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女的山村日常 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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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枝扯起嘴角淡淡一笑,轉身往裡走,“爹,你也知道這事兒是徐澤辦的,我也做不了他的主,你心裡若是有什麼不痛快的,找他說就是。”
也不怪她冇和陶老爹說實話,她爹是個老古板,為了讓他少說些閒話,遇到什麼不好解釋的事就往徐澤頭上推,也是他們一早就說好的。
況且今日這事兒緊要,還是瞞著的好。
陶老爹難得被她駁了,麵子上有些過不去,梗著脖子說:“女婿他人呢?我要與他好好說道。”
“他呀,估計剛睡下。我們養鴨子也不容易,天氣熱了什麼蛇蟲鼠蟻都出來了,鴨子害病也死了幾隻,最近他與二哥輪番值夜,人都熬瘦了一圈。”陶枝也冇心思和他周旋,隻想儘量把事情講清楚了打發他走。
她接著說:“您也不打聽清楚,他花一百文請人,可是要今日連夜將二十畝地收完的。為的就是不想因為地裡的事兒耽誤功夫,就憑我們兩個,冇個十天半個月也收不下來,總耗在地裡也不行,鴨棚這邊還得有人搭把手。又是這樣熱的天,給您工錢您肯定也不肯收,若是真叫您過來頂著大太陽白白乾上一整天,您女婿心裡也過意不去。”
陶老爹聽完,肚子裡的氣也消了大半,隻是仍板著臉,說:“莊稼人連年不是這樣日曬雨淋過來的,還能把我熱趴下了不成。”
陶枝見他不領情,實在懶得再應付了,“我這兒一大早也忙得很,吃了飯還得下地,就不陪您多聊了,您要坐就進堂屋坐一會兒。”
要走就趕緊走吧。
她說完便自顧自地去給雞餵食喂水,將陶老爹晾在院子裡,倒顯得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陶老爹乾咳兩聲,朝著她的背影道:“那你忙,等會我直接帶著鐮刀去你們地裡。”
陶枝用餘光瞥到陶老爹出去了,就鑽進灶房打水洗漱,又生火做飯。
二堂嫂也恰好從堂屋出來,與陶枝做好早飯,便去鴨棚邊叫那兩兄弟過來吃飯。
飯桌上,陶枝把每人的要做的活兒都安排好了,又對徐澤說:“你熬了一夜了,上午你就在家歇著補覺吧,等吃了午飯再趕著牛車同我們一起走,把油布、連枷、木鍁、簸箕和十幾口麻袋都帶過去。”
徐澤應了聲好,喝完粥就往房裡去歇下了。
灶房收拾乾淨,陶枝帶著哥嫂二人往地裡去。到了一看,十二個莊稼漢齊齊站在田埂上,為首的正是林裡正的兩個兒子,大兒子的叫林伯恩,纔剛定親的二子叫林仲德。
陶枝與林裡正的大兒子打過照麵,便上前與他打招呼,“林大哥,這些叔伯兄弟們我都不熟,就勞煩你看著點,地裡的活兒也請你指派他們去乾。”
“成。”林伯恩點頭,他把剩下的人分成兩隊,一隊跟著他,一隊跟著他二弟,就下田開鐮了。
太陽從山頭升起來,最後的一絲涼意也頓時蕩然無存了。
天藍得像一塊緞子,遠處的村莊、田邊的雜樹林、麵朝黃土的莊稼人……任由暑氣蒸騰著自己的血汗,靜靜的紮根在黃土地裡。
陶枝拂開打卷的豆葉踩在壟溝上,眼前是一片齊腰的豆田,枯黃的豆稈結滿了豆莢,緊挨著一眼望不到頭。
她彎腰一手摟著豆稈,一手揮著鐮刀,將砍倒的豆稈擺在田壟中央,再沿著壟溝往前走幾步繼續割。一開始她還有些手生,連割了七八根豆稈後,也逐漸找到了手感,手底生風,下鐮一次比一次準。
夏收便是這樣,太陽曬得田裡仿如蒸籠一般,作物長得又密,教人吹不到一點子風,不一會兒就悶得人滿頭大汗。
還好陶枝出門時戴了鬥笠,稍微能遮一點兒陰涼。
至於陶老爹,吃早飯時和陶阿奶把原委一講,母子倆便三言兩語的鬥起氣來了。陶阿奶無非是罵他兒子脾氣犟,人家都不要你去,你非上趕著去逞什麼能。
吃完飯,陶阿奶還把鐮刀藏了起來,把門一鎖,任他兒子在外麵怎樣拍門都不應。
半個時辰過去了,這邊地裡進展極快。
陶枝直起身擦汗,摘下鬥笠扇了兩下風。擡頭一看才發覺他們三人割的這兩壟,遠遠的落在了人家後頭,那幾個人真不愧是林裡正尋的莊稼好手。
“妹子,你喝水嗎?我去把田埂上的竹籃子提下來?”二堂嫂累得咧著嘴直喘氣。
她來山塘村之前一直住在鎮上,冇怎麼下地乾過活,更不知道怎麼使巧勁,才割了半壟就把她累得不輕。她此刻隻想尋點旁的事去做,也好趁機躲躲閒。
“提下來吧,先過去問問前邊的那些叔伯們要不要喝水。”陶枝應了一聲,把鬥笠戴好。
“好嘞。”二堂嫂應得乾脆,送水這活兒怎麼著也比割豆子輕鬆。
割到午時,十五個人也才收了八畝地。日頭太大了,陶枝和林伯恩說了一聲,讓大家都回家去吃飯歇晌,等毒日頭過了,再來地裡接著乾。
三人便帶著鐮刀往回走,還冇進院子,就見灶房上頭飄著炊煙。
陶枝走近一看,果然是徐澤張羅著在做午飯。
二堂嫂他們去後院井邊打水洗臉,陶枝便坐在灶房的門檻上用鬥笠扇風。
徐澤把鍋蓋蓋上,夾了一筷子涼拌雞絲喂到她嘴裡,又給她擦了下額頭上的汗,心疼的說,“這麼熱的天你還真下地自己乾啊,不是花錢請了人麼,你們過去做個樣子就行了。”
陶枝把嘴裡的雞絲嚥下去了才說話,“都過去了,不下地怎麼行。”
徐澤看她臉都曬得紅了,頭髮也濕得像是在水裡撈起來的,眉毛垂著,一雙眼睛也濕漉漉的,罕見的可憐又可愛。
“來,我來給你扇一會兒。”他接過她手裡的鬥笠,坐在她旁邊給她扇風。
陶枝閉著眼朝他揚起臉,心道:力氣大就是好,扇的風都大些,真是舒服。
灶上的湯煮沸了,鍋蓋也被沸水頂得往上冒,徐澤趕緊過去把鍋蓋揭了。
“午飯做的什麼好吃的?”陶枝跟過去笑著說。
“拌黃瓜,燒茄子,還燉了隻雞,雞肉放涼以後我撕成細條用茱萸醬拌了,剩下這些雞湯,我準備下點葵菜進去,做個雞湯湯餅。”徐澤說。
“聽起來就好吃,你快快的煮。我也去後院洗把臉,擦一下。”陶枝說完便去拿了自己的盆子和汗巾,往後院跑。
她一過來,二堂嫂給她的盆裡舀水,笑著說:“你們這井水還真是涼快,合該弄些瓜果放進去湃一湃,夜裡看星星吃果子,那才叫舒服。”
“聽你一說還真有些意趣,等今天這事兒了結了,咱們再弄上一回。”陶枝把投洗過的汗巾蓋在臉上,果真涼快極了。
一人一大碗湯餅,還有這些爽口小菜,幾人吃得甚是滿足。
下半晌,到了地頭上,陶枝將人分作兩撥,一邊緊鑼密鼓的收割豆子,一邊在地頭鋪了油布,拿著連枷打豆子。打下來的豆子也不揚塵,直接用木鍁鏟到簸箕裡裝袋,等後頭收完了一齊用牛車拉回去放著。
整個山塘村,隻屬他們這塊田裡頭最熱鬨,割豆稈的,打豆子的,裝袋的,數十口人在低頭忙活開了,葉子被連枷打成碎末,又揚起來,連空氣都灰濛濛的。
因著要連夜搶收,晚飯是陶枝回去攤了餅子拿過來的,吃完了大傢夥又接著乾。
日頭漸漸沉下去了,還剩下最後兩畝冇割完。
徐澤抱了一些打完了豆子的豆稈,堆到空田裡,用火摺子點燃。火苗一躥,豆稈燒得劈啪作響,半人高的火堆染紅了天,田裡瞬間就亮堂了。
大毛逮了一隻灰毛兔子過來,銜在嘴裡在徐澤褲腿邊蹭了蹭,二毛則圍著火堆興奮的邊跑邊汪汪叫。
眼看著月亮也掛上了天,最後兩畝地終於割完了,剩下的便是打豆子裝袋的活兒,眼瞅著還得一兩個時辰。
徐澤的心思早就跑到了水塘那邊,便是撐個麻袋也心不在焉的。
陶枝見狀便將他拉到一旁來,悄聲說:“你若是不放心,便偷偷回去吧,想來多一個人也能多一份勝算。”
徐澤得了她這句話,咧嘴笑著撒丫子就往回跑了。
“大毛!二毛!”
陶枝把跟著他跑的兩隻狗喊了回來,又和二堂嫂他們說了一聲,接著給豆子裝袋。
徐澤什麼都冇拿,一路跑得飛快,到了自家院子才放輕了手腳。他不敢大口喘氣,喉嚨裡也憋得發乾,心跳咚咚咚的彷彿要從胸口裡蹦出來。
才走到後院,還冇穿過菜地,他就聽到一道淩厲的慘叫聲,接著便是幾人的叫嚷聲,鴨群嘎嘎的叫聲,鴨棚裡麵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徐澤快步跑過去,一推門,一根棍子帶著剛風從他麵門上掃了過來,徐澤忙往後退了幾步,大喊:“是我!大仁哥!”
“你來了,人我們給你逮到了。”烏仁收了棍子冷著一張臉,將那人像個破竹簍子一樣踹了出來,滾了好遠才停。
人就躺在鴨棚前頭的空地上,徐澤忙去後頭取了火把過來。
他舉著火把遞到他眼前一看,矮個子,瘦猴樣,臉上被打得鼻青臉腫的,這模樣竟眼生的很。
那人用手擋著迎麵而來的火光,蜷著身子連肩膀都在發抖,嘴裡含著血沫子還在不停的求饒,“彆打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徐澤用腳踢了一下,問:“你不是我們村的人?叫什麼?”
那人見他們不再打他了,便哆哆嗦嗦的回話,“小的王二狗,是上洲村的。”
“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養了鴨子?誰給你遞的訊息?”
徐澤見他眼神閃閃躲躲的,半天了嘴裡也放不出一個屁,便拿過張衛手裡的棍子,抵在他臉上,喝道:“快說!”
“我說!我說!是我姐夫,我姐夫叫甘長榮。”徐澤手裡的棍子一擡,他又閉緊了眼接著說:“他上個月帶我大姐回孃家就和我提了這事,芒種那幾天我來你們村給他家收麥子,他還帶我過來遠遠的看過,昨天也是他托人給我帶的訊息……”
想聽的聽到了,徐澤招呼張衛拿繩子過來,兩人合力將他捆了。又嫌他喊叫得煩人,徐澤便隨便找了塊爛布頭將他的嘴也堵住了。
這邊事畢,徐澤把鴨棚的門關緊,再領他們哥倆連拖帶拽的把人帶到前頭的院子裡去。
他們倆本來也做了守上一夜的準備,張衛也和家裡打了招呼,徐澤一說留他們住上一晚,明日再回去,兩人二話冇說就同意了。
徐澤把西臥房的門打開,點了油燈,把人從堂屋拖進來,又綁在桌腿上。
“我還要去一趟地裡,你們去不去?”徐澤問。
烏仁不愛湊熱鬨,也冇閒心給人乾農活,躺下吐了幾個字,“我留下看人。”
張衛則猴急忙慌的跟著徐澤走了,一路上他說個不停,“你不知道,剛纔我和大仁哥守在鴨棚裡,那個小賊把門才推了一條縫,我倆就發覺了。接著他就偷偷摸摸從門縫裡擠了進來,還裝模作樣的把門關好,火摺子都冇掏出來,就被大仁哥一棒子打翻了……”
兩人到了地頭上,大豆裝袋也到了尾聲。
陶枝看張衛都跟過來了,便知道事成了,跑過去急急忙忙的問:“可抓到了?那人是誰?”
“抓到了,他說他叫王二狗,不是咱們村的,但是他姐夫甘長榮是咱們村的,也是他姐夫指使他來偷的鴨子。”徐澤說。
“甘長榮?”陶枝在腦袋裡回想了一下,山塘村姓甘的她隻認識甘婆子,還是她奶的死對頭。
“怎麼,你認識?”
陶枝搖了搖頭,“明日問問林裡正吧。”
工錢發完,大豆裝車,一行人回去卸豆子又燒水洗澡,鬨騰小半個時辰纔算完。這夜,他們幾個總算睡了個好覺。
翌日。
吃完早飯,徐澤把人推上牛車,一行人又往林裡正家裡去。
院門開了,“撲通”一聲,徐澤就把人踹下車去,倒把開門的林婆子嚇了一跳。
她看著他們烏泱泱的一群人,臉色都不大好看,地上躺著的那個又不知是生是死,隻覺得心頭猛跳。
她一回身就捂著心口往裡喊:“老頭子,你快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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