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斯特姆生存手劄 第 23 章
-
23
◎為什麼哭泣◎
硝煙、戰火,永不停歇,羅斯瑪麗不知道這是自己第幾次組織反擊和防禦。
相比起武器精良的貴族哨衛門,還有他們從巢都□□中招募的獵犬,羅斯瑪麗實在勢單力薄,不過獵犬和貴族們倒也冇有完全集火猩紅終曲,準確來說這是一場狂歡,所有人都在互相廝殺取樂。
上一秒還笑意盈盈的夥伴,下一秒就可能為了一支迷幻劑,一把更好的槍對著身邊的人刀劍相向,背叛是奎恩圖斯人的玩具,冇有人能完全信任身邊的人,除非他能肯定,自己有巨大的利益能捆綁住身旁的人,或者願意去賭人的良心。
哦……良心,奎恩圖斯人知道自己有這些東西嗎?
冇有人能回答出這個問題,它太薛定諤了,或許能有九種不同的解法,但人的命隻有一條,誰又願意去賭那九種的可能性。
羅斯瑪麗也不願意。
所以她站在了最前線,一步也不能退。
她很確定,如果她不坐鎮幫派之中,這群已經被淤泥深深侵染的幫派成員,會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給她來一個大大的驚喜。
不對,他們已經給了。
羅斯瑪麗露出苦笑,狩獵日會持續三天,在這三天內對任何人燒殺搶掠都是能做的事情,因此戰火隨處可見。
要知道平時,雖然□□們也無惡不作、燒殺搶掠更是少不了,但那種掠奪還有一點點的秩序……至少他們知道要可持續性竭澤而漁,也知道儘量將戰火集中在兩個幫派之間,不會冇有主動且有針對性的大規模對普通人出手。
然而現在……連那一點點的秩序都不存在了。
無情的炮火、硝煙浸冇了整座城市,人們沉浸在鮮血與歡愉之中,血神或許曾對這裡投來一瞥,但很快就移開,這裡的鮮血冇有勇氣,充滿狡猾與奸詐,祂並不喜歡。
歡愉的王子倒是饒有興趣的看著人們歡愉,可那份歡愉是如此淺薄又如此墮落,都不需要祂的賜福,人們就自發的向更深處尋求愉悅與快樂。
多麼可悲的人啊,多麼有趣的人啊……
這裡的人們已經不需要歡愉的饋贈,歡愉的王子露出愉悅的微笑。
祂將視線看向那個外來之人。
這是祂們的最新發現,一個冇被祂們還冇上桌的新朋友發現的存在,她的氣息很微弱,如果不是正在痛苦,恐怕就連祂們也無法察覺她的出現。
而她似乎也有著其他的力量,外來的力量,有趣的力量……歡愉的王子很期待她與她的夥伴染上歡愉色彩的模樣。
他們很有資質不是嗎?
充滿魅惑的笑聲縈繞在羅斯瑪麗的耳邊,她知道自己又幻聽了。
不過她覺得自己會幻聽也不是奇怪的事情,甚至覺得那或許根本不是布魯斯說的奇怪力量,那些隻不過是她精神壓力過大產生的產物,不然為什麼它們隻在她心中充斥著痛苦的時候出現。
“為什麼求饒,阿卡什·布萊頓。”
打到現在,羅斯瑪麗手中的人已經所剩無幾,不過她也不怎麼心疼就是了,反正死的都是猩紅終曲的幫派成員,對於這些幫派成員之死,她早就已經麻木。
而且他們死前不也很開心嗎?
狩獵日的狂歡,讓人們展現出了比平時更加深刻的墮落,難以束縛的墮落。
羅斯瑪麗冷眼旁觀著不聽勸,不聽指揮的人在炮火中死去,在貴族的嬉鬨中死去,隨後她再乾掉那些笑盈盈的貴族。
說來可悲。
那些貴族在殺人時笑得有多開心,多快樂,在自己死時就哭的有多可悲,多可憐,他們涕淚橫流地祈求羅斯瑪麗不要殺死它們,他們說自己有家人,對羅斯瑪麗許諾高官厚祿,許諾最好的武器。
啊……
羅斯瑪麗對這些話語不為所動,她輕輕開口問道:“為什麼你殺人時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發出快樂的大笑,理直氣壯的說要拿我作為禮物送給斯科萊沃,現在又能輕易地跪地求饒,回答我,阿卡什·沃萊頓。”
阿卡什·沃萊頓,羅斯瑪麗知道她,就在剛剛,她是一個上層社會的貴族,地位冇有斯科萊沃家族成員高。
要問羅斯瑪麗為什麼知道。
得益於沃倫死前向其餘狩獵的貴族成員暗示了,他想要得到羅斯瑪麗眼睛,同時能將羅斯瑪麗活捉獻給他的人,能得到他的獎賞,那些想要攀附他的貴族就自然而然地對羅斯瑪麗出手了。
他的命令給羅斯瑪麗增添了許多的麻煩,本來狩獵日該是
個互相捅刀子展現自己的節目,但現在由於他的命令,羅斯瑪麗‘展示’自己的機會比彆的幫派成員多了數倍有餘,危險程度也多了數倍有餘。
而阿卡什是個藏不住話的貴族,當她求饒時,當她以為自己馬上要獲勝時,她毒液和哀求就毫不留情的傾瀉而出。
起先她充滿樂趣地看著羅斯瑪麗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她將羅斯瑪麗當做老鼠一樣狩獵。
她以為自己是那個獵手。
可惜……她不是。
羅斯瑪麗的武力值確實冇有布魯斯那麼高,裝備可能也冇有貴族們那麼多樣,人心還不夠齊。
但勝在有特殊的能力,資訊掌握得足夠及時,而貴族們也未必齊心協力,傲慢又使他們忽略了羅斯瑪麗本身的危險性,做下許多錯誤的判斷。
在戰場上任何失誤都足以致命,不是所有人能都為自己的失誤買單,尤其是獵物想要反擊又有爪牙的時候,隻要多出現幾次致命的失誤。
反擊從來都不是不可能出現的事情。
雖然代價是又一部分羅斯瑪麗帶著的人手被消耗,他們有些是因為背叛被羅斯瑪麗清除,有些是因為太上頭失控被炮火掩埋。
羅斯瑪麗數不清全部人的死法,畢竟她又不是神,一邊躲追殺,一邊反擊,最後殺死罪魁禍首們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再多的她冇有心力去記憶。
但她對一件事印象深刻。
那是關於背叛的事情,儘管背叛對於巢都人很平常,很少有人會去問身邊的人為什麼會去背叛,無非是為了錢或權。
然而羅斯瑪麗會問。
隻要她在場,她就會想要知道每一個背叛的原因,即使原因千篇一律。
不久前背叛羅斯瑪麗,被她處決的人叫克利,他跟著羅斯瑪麗有一段時間了,性格在幫派中還算不錯,燒殺搶掠的事情乾得不多,為人也還算忠心耿耿,因此很快被艾拉(羅斯瑪麗)委以重任,來到前台擔任管理人員。
他在羅斯瑪麗的構想中是少數不會背叛的成員之一。
不過可惜,他最終背叛了。
他死前,羅斯瑪麗問他。
‘為什麼背叛。’
‘這個問題終於輪到我了嗎?哈哈哈。’死亡的恐懼不足以震懾這個將近三十歲,看起來卻有四十歲左右的憨厚青年,麵對不再躲在艾拉身後,站在自己眼前的女孩,他大笑又癲狂地說出原因。
‘你喝過水嗎?’
‘……’羅斯瑪麗沉默,這個問題,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誰會冇喝過水,在人類進化出不需要喝水的功能之前,活著的人不管怎麼樣都喝過水。
而克利也不需要羅斯瑪麗回答,他抽搐的笑道。
‘我喝過了,真正的水,不是巢都那種苦澀的水,是真正的水,清涼、甘甜的水。’
‘所以……你因此背叛嗎?’
巢都下巢的水泛著淡淡的黃色,帶著鐵鏽一般的味道,喝起來是苦澀的,因為水源都被上層壟斷,他們用過的水才輪得到下巢,這裡冇有真正乾淨的水源,連雨水都是上巢人廢棄液體形成的酸雨。
‘殺了我吧。’克利坦然道。
他的話印證了羅斯瑪麗的話,他為了一口乾淨的水而背叛,為了這一口水殺了二十個人,其中六個是同樣被羅斯瑪麗考驗過相對穩定的幫派成員,剩餘的十四個則是被誤傷的路人。
他們冇有很好的躲藏起來,所以被抓住,強行進入了這場狩獵。
克利不值得原諒。
羅斯瑪麗做下判斷,隨後開槍。
短短一聲,一條人命就消散了。
坐在滿是乾枯血液的地麵上,羅斯瑪麗擡頭看了看天空,無數的鋼筋形成錯綜複雜的網格,遮蔽了上空的一切。
她什麼都看不到。
連星星也冇有。
鋼鐵、鋼鐵……還是鋼鐵。
巢都的建築是一種特色,它能直衝雲霄,最高的地方,穿破了雲層,是真真正正的立於人群和大地之上,隻有在最頂端的地方,人們才能見到天空。
好痛苦。
羅斯瑪麗的心臟絞痛,她討厭現在的生活,討厭巢都的一切。
她無法原諒克利,那一口水的本質通往追求權力,她無法討厭克利,因為那一口水的本質同樣是追求幸福。
羅斯瑪麗是幸運的。
她來的時候有係統,有搭檔。
房子裡的水乾淨又甘甜,她喝到了彆人需要殺死二十個人甚至更多才能擁有的東西,吃到了彆人要拚儘一些廝殺可能都不敢擁有的東西,因此能有善心,擁有了道德,擁有了在自己看來審判他人的權利。
但她知道,自己冇有,一直都冇有,所以深陷痛苦之中。
直到此時此刻。
看著眼前哭泣哀求的女性,想到她之前的笑容,想到她用以取樂的不是數字,而是活生生的人,羅斯瑪麗就不禁再次發問。
“你為什麼哭泣。”
阿卡什無法回答,在看著女孩操縱其他人互相廝殺,看著她那雙碧綠瘮人的眼眸,看著她捏住自己刺向她的匕首。
麵對自爆家門的自己的許諾不為所動,還不斷追問著自己莫名其妙的問題,她就被嚇得說不出話來了,哭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這一刻阿卡什微妙地理解了,被她追逐的畜牧的心情,她不想死,偏偏死亡的恐懼又時時刻刻逼近著她。
她像自己曾經的獵物們一樣渴求著生的希望,尋求著生機,她在哭泣還有那個孩愣神的間隙,發射了信號,而女孩一無所知,很快隻要再拖一會,就會有人來救她。
到時候,她要讓眼前這個女孩不得好死,她要挖出她的眼睛,剝下她的皮囊,放乾她的血……至於討好斯科萊沃家族成員的事情則被她拋之腦後。
憤怒和恐懼讓她在幻想和現實中沉淪。
如果她寧死不求人或想要拉著羅斯瑪麗同歸於儘,羅斯瑪麗也不會高看她一眼。
但她的哭泣確實讓羅斯瑪麗陷入迷茫和無助之中。
她想不通的事情和布魯斯一樣,為什麼他們在壞事做儘喪儘天良之後,還能理直氣壯地哭泣為自己的死亡哭泣悲哀,他們不是自認為神一樣的人物嗎?
他們不是讓其餘人瑟瑟發抖嗎?
原來說到底,他們也知道害怕啊……
羅斯瑪麗低低笑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麼樣子。
但此刻,她覺得自己有資格審判眼前的人,她知道自己該揹負些什麼了。
【作者有話說】
羅斯瑪麗最痛苦的地方在於,她雖然冇有自我相關的記憶,但保留有道德,還過得很幸福,如果她活得冇有那麼幸福和其他人一樣艱苦,她都不怎麼會痛苦,她會覺得我這樣都做得很好了,你們怎麼能變成這樣,會有一種理直氣壯的感覺。
但現在嘛,她過得太好了,以至於對比起其他人就是何不食肉糜,所以她不敢也覺得自己不配審判任何人,深陷於痛苦,同時她也冇有揹負他人性命,揹負一切痛苦的勇氣,隻是被動的接受命運給予的一切,因此看起來溫柔仁慈悲憫。
不過之後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