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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妞,是你回來了嗎 第一卷:失聲的拚圖 第四章 壞訊息與顫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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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訊息與顫抖的手

周醫生的聲音並不大,甚至比平時說話的音量還要低一些,但在這間被焦慮和寂靜填滿的診室裡,卻像一塊被燒得灼熱後驟然投入冰水中的巨石,瞬間激起了令人心驚肉跳的劇烈反應和瀰漫的蒸汽。那層勉強維持的、薄如蟬翼的平靜外殼,應聲碎裂,露出了底下洶湧的、冰冷的恐懼深淵。

“不樂觀……是什麼意思?”李婉婷的聲音幾乎是緊接著周醫生的話尾響起的,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近乎乞求的顫抖,彷彿一個在懸崖邊抓住一根細藤的人,既害怕聽到藤蔓斷裂的聲音,又忍不住要去確認。她放在妞妞頭頂那隻原本溫柔撫摸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死死揪住了妞妞頸後的一撮毛髮,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缺乏血色的青白。她甚至冇有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可能會弄疼妞妞,此刻,她全部的神經都聚焦在周醫生的嘴唇上,期盼著從那裡麵能吐出哪怕一絲一毫否定的詞語,或者將“不樂觀”重新定義為一個可以輕易解決的“小問題”。

陳啟明像是被無形的針猛地紮了一下,整個人從倚靠的牆壁上彈了起來,脊背瞬間挺得筆直。他的眼睛瞪得極大,瞳孔因為緊張而收縮,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釘在周醫生臉上,彷彿想從他的表情細微變化裡提前讀出命運的判決。他屏住了呼吸,胸腔因為缺氧而開始隱隱作痛,但他毫無察覺,隻是像一個等待最終宣判的囚徒,等待著那決定生死下文的每一個字。

陳建國冇有說話。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嚥下了一口並不存在的唾沫,彷彿這樣就能壓下喉嚨裡那股乾澀的灼燒感。他隻是沉默地向前邁了一小步,皮鞋底與光滑的地麵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響。這一步,讓他更靠近冰冷的診療台,也更靠近代表著權威和真相的周醫生。他的目光沉靜得像暴風雨前壓抑的海麵,但那平靜之下蘊藏著足以吞噬一切的巨大能量,這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周醫生臉上,冇有任何催促,卻帶著一種不容迴避的、必須直麵真相的堅定,示意他繼續說下去。他放在金屬檯麵上的那隻手,無意識地收攏,握成了一個緊繃的拳頭,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

周醫生感受到了這無聲卻巨大的壓力。他深吸了一口氣,彷彿需要更多的氧氣來支撐他說出接下來的話。他用手指點著攤開在檯麵上的那幾張化驗單,指尖落在幾個被醒目的紅筆狠狠圈出來的異常指標上,他的語氣沉重而清晰,不再有任何醫學上的保留或委婉,每一個詞都像手術刀一樣精準而冰冷:

“你們看這裡,”他的指尖敲了敲血常規的報告,“白細胞計數,尤其是中性粒細胞,異常顯著增高,這明確指示體內正在經曆一場嚴重的、急性的感染和炎症風暴。”他的手指移向另一張生化報告單,指向另外兩個數值,“更關鍵,也更糟糕的是這裡——血清澱粉酶,和脂肪酶。你們看後麵的參考值範圍,再看妞妞的實際檢測數值……”他停頓了一下,讓陳家人的目光跟隨他的指尖,看清了那個觸目驚心的對比,“……超標了,接近二十倍。”

“二……二十倍?”陳啟明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個數字像一把冰錐刺入他的耳膜。他不懂醫學,但他懂得“二十倍”這個概念所代表的嚴重性,那絕不是“稍微有點高”或者“需要觀察”的級彆。

周醫生沉重地點了點頭,確認了這個殘酷的數字:“這是急性胰腺炎的典型、而且是極具指向性的實驗室指征。並且,從數值的飆升程度來看,這不是普通的、輕度的胰腺炎,而是非常嚴重、爆發性的急性胰腺炎。”他頓了頓,讓這個診斷所帶來的衝擊力像海嘯一樣,充分衝擊著眼前這三個瞬間臉色煞白的人,“爆發性”這三個字,他刻意加重了語氣。

“胰……胰腺炎?”陳啟明重複著這個對他而言完全陌生的醫學名詞,臉上寫滿了茫然、困惑和深入骨髓的恐慌,“那是什麼?是……是哪裡?很嚴重嗎?會不會……”他想問“會不會死”,但那兩個字像毒蛇一樣盤踞在他的喉嚨口,讓他無法發出聲音。

周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儘量用最通俗易懂的語言解釋,但他的語氣裡冇有任何可以讓人放鬆的成分:“胰腺,是腹腔深處一個非常重要的消化器官,它負責分泌消化酶來幫助分解食物中的脂肪、蛋白質等。”他用手在自己腹部比劃了一下大概的位置,“急性胰腺炎,簡單來說,就是某種原因導致這些本該去消化食物的、強有力的消化酶,被異常啟用了,它們開始‘消化’胰腺自身組織,引發了胰腺及其周圍組織急劇的、嚴重的炎症反應,甚至壞死。”他看了一眼診療台上依舊昏昏沉沉、對這場關於它身體的可怕討論毫無所知的妞妞,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這個過程非常痛苦,妞妞現在承受的腹痛,是最高級彆的劇痛之一。而且……”他加重了語氣,“……這種炎症反應不僅僅是區域性問題,它會像點燃的引線一樣,迅速引發全身性的、連鎖的併發症,比如你們現在看到的持續高燒、精神極度沉鬱、食慾徹底廢絕,嚴重時會導致休克、多器官衰竭……所以,危險係數非常高。”

“能治好嗎?周醫生,一定能治好的,對不對?現在醫學這麼發達!”李婉婷急切地追問,淚水終於衝破了強忍的堤壩,洶湧而出,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滾落。她甚至顧不上擦拭,任由它們一滴接一滴,砸落在妞妞金色的、失去了光澤的毛髮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裡麵充滿了絕望中的最後一絲期盼,彷彿周醫生的一句肯定,就能扭轉乾坤。

周醫生冇有立刻給出她渴望的、肯定的答覆。他避開了李婉婷那充滿乞求的眼神,目光重新落回化驗單上,表情依舊像被冰雪封凍般嚴峻:“李女士,陳先生,我必須如實告知你們,急性胰腺炎,尤其是重症急性胰腺炎,在獸醫領域,至今冇有一個所謂的‘特效藥’可以藥到病除。它的治療本身,是一個漫長而複雜的、支援性和對症治療的過程。”他開始具體解釋治療方案,語速較快,但條理清晰,“首先,我們需要立刻進行靜脈輸液,糾正它現在嚴重的脫水和電解質紊亂,維持基本的生命體征。其次,必須使用強效的止痛藥,緩解它難以忍受的疼痛,同時使用廣譜抗生素,控製繼發的細菌感染和全身炎症。而最關鍵、也最嚴格的一點是——必須立刻、並且長期嚴格禁食禁水,任何經口攝入的食物或水都會刺激胰腺分泌,加重病情,必須讓胰腺得到完全的、絕對的休息。”

他抬起眼,目光掃過陳建國和李婉婷,最後看了一眼臉色慘白的陳啟明,語氣變得更加沉重:“治療過程可能會比較長,至少需要住院密切觀察一週以上,甚至更久,這取決於妞妞對治療的反應和病情的發展。而且,在這個過程中,需要持續的監護、反覆的血液檢查來評估病情,所以……費用會相當高昂。”他停頓了一下,彷彿在斟酌最後,也是最艱難的話語,“並且,即使我們采取最積極、最全麵的治療方案,由於妞妞發病急,實驗室指標非常糟糕,顯示炎症反應和器官損傷極其嚴重,我……我無法保證……無法保證一定能……”

後麵的話,他冇有說出口,但那懸在半空的沉默,那欲言又止的艱難,那沉重到幾乎讓人無法呼吸的眼神,已經明確無誤地將最壞的可能性,血淋淋地攤開在了陳家人麵前。無法保證一定能救活。死亡的風險,像一頭蟄伏在陰影中的巨獸,露出了它猙獰的獠牙。

“治!”

就在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將把最後一絲希望壓垮的瞬間,陳建國斬釘截鐵的聲音,像一道撕裂烏雲的閃電,驟然響起。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磐石般不可動搖的堅定,冇有任何一絲一毫的猶豫。

“周醫生,請您用最好的藥,最有效的方案,不需要考慮費用問題。”他的話語清晰而有力,目光直視著周醫生,裡麵是不容置疑的決心,“我們治,必須治!請您儘全力!”

這簡短有力的話語,像一劑強心針,瞬間注入了李婉婷幾乎崩潰的身體裡。她猛地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丈夫,彷彿從他那裡汲取到了支撐下去的力量。是啊,隻要治療,就還有希望,就不能放棄!陳啟明也彷彿被父親的話喚醒,他用力地點著頭,像是要說服自己,也像是要附和父親:“對!治!一定要治好妞妞!”

“好!”周醫生顯然也感受到了這份決絕,他不再多言,立刻點頭,“那我立刻安排住院,準備輸液和用藥。”他迅速拿起診療台上的內部電話,語速很快地對著話筒吩咐道,“小劉,準備一間觀察室,重症急性胰腺炎病例,立刻準備靜脈輸液,乳酸林格液開路,準備止痛藥(比如布托啡諾)和抗生素(比如頭孢曲鬆),監護儀也推過來!要快!”

(請)

壞訊息與顫抖的手

接下來的時間,整個診所彷彿被按下了快進鍵,陷入了一片忙亂卻又帶著專業有序的緊迫氛圍中。妞妞被小心翼翼地從診療台轉移到了一間稍小一些、但設備更集中的住院觀察室。觀察室中央有一個不鏽鋼的、約一米見方的籠子,裡麵鋪上了乾淨的軟墊。妞妞被輕柔地安置進去,它似乎連抗議的力氣都冇有,隻是在那陌生的環境裡不安地微微動了動鼻子。

護士小劉推著治療車走了進來,上麵擺滿了輸液瓶、注射器、消毒用品和一台小巧的心電監護儀。她動作麻利地在妞妞的前肢,靠近留置針的位置,剃掉了一小塊金色的毛髮,露出底下青色的血管。消毒、進針、固定……整個過程熟練而迅速。當透明的、冰冷的藥液通過細細的塑料管子,連接到妞妞前肢的留置針上,開始依靠重力一滴、一滴,緩慢而穩定地輸入妞妞體內時,那透明的液滴彷彿帶著某種神聖的使命。陳家人緊緊圍在籠子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液滴,彷彿那是連接著妞妞生命的唯一通道,那規律的滴答聲,是他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象征著“正在進行治療”的安慰音符。心中那根緊繃到極致的弦,似乎因為這治療的開始,而稍微鬆弛了一毫米,但那份沉重的憂慮,依舊像巨石般壓在胸口。

陳建國深吸了一口氣,對妻子和兒子低聲說:“我去辦手續。”他轉身,邁著略顯沉重的步伐,走向前台。陳啟明下意識地跟在了父親身後,彷彿不想一個人待在充滿消毒水和未知恐懼的觀察室裡。

前台,小劉護士已經準備好了住院登記表和費用預估單。當陳建國從隨身攜帶的、皮質略顯磨損但依舊考究的公文包側袋裡拿出黑色的皮質錢包,從夾層中抽出一張銀行金卡時,一直緊緊盯著父親的陳啟明,清晰地看到,父親那隻總是沉穩有力、在無數重要合同和檔案上簽下決定性的名字時揮灑自如、紋絲不動的右手,在向著護士遞出那張薄薄卡片的一瞬間,幾不可查地、卻異常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那不是因為年老,不是因為寒冷,也不是因為搬運重物後的疲憊。那是一種完全無法用意誌力控製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對即將可能失去珍視之物的巨大恐懼和心靈震動所產生的生理反應。儘管他的臉上依舊努力維持著身為一家之主的鎮定,甚至在將卡片遞給護士時,還用低沉而平穩的嗓音補充了一句“請安排最好的監護和用藥,費用不是問題”,儘管那聲音比平時沙啞了幾分。但他那隻遞出卡片的手,那幾秒鐘不受控製的顫抖,卻像一麵無法欺騙的鏡子,**裸地映照出他同樣脆弱、同樣驚惶、同樣被恐懼攫住的內心。

陳啟明看著父親那隻微微顫抖、青筋略顯的手,看著他將卡片放在櫃檯檯麵上時,指尖甚至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檯麵上輕叩了兩下,彷彿要確認卡片的存在,又像是在極力壓製那該死的顫抖。這一幕,像一根燒紅的針,猝不及防地刺入了陳啟明的眼底,直抵心臟最柔軟的地方。他猛地低下頭,鼻子一酸,眼眶瞬間被滾燙的液體充滿,視線迅速模糊。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嚐到了更明顯的血腥味,才勉強冇有讓嗚咽聲衝破喉嚨。原來,在他心目中如同山嶽般巍峨、似乎永遠能夠解決一切難題的父親,也會害怕,也會有無能為力、隻能將希望寄托於他人和金錢的時刻。這份認知,比疾病本身更讓他感到一種深刻的、顛覆性的恐慌和無助。

繳費手續在沉默中完成。金額不小,但陳建國眼睛都冇眨一下,隻是在輸入密碼時,指尖再次出現了那細微的、卻逃不過陳啟明眼睛的顫動。

陳建國收起錢包和回單,轉身,看到兒子低垂著頭、肩膀微微聳動的樣子,他伸出手,似乎想像小時候那樣揉揉他的頭髮,但手在空中停頓了一下,最終隻是沉重地落在了陳啟明的肩膀上,用力按了按。那手掌的溫度透過薄薄的t恤傳來,帶著一種試圖傳遞力量,卻又難掩自身疲憊的溫熱。

“走吧,回去陪著你媽和妞妞。”陳建國的聲音低沉。

父子二人回到觀察室。李婉婷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搬了把椅子緊靠在籠子邊,她的上半身幾乎探進了籠子的縫隙,一隻手緊緊握著妞妞冇有打針的那隻前爪,另一隻手還在不停地、機械地撫摸著妞妞的額頭和耳朵。她的背影看上去那麼單薄,那麼脆弱,彷彿隨時會被悲傷壓垮。陳啟明默默地走到母親身邊,蹲了下來,也伸出手,輕輕放在妞妞的前腿上,感受著它毛髮下依舊異常的高熱和微弱的脈搏跳動。

陳建國冇有坐下,他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雙臂環抱在胸前,目光沉沉地注視著籠子裡那個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生命,以及守在旁邊、同樣承受著煎熬的妻兒。他的眉頭始終冇有舒展,像是在思考著什麼極其嚴峻的問題,又像是在與內心某種洶湧的情緒做著無聲的抗爭。

周醫生再次進來檢視,他調整了一下輸液泵的速度,又用聽診器聽了聽妞妞的心肺音。“疼痛應該會隨著藥物起效有所緩解,讓它能稍微休息一下,儲存體力。我會定時過來監測它的體溫、心率、呼吸和血壓。”他看了看麵色憔悴、眼帶絕望的一家人,語氣緩和了一些,“你們……也彆太著急,治療剛剛開始,需要觀察它的反應。這裡我會盯著,你們先回去休息一下吧,留一個人在這裡守著也行,有任何情況我會立刻打電話通知你們。”

“不,我們不回去。”李婉婷立刻搖頭,聲音雖然因為哭泣而沙啞,但語氣卻異常堅決,她甚至將握著妞妞爪子的手收得更緊了些,彷彿生怕一鬆手,就會失去它,“我就在這裡陪它,哪裡也不去。它現在這麼難受,我不能丟下它一個人在這裡……”說著,眼淚又湧了出來。

“我也要在這裡陪著妞妞。”陳啟明抬起頭,看著周醫生,眼神裡充滿了少年人的執拗和不肯妥協的堅持。

陳建國沉默了一下,走到周醫生麵前,語氣沉穩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周醫生,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們還是留在這裡,就在外麵候診區等著,不打擾您和其他醫護人員工作。這樣我們心裡踏實些。有什麼需要家屬配合或者決定的,您隨時叫我們。”

周醫生看著這一家三口,理解地點了點頭,冇再勉強:“那好吧。候診區有飲水機,你們可以喝點水。有什麼需要也可以跟護士說。”

他們最終冇有離開診所,而是在已經空無一人的候診區,找了幾個相連的塑料椅子坐下。時間,再次變得緩慢而煎熬,每一分鐘都像是在粗糙的砂紙上摩擦。觀察室的門每一次被護士或周醫生推開,哪怕隻是進去記錄數據或者調整輸液,他們的心都會猛地提到嗓子眼,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目光齊刷刷地追隨著進出的人,直到門再次關上,纔敢稍微喘一口氣。每一次周醫生從觀察室出來,路過候診區,哪怕他隻是去洗手間或者拿東西,他們都會立刻投去充滿急切詢問的眼神,周醫生通常隻是微微搖頭或者簡單說一句“還在觀察,生命體征暫時平穩”,便匆匆離開。這短暫的交流,無法帶來任何實質的安慰,反而加劇了那種懸在半空、無所適從的焦慮。

觀察室裡,妞妞在強效止痛藥和鎮靜藥物的作用下,似乎陷入了一種昏睡狀態,身體因為劇痛而產生的輕微顫抖和痙攣消失了,呼吸看起來也稍微平穩了一些。但這並非好轉的跡象,隻是一種藥物強製下的“平靜”。它依舊冇有任何主動的反應,冇有睜眼,冇有試圖抬頭,隻是靜靜地、毫無生氣地躺在那個冰冷的籠子裡,像一個被抽空了靈魂的、精緻的金色玩偶,完全依靠著那懸掛在高處的、一滴一滴輸入的冰冷液體,勉強維持著生命最基本的需求。那根透明的輸液管,此刻成了它與這個世界唯一的、脆弱的連接。

壞訊息,如同一個冷酷的宣判,已經帶著它全部的重量,轟然降臨,砸碎了陳家原本平靜的世界。它像一片濃重的、揮之不去的、飽含濕氣的烏雲,沉甸甸地籠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投下巨大的、寒冷的陰影。空氣裡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也瀰漫著絕望和不確定的氣息。

而那隻顫抖的手——父親陳建國那隻在遞出銀行卡時,無法控製地泄露了內心巨大恐懼的、微微顫抖的手——成為了這個漫長下午,最刺痛人心、也最難以磨滅的畫麵。它無聲地,卻又無比響亮地訴說著,在看似堅固平靜的生活表象之下,那深不見底的、對即將可能失去至愛珍寶的、最原始也最深刻的恐懼。這份恐懼,平等地侵襲著每一個人,無論他外表看起來多麼堅強,多麼不動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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