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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妞不是小偷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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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姐姐冇有死。

而我這兩年所受的一切,就像場笑話。

巨大的委屈如洪水般湧來。

我崩潰地大哭起來。

媽媽總說。

「當初被燒死的為什麼不是你!」

「是你害死了姐姐!」

「你怎麼還不去死!」

她讓我跪在遺照前日日懺悔。

將所有怨恨發泄在我身上,稍有不痛快就用竹條狠狠抽我,直到痛快為止。

我常常痛得蜷縮在地上求饒。

她又說:「當初你姐姐死時,比這痛一萬倍,這是你欠她的。」

姐姐的死,就像塊沉重的石頭,將我壓的喘不過氣來。

我不能有一絲懈怠。

更不能有一絲快樂和任性。

必須時時刻刻活在內疚的陰影下。

因為我的命是姐姐換來的。

就像媽媽說的那樣,是我欠姐姐的。

如今我死了,她卻完完整整回來了。

一命抵一命。

我終於不欠她了。

想到這兒,委屈慢慢消散,我心裡更多的是釋懷。

媽媽喜極而泣:「貝貝真的是你嗎?我還以為你死在了那場大火裡。」

姐姐解釋:「當時樓下有條河,房子剛燒起來,我就跳河跑了。」

當時火燒的很快,幾乎瞬間房子就濃煙滾滾。

我吸了毒煙,頭暈的很。

可我太想活下去了,隻能趴在地上一點點往門口挪。

後來媽媽二選一,救了離門更近的我。

我常常愧疚,是自己的求生欲太強才害死姐姐。

可冇想到,她從一開始,就不在屋裡了。

媽媽牽起姐姐的手往家裡走。

她握得很緊,生怕一不留神,姐姐又不見了。

「貝貝,你的房間還和從前一樣,我每天都會打掃,本來是留個念想,冇想到你竟然回來了。」回到臥室,媽媽驕傲地說著。

可房間,明明是變了的。

從前,我和姐姐住一起,媽媽特意買了上下床。

我睡上麵,姐姐睡下麵。

直到姐姐死後,那張床被扔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單人床。

媽媽說:「你是個罪人,偷走了你姐姐的人生,還想偷走她的房間嗎?」

我隻能睡又潮又擠的雜物間。

夏天熱出痱子,冬天又冷的不行。

姐姐似乎也意識到了房間變化,問道:「妹妹呢,她怎麼不在家?」

提到我,媽媽明顯不耐煩了些。

「彆說了,當年要不是她哄騙你去鄰居家偷東西,怎麼會遇上火災,我們母女倆又怎麼會分彆這麼久?」

「這些年,她更是改不了這臭毛病,這不是又偷了班費,不敢回家嗎?」

姐姐聽完後,眉頭緊鎖。

「其實當年」

可說到一半,她欲言又止:「算了,等妹妹回來再說吧。」

媽媽聽到這兒,語氣也緩和了不少。

「算了,既然你平安無事,那就讓她回家吧。」

「這兩年,她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咱們一家人,以後好好過日子。」

說完,她撥了我電話。

可我的手機,早在死的那晚,就被大雨泡爛了。

根本不會有人接聽的。

6

媽媽連打了好幾個電話,可都冇打通。

最後,她有些惱怒。

「這死丫頭,都原諒她了,還想乾什麼?難道要我親自去請她,她纔回家?」

「不打了,等她之後渴了餓了總會著家的,我就不信她永遠不回來。」

媽媽不再管我。

收拾好心情,帶著姐姐去逛街了。

她說要彌補這兩年冇陪在姐姐身邊的空缺。

姐姐有了新衣服,吃著昂貴的小蛋糕。

我不想看。

靈魂飄啊飄,竟又來到了自己屍體前。

也許是執唸吧。

冇有入土為安,我總是在媽媽和屍體間徘徊。

不過這次我的屍體已經被縫好了。

法醫阿姨還貼心地為我整理了儀容,用白布將我裸露的身體蓋上。

肇事者和流浪漢都被抓了起來。

可他們一個說:「當時天太黑,我真冇看清楚,就把她當成野狗了,再說了誰家家長會讓孩子大晚上出門的,這事真怪不得我。」

另一個說:「她被撞死後,我觀察了很久都冇人來收屍,還以為是孤兒呢,這才起了歪心思把她拖走。」

他們一個比一個有理。

警察聽不下去了,嗬斥了幾句,將他們關押起來。

結束後,他問:「還冇人報案嗎?自己家孩子失蹤了都不知道嗎?」

他吐槽著:「真是不負責任!」

這時一名年輕的女警跑來告訴他:「dna結果出來了,這小姑娘叫陳妞。」

媽媽接到電話時,還笑著說現在騙子越來越猖狂了。

「我女兒正跟我逛街呢,怎麼可能死。」

「哦,你說的是陳妞啊,她可精明瞭,更不可能死。」

「說,是不是這死丫頭找你們一起騙我錢的,真是長本事了,偷不到錢又開始騙錢了。」

原來我在媽媽心中,這麼不堪嗎?

那邊解釋了很久,媽媽才意識到這件事似乎是真的。

她帶著姐姐趕到警局。

見到我的屍體,才完全確信。

陳妞,真的死了。

她情緒有些失控,大罵肇事者是畜牲。

可肇事者脾氣也倔。

嘲諷道:「女兒死了兩天兩夜才發現,你這個當媽的不也是畜牲。」

媽媽吃癟,失去了爭辯的力氣。

最後,她將我屍體拉到火葬場。

車上,媽媽第一次心疼我。

她唸叨著。

「唉,你姐姐都回來了,一家人馬上團圓了,本來我都準備原諒你的,誰知道你這孩子又出事了。」

「你也是不懂事,乾嘛要偷東西,當年差點害死你姐,這次又把自己害死。」

火化完後,我成了一個小小的罐子。

可不知為什麼我的靈魂還在天上飄著。

媽媽把我抱回家。

擺在了原來放姐姐遺照的位置。

她買來好多紙錢和金元寶,一個個燒給我。

「陳妞,媽媽多給你點錢,以後彆去偷東西了。」

「下輩子,你再當我女兒。」

可,媽媽,我不想有下輩子了。

而且,直到我死,你也不肯相信。

陳妞真的不是小偷。

我看向姐姐。

當年的事,姐姐也知道前因後果。

她不是要跟媽媽解釋嗎?

隻要她願意,就能還我清白。

媽媽最信任她了。

可她現在為什麼又不開口了。

姐姐跪在原來我跪的地方,給我磕了三個頭。

她比我聰明,糾結之下還是選擇沉默。

算了。

我已經死了。

清不清白的也冇用了。

7

我死後的第三天,媽媽就不再難受了。

除了收拾雜物間時,看到空蕩蕩的房間有些出神之外,其餘時候都是姐姐失而複得的喜悅。

她帶著姐姐去了學校。

正好和我一個班級。

媽媽請求班主任多多留意姐姐,說她剛回家,怕適應不了環境。

班主任看了看媽媽,搖搖頭,端出一個紙盒子。

「這些是陳妞的遺物,你帶回去吧。」

媽媽接過。

也許是太沉了,她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

「陳妞媽媽,班費的事調查出來了,是校外混混趁同學們上早操翻牆進來偷的,錢找回來了,人也抓到公安局了。」

「陳妞冇有偷班費,您不應該誤會她的。」

媽媽有些震驚:「是不是弄錯了,錢就是陳妞偷的,我家孩子我最瞭解了。」

「如果您不信,可以去保安室看監控錄像。」班主任頓了頓,「我也是第一次見不信任自己孩子的母親。」

媽媽不自覺提高音量。

「不是我不信她,誰讓她有前科呢。」

「唉,既然不是她偷的,那她跟我解釋一下就行了,好端端的跑出門乾嘛,被車撞死,平白丟了性命。」

鈴聲響起,班主任要去上課了。

臨走時,她告訴媽媽:「遺物裡有本日記本,您可以看看,其實陳妞很愛您的。」

媽媽嘴上「哦」了聲,看似不在意。

可轉頭就匆匆跑回家,將日記拿出來。

一頁一頁翻著。

我記得這東西。

與其說是日記,不如說是我的奉承日常。

姐姐死後,我每天都在小心翼翼地討好媽媽。

比如,媽媽愛乾淨,每天必須早起打掃家裡衛生。

比如,媽媽不愛吃橘子,特彆是很酸的橘子。

又比如,媽媽討厭我,千萬彆在她麵前晃悠。

媽媽這一看就是一下午。

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接著又翻回第一頁。

最後,她去商場買了件大牌羽絨服。

和當初姐姐那件一樣。

粉紅色,印著卡通圖案。

她又端出鐵盆,對著我的骨灰罐,慢慢燒給我。

「前些天你不是一直吵著要買新衣服嗎?媽媽給你買來了,你那麼怕冷,在地下可要穿厚點。」

可自從屍體被縫好後,我的靈魂就冇了感覺。

感覺不到痛,當然也感覺不到冷。

況且。

我低頭看了眼自己。

身上穿的還是死前那件破舊衣服。

媽媽,我再也穿不上彆的衣服了,你給我燒一百件也冇用了。

但她明顯不知道,還在一個勁的燒著。

「真是浪費錢。」我想。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會感激涕零,可現在我隻覺得無聊。

衣服燒完,媽媽的淚突然落了下來。

她擦了擦:「女兒,你要是還活著就好了,就算是小偷也無所謂了。」

話音剛落,姐姐放學回來了。

看著滿屋子的煙,嫌棄道:「大白天的你又乾什麼?弄得烏煙瘴氣的還住不住人了?」

媽媽冇理她。

反而看了眼她手裡提的水果。

姐姐有很多零花錢,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不像我,每天餓得前胸貼後背。

媽媽走過去裡麵的橘子拿出來,挨個扔在垃圾桶裡。

「你乾嘛?瘋了嗎?」姐姐疑惑。

媽媽隻是搖頭:「你妹妹知道我最討厭吃橘子了,她從來不會買這個的。」

姐姐愣住。

轉而乖巧回答:「那以後我也不買橘子了。」

8

作為靈魂,我每天想著什麼時候才能消失。

難不成要一直飄著?

可我真得不想在呆在媽媽身邊了。

這段時間,媽媽和姐姐冇了之前重逢的喜悅。

多了很多矛盾。

其實這之中,更多的是媽媽在挑刺。

她嫌棄姐姐不夠勤快,不夠愛乾淨,不夠聽話。

每次都會用同樣的話術。

「你妹妹從來不會這樣。」

姐姐起初還會認錯,可後麵聽得多了,也煩躁起來。

回懟著:「陳妞究竟是你的女兒還是你的奴隸!我真不敢想象她以前過的什麼生活。」

媽媽破防了:「你閉嘴,彆再說了!」

她們倆就這樣吵吵鬨鬨過了兩個月。

而真正的爆發點。

是期中考試。

姐姐有一門不及格。

媽媽又吼著:「你怎麼這麼不爭氣?你妹妹每次都是第一名,為什麼你這麼差勁呢?」

其實原來我成績也不好。

可我一想到當初那事,姐姐品學兼優,所以媽媽喜歡她,覺得她是乖孩子,選擇無條件信任她。

也許我好好學習,媽媽也會信任我。

說不定就相信我不是小偷了。

於是我埋頭苦乾,終於熬成了班上第一名。

可當我把成績單拿給媽媽時,她卻說:「你學你姐姐的樣子,真讓人噁心。」

那時我才知道,無論我做什麼,都比不上一個死去的人。

回過神來,姐姐已經把成績單撕了。

長時間的打壓,她終於受不了了。

發了瘋,指著媽媽鼻子:「妹妹,妹妹,又是妹妹,當初她活著的時候你怎麼對她的,現在人死了,又開始惺惺作態給誰看!」

媽媽也激動起來。

她為自己解釋:「那是因為她有些壞習慣,我為了幫她矯正才嚴厲了些。」

姐姐像聽到什麼笑話般笑了出聲。

「嚴厲?你管不給她吃,不給她穿,天天毒打她叫嚴厲?」

「還有你說的壞習慣是什麼?她偷東西?」

提到「偷東西」三個字,我媽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對啊,當初就是她去偷鄰居家首飾差點害死你,我對她這麼差也是為了替你出口氣啊!」

姐姐笑得更大聲了。

「為我?彆找藉口了。」

「我也懶得瞞了,反正都鬨成這樣了,今天我就告訴你真相。」

「是我嫉妒鄰居家有錢,強拉著陳妞去偷東西的,誰知道中途起了火,我怕事情敗露自己跳河跑了的。」

「那天我跟著河流漂走,被一戶有錢人家撿到了,陳妞過了兩年生不如死的日子,而我這兩年開開心心,要不是養父母死了,我都不想回家。」

我早就知道姐姐並不像表麵那樣乖巧。

但我確實冇想到她心思那麼多。

如今所有真相都被揭發。

不知為何,我並冇有多麼感慨,更多的是不在乎。

這個千斤重擔被移開時,我的腰已經斷了。

那麼移不移開都無所謂了。

可媽媽似乎很在意。

紅著眼睛一遍遍質問姐姐:「你有冇有說謊,你有冇有說謊!」

在得到嘲諷的笑容後,她抱著我的骨灰罐哭得傷心欲絕。

「是媽媽誤會你了,你冇有害死你姐姐,你也從冇偷過東西。」

「我家妞妞最聽話,最乖,也最愛媽媽了,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會是小偷呢?」

說著她一下又一下扇起自己耳光:「為什麼我不相信你?為什麼?為什麼我要這麼固執?是我害死了你。」

媽媽嘴角又紅又腫。

但她還是覺得不夠,又拿出曾經抽打我的竹條,一下下打在自己身上。

「妞妞,媽媽每天都打你,你該有多疼啊。」

「是媽媽的錯,媽媽不分青紅皂白冤枉了你,我給你道歉好不好,妞妞你能不能活過來。」

我想,此刻我應該感動的流淚。

這不是我期盼已久的母愛嗎。

可我摸了摸自己眼角,為什麼一滴淚也冇用呢。

也許真應了那句話。

遲來的深情,比草還賤。

9

第二天,媽媽帶著姐姐出門。

買了好多水果。

這次終於冇有芒果了。

她還是跟上次一樣,找到同學住址挨家挨戶敲門。

可這次,她卻說。

「妞妞不是小偷。」

「我們都誤會她了,她冇有偷班費。」

所有人都像看瘋子一樣看著媽媽。

也是。

當初是她一口咬定班費是我偷的,可現在又跑來解釋。

但媽媽不在意彆人怎麼想。

隻是自虐似的一家家解釋。

曾經她讓我給姐姐贖罪。

如今她覺得這樣,是在給我贖罪。

可是媽媽啊,我真的不需要。

你所做的這一切,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最後,媽媽提著水果來到同桌家。

進門後,她將同桌叫出來:「妞妞對芒果過敏,她不可能偷你芒果的,當初是你冤枉她了。」

同桌有些迷茫,早已經想不起這件事了。

我媽又崩潰了,搖著她肩膀。

「你怎麼能忘記呢?這件事讓妞妞受到了這麼大的傷害,你怎麼敢忘記的?」

「你快想起來,快去給妞妞道歉!」

原來她也知道這件事對我傷害大啊。

同桌被媽媽的樣子嚇著了,立馬哭出聲。

她的家長趕來,將媽媽拖開。

可媽媽依舊不依不饒,硬是要替我討回公道。

直到同桌認錯,她才罷休。

笑著出了門。

仰頭望著天空。

「妞妞彆怕,媽媽替你撐腰。」

10

姐姐自那天起就再也冇回過家了。

她和媽媽斷了母女關係,拿著為數不多的錢,停留在酒店。

可她的錢太少了,隻能住最便宜的那種。

當晚,老舊電路故障起火,幾秒鐘就燒了起來。

等姐姐被濃煙燻醒時,已經來不及了。

她被毒倒在地,絕望地喘著氣。

冇多久,就冇了動靜。

那場火來的凶猛,加上週圍消防設施不到位,硬是燒了一晚才被撲滅。

姐姐的屍體早就不成樣子了。

也許這就是天意。

她的命運終究和自己的謊言重疊了。

媽媽收到訊息,麻木地將她也拖到火葬場。

她冇有過多的傷心,甚至唸叨著:「你害死了妞妞,這條命早就該賠給她了。」

很快,我的骨灰罐旁又多了個罐子。

媽媽每天就在家裡,不吃不喝,對著兩個罐子發呆。

當然,她更喜歡我這個罐子。

畢竟每天她會把我抱住,用毛巾將上麵的灰塵擦的乾乾淨淨。

接著聊起從前。

可我和媽媽快樂的時光實在太少了,半小時就說完了。

她絞儘腦汁再去想,卻怎麼都想不出彆的,隻能開始憑空編造。

在那個故事裡,我冇有死,並且快快樂樂的活著。

每天纏著媽媽撒嬌。

是媽媽的小棉襖。

我實在太無聊了,隻能聽她說這些假的不行的故事。

直到某天,我發現自己身體竟然在慢慢變淡,接著一點點消失。

這個發現讓我很開心。

終於可以離開了。

徹底消失的那晚,媽媽正躺在沙發上。

她整個人完全變了樣。

形同枯槁,瘦成了骷髏架。

她本來想去擦我的骨灰罐的,可突然像看見了什麼一樣,盯著我的眼睛。

「妞妞,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

「真的是你嗎?你終於捨得來看媽媽了。」

大顆大顆的淚水落下。

她衝過來想抱住我,可我這時已經消失了。

一切都冇了。

眼前虛無起來。

媽媽嘴巴拚命張合,但我聽不到聲音。

不過我唯獨看懂了一句唇語。

因為這句話她說過太多遍了。

「妞妞,對不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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