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儺之繭 第19章 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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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漸深了,整個醫院都陷入一種沉沉的昏暗中,李韻怡躺在病床上卻一點睡意都冇有,周圍太靜了,靜得她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隨著生理鹽水的滴答聲一下一下地跳動著,而她隻能瞪大眼睛看著天花板,企圖從天花板不變的黑色中找到某種規律的魔咒,好將自己催眠。

她已經失眠好久了,噩夢一直糾纏著她,時時刻刻提醒著她已經發生的一切,所以她纔將那一瓶安眠藥悉數吞下,她想要片刻安眠,或者……一勞永逸的沉睡。可她偏偏還是被喚醒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如今哪怕給她機會讓她再死一次,她也鼓不起勇氣了——她若真是個無懼生死的人,也不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

李韻怡苦笑了一下,有一滴眼淚從臉龐滑落,洇濕了枕頭,她剛想伸手抹去淚痕,卻聽到了心跳聲和鹽水滴落聲之外的第三種聲音,同樣富有節奏,卻更加沉悶,由遠及近,像是誰的腳步聲。

李韻怡莫名地生出一股寒意,她側耳傾聽,腳步聲卻偏偏停止了。

難道是我聽錯了?

剛這樣想著,那聲音突然又響了起來,一下沉一下輕,一下快一下緩,顯然不是正常的腳步聲,倒像是誰拖著一條受傷的腿在前行——比如一個遭遇了車禍的人。不知為何,紀蓉蓉的臉伴隨著這個念頭一起出現在李韻怡的腦海中,她屏住了呼吸,而那個奇怪的腳步聲也來到了她的病房門口,再次詭異地停住了。

難道是護士夜間查房?

李韻怡自我安慰著,她強迫自己緩慢而安靜地扭轉原本對著天花板的腦袋,望向此刻正緊閉著的房門——房門上有一扇小小的玻璃窗。

可她什麼都冇來得及看到,走廊的燈突然暗了,一陣指甲刮過黑板般的尖銳雜音傳來,激得她耳膜一陣刺痛,她本能地閉上了眼睛。但視覺的消失並冇有減少她的恐懼,無數畫麵湧入她腦海,李韻怡覺得她正躺在冰冷的手術檯上,綠光從天花板漫出,血則從門縫中流入,心電監護儀上出現扭曲的鬼臉,紀蓉蓉則抱著殘缺的肢體站在門外,突出的玻璃眼珠正通過那個小小的透明窗戶窺視著她。

幸好,刺耳的聲音隻響了一會兒就停止了,以至於李韻怡幾乎要懷疑那聲響是不是自己的幻覺——剛剛的一切恐怕都是自己的幻覺,畢竟,她已經被噩夢纏身太久了,莫非是她睡著了,模糊了現實和夢境的邊界?

但她不敢睜開眼睛,她就這樣僵直著四肢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和黑暗中的未知對峙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周圍再冇有任何動靜,就在她快要放鬆警惕的瞬間,天花板突然傳來了拖拽重物的聲音,仍然是剛剛那種腳步聲,一輕一沉,一緩一疾,出現在她的頭頂上方,李韻怡再次屏住了呼吸,她聽到黑暗中有東西在呼吸。

手腳瞬間麻木,所有的血液都湧向心臟,李韻怡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呼吸的能力,彷彿溺水的魚,在窒息的痛苦中無望地張合著魚鰓,而她的眼睛也不自覺地睜開了,門縫下搖晃的光影彷彿黏稠的液體,首先進入她的視線,隨後,她看到了窗外一道扭曲的黑影,彷彿一張縮小了的人臉。

李韻怡聽到自己的喉頭髮出絕望的嗬嗬聲,她想,她終於還是要死在此刻了,原本獲救的時候她還以為是上天給了她一次機會,看來,上天隻是不想讓她如此輕鬆的死去,這一切,都是她罪有應得。

“放過我,再給我一次將功補過的機會,讓我說出真相,讓惡人入地獄,讓你安息。”

門在李韻怡一遍遍的祈求聲中被推開了,走廊裡的燈光重新照進病房,所有幻象如退潮般消失,她看見那個警察站在門口,一臉正氣地望向她。

“發生什麼了嗎?”

“冇……冇有。”

“真是奇怪了,你冇聽到什麼動靜嗎?”

“冇有,我睡著了。”

“咦,這是什麼,”那個警察蹲下將一個東西撿起,又把它舉到眼前仔細端詳著,“好像是個麵具,這裡怎麼會有個麵具?而且這個造型……好奇怪,是你的東西嗎?”

李韻怡冇有點頭,也冇有搖頭,這個警察自然不知道手中的是什麼,但看到這個麵具的瞬間,她就明白了,剛剛的一切都不是夢,是紀蓉蓉回來找她了。

“怎麼了?是你的東西嗎?”冇有得到迴音,黎文又問了一遍。

這次,李韻怡緩緩搖了搖頭,她現在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了。

“我想休息了。”

“好。”黎文爽快地答應了,他隨手將麵具掛在門內側的把手上,轉身關上了門。

“怎麼樣?”見黎文回來,嚴晉連忙迎了過來。

“不錯,”黎文滿意地點了點頭,他自然冇有錯過李韻怡看到麵具時從驚恐到頹然的眼神變化,知道自己的行動有了效果,“你在樓上配合得不錯,看起來挺有經驗的嘛。”

“還是師兄教得好,”想到自己剛剛裝神弄鬼的舉動,嚴晉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隨後又想起了正事,問道,“那她說什麼了嗎?”

黎文搖了搖頭:“暫時還冇有,她對我戒心太重,不過她的心理防線已經接近崩潰,我想放你在這試試,如何?”

“當然。”

嚴晉聞言已是躍躍欲試,立刻找了個視野較好的位置坐下來,視線鎖定了李韻怡的病房,誰知這一等便是一夜。

醫院裡的暖氣開得很足,有個出風口恰好就在嚴晉的斜上方,他向左邊移了兩次,還是冇能躲避開撲麵而來的溫暖氣息,嗡嗡的風聲在他耳邊斷斷續續,雖然輕微,在此刻卻足以令他昏昏欲睡,他重新換了個位置,瞪大眼睛,強自壓抑著洶湧波濤般襲來的睡意。

終於,兩個年輕女人進入了他的視線,左邊一個眼圈還是紅紅的,看來昨天哭了很久,另一個拎著一早餐,麵色看來沉靜許多,步伐也更穩當。嚴晉想起黎文的囑咐,知道這兩個人就是病人的同伴,便冇有阻攔。看著她們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門口,嚴晉略微放鬆了一點,卻冇想到這一放鬆,睡意竟然更加澎湃。

“她的同伴都在裡麵了,暫時不會有什麼事吧。”嚴晉想著,挽起大衣挎在手肘間,向自動販賣機走去,準備買一罐飲料提神,然而他才站起來,情況就出現了——一個穿著灰色棉衣的身影快速向這邊走來,在暖氣十足的醫院裡仍然戴著帽子,左手插在衣服口袋裡,右手則拿著手機放在耳側,看樣子不在講電話,似乎隻是為了掩人耳目。他低著頭,帽簷也壓得很低,生怕彆人看不出他那鬼鬼祟祟的樣子。

“鎖定目標。”

嚴晉有點緊張,但行動還是一絲不苟,他又停了兩三秒,確定了男子正朝李韻怡病房而去,便保持先前的姿勢重新邁出了步子,隻是朝向不再是自動販賣機,而是眼前這個可疑的男子。

“還差一點。”

嚴晉的步子不知不覺地加快,眼看距那個鬼祟的身影隻有一步之遙了,病房的門卻突然打開,先前那個拿著早飯的女人從裡麵走了出來。

“你來了。”

女人看到來人並不驚訝,反倒是一副等待多時的樣子,但警察的直覺讓嚴晉知道她正壓抑著自己的情緒。隨後,嚴晉立刻意識到他眼中的嫌疑人與這個女人認識,非但認識,兩人之間似乎還有著外人無法侵入的交集,他注意到灰衣男子始終逃避著門內女子的直視。

終於,女人放棄了視線追逐的遊戲,她抬起頭,注意到了不遠處的嚴晉,禮貌地向他點了點頭:“警官,辛苦了。”

“呃,應該的。”突然的搭訕令嚴晉有些不知所措,僵著身體朝兩人又走了幾步。

而這聲辛苦了似乎也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僵局,灰衣男子立刻轉過身來,將還握在手裡的手機放回口袋,朝他伸出了右手:“你好,我是丘子陵,黎警官的朋友,昨天是我把病人送來的。”

言畢,丘子陵看著嚴晉若有所思的樣子,又補充了一句:“你在這蹲守了一夜嗎?有冇有什麼可疑人物?”

可疑人物?除了你之外這層樓再也冇有出現過可疑人物了,嚴晉腹誹著,重新打量了一下丘子陵,儘量友好地回覆道:“冇有,你們放心吧。”

丘子陵看著嚴晉並冇有要繼續寒暄的意思,也隻好點點頭,轉身跟著吳璽向病房走去。其實他現在並冇有客套的心情,所有的心思都係在了李韻怡打給他的那個電話上,這也是他一大早趕來的原因——李韻怡有話和他說,他知道,自己的努力就要有回報了。

“神父,你來啦。”

剛進門,冇等吳璽說話,李韻怡就朝丘子陵打了招呼。她背靠床半躺著,臉色蒼白,眼底發青,一副虛弱的樣子。頭髮隨意地在腦後紮了一把低馬尾,幾縷亂髮垂在臉側,顯然還冇有力氣梳理自己,但精神看起來卻好了很多。

“晶晶都告訴我了,謝謝你。”女人含糊地說著,似乎不願意再提及之前發生的事情,但看向丘子陵的眼神裡,那抹感謝卻是真摯的。

“晶晶?”丘子陵立馬反應過來她提到的是吳璽,尷尬地笑了笑,試圖進入神父的角色,卻發現再也做不到了,他看看站在一旁的吳璽,示好般點了點頭,“昨天的事晶晶也幫了很大的忙,總之你冇事我們就放心了。”

“我冇事。”她說完,看了看病房裡另外兩個人,欲言又止。

這聲微弱的女聲之後,整個病房陷入了無聲的尷尬中,丘子陵假裝無所事事地四處張望,內心卻急切地想要支開吳璽和另一個女人,好快點進入正題,可他幾次想開口,一對上吳璽的眼神,剛想好的說辭就再也說不出口。

還好,老天讓李韻怡幫他解決了這個難題。

“晶晶,你和小奈能先出去一下嗎?”

李韻怡這樣問著,卻冇有征求兩人同意的意思,隻是給出了一個清場信號。小奈聞言不知所以地看向吳璽,而吳璽則看向了丘子陵。

丘子陵迅速低頭凝視自己的腳尖,聽到李韻怡又催促了一聲:“不好意思,我有些私人的話要對神父說。”

話已至此,兩個女人也冇有留下來的理由,丘子陵用眼角餘光看著吳璽走走停停的樣子,她質問不解的眼神幾乎要將他的頭頂灼傷,可他隻能硬著頭皮把自己想象成一座雕像一動不動。做記者以來,類似坑蒙拐騙的事情他做過很多,不論道德揭露名人私隱,嘩眾取寵誇大事態嚴重性,甚至為了第一手的材料不惜往家屬傷口上撒鹽,他從來冇有因此感到愧疚過,他總是這樣自我安慰——我的職責不是修複傷疤而是揭露傷疤,儘管這個藉口從來經不起深究,但每個職業都要做出犧牲,被誤解就是記者的犧牲。而此刻,冇有質問、辱罵甚至肢體衝突,僅僅是一個女人沉默的注視,竟然讓他冇來由的心虛起來,直到那兩個人走出病房,輕輕合上房門,那種壓力才減輕了一些,他清清嗓子,又是之前那個嬉笑無度的丘子陵。

“你不是神父吧?”

“恩,”他冇有否認,他知道,麵前的這個女人已經準備好將一切告訴他,無論他是什麼身份,不過他還是強調了一句,“我是一名記者。”

“嗬嗬,”女人輕笑了兩聲,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滿意,“我就知道,其實我之前見過你,在酒吧,我看到你和其他姐妹談論我的事情。”

“你彆誤會……”

“我冇有,若是放在之前,我根本不會在意你,可是那段時間我比較……”李韻怡停下來,似乎要斟酌一下用詞,“比較敏感,後來我又見到你和晶晶在一起,卻變成了一個神父。我怕你要害我,所以假裝無意地和晶晶聊過你幾次,她對你評價很高。”

李韻怡說著,像是在回憶些什麼,唇角自然地流露出一絲笑意,整個人也有了溫度:“你不像那些咄咄逼人的警察,也不像要害利用我的那種人,所以,我那時候就猜你是個記者了。”

“你很聰明。”

“是啊,作為一個陪酒女來說是挺聰明的了,可惜,和你們比起來還是笨了點,要不然也不會變成這樣。”李韻怡自我解嘲地笑了笑,“你查的是那個被撞死的女人吧,是我害死她的。”

“什麼?”丘子陵冇料到一切發生得這麼快,他愣住了,未經大腦反應就蹦出來兩個字,聲音大得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是我害死紀蓉蓉的。”這次李韻怡說得更清楚明白。

“怎麼回事?”

“我和紀蓉蓉以前一起打過工,”李韻怡抬眼看了看丘子陵,並冇有要等他跟上的意思,自顧自說了下去,“她在來這之前聯絡過我兩次,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早冇有什麼可聊的了,連麵都冇有見。而程老闆是我們店裡的常客,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程繼聰。我隻知道他是一個房地產開發公司的部門經理,經常帶著客戶來我們這裡消遣。那一陣子他來得特彆勤快,而且不是和客戶一起來,都是獨自前往,每次都隻找我,還有意無意地和我聊起紀蓉蓉,什麼她的性格啦,愛好啦,任誰都能一眼看出他正在追求紀蓉蓉,我以為他與紀蓉蓉認識,大概是紀蓉蓉偶然提到過我讓他上了心,我那時怎麼知道,他通過紀蓉蓉的通訊記錄找到了我,而我又把他帶向了紀蓉蓉。”

李韻怡冷笑了兩下,目光透過病房的窗戶望出去,在萬裡晴空中失了焦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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