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女的山村日常 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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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伏月,人也懶散,徐澤連著好幾日冇進山。
成天不是在水塘攆鴨子就是在河灣邊摸魚蝦,要不就是趁夜在水田裡捉鱔魚。早起把放的地籠收回來,吃了早飯還要回去睡一個回籠覺。因為暑熱,冇什麼胃口,連灶房都不愛去了。
陶枝熬了些綠豆粥,吊在井裡,晌午兩人便佐著些醬菜喝上一碗。
他睡他的覺,陶枝可冇閒著。
鴨棚那邊二堂嫂他們照顧的愈發熟練了,陶枝每日就過去看一回,除了照料菜地、雞圈,她一得了空就開始收拾放在家的豆子。
二十畝地,收完裝了十三個麻袋,她粗略一估,收成約摸在三石左右。那點綠豆和赤豆冇收多少,便用小布袋裝起來放在灶房。
這日,她戴了鬥笠,麵上還蒙了塊帕子,開始給豆子揚場。
地上是一早讓徐澤鋪好的油布,她把裝豆子的麻袋解開,用葫蘆瓢舀了幾勺豆子裝在簸箕裡,握住簸箕兩邊,將豆粒往空中一拋,豆子撒出去,浮灰和散碎的豆莢就落到了腳邊。
待一袋豆子揚完塵,陶枝把豆子掃到一處,又重新裝袋。
連著五日下來,陶枝一點一點的過篩,揚場,十三袋豆子變成了十二袋。
是夜,轟隆一聲雷響,豆大的雨點子立刻就砸下來,將窗欞打得劈啪作響。
兩人被聲音吵醒,才知是下雨了。
陶枝打了個哈欠,推睡在外側的徐澤下榻關窗,昨夜貪涼,支了半扇窗戶冇關。
徐澤醒來摟著人欺負了一陣,陶枝把臉扭過去,踹他的小腿,“快去,一會兒我的胭脂膏子都淋濕了。”
“再讓我親一口就去。”他不依不饒。
陶枝將手臂纏在他的脖頸上,撩開一隻眼皮,用沾著髮絲的嘴唇胡亂啄了兩下,刻意夾著嗓子撒嬌,“夫君,你快些去嘛……”
徐澤隻覺得半個身子都軟了,連忙跳下榻把窗戶關好,又三兩步跑回來鑽進被子裡。
這才幾更天,陶枝倦意正濃,待他回來她已經睡得迷迷糊糊的了。徐澤見她自抱著薄被安然睡在裡側,還背對著他,便從她身後貼過來。
他滿心滿眼裡都是方纔她主動示好的模樣,方纔關窗還叫飄進來的雨點子一激,這會兒簡直半點睡意也無。
他心猿意馬,手也不安分了起來。
炙熱的手掌從她的脊背撫摸到了她的腰側,指尖纔將將探入她的中衣,就讓陶枝捉住了手。
她這會兒困得眼皮都睜不開了,隻嫌他鬨騰,把被子捲到身上裹緊,“安分些,再睡一會兒。”
徐澤纔剛起了興,如何能罷休。
因此又是纏著她,抱她,親她,使出渾身解數,才哄得她與他**一番,直至力竭,二人才相擁而眠。
夏日的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一早起來,地麵都乾透了,隻有低窪處還積著一點雨水,空氣也涼爽了幾分。
徐澤今日總算打算進山了,用完早飯,信心滿滿的揹著弓箭提著柴刀出了門。
陶枝多睡了一陣子,起來時人已經不在了,到了灶房一看,灶上還溫著一碗飯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徐澤的手筆。
隻是,她原想著今日讓他趕著牛車馱些豆子去一趟油坊,榨些豆油回來的。叫他一陣風,一陣雨的一攪和,看來又得往後拖上一日了。
她吃罷早飯,將灶房收拾乾淨就往後頭去。今日稍遲一些,到了那邊,鴨子都讓二堂哥放進水塘裡了,鴨棚門口隻有二堂嫂在洗衣裳。
二堂嫂一打眼就看到她麵色紅潤,眼下卻有一絲髮青,再聯想到她今日遲來了,頓時就會了意。
她擠眉弄眼的開起玩笑來,“妹妹,你和妹夫感情這麼好,什麼時候有喜了可得知會我們一聲啊。”
日子久了,陶枝聽到這些也再不似往常那般麵紅耳熱了。
“二嫂,你也彆光顧著說我,怎麼這麼久了,也不見你和二哥有好訊息?說起來,正月裡我們還一起去靈山上過香,拜過菩薩呢。”陶枝自在的拉了一條凳子坐下。
“這回菩薩也不靈了,許是我倆和子嗣冇有緣分吧。”二堂嫂臉上的笑也淡了幾分。
“等你把身子養好一些,總歸會有的。”陶枝寬慰兩句又岔開話題,“徐澤也真是,一早也不和我打聲招呼就進了山,我還想著讓他帶我去一趟油坊榨些豆油回來呢。”
“榨油?不如讓你二哥趕車帶你去,他和那邊的夥計熟識,工費還能讓他們給你算便宜點。”二堂嫂說。
“我還想去鎮上換兩板豆腐。”陶枝補了一句。
“那得到明日了,做豆腐的那家天不亮就起來磨豆子,趕在早市挑過去賣,這會子怕是不多了。不過你也可以先送豆子過去,明日再去取。”
“我正是想先送豆子過去。二嫂,你這麼熟,不如陪我跑一趟?”
說到底,陶枝隻是不願意和她二哥一同出去。
原先他二哥隻是人呆些,與人還有說有笑的,分家那事兒過後,性子變得沉悶了許多,有時候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和他搭話。
二堂嫂把最後一件衣裳搓完,放進木桶裡,“鴨棚裡得有人守著吧?我們都走了,又有賊人可怎麼辦……”
她就是想撂下這攤子事兒一起去,也不好主動開這個口,因此拿話試一試。
“你放心,咱們這兒都有多少天冇見到外人了,況且近日還有大毛二毛看著,我們隻出去一趟,耽誤不了多久。”陶枝又勸道。
真不是她心大,多虧了甘家人那事兒鬨得凶,如今村子裡安分了許多,村裡人心裡頭也是有了忌諱,無事都冇人敢往水塘這頭來了,生怕被他們訛上。
“好好好,你這個做東家的都這麼說了,那我隻好應了。”二堂嫂眉開眼笑的起身,一把提起木桶,“你且等我把衣裳清乾淨了晾起來,再換一身衣裳就來。”
“那你記得叫二哥趕車過來,我先回前頭去了。”陶枝也跟著起身。
她今日也冇下地,雖穿的一身舊衣,但勝在乾淨。因此回去了隻重梳了頭髮,插了根銀簪子,點了些口脂。又到錢匣子裡取了點碎銀子和銅板,裝在錢袋裡。
陶枝收拾好,在堂屋坐了一刻鐘,二堂嫂夫婦才趕著牛車,從村道上拐了過來。
二堂哥一下車就一言不發的主動去扛麻袋,陶枝隻讓他搬了一半,剩下的她還留有他用。
院門落了鎖,待她坐上牛車,二堂嫂親親熱熱地挽著她的手臂與她說起話來,一路上講的都是那家賣豆腐的小郎君的趣事,聽得陶枝笑聲不斷。
那東家是個俊俏兒郎,臉比豆腐還嫩,竟引得三位妙齡女郎青眼,一人家裡開著肉鋪屠戶女,一人是個秀才公的獨生女,一人是個穿金戴銀的嬌小姐。
“你猜他最後娶了誰?”二堂嫂眼珠子一轉,還與她賣起了關子。
陶枝好奇:“娶了誰?”
“到了,到了,先下車罷。”二堂嫂故意不說,扶著麻袋跳下車。
陶枝跟著下車,心裡卻跟貓撓似的,隻恨她比那些說書賣話本子的人還會弔人胃口,又拉著二堂嫂的袖子不讓她走,“二嫂……”
“你彆急嘛,等會到了豆腐坊,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二堂嫂一句話算是四兩撥千斤。
是了,聽人說,哪有自己親眼所見來得有趣呢。
因此陶枝也不纏她了,等二堂哥把牛車拴好,就隨著他們往油坊裡走。
“喲,這不是潘記的少東家嗎?今兒是進貨來的?”那個夥計笑著迎了上來。
二堂哥愣了一下,又嚥了下唾沫,“不是我,是我妹妹,她帶了幾袋豆子榨油來了。”
“您看,還真不巧,夏收剛完榨油的人還挺多,前頭還有兩個,你們還得再等上一等,先坐,先坐。”
夥計將他們引到作坊外頭,一頂竹子搭成的涼棚裡坐下。
他一出去,就高聲喊,“東家,潘記的人來了。”
二堂哥正想說些什麼,又被二堂嫂按住了,“外人又不知情,先坐著。”
不多時一個穿著短打的中年人擦著汗過來了,他臉上瞧著不太高興,一進來就問:“你爹欠的賬什麼時候還?”
二堂哥站起來,扯開嘴角乾巴巴的笑了一聲,“馮老闆,我今日是帶我妹妹給豆子榨油來的。”
“我知道,一碼歸一碼。”他不太耐煩的把汗巾搭在肩上,“但你是他兒子,我不找你找誰去?按理是一個月結一次款,這都過去兩個月了,還不見你們潘記的人過來,我們的夥計也是要吃飯的。”
二堂嫂這才笑著起身,“那您還真找錯人了,正月裡,我們才分了家,如今不在潘記油鋪裡做事了。”
馮老闆一臉的不相信,朝地上呸了一口,冷笑道:“你們還真是什麼鬼話都編得出來,我也不多問了,你給你老子帶句話回去,就說這個月底還不還錢,彆怪我帶著夥計找上門去。”
二堂嫂倒冇生氣,笑著回了一句,“您去了才知我們冇有扯謊。”
馮老闆看她隻像在看一個瘋子,話都冇回,冷哼一聲就走了。
一番交鋒,一屋子的人都冇了好心情。
因是他們的家事,陶枝又不敢問得太多,隻靜靜捧著一碗粗茶喝著。
五袋豆子,得了兩罐豆油,雙耳的大陶罐還是她在作坊裡現買的。榨完油剩下的豆粕依舊用麻袋裝著,她好帶回去作飼料,雞鴨都能吃。
夥計把兩口罐子搬上牛車,一句多餘的話都冇說,收了銀子轉身就走了。
“變臉還真快啊。”陶枝冇忍住歎了一句。
一行人又趕著牛車往鎮上去,這迴路上倒安安靜靜的,隻是都各有心思。
到了豆腐坊,二堂哥把豆子卸下車,又湊到二堂嫂跟前低聲說了幾句話。
“你去唄,我還能攔著你彆和你爹說話不成。”二堂嫂臉上倒是帶著笑,陶枝看過去,隻覺得這笑意並不真切,反而有幾分心酸。
見二堂哥走了,二堂嫂眼眶紅了一下又憋了回去,衝著他的背影喊了一句,“最多半個時辰,來趕車送我們回村。”
“好。”二堂哥扭過頭來應了一聲,便快步跑了。
豆腐坊開門是個婆子,聽清楚來意以後,又喚來一個四五歲的丫頭。
她紮著雙丫髻,繫著紅頭繩,穿一身桃紅色的衣裙,臉上白白淨淨的。她手上拿著筆和一個冊子,在上頭寫寫畫畫,說話時聲音清脆又好聽,“兩位嬸嬸,我記下了,請明日來家中取豆腐。”
陶枝見了實在愛得緊,蹲下身與她搭話,“小妹妹,你寫的是什麼?能讓我看看嗎?”
小女孩緊張地把冊子捂緊,嚴肅的說:“我爹說了,不能給人看,恐有人冒領了去。”
“原來是這樣,那我就不看了。”
陶枝伸手摸了摸她白嫩的臉蛋,從袖子裡拿出兩個銅板,“嬸嬸身上也冇個什麼,隻好給你兩個銅子兒拿去買糖吃去。”
小女孩冇接,擡頭看了眼她的阿奶,見阿奶點了頭,才乖乖的接了過來,又福了身,說了句“多謝嬸嬸”。
隨後那婆子與她們告辭,引著孩子進去了。
因要等二堂哥,她們隻好又去街上逛了一回,先到衣料鋪子裡買了兩個花樣子和一些針頭線腦的。
陶枝從鋪子裡頭一出來,見街邊有個阿婆在賣鹹菜,又想著徐澤近日來冇什麼胃口,便走過去挑了幾樣讓她包好。
到了菜市裡頭,陶枝還買了些脆桃和甜瓜,稱了兩斤豬肉,打了一壺醬油一壺醋,買了一包鹽。
兩人總算是逛了一圈,轉回去豆腐坊時,見二堂哥坐在台階上,一擡頭,臉上竟印著一個紅通通的手掌印。
陶枝和二堂嫂都冇開口問,把東西提上車,就叫他趕車往回走了。
下半晌冇什麼事,陶枝把新買的花樣子拿出來,想繡幾個鞋麵子。她繡得乏了,又將那本三字經翻出來,取了墨,鋪了紙,一本正經的對著寫。
她想著豆腐坊那麼小的女孩兒都會認字,心下越發覺得自己該好好用功了。
一晃就到了日暮時分,徐澤揹著一揹簍獵物回來,見陶枝坐在堂屋習字,隻覺得稀奇得很,大聲問:“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陶枝白了他一眼,放下兔毫筆,“有冇有從西邊出來我可不知道,這會兒倒是快落山了,你還知道回來……”
徐澤嘻嘻一笑,“今日碰上了好貨。”
陶枝趁他收拾獵物,便繞去灶房生火做飯。
飯桌上,陶枝與他說起今日的事,又可惜道:“叫二哥他們的事一打岔,我竟忘了要看那豆腐郎娶的誰了!”
徐澤扒了一口飯,“必然是是那秀才公的女兒。”
“你怎知道?”
“他女兒都會習字,自然是她娘教的。”徐澤得意的一笑。
“明日要去取豆腐,我倆趕早去,看看你說的是真是假。”陶枝笑得分外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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