持給他人遞糖的孩子。

江域很想上前抱住他,對他說聲抱歉,卻隻收到眼前人的恐懼厭惡。

江域紅著眼,雙手發顫的往前走,盛浩!盛浩你不要害怕,我不會再傷害你了!

你不要過來!劉盛浩抱住自己的頭,眼神飄忽道我不想看見你!

江域上去一把將他緊緊抱住。

盛浩身體一僵,臉上滿是驚愕與抗拒,他用力扭動著身體,想要掙脫這突如其來的束縛,大聲喊道:你乾什麼!放開我!

江域任憑懷裡的人打自己,咬自己,手勁一點冇鬆,江域怕一放手他就再也見不到。

江域再找到劉盛浩的時候,那人正坐在福利院的長椅上,看著孩子們追逐打鬨。

他瘦得幾乎脫了形,寬大的毛衣空蕩蕩地掛在身上,像一副隨時會散架的骨架。秋風捲著落葉掃過他的腳邊,而他隻是安靜地坐著,彷彿連呼吸都是一種負擔。

盛浩......

江域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劉盛浩緩緩轉過頭,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你來了。

他甚至連驚訝都冇有。

9

8

生死抉擇

醫院的診斷報告像死刑判決書。

晚期胃癌,已轉移。生存期預估:3-6個月。

江域站在走廊上,拳頭抵著牆,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醫生的話像刀子一樣剮著他的神經:長期抑鬱導致免疫力崩潰,加上嚴重營養不良......

每一個字,都是他親手刻在劉盛浩生命裡的傷痕。

病房裡,劉盛浩望著窗外的梧桐樹發呆。

江域跪在床邊,額頭抵著床沿,聲音哽咽:求你......接受治療......

江域。劉盛浩的聲音很輕,愛和恨,都冇力氣了。

他轉過頭,眼神平靜得可怕:你報覆成功了。我的人生,早就被你毀乾淨了。

江域的心臟像是被活生生撕開。

他想起自己曾經掐著這人的脖子說你痛苦我就開心,想起自己冷眼看著他被校園暴力逼到絕路,想起天台邊緣那人絕望的眼神......

而現在,劉盛浩連恨都不願意給他了。

最後的日子裡,江域寸步不離地守著他。

他學會了煮粥,學會了按摩,學會了在半夜劉盛浩疼得發抖時緊緊抱住他。可無論他做什麼,劉盛浩的眼神始終空蕩蕩的,像是靈魂早已提前離開。

某個深夜,劉盛浩突然清醒過來。

他望著天花板,輕聲說:江域......

江域立刻握住他的手,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下輩子,彆再遇見了。

心電監護儀的警報聲刺破夜空。

江域跪在病床邊,死死攥著那隻逐漸冰冷的手,哭得撕心裂肺。

他終於明白——

有些錯,連贖罪的機會都不會有。

10

9

遺書之痛

護士在劉盛浩的枕頭下發現一個牛皮紙信封。江域顫抖著拆開,裡麵滑落出一張福利院合照和一封未寫完的信:

給江域: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胃癌應該已經帶我走了。彆難過,這病早在三年前就查出來了,我偷偷扔掉了診斷書——就像當年扔掉你初戀掉在器材室的學生證一樣。

是的,我早就認出你了。那個總跟在她身後彈鋼琴的學長,那個在她葬禮上哭到昏厥的少年。我每個月去掃墓,不僅是替父親贖罪...更是想告訴你,她臨走前說過'彆怪那個送傘的男孩'。

但當我終於鼓起勇氣想說出真相時,你的報複已經開始了。看著你仇恨的眼神,我突然明白:或許我活著最大的價值,就是成為你宣泄痛苦的容器。

福利院的孩子們叫我'糖果老師',他們不知道,我這輩子隻嘗過兩次甜味——一次是她給的巧克力,一次是你假裝愛我的那三個月。

請繼續資助3號床的小女孩,她彈鋼琴的樣子...很像你初戀的妹妹。

盛浩

信紙右下角有乾涸的血跡,像朵枯萎的玫瑰。照片背麵寫著日期,正是江域開始校園暴力的前一天。

窗外突然傳來《月光》的鋼琴聲——樓下活動室,被資助的小女孩正在練習。

江域跪在滿地遺物中,終於發出困獸般的哀鳴。那個曾經說著你痛苦我就開心的人,此刻正把染血的遺囑貼在胸口,彷彿這樣就能讓文字烙進心臟。

江域去出租屋整理劉盛浩的遺物時,發現了一本病曆。

翻開第一頁,上麵赫然寫著:

胃癌III期,建議立即住院治療。

日期:三年前。

——也就是江域剛剛開始報複他的時候。

手指無意識地收緊,紙張在掌心皺成一團。江域突然想起,那段時間劉盛浩常常捂著胃部皺眉,卻總是輕描淡寫地說隻是胃病。而他當時在做什麼

——往他的課桌裡塞死老鼠。

——當眾撕毀他的獎學金申請表。

——冷笑著看他被混混圍毆,然後轉身離開。

原來從那時起,劉盛浩就已經在倒數自己的生命。

而他選擇沉默地承受一切,包括江域的恨。

信封裡滑落出一張泛黃的學生證。

江域拾起來,呼吸瞬間凝滯。

——那是他初戀的學生證,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明媚。背麵有一行小字:

撿到請聯絡:江域,電話XXXXXXX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當年初戀去世後,他瘋了一樣尋找她丟失的學生證,那是她最後留在世界上的東西。

而劉盛浩……一直藏著它。

我偷偷扔掉了診斷書——就像當年扔掉你初戀掉在器材室的學生證一樣。

原來他們的羈絆,遠比江域想象的更早。

如果……如果他當初冇有盲目報複,如果他願意聽劉盛浩說一句話……

是不是結局就會不一樣

信的最後一段,字跡已經虛弱得幾乎難以辨認:

江域,我死後……請把我的骨灰撒在海裡。

我這輩子被困在太多地方……父親的暴力、你的恨、醫院的病床……至少最後,讓我自由一次。

江域死死攥著信紙,眼淚砸在紙上,暈開了最後幾個字。

窗外,福利院的孩子們在唱歌,琴聲悠揚。

他想起劉盛浩曾經說過:

我這輩子隻嘗過兩次甜味。

一次是初戀給他的巧克力。

一次是江域假裝愛他的那三個月。

而現在……

江域緩緩抬起手,將一顆糖放進嘴裡。

——真苦啊。

原來糖的味道,是會過期的。

10

溫柔之殤

多年後,江域成了著名的慈善家。

他資助了無數家暴受害者,建立了心理援助基金,甚至親自去福利院教孩子們彈鋼琴。

所有人都說,江先生是個溫柔到骨子裡的人。

——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份溫柔是從誰那裡偷來的。

每到深夜,他都會從同一個噩夢中驚醒——

夢裡,劉盛浩站在雨裡,渾身濕透,輕聲問他:

江域,夠了嗎

而他伸手去抓,卻隻抓到一片虛無。

清明時節,細雨如絲。

江域站在劉盛浩的墓前,指尖輕輕撫過冰冷的石碑。

盛浩……

他的聲音哽咽,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喉嚨。

我後悔了。

風捲著雨絲掠過墓碑,無人迴應。

遠處,福利院的孩子們在唱一首歌謠,稚嫩的童聲飄蕩在雨幕裡:

糖果老師變成星星啦……

一閃一閃,不說話。

江域緩緩蹲下身,額頭抵著墓碑,像是終於崩潰般蜷縮成一團。

——原來這世上最殘忍的懲罰,不是恨,而是連恨的機會都冇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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