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給我發了666紅包 007
英雄難過美人(?)關
一路向下走了幾十級台階,穆雷纔在樓梯中間的休息平台上找到了雅思敏。她正眼含淚水癱坐在地上,變得臟兮兮的長裙上被某種尖利物體——也許是某根斷裂的金屬欄杆——撕開了好大一條口子,暴露出了裙擺下的健康的小腿,那條黝黑的腿上也有一條猙獰的裂傷,鮮血止不住地流。
“嗚嗚...疼...疼死了...”
“我真是服了你了。真不曉得你是怎麼活到這個年紀的。”
穆雷蹲下來,在昏暗的光線中大致檢查了一遍她的傷勢,他發現那傷口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樣深。
但穆雷不是醫生,手頭上也沒有醫療工具,檢視一圈後,他隻能從口袋裡掏出手帕稍微給雅思敏做了一點象征性的包紮。
雅思敏止住了哭泣,安靜地看著他為自己包紮完畢。
待穆雷完成工作站起來,她便立馬開口道:“您之前不是剛說過再管我的事您就是小狗麼?”
穆雷兩眼一黑,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每當我想尊重你,你便開口說話。”
“對...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雅思敏急忙擺擺手,“我是說,我沒想到您真的會回來救我。畢竟我隻是個下人...我真的以為要一個人死在這裡了,那個時候我真的好害怕...嗚...嗚嗚...”
或許是對死亡的恐懼終於壓垮她的神經,雅思敏開始捂著臉低聲抽泣。看她這副模樣,穆雷也實在不好再多說些什麼。
趁著她調整情緒的這個空檔,穆雷把剛剛其他人丟下來的那個小口袋開啟檢查了一番,他發現裡麵裝著一把彈藥,並且正是配合他身上那把韋伯利RIC使用的.442手槍彈。
待他給手槍裝好子彈,雅思敏也擦去了臉上的眼淚,情緒重新歸於穩定。在朦朧的燈光下,她那張帶著淚痕的臉在穆雷看來竟有些楚楚動人。
多好一姑娘啊,可惜長了張嘴。
“如何?能自己站起來麼?”
雅思敏試著繃緊了腿部肌肉,但她才剛一開始用力,傷口處就有鮮血滲出,疼得她呲牙咧嘴。
“好像不太行...我使不上力氣。”
“那我扛著你?”
雅思敏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扛...扛是什麼意思啊?就算不用抱,一般也應該是用背的才對吧!”
“你還挑上了?”
“對不起。”雅思敏沮喪地低下了腦袋。
她那小動物一般可憐巴巴的模樣確實讓穆雷動了惻隱之心,猶豫片刻後,穆雷輕歎一聲,走到下方的台階上蹲下,背對著她。
“上來吧,我揹你。”
雅思敏一時間沒有動作,穆雷以為她是在害羞,想到自己的言行不一,自己也有些害羞了起來。
“我是不是賤啊...”
他又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等到都有些不耐煩了,雅思敏還是沒有動作。
“搞什麼名堂啊!你到底上不上來?”
穆雷起身轉頭,眼前的一幕卻讓他下意識地一個哆嗦。
黑暗...比任何黑夜都要漆黑的黑暗就這麼毫無征兆地降臨了。如果說火焰會帶來光明,驅散周邊的黑暗,那麼那兩團黑暗也是基於同樣的道理,它們的到來驅散了環境裡本就罕有的幾分光明。
它們有著如同黑洞一般的強大引力,在吸收光線的同時也牢牢吸引住了穆雷的目光,乃至意識。他的思維開始不受控製地發散,想象這些黑暗是來自於十分古老的年代,古老到在群星誕生之前的遙遠年代它們就已經存在。那時候的宇宙裡全都充斥著這樣的黑暗,是它們孕育了整個世界,星星,光,乃至整個宇宙裡的其他一切物質和法則都是誕生於這團深海一般粘稠的古老虛空。哪怕是到了現在,宇宙裡已經有無數的星星,散發著無數的光,可我們在夜晚朝天空望去時,依然是漆黑統治整個天穹。光線都到哪裡去了?啊,我明白了,它們依然存在,它們無處不在,所有的光明都將回歸它們的懷抱,因為那些光明正是從這些虛空之中誕生。現在它們已經來到了這裡...來到了他的身邊...
“您還好嗎?”
少女平靜的聲音將他拉回到了現實。穆雷的靈魂回到了軀體,才猛然驚覺背上已經被汗水浸濕。
黑暗...確實還存在,但那些黑暗太過於平凡,從一開始,這些平凡的黑暗就占據著底層甲板裡的絕大部分空間。
隻有少女那雙眼眸,如星星一般明亮,又如同暗夜一般幽邃。
有一種冰涼的感覺正在從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鑽進血肉,穆雷捂著嘴巴,向後退了一步,差點因此摔倒。
“你...”
“他們騙了您。”雅思敏沉聲說道,用一種怪異而又生硬的語調,聽起來和之前截然不同。
“這艘船上本來有英國特工,真正的維斯科特子爵,來自軍情十一處。那個叫浮士德的德國人殺了他。”
“...什麼?”
“他們還會殺了您,在您被榨乾利用價值之後。”
“為什麼你能知道這些?”
雅思敏稍稍擠出一個瘮人的微笑:“他們以為我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我會他們那時使用的所有語言,包括拉丁語。我記下了他們的每一句話。”
穆雷一手按住手槍,渾身冰涼。
“你怎麼能證明你不是在說謊?”
“我需要證明什麼?您知道了他們的身份,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您活著離開這艘船。那幫歐洲人,殺起英國人來一點兒都不會手軟。當年我的父親就是這麼死在他們手上的。”
說到這裡,雅思敏終於略微低下腦袋,挪開了目光,讓穆雷從那種近乎窒息一般的壓抑感中解脫。
“我...我覺得艾略特先生您是個好人,您幾次都救了我的性命,所以我想幫您...我不想看著您就這麼被他們肆意玩弄,然後殺害。”
穆雷動搖了。
理智告訴他不應該聽信雅思敏的一麵之詞,但同樣也是理智提醒他,自己已經遭到過那幫歐洲人的欺騙。
有第一次,第二次,就未必不會有第三次。
他捂著隱隱作痛的腦袋,痛苦萬分。那些黑暗...好像已經住進了他的腦子,永遠成為了他的一部分。
“我...我該怎麼辦?”
“大袞教團的儀式,那並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他們在乎的並不是這艘船本身,而是船上的一件‘重要貨物’。”
“重要貨物?”
“一件被‘國際’悄悄塞到船上,專門偷渡至美國的重要貨物。大袞教團不願意看到那件貨物抵達美國,所以他們呼喚了深潛者的大潮,前來船上協助尋找那件貨物。他們沒能找到貨物的所在,於是才轉而執行儀式,試圖將位於拉萊耶的主神克蘇魯投影到此處,借用那偉大神祇的力量直接將貨物連帶整艘船一起沉入海底。我認為,一旦將那個貨物找到並丟進大海,深潛者大群也會對這艘船失去興趣,船上的人就能得救。而他們,那些歐洲人無論如何都要將貨物順利運送到美國,不管這個過程中會死掉多少人。”
“......”
所以,整個事件其實是另外一個來自歐洲大陸的陰謀?是他們悄悄藏進泰坦尼克號的一件神秘貨物,引來了這些該死的深海族群?
穆雷的腦袋一陣微微發漲,真相變得愈發撲朔迷離,瘋狂的漩渦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地旋轉,將為數不多的理智打散成破碎的泡沫。到底應該相信哪一邊?是那幫有著前車之鑒的歐洲人,還是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卻又渾身散發著某種令人不安的氣息的柏柏爾女孩?
穆雷實在給不出回答。
“我知道...我知道那個貨物藏在哪裡。他們之前不小心說漏了嘴。”
少女側著身子向前爬了一步,抓住穆雷的手。他像是觸電一樣想要收回手,可那隻柔弱無骨的手掌像是長了吸盤一樣死死地粘著他的麵板,難以掙脫。黑暗...深邃的黑暗環繞著他們二人。
“求您...請務必要相信我。要是你輕易相信了他們的話,最後一定是會被他們吃乾抹淨,再像是垃圾一樣拋棄...我隻是想要報答您的恩情...”
為什麼要猶豫?
他們騙了我,德國人和法國人,他們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隻是把我當成隨意利用的工具,用完即棄,我跟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緊固牢靠的連線,他們的保證沒有一丁點兒信譽度可言。
而這個女孩,她是多麼可愛,多麼可憐?她和我一樣,都是真正的受難者,她和這場陰謀沒有任何關係,她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讓更多的人活下去,這就是她的真心,如聖母般慈悲的心靈,高尚的靈魂!看看她那雙眼睛,那團黑暗是多麼美妙,多麼迷人?我不可能捨得拋下她,我不能拋下她。我同情她,我尊重她,我熱愛她,我信仰她。
抵抗結束了,穆雷已經沉淪。
所有的思考都迎來了儘頭。穆雷捏住她的手,單膝跪地,輕輕地,在那隻嬌嫩的暗色手背上落下了一個吻。
“願為您效勞,女士。”
她咧起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微笑。
“我很榮幸。”
......
刺骨的寒風裹挾著北大西洋的氣息穿過甲板,風中混雜著另一種更為原始、更為可怖的腥臭——像是腐爛魚鱗和深海淤泥的味道。
穆雷喘著粗氣,汗水浸透了他的襯衫,冰冷的布料緊貼著脊背。雅思敏伏在他背上,小腿上猙獰的傷口還在滲著血,暗紅色的血珠滴落在走廊的地板上,留下斷續的痕跡。但她好像沒有感受到疼痛一般一聲不吭,將下巴靠著穆雷的肩膀,嘴角挑起一個微妙的弧度。
他們剛剛爬上空無一人的木質船艏甲板,呼嘯的海風變得更加凜冽了幾分。在身後的上層甲板方向不時能看見一些佝僂的身影一閃而過,並帶來乘客們驚恐的尖叫。
但不知為何,船艏卻看不到任何活物,沒有船員和乘客,也沒有那些聒噪的深潛者。
“前麵。”雅思敏冷靜地為穆雷指出了方向,“就是那裡,船頭最前方,那裡就是錨鏈艙。”
穆雷就像是一頭被套上韁繩的戰馬,忠實地執行了雅思敏的命令。他快步衝上,並穿越了空蕩蕩的船艏甲板,甲板之外是一片漆黑,頭頂的星空隱沒於雲層之後,大海在黑暗中靜靜地窺視著這一切。
他沿著兩根粗壯如蟒蛇般的鐵鏈一路向前,一直跑到船頭最前方,帶著雅思敏跳進那個凹槽。
甲板上固定著一個巨大而冰冷的金屬造物,雖然是露天環境,空氣卻彷彿驟然變得沉悶了幾分,充滿了鐵鏽、鹹濕海水和……另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又如同金屬般冰冷的氣息。
他找了個安全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將雅思敏放下,讓她靠在凹槽內的矮牆上。自己則劇烈地喘息著,肺部疼的像是要燒起來。
那是泰坦尼克號的船錨,巨大船錨滿是鏽痕的表麵覆蓋著濕冷的水珠。
雅思敏收攏雙腿,理好裙擺,抬手指向那個濃重的陰影,即船錨的本體。
“那裡...”她喘息著說道,“貨物應該就在那上麵。那些白癡...明明就在這麼醒目的位置,卻始終找不到。”
穆雷眯起眼睛,努力適應黑夜黯淡的光線,尋找著雅思敏所說的貨物。但他什麼都沒看到,視線所及之處隻有冷冰冰的鋼鐵。在雅思敏的注視下,他把船錨翻來覆去找了一個遍。
“沒有...這裡什麼都沒有。”
“好好找一下!我聽到他們說了,他們把東西藏在了船錨上...因為海水味道會掩蓋貨物的氣味,所以深潛者們才找不到它...東西一定就在這裡!”
於是穆雷隻好繼續硬著頭皮在船錨上繼續探索,搜尋任何不同尋常的物體,乃至可疑的角落。
可他始終沒有任何成果。
“你確定你沒有聽錯?”穆雷實在有些無可奈何,這地方說大也不大,當年傑克和羅絲船頭擺pose的地方就是這裡。他確定這裡根本就沒有什麼所謂的秘密貨物。
雅思敏的臉色有些微微發白:“不可能...我絕對沒有聽錯,貨物應該就在錨上才對...”
就算你這麼說...這錨也沒什麼能藏東西的地方啊?
束手無策的穆雷一屁股坐在地上,揉著頭發陷入了思考。
船錨...難道是指其他什麼含義?應該不會吧。但除了這裡以外,還有其他船錨存在嗎?
穆雷腦海中靈光一閃,他突然回想起了一些東西。
“不會吧...”
丟下困惑的雅思敏,穆雷翻過矮牆,回到了船艏甲板上。
他看到了兩根粗壯的鎖鏈,一端連線著固定在船艏上的錨鏈筒,另一端則穿過了甲板上的兩個孔洞,從兩個孔洞的位置來看,這兩根鎖鏈連線的肯定不是中央的那隻錨。
穆雷順著錨鏈的走向來到其中一側的甲板邊緣,鼓起勇氣在呼嘯的海風中探出半個身子,儘可能地朝船頭的側麵望去。
距離海麵幾十米的船頭側麵,確實掛著一隻更小的船錨。
“我的老天爺...”
穆雷回到雅思敏身邊時,卻看到她的手中抱著一圈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手臂般粗細的繩索。
“用這個吧。”她將繩索丟給穆雷,“一頭綁在欄杆上,另一頭綁在你自己的腰上。這樣你就能降下去,去到船錨上了。”
“這活就非得我來乾不可嗎?”
“難道您不想拯救這艘船,拯救這艘船上的所有人了嗎?”
冥冥中穆雷總感覺有哪裡不太對。但他無法忤逆雅思敏的話,無法忤逆那時刻在自己腦海深處響起的心聲,那心聲要求他臣服。
於是他隻得輕歎一聲,撿起那些繩索。
花了好幾分鐘將繩索的兩頭係好,穆雷站在圍欄外側,雙手緊抓著圍欄,望向雅思敏。
“我覺得咱們也許沒必要...”
“跳下去吧,不會死的。”
“哦。”
穆雷跳了下去。
好訊息是繩子很結實,穆雷被掛在了距離水麵幾十米高的半空中。
穆雷掛在那裡,任由海風吹著晃蕩了好一會兒,待最初的恐懼感慢慢散去,才抓著繩索開始向上爬,慢慢跑到側邊船錨的高度上。
最後,在靠近到船錨旁邊時,他注意到了一道微弱的反光,不是來自於船錨本身...有東西被固定在船錨上。
穆雷儘可能劃到船錨旁邊,竭力爬上巨大的船錨,最終纔看清了那個隱藏在船錨內側陰影中的貨物——那是一柄形態奇異的武器,像是磁鐵一樣死死地吸附在船錨上。的確,它的顏色很好地與船錨本身融為了一體,如果不是抱著專門的目的特意來此尋找,恐怕很容易將其忽略。
它似乎是由某種比鋼鐵更暗沉的金屬鑄成,頂部有三個分叉,尖端閃爍著一種不祥的、極細微的寒芒,古老的符文沿著柄身蜿蜒,透出一股原始而暴戾的力量。
穆雷聯想到了海神波塞冬的三叉戟。它那古老尊貴的形態與船錨上的鏽跡帶來的破敗氛圍格格不入。於是他爬上前去,伸出手,嘗試著抓住那三叉戟,將他從船錨上取下。
在這個瞬間,他看到了一抹遼闊的蔚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