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裝_農家子的科舉青雲路 394
離國子監複課已過去兩日。
明倫堂內,朗朗讀書聲依舊,但那些屬於蔭監生的座位,卻依舊是大片刺眼的空曠。除了第一日“識時務”趕來的錢文瀚,以及零星幾個家中約束稍嚴或膽子較小的蔭監生外,以虞曜、蕭珩為首的那批最核心的紈絝子弟,一個未見蹤影。
根據《整飭學規敦勵士習條例》,累計曠課達三次者即行黜退。今日已是第二次無故缺席。若明日他們依舊不來便將觸及那條紅線,麵臨被革除監生籍的嚴厲處罰。
國子監內,氣氛日益微妙。
舉監生、貢監生們讀書之餘,眼神總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些空位,竊竊私語聲中充滿了疑慮與觀望。
祭酒大人此刻正處在一個極其尷尬的境地。
他或許以為,頒布嚴規,殺一儆百便能震懾住那些頑劣的蔭監生,讓他們至少出於對懲罰的恐懼而按時前來。
但他顯然低估了這群混世魔王的傲慢。
他們根本不怕。
對於虞曜、蕭珩這等身份的紈絝而言,國子監的課業本就是枯燥無比的負擔和鍍金的形式。如今有人要拿規矩壓他們,他們非但不會順從,反而激起了更強的逆反心理。
不去?正合他們意!
他們巴不得永遠都不用去國子監,正好在家鬥雞走馬、聽曲享樂。被黜退?嗬,那是多大的笑話!他們根本不信謝清風真有那個膽子。
法不責眾,更何況是他們這樣背景的眾?
到時候朝廷怪罪下來,倒黴的隻會是謝清風,那正好咯,給他們換一個管得寬鬆些的祭酒大人。
甚至虞曜等人還在私下嬉笑,等著看謝清風如何收場。
難道真能把包括皇親國戚、勳貴子弟在內的數十上百名蔭監生全部黜退?那國子監還是國子監嗎?朝廷顏麵何存?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等著謝清風自己陷入規矩已立卻無法執行的窘迫局麵,等著他被迫收回成命,淪為笑柄。
第三日,晨光微熹,正是朔望日大朝會。
紫宸殿內,百官肅立。
當輪到監察及文教事宜奏對,輪到新上任的國子監祭酒、豐裕伯謝清風進行述職彙報了。
隻見他手持玉笏,穩步出列。
一時間,不少官員,尤其是那些家有頑劣兒孫正在國子監掛名的勳貴朝臣們,心頭都是微微一跳,目光或明或暗地聚焦在他身上。
他們都聽說了國子監的新規,也知曉自家小子們集體曠課以示對抗的事情。
果然,謝清風聲音清朗,擲地有聲,直接參奏國子監蔭監生無視學規,惰學嬉戲,藐視朝廷官學,若今日還未去國子監報道的話,依據《整飭學規敦勵士習條例》,已達黜退之限,他請旨準予執行以正學風!
話音落下,殿內卻沒掀起多少波瀾。
站在勳貴列中的鎮國大將軍虞懷,隻淡淡掃了謝清風一眼,連眼皮都懶得掀起。
參吧參吧,反正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有看不過眼的禦史或者學官參上一本,他們早就習以為常了。
黜退?
開什麼玩笑。
難不成真能把這麼多功臣之後、皇親國戚全都革退回家?
龍椅上的蕭雲舒接過內侍轉呈的奏本,麵色平靜,看不出喜怒,“哦?竟有此事?諸位愛卿,有何看法?”
一位與鎮國公府交好的武將率先出列,甕聲甕氣地道:“陛下,少年人貪玩些也是常情。國子監課業枯燥,些許懈怠也是有的。祭酒大人未免過於嚴苛了,些許小過,訓誡一番便是,何至於動輒黜退?寒了功臣之心啊!”
另一位文官也附和道:“是啊陛下,法理不外乎人情。如此多數量的監生若一並黜退,恐國子監為之一空,傳揚出去,於朝廷顏麵有損,亦恐讓天下士子以為朝廷不恤勳貴之後。還請陛下聖裁,予以寬宥。”
幾位皇親也紛紛表態,言語間皆是為自家子侄開脫,認為謝清風小題大做,不通人情。
場麵似乎又陷入了以往的迴圈:祭酒參奏——勳貴求情——陛下和稀泥——最後不了了之。
就在所有勳貴大臣都以為謝清風會像以往的禦史學官一樣,參奏完畢等待陛下幾句不痛不癢的“朕知道了,著國子監嚴加管束”之類的套話,然後此事便輕輕揭過時,謝清風卻並未退回班列。
他再次躬身,聲音清越,竟在莊嚴肅穆的大朝會上,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話:“陛下,臣近日目睹監內頑風,心有所感,夜不能寐,遂作得一篇陋文,不知可否在此誦讀,請陛下與諸位同僚品評?”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皆是一愣。
作文?在朝會上念文章?這謝清風是氣糊塗了,還是想轉移話題?這唱的是哪一齣?
龍椅上的皇帝眼中也閃過一絲訝異,但略一沉吟,還是微微頷首:“準。”
隻見謝清風不慌不忙地從袖中取出一個薄薄的小本子。
展開,深吸一口氣,他開始朗聲誦讀起來:
“《斥紈絝子》”
他甫一念出題目,那些勳貴大臣們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緊接著,他念道:“勳爵何巍巍,紈絝滿京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莫道父祖功,可庇子孫瑕。可知寒窗士,苦讀盼雲霞......”
謝清風邊念,邊在心裡道歉,對不住了杜甫詩聖,我也是沒招了才借用您的詩句,學生文采有限,實在是作不出能與您那句話相媲美的句子。
詩句鏗鏘,字字如釘,毫不留情地釘穿了蔭監生們依仗父祖、荒嬉度日、辜負皇恩的醜態。
尤其是那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對比鮮明,辛辣無比,直接將個人的品行不端上升到了辜負皇帝恩典的高度。
剛開始聽了前麵那句勳貴還帶著幾分輕蔑和不以為然,以為不過是篇酸腐文人的牢騷之作。但聽著聽著,他們的臉色開始變了。
青一下,白一下。
他們都是讀書人出身,不說是什麼大文豪,至少都通曉文墨,立刻就能聽出,這開篇之詩,言辭犀利,對仗工整,氣韻沉鬱頓挫,其文學功底和噴薄而出的憤慨之情,已然躍然紙上,絕對是上乘之作,足以流傳!
而這樣的千古佳文,竟然是用來罵他們兒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