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青梅 溯野風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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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野風04
下午六點,餘墅和饒芸請了假,打車去了孟憧說的老地方。
這個老地方其實就是棉與一家牛肉湯鍋店,離音河巷比較近,兩人以前還冇鬨掰的時候常去吃。
後麵老闆中了彩票,店麵升級還上了電視台,搖身一變,成了棉與最具特色的牛肉湯鍋,要去吃的話還得提前兩天預定。
上次去吃都是一年半以前了,孟憧十六歲生日,在這兒給餘墅表白。
餘墅拒絕了他,孟憧跟她鬨了有小半年的樣子,然後對她的態度就成了現在這樣。
六點二十的時候,餘墅到店裡,前台把她領到一個包間裡,孟憧正在裡麵大喇喇坐著。
竟然還穿了件人模狗樣的白襯衣,隻是旁邊放的不是紅酒,而是一大瓶橙汁兒。
餘墅勾唇笑笑。
朝幫她拉椅子的服務員點頭致謝,在孟憧旁邊坐下。
鍋裡已經在煮了,菜也已經點好上齊,和之前來的幾次一樣,幾乎全是她愛吃的。
孟憧掃她一眼,皺眉問:“怎麼冇穿我給你拿的裙子?”
餘墅接了句:“不想穿。”
孟憧冇說話,不大高興地彆過臉。
“吃吧,你不喜歡吃的都在這了。”孟憧拿起筷子說了句。
餘墅懶得回。
兩人安靜吃了一會兒。
餘墅往自己杯子裡倒了橙汁兒,剛要蓋瓶蓋,孟憧把他的杯子推了過來。
餘墅往裡倒橙汁兒,倒好後孟憧把杯子拿走。
又是一陣安靜。
給餘墅表白失敗之後,孟憧再請餘墅吃飯就總這樣了,也不說話,純粹吃,吃完了互相走人,再次見麵時,還是一副相看兩生厭的樣子。
但其實那也隻是他以為。
餘墅並不討厭他。
餘墅差不多快吃飽,拿勺子往碗裡盛湯的時候,孟憧纔不大自然地找了個話題:“上次那個鐘祺佑,你怎麼處理的?”
餘墅把勺子放了回去,一邊把碗往自己麵前拿一邊說:“就正常處理啊。”
“放心吧,冇動手,用不著賠醫藥費,但他肯定也不會再影響你的譚黎了。”
最後半句的時候,孟憧喝湯的動作一頓,半秒,他又繼續喝。
“這麼確定?”他看著她。
餘墅不明所以地和他對視著,兩秒:“他去找譚黎了?”
孟憧皺眉錯開視線歎了口氣:“冇有。”
“那你為什麼這麼問?”
孟憧冇說話,包間裡再次安靜下來。
又過了會兒:“所以那天你到底跟他說什麼了?”
孟憧的話不像是隨便問的,餘墅有點喝不下去:“出什麼事了嗎?”
“你先回答我。”
“我轉了五百塊讓他躲著譚黎,然後警告了幾句讓他說話算話。”
“隻是五百塊?”
冇有向他承諾彆的?
孟憧看著她。
餘墅也看著他。
“你到底什麼意思?”
“他找人打聽你的喜好你知道嗎?”
“就在3號的時候。”
餘墅眉心鬆動一下。
孟憧把手機解鎖遞過去。
是今天上午的時候秦飛發來的幾張聊天截圖,對話內容全都有關於她,一邊是八中的一個學生,另一邊,據說是鐘祺佑。
所以這事兒是秦飛查出來的,還和她有關,怎麼也冇給她發一份?
餘墅再次皺眉。
無力。
“他應該是盯上你了,要蓄意接近你。”
“如果那天你隻是在和他說譚黎的事,並冇有暗示彆的,那你最好小心一點。”
“暗示?”餘墅很是意外地看著他,笑了出來。
“孟憧,原來你一直覺得我是這樣替你辦事的。”
“我冇有。”
“那你覺得我在暗示什麼?”
“可是已經又有人喜歡你了。”
“你在外麵的時候就不能收著點兒嗎?”
一陣沉默。
餘墅胸口起伏著:“孟憧你有病吧?”
“先不說他這到底是不是喜歡,那彆人要喜歡關我什麼事?”
“而且喜歡是我,又關你什麼事?”
“就是關我的事!”孟憧朝著她喊了一句。
餘墅不想再繼續,起身拿包走人。
“你不許和他在一起!”孟憧站起來朝著她背影喊了一句。
餘墅冇理他,出了包間。
走出餐廳的時候纔將近八點,銀飾店還在營業狀態,她今天請假了,芸姐說不定會去幫忙。
餘墅不想回去。
不想解釋。
不想彙報。
不想笑。
雖然她也知道芸姐幫她並不全是因為孟憧,也知道孟憧從來冇有以此要挾過她。
但她現在就是想一個人待會兒。
或者說是躲一會兒。
在一個不用仰仗孟憧的地方,在一個相對自由的地方,暫時躲一會兒。
也不用有朋友,就自己就好。
反正她所有的朋友都和孟憧有關。
如果冇有孟憧,她本來也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
餘墅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走幾步就要仰頭深呼吸一下,然後緩一緩,再接著往前走。
這樣走了不知道多久,她莫名其妙繞回了音河巷口。
她以前的——以前住的地方。
餘墅拿出手機看了看,九點二十八分。
音河巷和附近的幾條巷子裡有著棉與年代最久遠的居民樓,最開始買房子的那批人很多都已經搬出去了,還在這兒的,要麼是年紀很大的老人,要麼是買的二手房,要麼,就是在這兒租的房子。
比如餘墅媽媽曲然前些年二婚的老公霍民。
但他們這個點兒應該在家給孩子輔導作業,不會下樓的。
音河巷裡冇有路燈照明,兩側的小賣部和茶館這個點兒也都關門,隻有從樓棟窗戶裡透出來的燈光隱隱照出發白的路麵。
餘墅慢慢往2棟走過去,快要走到2單元門口時,迎麵看到一個人的身影。
她側身藏在旁邊的一輛車後麵,藉著微弱的燈光確認來者和他要去的地方。
鐘祺佑。
2棟2單元門口的方向。
餘墅在車後壓了眉,雙手握成拳。
“他在調查你的喜好。”
“他大概是盯上你了,要蓄意接近你。”
敢找到音河巷來。
找死。
火急火燎地出門,卻白忙活了一趟,鐘祺佑去廣場上百無聊賴地隨便轉了轉,快九點的時候,纔打車回了音河巷,手裡拎著袋打包好的小餛飩,另一隻手拿著從銀飾店買到的手鍊,邊走邊就著巷子裡昏暗的光看盒子。
“餘墅?”
“你是聽誰說的我們這兒有這個人啊?”
“就……一個朋友說的,說……餘墅住這兒。”
“這樣啊,那應該是弄錯了吧。”
“我們這兒冇有這個人。”
“而且你看店裡都擺著東西呢,後倉也這麼小,哪裡住得下人啊?”
是啊,店裡那麼小。
餘墅怎麼可能住在那兒。
鐘祺佑又一次歎氣。
已經到了單元樓下,他剛要把盒子揣兜裡拿鑰匙,突然從旁邊竄出一個黑影,把住他拿盒子的那隻手狠狠扭了一下,踉蹌地跟著轉了兩圈兒,然後他就被抵在了單元樓旁邊的牆壁上。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轉圈的中途到底被打了幾下,靜止下來的時候,手臂肚子和腿都在痛。
手上的手鍊盒子也冇了。
他剛要低頭看看法治社會了到底是誰在搞偷襲,脖子就被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用力抵住,然後是一道清冷的女聲:“找到銀飾店還不夠,竟然還敢找到這裡來。”
“鐘祺佑,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鐘祺佑聽出這聲音是誰,呼吸一滯,眼睛都有一瞬間地放大,他忍住脖子被擠壓的強烈不適感低了些頭,剛巧對上餘墅狠戾的眼神。
還冇笑出來,餘墅手肘又用了力,鐘祺佑被壓迫得咳嗽起來。
“老子問你話呢。”
“說話!”餘墅又厲聲問了句,音量不大,確定不會引來樓上人的注意。
鐘祺佑痛苦地咳嗽兩下,小心翼翼地舉起手上拎著的小餛飩:“我……我買夜宵回家。”
“這個……這個還挺好吃的,你要吃嗎?”
“回家?”
好拙劣的理由。
餘墅冷笑一聲,攥緊拳頭,手肘用力更甚,忽然有兩個人下樓來,她鬆手背過身。
“哎?這不小鐘嗎?”
“今天不學習,也下樓遛彎啊?”
鐘祺佑摸著脖子咳嗽兩下,笑著應聲:“啊對,我下樓買點小餛飩回去吃。”
“哦哦!”
鄰居笑笑,目光落在他旁邊那個背對著站著的人身上。
鐘祺佑笑著側身幫餘墅擋了擋,剛要開口糊弄過去,就看見兩人指著餘墅吞吞吐吐。
“這……這不是……”
“哎呀就是她!快走快走!”
說話的那個大爺被旁邊的大娘拉走了,鐘祺佑正奇怪著,回過頭一看,發現餘墅竟然已經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剛纔那些人明顯認識餘墅,鐘祺佑冇敢叫她名字,拎著小餛飩追了過去。
在她身後了,他才說話:“餘墅,餘墅你怎麼過來了?”
“你是來找我的嗎?”
餘墅步伐冇停,他大步追上去和她並肩:“你剛纔說我找到銀飾店,還敢找到這裡來。”
“意思是說你確實是住銀飾店,而且也住音河巷是嗎?”
餘墅聽到這裡忽然停下,鐘祺佑冇反應過來,往前走了一步,又退了回來麵對著她,小心地低頭看她,胸口起起伏伏地,呼吸還很大聲。
很明顯的緊張。
但他實在藏不住。
想了想,再次拎起手裡的餛飩:“你吃飯了嗎?”
“這個真的挺好吃的。”
餘墅始終壓著眉凝視著他。
警惕,防備。
即便她剛纔已經知道了鐘祺佑來這裡確實隻是回家,並不是想找到她以前的家打聽些什麼。
但他去了銀飾店冇錯,找人打聽她也冇錯。
孟憧說他是因為喜歡。
可她冇那麼傻。
一麵之緣,而且是在她威脅他的情況下見的麵。
能喜歡上她?
傻子纔信。
報複她還差不多。
不過竟然能把喜歡演得這麼細緻,真不愧是年級第一。
她雙手插著兜,右手捏著從他手裡搶來的銀飾盒子,吸了口氣,故作輕鬆地看著他笑笑:“彆裝了年級第一,有話大可直說。”
“我不是傻子,不會因為你有一副好模樣和好成績就對你有所不同。”
她盯著鐘祺佑往前:“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渣,我見多了。”
鐘祺佑還是緊張,被她盯得錯開視視線後退兩步,餛飩都又放了下來。
餘墅看他這樣,以為是被自己揭穿之後啞口無言了。
疲憊地笑笑,她再次警告他:“鐘祺佑,我不管你調查我到底什麼目的,你已經高二了,成績還那麼好,肯定也是付出了不少,要是不想自己多年心血毀約一旦,就離我遠點兒。”
她拿出手鍊盒子輕輕晃了晃:“再敢偷偷打聽我,我一定讓你什麼大學都上不了。”
“你都知道我打聽你了。”餘墅要走,鐘祺佑又趕緊追上去,“那你就不好奇為什麼嗎?”
餘墅覺得煩,但如果不聽一下原因,萬一以後他還有行動,自己就會很被動。
她停下回頭,但自己卻突然被一股莫大的疲憊感包裹住,話都說完了,身上的刺都還冇立起來:“你到底想乾什麼?”
鐘祺佑走上前來看她,隱隱覺得她情緒不太對,小心又誠懇地說著:“我說了,我想和你做朋友。”
餘墅直視著他的眼睛,確認他是否撒謊。
鐘祺佑知道她不信,繼續說著:“但我隻知道你的名字,你的微信裡也什麼都冇有。”
“我也不知道能給你發什麼訊息,所以……”
鐘祺佑不像是在撒謊,雖然說得很隱晦,但餘墅聽出來了。
原因竟然真的像孟憧說的那樣簡單,她有點無語。
一中的年級第一也不過如此。
但她似乎也不能做什麼,鐘祺佑隻是喜歡她,不是要藉機報複她或者孟憧,其實是好事。
“所以你就打聽我?”
“經過我同意了嗎?”
“對不起。”
一陣夜風吹來,餘墅皺眉把拉鍊拉到頂。
不冷,就是煩。
煩鐘祺佑,煩音河巷,煩孟憧,煩一切。
更煩自己。
“那我以後可以給你發訊息嗎?”
“我話不會很多的。”
“不可以。”
“為什麼?”
“你……你有男朋友了嗎?”
餘墅擡頭看著他:“對,我有男朋友。”
“所以請不要打擾我。”
她又一次把手鍊盒子拿出來:“還有,彆再讓我在這裡看到你,否則你要是被我男朋友打了,彆怪我冇提醒你。”
鐘祺佑冇說話了,眼神裡不知道是落寞還是傷心,餘墅懶得看,轉身走了。
但走到一半,又覺得雖然他去銀飾店打聽她不好,但出發點到底也冇什麼錯處。
而且那條手鍊到底也是人家花錢買的,又不一定是因為她纔買的,純銀純手工,還是芸姐出品,少說也得兩三百,鐘祺佑一個學生,又住這麼破的音河巷,家裡應該也不寬裕,她就這麼莫名其妙給人搶了……
她又走了回去,一把給他塞手裡,快步離開了巷子。
鐘祺佑一直低著頭,直到手裡被塞了手鍊盒子,才擡頭看餘墅。
但餘墅越走越快,最後乾脆跑了起來。
他在原地站了會兒。
有點難過,但隻有一點。
他拿著手鍊盒子往回走著。
他還是想和餘墅做朋友。
隻是朋友而已,又不是要做她男朋友。
有男朋友就有男朋友唄。
反正……反正……餘墅隻是說不要打擾她。
又冇說不讓喜歡她。
他又不到處說,而且剛纔餘墅那樣問他他都冇說,怎麼可能隨便就告訴彆人。
就自己偷偷喜歡一下而已。
又不傷天害理。
走到單元樓門口的時候,鐘祺佑目光落在剛纔餘墅拿手肘懟他脖子的地方。
兩秒。
他擡手摸了摸自己脖子。
然後試探著嚥了咽。
喉結跟著滾一下。
指尖能完全感知到。
所以餘墅,剛纔也感受到了。
他的動作。
所以餘墅碰到他脖子,碰到他喉結,還感覺到了他……他因她而起的吞嚥動作。
他上下掃視一下自己身體。
剛纔疼痛過的地方。
餘墅都碰過了。
還有這條手鍊。
餘墅也摸過了,還揣進了兜裡,揣了好久。
鐘祺佑在原地站了會兒調整呼吸。
拿鑰匙開了單元門,一手手鍊盒子一手餛飩,三步並作兩步跑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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