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裝_農家子的科舉青雲路 427
“無妨。”謝清風望著焦季同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在心中淡然回應係統道,“他按他的章程,我行我的實事。”
他再怎麼不情願,明算科推行已是聖意欽定六部皆知的事實。禮部向來最重章程規矩,隻要他們的行事不出大錯,牢牢占住為國選才和解決實務的這個大義名分,他便隻能在規章框架內做些文章,無非是流程繁瑣些考覈嚴苛些罷了。
焦尚書是老派官員,執掌禮部這麼多年,最講究循規蹈矩,他們禮部又用不到什麼明算科的人,自然不知道這些人才對於國家的重要性,等明算後麵發展起來他就知道了。
既重開明算科的政令已經下來了,謝清風這個首倡者自然被蕭雲舒欽點為總攬其事的主理官。
政令頒布第二日,謝清風便讓國子監將明算科首次取士的訊息通過驛站傳往各地,同時附上算學考試的大致範圍與人才任用方向,讓各地學子早做準備。
這個訊息在各地學子中激起了層層漣漪,反應各異。
京城及江南文風鼎盛之地,多數潛心經義的學子對此嗤之以鼻。
“不過是為匠人胥吏另開一途,豈是正途?”
“寒窗十載,當通聖賢文章,明治國之道,豈能終日與數字斤斤計較?”
許多人將此科視為旁門左道,不屑一顧。
中原的安壽道鎮江府是往年出舉子最多的州府,鎮江府知府也是最能接受變革的人,他在接到朝廷的重開明算科的旨意後第一時間就是怕科舉正統被動搖,他們這些地方官的政績和根基都要受影響。
他再繼續往下看,一直看到隻取十人才放下心來,成不了什麼氣候。
政令上寫了,與各位科舉正統考試能獲得的功名不同,明算科就算是通過了府試鄉試也沒有秀才或舉人的功名,必須要一路往上考,考完殿試纔可以被授官,授的官銜最高也不過才八品。
懸心放下後,鎮江府知府便有了應對之策,既不主動推廣明算科,也不刻意阻攔。
隻按朝廷要求公事公辦,他讓府衙在公告欄貼出明算科訊息,但特意將其貼在科舉備考通知的旁邊,還在旁邊加了一行批註:“科舉乃朝廷取士正途,明算科為特科補闕,望學子們審慎選擇。”
府衙的小吏們也揣度著知府的心思,麵對學子諮詢時,總是先強調科舉名額多些,後麵晉升穩些,然後再簡單提一句明算科的要求,言語間的傾向顯而易見。
這樣的做法不止是鎮江府,中原大多數州府都是這樣做的。
畢竟他們認為這明算科在大眾眼裡確實是奇技淫巧,上不得什麼台麵。
但也有少數州府打的是另一番主意,就像長陽道下轄的雲溪府,此地往年科舉成績平平,知府趙德才一直愁於政績難有突破。
“進士科三年一考,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我府學子才具有限,多年未曾出過二甲進士了。”趙德才對著幕僚感歎,“如今這明算科,考的是算賬計數,豈非正適合我等?找個老賬房好生教導些時日,說不定便能調教出幾個能中的!”
幕僚也覺得這是個撿漏的好機會,連忙附和:“大人說得是!明算科剛開,大家都不重視,咱們悄悄下功夫,說不定真能拔得頭籌。到時候上報朝廷,大人您培養出明算科人才,也是一樁政績!”
再者說算學無非是加減乘除,遠比經義策論來得簡單直接,這有何難?
趙德才立刻拍板:“就這麼辦!讓府衙貼告示,鼓勵久舉不中的學子報考明算科,再讓賬房先生們輪流到府學免束脩授課。”
許多在科舉路上蹉跎多年、心灰意冷的老童生,或是一些自知經義學問難與其他人抗衡的學子們起了心思。
“考了二十年連個舉人都中不了,不如去試試這明算科......”
“聽聞隻考算學,不考經義?那我這自幼撥弄算盤的,豈不是機會來了?”
“管它是不是旁門左道,能得個官身便是光宗耀祖!”
一時間,不少人也開始翻出蒙塵的《九章算術》,或尋訪城中賬房先生臨時抱佛腳,指望著能在這條新開的窄路上撞一撞運氣。
偏遠州縣學子們都如此想,更彆說一些地區務實的學子了。戶部和工部特設官職,雖品階不高,卻是實實在在的進身之階,他們家世清寒於經義上難與世家子弟爭鋒,若能憑此算學實技謀個出身也是不錯的。
所以第一屆明算科的開展,即便充斥著不解與輕視,報名者竟也遠超預期。
訊息傳到清河縣時,正在米鋪櫃台後核對賬目的陳遠筆尖微微一頓。
“聽說了嗎?朝廷要開什麼明算科,專收會算賬的!”
“陳遠,你平日撥算盤那般利索,不去試試?”
幾個相熟的街坊圍在米鋪門口說笑。
陳遠還未答話,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就從身後傳來:“就他?一個米鋪夥計也配去想官身?怕是連《九章算術》都沒摸過吧!”
說話的是縣裡張員外家的兒子張茂,他穿著綢衫搖著摺扇,身後還跟著幾個幫閒。
“明算科?”張茂嗤笑一聲,用扇子指點著陳遠,“那是給實在讀不進聖賢書的廢物開的偏門!你這種泥腿子,識得幾個字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就算去了,也不過是陪公子們讀書,白白惹人笑話!”
周圍響起幾聲附和的笑。
陳遠垂著眼,默默將賬冊合上,指節因用力而有些發白。他自幼失怙,在米鋪當學徒才勉強識字,確實沒摸過《九章算術》,隻能在夜深人靜時,就著油燈偷偷演算些自創的計數法門。
“張公子說得是。”他低聲應了一句,轉身去整理米缸,背影單薄卻挺直。
張茂見他這般,自覺無趣,哼了一聲帶著人走了。
鋪子裡安靜下來,隻剩陳遠緩慢擦拭米缸。
張茂那些刺耳的話還在耳邊嗡嗡作響,偏門......廢物......泥腿子......
官身,算學。
他想到了自己那些在油燈下演算出無人能懂的符號和規律,想到了核對賬目時,掌櫃偶爾會露出帶著點依賴的讚許眼神。那是他貧瘠生命中,為數不多能抓住的實實在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