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馭心:皇夫謀天下 第97章 朝堂論功,權力穩固
鑾駕緩緩駛入宮門時,天光正自東方破曉,一輪紅日躍出雲海,將萬道金芒灑向皇城。晨曦如熔金般流淌在青石鋪就的禦道之上,映得兩側朱紅宮牆泛著溫潤如玉的光澤,彷彿整座皇宮都沐浴在神啟般的光輝之中。薄霧尚未散儘,輕紗般繚繞於飛簷翹角之間,屋脊上的琉璃獸首若隱若現,宛如仙宮臨世,天地初醒,萬物含光。
玉沁妜從步輦上緩步走下,足尖輕點地麵,彷彿怕驚擾了這清晨的靜謐。她身披玄金披風,裙裾拂過層層台階,帶起一陣微不可察的風,卷動了幾片飄落的梧桐葉。她的指尖仍緊緊攥著那捲羊皮名冊,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彷彿握著的不是一份名單,而是千軍萬馬的性命與榮辱,是無數將士用血肉之軀換來的功勳碑文。
百裡爵默默跟在她身後半步之距,披風上還沾著昨夜行路時落下的塵雪,肩頭結了一層薄霜,在朝陽下閃爍如星屑。袖口的流蘇打了結,糾纏如舊事,三年未解,一路未曾鬆開。他低垂著眼,神情沉靜,眉宇間卻掩不住一絲疲憊與隱忍。風從宮道儘頭吹來,捲起他的衣角,也捲走了幾分沉默中的沉重。他沒有抬頭,卻能感受到前方那個身影所承載的重量——那是江山社稷的重擔,也是她一人獨行的孤絕。
淩霄早已立於宮門前等候多時。他站在漢白玉階之下,身姿挺拔如鬆,手中捧著一疊文書,指尖微微泛涼。晨風吹動他額前碎發,露出一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冷峻中藏著銳利的洞察。他望著那抹玄金色的身影一步步走近,心中悄然浮起一絲敬意——那是屬於王者的氣度,凜然不可侵犯,亦不容忽視。她不需言語,便已令風雲為之凝滯。
“陛下今日未著龍袍。”淩霄低聲對身旁侍衛道。
“她說,真正的王權不在衣冠,而在人心。”侍衛回話時語氣恭敬,眼中卻有敬畏之色。
辰時三刻,金殿鐘響。
悠遠的鐘聲自九重高台上傳出,一聲接一聲,穿透雲霄,回蕩在整個皇城上空。鐘音如雷,震得簷角銅鈴輕顫,驚起棲息的飛鳥,盤旋於碧空之上。百官魚貫而入,蟒袍玉帶窸窣作響,腳步整齊劃一,如同潮水湧向海岸。玉沁妜踏入大殿時,並未換上繁複厚重的龍袍,隻將那件玄金披風重新披上肩頭——正是她曾在邊關覆於陣亡校尉屍身上的那一襲。
那時風雪漫天,她跪在血泥中為將士閤眼,雙手顫抖卻堅定地將這披風輕輕蓋去。如今它已染儘征塵,裂痕猶存,像是一段活生生的曆史,銘刻著生死與忠誠。
朝臣們低頭行禮,動作齊整,可目光卻悄悄抬起,落在她肩頭那道被刀鋒劃過的裂痕上。那一道傷,斜斜橫過左肩,深可見線,像是命運親手刻下的印記,無聲訴說著戰場上的生死搏殺。沒人說話,但空氣裡有股暗流在湧動,似是敬畏,又似不安。有人想開口,卻被那股無形的威壓堵住了喉嚨。
她走到禦座前,沒有坐下,而是站在階上,俯視群臣。陽光透過雕花窗欞斜照進來,在她腳下投下斑駁光影,如同金鱗鋪地。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如鐘磬落盤,擲地有聲:
“今日開朝,隻為一件事——論功。”
群臣抬頭,屏息凝神,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戰事已畢,死者安魂,生者當賞。”她說,語氣平和卻不容置疑,“我不問出身,不看門第,隻看戰場上誰流過血,誰扛過旗。誰真正用命拚來了太平,誰就該得到應有的尊榮。”
這話如利刃劈開沉寂,直擊人心。
淩霄出列,步伐穩健地走上前,雙手捧著一本厚冊。封皮以黑漆為底,燙金書就《戰功錄》三字,墨跡未乾,散發著淡淡的鬆煙香。他翻開第一頁,開始宣讀:“第一等功,三十七人。趙承誌,率輕騎斷敵後路,斬將奪旗,晉偏將軍,賜田二十畝,宅一所,金銀五百兩。”
名字一個個念下去,有將領,有校尉,也有普通士卒。每一個名字背後都是一段浴血奮戰的故事——有人斷臂仍持刀衝鋒,鮮血染紅戰甲;有人背負重傷護送軍情,三日未眠終抵前線;有人為掩護同袍死守斷橋,直至最後一息,屍體仍屹立不倒。傷殘者皆有撫恤,陣亡者家屬授爵追榮,條理分明,毫無疏漏。有人想挑刺,卻找不到破綻;有人慾質疑,卻被那份詳實所震懾。
新任禮部尚書白熵終於站了出來,拱手道:“陛下厚待將士,臣等敬服。隻是……國庫近年支出頻繁,北境修防、南地賑災、軍餉增撥,已是捉襟見肘。若此次賞賜過重,恐致財政空虛,動搖社稷根基。”
玉沁妜看著他,目光平靜如湖麵,沒有怒意,也沒有波動。她緩緩開口,語氣溫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說得對。所以這次賞賜,不動國庫。”
眾人一愣,交頭接耳之聲頓止,連最擅言辭的禦史也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她環視四周,繼續說道:“朕出私庫三成皇貢,皇夫捐出封邑一年賦稅,宮中裁減用度三成,脂粉、樂舞、宴飲一律停辦。你們若覺得不夠,也可以捐。”
大殿內一片死寂。
白熵臉色微變,額頭滲出細汗,張了張嘴,終究無言,隻得低頭退回佇列。他心中翻騰:這女子竟敢如此決斷!可轉念一想,若自己反對,豈非顯得吝嗇於國事?罷了,隻能嚥下這口氣。
大殿安靜下來,隻剩下窗外風吹銅鈴的輕響,叮咚如淚滴。
這時,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臣低聲開口,語氣謹慎卻帶著試探:“皇夫乃異國之人,雖居宮中,未見其立寸土之功,如今與將士同列高位,共享殊榮,是否……過於優渥?”
這話一出,幾人附和,更多人則悄然觀望,目光在玉沁妜與百裡爵之間來回遊移。
玉沁妜沒有立刻回應,反而轉頭看向百裡爵,聲音清冷而堅定:“你過來。”
百裡爵走上前,站在她身側,低著頭,呼吸極輕。他能感覺到四麵八方投來的目光,有審視,有懷疑,也有敵意。但他不動,像一座曆經風雨的山,沉默卻不可撼動。
她從袖中取出一份黃絹,遞到他手中。“這是你在邊關寫的《邊防七策》。你自己念。”
百裡爵抬眼,看了她一眼。那一瞬,他看見她眼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信任與托付,像冬夜裡悄然燃起的一簇火苗。他收回視線,展開文書,聲音平穩地讀了起來:
“其一,黑石穀地勢險要,宜設伏兵三百,藏於崖頂鬆林,待敵深入,以火箭焚林,使其自亂;其二,敵軍糧道必經浮雲嶺,可派死士焚其草料,斷其補給,令其不戰自潰……其三,北線浮橋易毀難修,應預埋炸點兩處,以防敵襲……”
一條條念下去,全是實戰中用過的計策,精準、狠辣、極具先見之明。每一策都曾化作烽火狼煙中的決勝之舉,每一字都浸透了將士的鮮血與智慧。
唸完,他垂手而立,彷彿隻是完成了一件尋常事務。
玉沁妜環視群臣,聲音陡然冷了幾分:“這些策略,哪一條沒奏效?哪一場勝仗不是依此而行?你們說他無功,那請問——是誰在風雪夜裡畫出敵軍行進路線,整整七頁地圖,毫厘不差?是誰提前識破誘餌車隊是假,救下三千伏兵性命?是誰建議用雙狼煙為號,排程三軍合圍,一舉殲敵主力?”
她一字一頓,擲地有聲:“是他。一個外邦人,卻比你們更懂這片江山該如何守住。”
滿殿寂靜,無人敢應。有人低頭避視,有人麵色漲紅,更有幾位老將眼中泛起羞愧之色。
白熵還想說什麼,卻被身旁同僚輕輕拉了袖子。他回頭,隻見對方微微搖頭,眼神中有警告之意——再爭,便是逆君心,違眾意。
玉沁妜轉向淩霄:“天機樓此次戰報,可有遺漏?”
淩霄一笑,唇角微揚,從懷中取出另一本薄冊,封麵無字,唯有暗紋如蛛網。“回陛下,戰前七日,共截獲敵方密信三十七封,破譯暗語十九組。其中,第三日午時發現細作潛入兵部,當晚便將其拿下;第五日夜,預警北線浮橋有炸點,守軍及時拆除,避免五千將士葬身冰河。”
他翻到最後一頁,聲音低沉下去,彷彿每一個字都從胸腔深處擠出:“還有——太子太師王玄德通敵的密信,是我們從他書房暗格中取回的原件。若非如此,陛下又怎能當著滿朝文武,親手揭開這樁驚天叛局?”
玉沁妜緩緩接過那本冊子,指尖在封皮上輕輕一劃,似是觸到了那些藏匿於紙頁間的血與火。她轉身走向大殿中央,腳步不疾不徐,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忽然,她手臂一揚,文書重重砸落在地。
“砰”的一聲悶響,卷冊摔開,泛黃的紙頁微微散開,塵埃被震起,在透過殿窗的晨光中如細雪般浮遊,像是無數未儘之言在空中盤旋。
她立於高階之下,背脊挺直如劍,目光冷冽掃過全場,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你們說,天機樓窺探私隱,是酷政?是暴政?可若沒有他們夜夜潛行、刀口舔血,換回這些足以動搖國本的情報——今日你們坐在這裡,所議的便不是論功行賞,而是向敵軍遞交降書順表!”
她的視線冷冷落在幾名低聲私語的禦史身上,眸光如冰刃出鞘,寒意逼人:“你們懼怕天機樓?覺得他們可怕?好,那我告訴你們什麼才真正可怕——可怕的是敵軍早已兵臨城下,而你們還在爭論城牆該不該修,磚石該不該買!”
話音落下,大殿驟然死寂。連呼吸都彷彿被凍結,有人喉頭滾動,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響;有人垂首避視,生怕對上那雙洞穿人心的眼睛;更有甚者,腳步微不可察地後退了半步,像是怕被那凜冽目光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片刻沉默後,玉沁妜抬手撫了撫袖口,語氣平靜下來,卻比雷霆更令人膽寒:“即日起,淩霄加授‘護國司諜大夫’銜,賜郡王果位,封號‘恭’。天機樓自此獨立於六部之外,直隸女帝,凡涉國事查案,百官無權乾預。若有阻撓者——”她頓了頓,唇角微啟,吐出四字,“以叛國論處。”
淩霄上前一步,躬身領命。他的嘴角微微揚起,似有笑意,可眼底卻一片幽深,毫無波瀾。他知道,這份榮耀背後,是無數雙嫉恨的目光,是朝堂之上悄然結成的暗網,是未來無數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刀光劍影將如影隨形。權力從來不是恩賜,而是用鮮血鋪就的荊棘之路。
朝會漸近尾聲,群臣神色各異,或敬畏,或不甘,或揣測,皆在心中埋下各自的種子。
玉沁妜終於緩緩落座,指尖輕叩禦案,節奏沉穩而有力,如同戰鼓餘音,敲在每個人心上。她望著殿外漸漸升起的日頭,金光灑在漢白玉階上,映出一片輝煌。她眯了眯眼,似是在看那輪初升的朝陽,又似是在望向遠方烽煙未熄的邊關。
良久,她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此次戰後,邊關殘破,民生凋敝。工部即日起擬疏上報,七日內必須動工重建。百姓以工代賑,每戶賜米三石、布兩匹,不得延誤。若有官員膽敢剋扣分毫,貪墨一粒米、一寸布——”她頓了頓,眸光陡然轉厲,“殺無赦。”
“臣等遵旨!”百官齊聲應諾,聲音洪亮整齊,可在這莊嚴的聲浪之下,暗流早已湧動。有人因逃過清算而暗自慶幸,有人因權柄旁落而心生怨懟,更有人已在心底悄然謀劃,準備在未來的風雨中伺機而動,奪回屬於自己的位置。
“退朝。”
一聲令下,群臣魚貫而出,腳步聲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由密至疏,由近及遠,最終歸於寂靜。陽光斜照進來,照亮了禦座前的塵埃,也照亮了那一地散落的文書。
大殿重歸寧靜,宛如潮水退去後的沙灘,留下的是無邊的空曠,和深埋於沙下的暗湧。一場風暴已然過去,而另一場,或許才剛剛開始。
玉沁妜沒動,依舊坐在禦座上,望著空下來的殿廳。陽光灑在金磚地上,映出她長長的影子,孤零零地橫亙在殿心。她忽然覺得有些累,不是身體的疲憊,而是心上的重擔——這江山太沉,壓得人喘不過氣。她閉了閉眼,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麵:戰鼓、烽火、將士臨終前的眼神、百姓流離失所的哭喊……她睜開眼,目光重新變得堅毅。
百裡爵也沒走,靜靜站在階下,手裡還拿著那份《邊防七策》。風吹動他的衣角,也吹動了他心頭某些久未掀動的情緒。他望著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雪夜,她在梅林中問他:“你為何而來?”他答:“為天下太平。”她笑:“那你可願為此付出一切?”
那時他不知答案,如今卻懂了。
“你覺得怎麼樣?”她問他,聲音輕了些,像是卸下了幾分威嚴。
“很穩。”他說,目光落在她臉上,“權力收住了,人心也壓住了。”
她點點頭:“還不夠。接下來纔是最難的——怎麼讓這座江山,不再靠一個人撐著。”
百裡爵看著她,忽然笑了下,那笑容極淡,卻真實得讓人心顫。“你還記得我們在梅林第一次談軍務嗎?你說不信我。”
“我記得。”她說,嘴角也浮起一絲淺笑,“你當時袖子打了結,一直沒解開。”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那結還在,隻是鬆了一道線,像是時間悄悄磨去了最初的倔強。
“現在解開了嗎?”她問。
他沒回答,隻是把文書小心摺好,放進懷裡,動作輕柔得像收起一段不願示人的記憶。
“我去整理《戰策彙編》。”他說,“你要看嗎?”
“當然。”她說,目光堅定,“我要讓所有將領都學這一仗是怎麼贏的。不隻是戰術,更是信念。”
他點頭,轉身要走。
“百裡爵。”她在背後叫住他。
他停下,背對著她,肩背挺直。
“謝謝你。”她說得很輕,幾乎像一聲歎息,“不隻是為了這場仗。是為了……願意留下來。”
他背對著她站了一會兒,肩膀微微動了一下,像是深吸了一口氣,又像是壓抑住了某種情緒。然後他走了出去,腳步很穩,一步,一步,踏在宮道之上,彷彿走向某個早已註定的方向。
淩霄最後離開。他走到殿門口,回頭看了眼高台上的女子。她已經開始批閱奏章,眉頭微皺,手指在紙頁上劃過,像是在數著什麼——也許是陣亡將士的名字,也許是未來十年的國策。
他沒說話,轉身走入長廊。夕陽正斜照在廊柱上,光影交錯,宛如命運的棋局。
紫宸殿內,晨光透過雕花窗欞斜斜地灑落進來,映在青玉案幾上,光影斑駁而寧靜。玉沁妜緩緩放下手中的朱筆,指尖還殘留著墨香的微涼。她略一抬眸,宮人已恭敬地呈上一份新遞來的摺子,封麵上工整寫著《邊關重建疏》四字,筆力沉穩,出自工部主事之手。
她輕輕翻開第一頁,目光落在首行字跡上:“城牆基址已勘定,木料征集完成六成。”字句簡潔明瞭,卻透出邊關百廢待興的緊迫與有序推進的希望。她凝神片刻,未有遲疑,提筆蘸墨,在摺子末尾寫下兩個字:準。隨即又添一句:速辦。筆鋒利落,如她平日行事一般,不拖泥帶水。
筆尖落紙的一瞬,一滴墨珠悄然暈開,緩緩延展,宛如一朵初綻的墨蓮,在素紙上靜靜舒展花瓣。那痕跡並不礙眼,反倒像是時光在此處輕輕駐足,留下了一抹不經意的詩意。
窗外,春陽正好,暖光流淌如金,斜斜地鋪在她手邊那捲攤開的羊皮名冊上。風過處,冊頁微微輕顫,一個個名字在陽光下清晰浮現——那是戍邊將士的名錄,每一個名字背後都曾有過鐵馬冰河的歲月,有家書難寄的牽掛,也有戰死沙場的悲壯。此刻,它們安靜地躺在光裡,彷彿仍有呼吸,仍在低語,訴說著那些未曾遠去的烽煙與忠誠。
玉沁妜的目光在名冊上停留片刻,神情未變,卻有一絲極淡的沉重從眉梢滑過,轉瞬即逝。她合上摺子,交予侍立一旁的內官,聲音清越如磬:“送工部,不得延誤。”
百裡爵走在宮道上,風吹起他的衣角。他伸手摸了摸袖口,那個打了三年的結,今天終於鬆了。
他沒去整理,就這樣讓它掛著。
遠處傳來鐘聲,一聲接著一聲,悠長而深沉,在空曠的天地間緩緩回蕩,彷彿是為那些悄然離去的靈魂送行,又像是在輕聲祈願,迎接即將到來的新生。
他抬起頭,望向天空。湛藍的天幕純淨無瑕,沒有半縷雲絲遮擋,陽光直直地灑落下來,溫柔地覆在他的臉上,暖意順著麵板滲入心底,竟讓人忍不住想要落淚。
他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永遠地改變了,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但也有一些失去已久的,終於,重新回到了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