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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馭心:皇夫謀天下 第22章 慕容錚上書,舊製派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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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初破雲層,晨曦如金紗般灑落於乾元殿前,銅鶴靜立丹墀之側,口中銜香,一縷青煙自鶴喙間嫋嫋升騰,盤旋而上,似與天意低語。玉沁妜端坐於九重禦座之上,鳳袍廣袖垂落如瀑,指尖輕叩紫檀雕龍案角,發出細微卻清越的聲響,彷彿敲在群臣心絃之上。她眸光微斂,眼波流轉間掠過階下黑壓壓的朝班,神情沉靜如古井無波,唯有眉宇深處隱現一絲倦色——昨夜燭火未熄,天機樓密報連遞七封,皆為六部老臣聯名所擬的奏本草稿,字字斟酌,句句藏鋒,領銜之人,正是太傅慕容錚。

那些奏章她已在燈下默讀三遍,墨跡猶新,字句如針:“和親已成,皇夫宜守內闈”,“男子乾政,易亂綱常”。表麵言辭恭謹,執禮甚嚴,實則暗流洶湧,鋒芒畢露,直指她力推新政之命脈,欲以祖製為盾,將權柄重新鎖回舊閥之手。

此時,司禮官立於玉階之側,手持象牙笏板,拖長聲調高聲唱喏,聲音在空曠大殿中回蕩不絕:“太傅慕容錚——有本啟奏——”

玉沁妜微微頷首,眸光如寒潭映月,袖中纖指悄然摩挲著那枚溫潤如雪的白玉鳳釵,指尖輕顫似有千鈞壓心。她冷眼凝望,隻見慕容錚緩步出列,絳紫官袍挺括如鐵,金線繡紋在殿中燭火下泛著沉肅光澤,手中竹簡捧得穩若磐石,連鬢角斑駁的銀絲都梳理得紋絲不亂,彷彿連歲月都不敢在他身上留下半分淩亂。他俯身跪地,行稽首大禮,動作莊重如古碑刻字,聲若洪鐘響徹丹墀:“臣啟陛下!今玄國太子百裡爵入宮為皇夫,雖以和親之舉安邦定國,然其日日列席朝會,參議軍機要政,實乃僭越祖製,悖逆綱常。懇請陛下明降聖旨:男子不得乾政,以正內外之分,守宮闈之序!”

話音未落,餘音尚在梁間回蕩,身後便陸續走出六位須發皆白的老臣,皆著深色朝服,步履沉重如踏霜雪,齊齊跪伏於青磚之上,衣袖拂地無聲,卻氣勢如山傾海嘯,齊聲應和,聲震殿宇:“臣等附議!”

玉沁妜端坐鳳座,神色不動如深秋古井,眉目間無悲無喜,唯唇角微斂,似有寒霜凝結。隻見她

輕啟朱唇,聲音清冷如碎玉墜冰階:“宣讀全文。”

司禮官恭敬地接過奏本,指尖輕撫過泛黃的紙頁,逐字逐句朗讀而出。殿宇之內萬籟俱寂,唯有竹簡翻動的細微聲響在梁柱間回蕩,彷彿連呼吸都被這肅穆壓得低沉。她靜立於龍座之側,聽著那一段段看似莊重嚴謹、實則暗藏鋒芒的陳詞,心中早已如明鏡般洞悉其背後的算計——他們不敢公然非議女子執掌朝綱,便以百裡爵之事為引,巧借“護禮”之名,行複辟舊權之實。今日若稍有退讓,明日便是女官儘廢、男權再起,江山社稷將重回那壓抑半邊蒼生的桎梏之中。

奏議終了,玉沁妜緩緩起身,玄色龍袍如夜潮般鋪展而下,垂落於白玉階前,金線織就的日月山河紋在初升朝陽的映照下泛著凜冽寒光,似有龍吟隱現於錦繡之間。她眸光微動,如霜雪掃過殿中群臣,聲音清越悠遠,宛若晨鐘破霧:“太傅口中所執之‘禮法’,可是那曾禁三萬才女於科場之外、令十萬黎民因苛役傾家破產的陳年舊製?”

慕容錚額角微微抽動,神色略顯僵滯,卻仍竭力維持著表麵的鎮定,聲音低沉而緊繃:“禮不可廢,綱常乃立國之根脈,豈可輕言更易。”

“立國之根脈?”玉沁妜唇角揚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眸光如霜掃過殿中群臣,聲音清越而譏誚,“十年前幽州大旱,赤地千裡,男官層層盤剝,苛政猛於虎,百姓饑寒交迫,乃至易子而食,慘絕人寰;如今女子主政十載,勵精圖治,開倉濟民,勸課農桑,天下戶戶有餘糧,邊關烽火熄滅,四境安寧。爾等滿口仁義道德,日日高呼‘亂國敗綱’,可曾親眼見過一人餓斃於街頭?可曾耳聞一城陷落於敵寇之手?”

殿內鴉雀無聲,群臣垂首斂目,神情複雜,無人敢應一字,

滿堂壓抑的寂靜在梁柱間回蕩。

她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如寒潭深水般落在慕容錚身上,語氣驟然一沉,鋒利得彷彿能割裂空氣:“太傅當年因乾預兵權,被先帝貶謫邊關整整十載,風霜染鬢,黃沙覆甲,昔日榮光儘碎於一道聖旨。可如今,您卻站在這裡,高談闊論,要天下男子皆效仿您當年那‘忠貞不二、矢誌報國’的誌節?若真以您為楷模,那依理推之——何不先請朕開恩,允您重返兵部,執掌三軍虎符,重登權力中樞?豈不更為名正言順?”

此言如驚雷炸響,刹那間,整座大殿陷入一片死寂。燭火微微顫動,映照出一張張屏息凝神的臉龐。空氣彷彿凝固成冰,連呼吸都顯得沉重。

慕容錚身形一僵,臉色瞬間鐵青,宛如寒霜覆麵。他雙手死死攥住手中竹簡,指節因用力而泛出慘白,青筋在手背上暴起如虯龍盤踞。那是一段他畢生不願回首的往事——先帝當著滿朝文武,厲聲斥責他“妄圖專權,結黨營私”,一聲令下,削去官職,流放北境荒漠。十年寒暑,孤影伴駝鈴,風雪洗忠魂,那是他一生最深的恥辱烙印,如今卻被女帝當眾揭開,如同將陳年舊傷生生撕裂,鮮血淋漓,痛徹心扉。

他猛然抬頭,雙目赤紅,眼中怒焰翻騰,幾乎要噴薄而出,聲音低沉而顫抖,帶著壓抑已久的憤懣與不甘:“陛下!臣所言,絕非為一己私利,更非貪戀權位!臣乃為社稷綱常,為天下正道而諫!女子臨朝,主掌乾坤,陰陽倒置,倫常紊亂!長此以往,禮崩樂壞,民心渙散,國將不國啊!”

玉沁妜靜靜地聽著,眉梢輕輕一挑,似有微風拂過柳葉,冷豔中透出幾分譏誚。她唇角緩緩揚起,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那笑容如月下寒梅,清冷而銳利,直刺人心:“哦?原來在太傅心中,朕的存在本身便是‘顛倒乾坤’的大逆之舉。那麼依您高見,是該由朕主動退位讓賢,將這萬裡江山拱手相讓,還政於您口中那虛無縹緲的‘正道’?亦或……”她頓了頓,眸光倏然轉冷,一字一句,如冰珠落玉盤,“您府中那位瞞著宗族、暗中納妾的次子,也算合乎禮法、堪為表率?”

話音未落,慕容錚渾身劇震,彷彿遭雷霆貫頂,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背脊竟滲出一層冷汗。那件事隱秘至極,連家中老仆都未曾知曉,此刻卻被她輕描淡寫道破,猶如利刃直插肺腑,讓他避無可避,辯無可辯。

玉沁妜眸光冷冽,如霜刃般直刺人心,不待他開口辯解,便再度啟唇,聲如寒泉擊石,清越而凜然:“三日前,你暗中遣家仆前往城南私宅,悄然送去白銀二十兩,賃下三間僻靜屋舍,藏匿一名已有身孕的女子。此事隱秘至極,若非細作深查,外人絕難知曉。可那女子腹中所懷之胎,可是你慕容氏血脈?是你的親孫?抑或是你為遮人耳目、另立支脈的私心之舉?若依《禮記》所載‘一夫一妻’之古訓,此乃禮法根本,天下共守。你身為當朝太傅,執掌教化,日日高談倫理綱常,勸人克己複禮,如今自家卻早已背禮違製,內帷混亂,私產暗布——試問,這般言行相悖之人,又有何顏麵立於廟堂之上,訓誡萬民?若要天下人守禮,不如先從你慕容府第查起,將那些見不得光的舊賬,一一翻出,公之於眾!”

話音落處,滿殿驟然死寂,旋即如沸水潑雪,嘩然四起。文武百官麵麵相覷,驚愕者有之,竊喜者有之,更有甚者低首垂眉,不敢直視。

慕容錚立於階前,身形猛然一晃,雙膝如被千鈞重壓,幾欲癱軟在地。額角冷汗涔涔而下,浸濕了鬢邊灰白發絲。他喉頭劇烈起伏,張了張嘴,似要怒斥,又似欲哀求,可最終隻發出一聲破碎般的嘶啞喘息,彷彿連呼吸都成了煎熬。那雙曾指點江山、威震朝野的眼眸,此刻儘是驚惶與不可置信,宛如大廈將傾,根基崩裂,一生經營的體麵與權勢,在這一席話下,轟然碎裂,片瓦無存。

就在此時,百裡爵悄然立於側殿入口的陰影深處,衣袂微垂,宛如一幀靜止的畫卷。他身著月白色的錦緞長袍,織金暗紋如流水般蜿蜒於袖口與襟邊,銀線在殿內搖曳的燭光下泛起細碎微芒,彷彿星子墜入凡塵,映得他膚色愈發清冷如雪,近乎透明。他低垂著眼眸,眉目溫潤,唇角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謙和笑意,姿態恭順得如同一名無意間路過此地的閒臣,不爭不搶,不驚不擾。

然而,唯有他自己知曉,那藏於廣袖之中的雙手早已悄然收緊,指節泛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一道道隱秘而深刻的月牙痕。痛意如針,卻不足以喚醒他心中翻湧的波瀾——那是一種被推至風口浪尖的清醒,一種明知風暴將至卻不得不靜候其來的壓抑。

這場突如其來的發難,表麵上劍鋒直指於他,字字句句皆以他的出身、資曆為靶心,言辭犀利如刀。可實際上,真正的矛頭所向,並非他這具血肉之軀,而是高坐龍椅之上那位執掌天下的女子。舊製派老臣們借著他這枚棋子,試探的是女帝的底線,丈量的是她容忍的尺度。一旦她稍有退讓,哪怕隻是片刻遲疑,那些蟄伏已久的勢力便會如潮水般湧上,步步緊逼,層層加壓,直至將“女子不得臨朝”的祖訓重新刻回金殿之上,將她親手推行的女子掌政令碾作塵泥。

而他,不過是一根被精心挑選的引信,是點燃這場權力之爭的火種。他們要借他的存在,燃起一場足以動搖國本的烈焰。

就在這一瞬,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昨夜燈下伏案的身影——燭火搖曳,墨香氤氳,他一筆一劃寫就《春汛防洪策》時的專注與沉靜。那份奏議,字斟句酌,條陳分明,凝聚著他數月來實地勘察、走訪民情的心血。此刻,它正靜靜貼藏於他的內袖之中,緊貼胸口,彷彿還帶著體溫的餘熱。

他曾天真地以為,隻要獻上切實可行的治國良策,便能在朝堂之上悄然立足,以才學贏得一席之地。可今日這一幕,像一記無聲的驚雷,在他心底炸響——原來,在這座深宮九重、權謀交織的皇城之中,光有才具、光有忠心、光有務實之策,遠遠不夠。

在這裡,每一個位置,都不是賜予的,而是奪來的;每一分立足之地,都需以鋒芒為刃,以膽識為盾,在無數雙窺視的眼睛中,硬生生劈出一條生路。溫柔敦厚換不來尊重,沉默隱忍贏不了空間。他終於明白,若不想淪為他人手中的棋子,便必須讓自己成為執棋之人。

風從殿外拂來,撩動他額前一縷碎發,那雙低垂的眼眸緩緩抬起,目光穿過人群,落在那道端坐於鳳座上的身影之上——清冷、孤高、不容侵犯。而在那眼底深處,一抹極淡卻極銳的光,悄然浮現,如寒潭底下一柄初醒的劍。

玉沁妜並未轉頭看他,彷彿隻是無意間心有所動,那如寒潭般幽深的眸光悄然偏移了半寸,卻恰好落在他跪伏的方向。那一瞬,殿內萬籟俱寂,連風都似凝滯不動,唯有兩人之間彷彿有無形的絲線被輕輕撥動,顫出一圈圈難以言說的漣漪,像是命運在無聲中交鋒。

慕容錚終於從恍惚中驚醒,雙目赤紅,渾身顫抖著猛然伏地叩首,額頭重重撞在冰冷堅硬的金磚之上,發出一聲沉悶而刺耳的響動,宛如喪鐘敲響:“臣願以死諫之!請陛下三思!若您執意逆天而行、悖逆祖製,臣寧可血濺丹墀,也絕不附議!此生忠骨所係,唯道義與社稷,而非一人喜怒!”

大殿之內,空氣驟然凍結,如同寒冬臘月裡驟降的霜雪,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群臣屏息斂聲,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這即將崩裂的平衡。按大周舊例,凡臣子以死相諫,若當場自戕殉誌,縱使君主心意不改,亦須追贈厚諡、賜葬殊禮,以彰其忠貞,維係朝綱體麵。此舉一旦成勢,慕容錚便將名垂青史,成為“捨身取義”的忠烈典範;而女帝玉沁妜,則不免背上“誅殺直臣、殘害忠良”之惡名,新政未行,民心先失,聲望必將千瘡百孔,舉步維艱。

然而,玉沁妜隻是唇角微揚,勾起一抹冷冽如霜的笑容,隨即輕拂廣袖,緩緩起身。她的動作從容不迫,彷彿不是麵對一場生死對峙,而是賞閱一出早已編排妥當的戲文:“死諫?好一個悲壯凜然的死諫。”她聲音清越,卻不帶絲毫溫度,“你若有真忠骨、鐵膽魄,何不在玄國鐵騎犯我邊境、屠我百姓之時提兵出征、浴血守關?如今太平未遠,刀兵入庫,你卻在此以性命為籌碼,挾忠義之名行阻政之實——你以為朕不知你心中所圖?不過是借‘忠’字壓君,以‘死’字博名罷了。”

她說著,一步步走下高高的禦階,裙裾曳過金磚,每一步都似踏在眾人心頭。那玄色龍袍隨風輕揚,繡金的雲紋在燭火下泛著冷光,襯得她身形愈發挺拔孤絕。她的聲音漸次轉冷,如冰刃劃過寒夜:“自今日起,凡再有以‘恢複舊製’‘尊崇祖法’為名上書進言者,一律視同謀逆,交由絕殺堂徹查其族譜門第、往來書信、私交密友,一查到底,不留餘地!誰敢挑戰國策根基,動搖新政命脈,朕便讓他親身體會,什麼叫真正的‘禮法’——不是你們口中虛偽的仁義廉恥,而是鐵律如山、刑出於天的帝王之法!”

話音落下,餘音猶在梁間回蕩,她已決然轉身,步入內殿深處。玄袍獵獵,背影筆直如劍,彷彿斬斷一切猶豫與退路。那一襲孤影消失於朱紅重門之後,留下的,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群臣僵立原地,麵色慘白,無人敢抬頭,無人敢喘息,更無人敢妄動分毫。有人手心沁出冷汗,有人膝蓋發軟,更有甚者幾欲癱倒,唯恐禍從口出,牽連九族。

百裡爵佇立於殿心,目光沉靜如古井,望著那扇緩緩閉合的雕花殿門,眸底掠過一絲極淡卻銳利的光。他知道,這場朝堂風暴絕非終結,而僅僅是一個開端。真正的較量,從來不在奏章與諫言之間,而在權力的本質之上——是舊世門閥的垂死掙紮,還是新秩序破繭而出的黎明?這一局棋,才剛剛落子。

另一邊,慕容錚仍癱坐在冰冷的地麵上,臉色灰敗如紙,手中緊握的竹簡“啪”地一聲斷裂成兩截,裂痕如雷電貫穿枯木。那支曾書寫無數奏章的硃砂筆滾落在金磚之上,墨汁蜿蜒灑開,殷紅如血,緩緩滲入磚縫,像極了一道無法癒合的傷口,在無聲控訴著什麼。

與此同時,玉沁妜已回到偏殿暖閣,簾幕低垂,燭影搖紅。她神色未變,語氣卻透出不容置疑的威嚴,立刻召來暗衛統領淩霄。待人入內,她將一份薄薄卻沉重的名單置於紫檀案上,指尖輕點其上數個名字:“查這些人三代履曆,尤其留意其家族是否曾與玄國暗通款曲,是否有密使往來、私貿交易、書信傳遞。哪怕一絲蛛絲馬跡,也不得遺漏。即刻行動,七日內呈報。”

淩霄躬身領命,黑衣如影,臨去前卻低聲啟稟,聲音幾不可聞:“主上……要不要……動他?”他意有所指,顯然是問是否該對慕容錚下手。

玉沁妜微微搖頭,鳳眸微眯,映著燭火,竟似有星河流轉:“不必。”她語氣溫淡,卻藏著深遠算計,“讓他活著。活著才能說話,才能暴露更多藏在陰影裡的影子。一隻困獸尚能引出整座山林的豺狼虎豹,何況是一位‘忠臣’?朕要的,不是他一個人的命,而是整個舊黨盤根錯節的根係。”

說罷,她提筆蘸墨,揮毫疾書一道密令,字字如刀,句句如鎖。寫畢,親自加蓋鳳印,交予身旁一名素衣宮人,聲音低沉卻斬釘截鐵:“即刻送往滄州,啟動‘叛跡鏈’計劃——第一環,已落子。”

與此同時,華陽宮偏殿深處,暮春的風自廊簷斜掠而入,拂動垂簾輕晃,幾縷殘陽透過雕花窗欞灑落,將青磚地麵染成斑駁的金紅。殿內香煙嫋嫋,一縷沉水香自青銅狻猊爐中徐徐升起,盤旋如霧,在寂靜中悄然散儘。

百裡爵端坐於紫檀案前,神色沉凝如古井無波。他緩緩取出那捲《春汛防洪策》,紙頁微黃,邊角已略顯磨損,似經多次翻閱。指尖輕撫過墨痕,彷彿觸到了千裡河堤的崩裂之聲與百姓奔逃的足音。片刻後,他又抽出一張雪浪箋鋪展於案,提筆蘸墨,筆鋒頓挫有力,寫下八字:“舊製將傾,新爭已起。”字跡蒼勁峻拔,如刀刻石,透出一股不容迴避的凜然之勢。

寫罷,他擱筆不動,目光久久停駐於紙上,彷彿在凝視一場即將席捲天下的風暴。殿外忽有飛鳥掠過屋脊,一聲清啼劃破長空,驚得簷下銅鈴輕響。他終於起身,將那張寫有八字的箋紙輕輕提起,緩步走向角落的炭盆。

火光微跳,映照著他冷峻的側臉。紙頁邊緣觸及火焰的刹那,火星倏然騰起,橙紅烈焰如蛇信吞吐,迅速攀爬過墨字,將“新爭已起”四字焚作焦黑捲曲。轉瞬之間,整張紙化為灰燼,碎屑隨熱氣升騰而起,如同無數迷途的蝶,在光影交錯間飄散、墜落。

他佇立原地,眸光低垂,看著最後一片餘燼歸於沉寂。隨後,緩緩閉上雙眼,呼吸極輕,彷彿與這滿殿靜謐融為一體。再睜眼時,雙瞳深邃如寒潭幽淵,不見波瀾,卻藏雷霆萬鈞之勢——那是洞察世局之後的清醒,是決意破局之前的沉定。

此時,乾元殿外天光正盛,罡風驟起,卷動層層雲海如潮退去。湛藍天穹之上,驕陽高懸,光輝灑落宮闕樓台,金瓦生輝,玉階流影。然而那明亮之下,似有暗流湧動,風雲際會之間,天地正在無聲更迭。

暮色如墨般悄然浸染天際,宮門在身後緩緩合攏,發出沉悶的響聲,彷彿為一段塵封的往事畫上句點。慕容錚身形踉蹌,由兩名隨從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走出深宮,步履沉重得如同拖曳著千斤枷鎖。晚風拂過,捲起他寬大的袖袍,獵獵作響,卻吹不散他眉宇間那抹濃得化不開的陰鬱。

歸府之後,他摒退左右,獨自一人步入書房。四壁書架高聳入雲,古籍琳琅滿目,燭火在案前搖曳,映出他清瘦而孤寂的身影。他緩步至書案前,伸手取下那冊厚重的《禮記》,指尖微顫,彷彿握住的不是書卷,而是命運本身。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青筋隱隱浮現,似要將這紙頁捏碎於掌心。

他緩緩翻開泛黃的書頁,目光凝滯在某一行字上——“天地定位,男女有彆”。八個字如刀刻斧鑿,一字一字刺入眼底,直抵心魂。他的唇微微顫抖,喉結上下滑動,似有千言萬語哽在胸口,終究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消散在寂靜的夜裡。

忽然間,他雙目一凜,眼中閃過一絲決絕與痛楚交織的光芒。右手猛然揚起,手臂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竟將整本《禮記》狠狠擲向牆壁!書冊撞上牆磚,發出“砰”的一聲悶響,隨即頹然墜地,紙頁紛飛,宛如一隻折翼的鳥,在燭光下緩緩飄落。

一頁殘紙恰好攤開在地,墨跡清晰,赫然寫著:“君子之道,費而隱。”

那行小楷端正肅穆,筆力內斂,彷彿在無聲地叩問他的良知與信仰。

慕容錚怔住了。時間彷彿在此刻凝固,連呼吸都變得輕緩而謹慎。他久久佇立原地,目光死死鎖住那行字,彷彿要將其刻進靈魂深處。良久,他雙膝一軟,緩緩蹲下身子,動作遲滯得如同負著整個世界的重量。伸出的手微微顫抖,終是將那頁紙拾起,緊緊貼在胸前,彷彿抱著最後一點未曾熄滅的光。

燭火輕輕跳躍,映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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