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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給我發了666紅包 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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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克頓突襲

粘稠的寂靜在整個空間中彌漫。

怪物龐大的屍身癱在二樓房間的地板上,暗紅色的體液與焦黑的血肉組織混雜在一起,散發出一種令人難以忍受的詭異惡臭。懸浮的微粒在從汙穢窗戶透進的街燈餘光中,如同無數不安的鬼魅般在空氣中盤旋飛舞。

疲憊感如同一場遲來的海嘯,瞬間席捲了在場的所有人。

奧蘿拉靠在門框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汗水浸濕了她額角的金發,平日裡一絲不苟的發髻已然散亂。一雙碧色的眼眸裡充滿了劫後餘生的茫然。

盧西安諾的情況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他抓著穆雷交給他的手杖,像是脫了力一般靠著牆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雙目圓睜,好像仍未從那場噩夢中脫離。

唯有倖存的兩位殺手仍然保持著非人一般的冷靜,好像這種癲狂的畫麵對他們而言不過是人生中的平常。他們沉默地站在陰影裡,注視著地上的屍骸,一動不動。

那屍骸也再沒有任何動作,於是穆雷總算長長出了一口氣。

他手腕輕轉,幻化的三叉戟在他掌中溶解成一團流動的銀光,悄無聲息地收回了胸前的三叉戟吊墜之內。吊墜散發出的清涼感漸漸平息,但方纔那種與舊神之力共鳴的澎湃感依舊如同餘燼般在血管裡灼燒。

穆雷的目光落在了那堆怪物的殘骸上。在焦黑的血肉之間,有什麼東西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出一絲微弱沉悶的光。那不是金屬或玻璃的反光,而更像是一小片被極致壓縮凝固的黑暗。

穆雷從盧西安諾手中接過自己的手杖,走上前去,用手杖尖撥開一塊仍在抽搐的觸手組織。他看到了它。

那像是一枚“種子”。

一枚通體漆黑,形如桃核的球形物體靜靜地躺在怪物體內湧出的汙穢液體中。其表麵布滿詭異的紋理,顯得格外恐怖瘮人。

穆雷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捏起了那枚種子。

觸碰的瞬間,一股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恐怖洪流徑直衝入了他的靈魂深處。

與其說是恐懼或者驚駭一類的負麵情緒,倒更像是某種更為本源的“錯誤感”。他的意識彷彿被瞬間拋入了一片無光無聲的冰冷宇宙,看到了超越三維認知,由無數扭曲幾何體構成的龐大存在正在沉睡;他聽到了由恒星死亡時的悲鳴所譜寫的毫無邏輯的瘋狂樂章;他感受到了一種來自萬物之外的純粹惡意,那惡意視生命為無意義的黴菌,視智慧為短瞬的噪音。

他的靈魂彷彿要在這股洪流中被撕扯到溶解,化為構成那片瘋狂宇宙的一粒塵埃。

“嗡——”

胸口的三叉戟吊墜猛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冰涼刺痛,如同在沸騰的腦海中注入了一股極地的冰流。諾登斯那古老而深邃的力量瞬間張開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將那股侵入靈魂的恐怖洪流強行斬斷。

穆雷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踉蹌了一步,額頭上瞬間布滿了冷汗。他急促地呼吸著,貪婪地將這間公寓裡汙濁的空氣吸入肺中,彷彿要用這凡俗的氣味來證明自己依舊存在於這個可以被理解的世界。

穆雷攤開手掌,那枚黑色的種子依舊靜靜地躺在那裡,彷彿剛才那足以讓任何凡人瞬間瘋癲的精神衝擊與它毫無關係。

他可以確定這東西的性質了。

這就是他和五點幫一直在尋找的,那批從碼頭被搶走的神秘貨物。或者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他至今仍清晰地記得,在碼頭的那個夜晚,那股籠罩了整個倉庫區的龐大而邪惡的氣息。與那股氣息相比,手中這枚種子所散發出的惡意,就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這滴水的本質,卻與那片海洋彆無二致。它們源於同一個不可名狀的恐怖源頭。

強忍著將這東西立刻碾碎銷毀的衝動,穆雷小心地將它用一塊手帕包起,放入了防彈羊毛外套的內袋裡。得把它帶回去,作為一個寶貴的證據。

“喂,英國佬,”盧西安諾的聲音將他從恍惚中拉了回來,少年老成的黑幫頭目已經恢複了鎮定,站起身來,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他,“你發現了什麼?”

“一些……殘渣。”穆雷含糊地回答,他並不打算將種子的真相和盤托出,“我們得檢查一下這棟樓,看看伊士曼幫的人到底遭遇了什麼。瑪麗,你先留在這裡休息一陣吧,剩下的工作交給我就好。”

奧蘿拉點了點頭,疲憊不堪地垂下了腦袋,閉目養神。也許是意識到情況超出了自己的能力,盧西安諾沒有追問。他跟上穆雷,兩人帶頭一前一後,走出了這個血腥的房間,檢查公寓樓的每一個角落。

這棟廉價的公寓樓變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屠宰場。每一扇被踹開的房門背後,幾乎都是一幅地獄般的景象。血跡從牆壁上方一直潑灑到地板,凝固成深褐色的醜陋圖譜。殘缺不全的屍體以各種扭曲的姿態倒在地上,他們的臉上凝固著極度驚恐的表情,彷彿在死前目睹了某種神智無法承受的駭人光景。

十幾具屍體,無一例外。

他們的胸腔都被某種巨力粗暴地挖開,肋骨像是被掰斷的甘蔗般向外翻折,而本該在那個位置的心臟,則消失無蹤。

穆雷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雅思敏展示出的小湯姆的屍體,那時的情況和現在幾乎一模一樣。

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在他心中升起。比起謀殺,這更像是一場……“獻祭”。某種存在,為了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在用人類的心臟作為祭品和食物,或是孵化那種怪物的“土壤”。

而那枚奇異的種子,或許就是這一切的源頭。

他們回到了二樓。兩名殺手在樓梯口設立了警戒,奧蘿拉則已經恢複了一些元氣,握著手槍站在門邊,像一隻不安分的小鳥那樣緊張地來回張望。

“情況如何?”一見到穆雷回來,她便立刻問道。

“很糟糕,”穆雷走到她身邊,壓低了聲音,“十幾具屍體,全都被挖走了心臟...我之前在彆的地方見過這種場麵。”

“彆的地方?”

“回去再跟你詳細說明。”

穆雷停頓了一下,瞥了一眼正在不遠處做檢查的盧西安諾,悄聲說道:“我找到了證物。”他沒有將種子拿出,隻是輕輕拍了拍其所在的口袋,“這應該我們要找的‘貨物’的一部分。它的氣息很微弱,但本質……和當時我在碼頭感受到的完全一致。那惡心的怪物多半和它脫不了乾係。”

奧蘿拉的眉頭緊鎖,碧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安。“是那東西製造了怪物?那你就這樣把它帶在身上不會出什麼問題嗎?”

“不用擔心,他打不過諾登斯...”

穆雷剩下的話語被一個突兀的變故打斷了。

一直沉默地守在樓道口的兩位殺手,毫無征兆地有了動作,擺出了某種迎戰的態勢。

樓下傳來了某種聲音。

一陣沉重而狂野,絕不屬於人類的腳步聲正從一樓飛速接近。與其說是腳步,那聲音更像是某種沉重的野獸在用四肢狂奔,讓老舊的木質樓梯發出痛苦的呻吟。

“敵襲——!”盧西安諾厲聲喝道,但他話音未落,一道黑影已經如同一顆出膛的炮彈般衝上了二樓的樓梯平台!

那是一個“人”,或者說,曾經是人。

他身材異常魁梧,身上穿著一套已經完全被撐裂的西裝,裸露在外的麵板上覆蓋著一層灰黑色的粗硬毛發。其的臉部特征在一種非自然的劇痛中扭曲變形,口鼻部分向前突出,形成一個類似狼吻的猙獰結構,尖銳的獠牙從撕裂的嘴唇間暴露出來,滴落著混雜著口水與血絲的液體。一雙燃燒著瘋狂與暴虐的黃色獸瞳,死死地鎖定了前方的兩位殺手。

“拉瓦錫學派……野獸分支!”奧蘿拉失聲低語,認出了這種以激發獸性獲取強大戰鬥力的便利奇術。

“吼——!”

那“狼人”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龐大的身軀帶著無匹的衝擊力猛撲過來。他無視了空中飛舞的花瓣,用一隻覆蓋著利爪的巨手狠狠地拍向手持刺劍的男殺手!

“鏘——!”

男殺手橫劍格擋,在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中,他整個人被那股沛然巨力向後砸飛出去,重重地撞在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

“是平克頓偵探社的人!”盧西安諾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他認出了那張尚未完全獸化的臉上殘留的幾分輪廓,“五階超凡者‘瘋狗’伯克!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的話音未落,樓下便傳來了一連串密集而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伴隨著金屬撞擊的鏗鏘聲,一道洪亮而威嚴的喊聲穿透了整棟公寓樓:

“平克頓國家偵探事務所!裡麵所有人都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完了。

這個念頭如同冰水般澆在每個人的頭頂。

盧西安諾猛地轉過頭,他那雙黑色的眼睛裡此刻燃燒著驚愕與怒火,死死地瞪著穆雷:“平克頓的人怎麼會追到這裡來?!他們怎麼可能知道我們在這裡?!莫非是你走漏了風聲?!”

“彆用你那可憐的腦子胡亂猜測!”穆雷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冰冷的怒意同樣在他的胸中升騰。被困在陷阱裡的不是隻有五點幫,還有他和奧蘿拉,“如果是我引來的平克頓,你覺得我還會愚蠢到和你們一起被堵死在這裡嗎?與其懷疑我,不如想想你們自己的‘家族’裡是不是出了該被沉進哈德遜河的叛徒!”

“狗屁!這次行動隻有二老闆和他手下的幾個心腹知道!除了你這個外人,不可能有彆人!”

“那就是你那二老闆的心腹裡出了叛徒!”

“你——!!!”

盧西安諾氣得嘴唇發抖,正要反駁,一聲巨響打斷了他們的爭吵。

“狼人”伯克一拳將身旁的牆壁砸出了一個大洞,碎裂的磚石和木屑四散飛濺。兩位殺手雖然身手矯健,配合默契,但在這種純粹的力量與狂暴麵前,也隻能勉強做到拖延,被逼得節節敗退。戰鬥的餘波讓整個樓道都在震動,天花板上的灰泥簌簌落下。

“上麵!快走!”盧西安諾當機立斷,放棄了無意義的爭吵。他一把抓住穆雷的胳膊,另一隻手指向上方,“不管怎樣,先找到安全的地方!”

沒有選擇的餘地。樓下是平克頓偵探社的大部隊,眼前的通道又被一個狂暴的獸化探員和兩個殺手的死鬥堵死。眾人隻能轉身,在盧西安諾的帶領下,慌不擇路地衝向通往更高樓層的樓梯。

逃亡者的腳步聲在狹窄的樓梯間裡回響,混雜著樓下越來越近的呼喊聲和樓道裡傳來的野獸咆哮與金屬碰撞聲。每上一層,絕望就更加深一分。這棟五層高的舊式公寓樓,此刻變成了一個不斷縮小的垂直牢籠。

兩位殺手且戰且退,拚死阻擊著那個不知疲倦的狼人偵探,為他們爭取著寶貴的時間。女殺手的毒素似乎對這頭惡狼收效甚微,隻得退到了後方作為支援。而那個男殺手已經渾身浴血,如同一隻受傷的孤狼般,用刺劍一次次地將伯克逼退,掩護著眾人衝向頂樓。

“砰!”

通往天台的木門被穆雷一腳踹開,冰冷的夜風迎麵灌來,讓眾人都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他們終於逃出了那令人窒息的建築內部,踏上了鋪著瀝青的平坦屋頂。

然而短暫的開闊感之後,是更為深沉的絕望。

穆雷第一時間衝到天台邊緣,飛快地掃視了一圈。沒有救生梯,沒有可以借力攀爬的管道,這棟樓與相鄰建築之間隔著一道足有數十米寬的深不見底的黑暗巷道。這裡是一座孤島。

他站在邊緣向下望去,心臟猛地一沉。

公寓樓下的街道,不知何時十幾輛黑色的福特T型車已經如同沉默的鋼鐵甲蟲般將街道兩頭堵得水泄不通。穿著統一黑色風衣,頭戴禮帽的平克頓探員們手持長短槍械,在街道上隨處可見。

粗略一數,留在外麵的預備隊和負責封鎖的探員,就將近幾十人之多。他們來時乘坐的那兩輛轎車,此刻正被幾名探員圍住檢查。

公寓樓的正門和後門,都各有十幾名探員駐守,形成了一個毫無死角的包圍圈。

在街燈最明亮的地方,穆雷看到了一個身影。那是一位身穿昂貴羊毛大衣、拄著銀頭手杖的老者。他沒有戴帽子,露出滿頭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銀發。即便隔著五層樓的高度,穆雷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種久居上位的威嚴與冷酷。他正平靜地聽著身邊一名探員的彙報,偶爾抬起頭,用一種審視的眼神漠然地望向他們所在的樓頂。

如此龐大的執法力量...那個老人一定就是這些獵犬們的領袖。

而且這種規模的行動不可能是臨時起意,這是一場預謀已久的圍剿。或許他們從踏入這棟公寓樓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落入了天羅地網。

“怎麼辦?”奧蘿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顯然也看到了樓下的景象。

盧西安諾的臉色鐵青,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一言不發。這位在談判和死鬥中遊刃有餘的少年指揮官,第一次露出了真正屬於一個孩子般的不知所措的神情。大概他的奇術仍然沒能讀取到有用的破局手段。

混亂的想法在穆雷的腦海中打著旋。似乎還有最後一個辦法,如果腳上的這雙靴子真的有奧蘿拉那時候宣稱的那般強大,也許可以帶自己飛越街道,跳到對麵的建築物樓頂。

但穆雷之前從未使用過靴子的功能...萬一沒能跳過去,豈不是會就這樣摔得粉身碎骨?

況且自己跳過去了,其他人怎麼辦?奧蘿拉怎麼辦?

就在他糾結的這段時間裡,伴隨著一聲巨響,身後通往天台的門被整個撞飛了出去!

渾身是血的男殺手如同斷線的風箏般滾落在天台上,他手中的刺劍隻剩下了半截。他的伴侶從一簇花風中現出身形,落到他身邊,慌忙將其扶起。

緊接著,那個更加狂暴,身上也添了數道深可見骨傷痕的狼人偵探伯克,咆哮著衝上了天台。一雙凶狠的獸瞳在黑夜中閃爍著殘忍的光芒,死死地鎖定了天台上這幾個最後的獵物。

重傷的男殺手咳出一口血沫,掙紮著想要從地上爬起,但伯克不打算給他反抗的機會,即將再度飛撲而出。

女殺手注意到了伯克的意圖,並立即做出了應對。

她從腰間的一個小皮囊中閃電般地捏出一撮粉末,毫不猶豫地將粉末向前猛地一撒!

沒有狂風,沒有巨響。那撮暗紅色的粉末在離手的刹那便在空中無聲地爆燃開來。一團熾熱耀眼,彷彿由無數燃燒的星塵構成的光雲瞬間膨脹,將正在衝鋒的狼人偵探吞噬其中!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混合著焦糊的鮮花與化學催化劑氣味的刺鼻甜香。

“嗷嗚——!”

伯克發出了痛苦而憤怒的嚎叫。那光雲並非火焰,卻比火焰更加惡毒。無數帶有劇毒和高溫的微小顆粒鑽入他的呼吸道,灼燒著他的眼睛和裸露的麵板。他龐大的身軀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逼得連連後退,瘋狂地用爪子撕扯著自己的臉,試圖擺脫那無孔不入的灼痛。

趁此機會,女殺手如同一道鬼影般閃回同伴身邊,將他攙扶起來,迅速拖到穆雷和其他人所在的天台另一側,與暫時被阻的伯克拉開了十幾碼的致命距離。她將男殺手安置在通風管道的陰影後,後者靠著冰冷的鐵皮劇烈地喘息,半邊身體已經麻木。

樓梯口處,幾名正欲衝上天台的平克頓探員也被那團詭異的花粉雲所阻,他們在刺鼻的氣味中劇烈咳嗽,暫時無法跟進。

天台上,劍拔弩張的死寂再次降臨。

雙方隔著一片空地對峙著。伯克身上的獸毛多處被燒焦,露出了下麵血紅的麵板,他眼中的瘋狂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冰冷的殘忍。

半晌後,他用彷彿砂紙摩擦著喉嚨的嘶啞嗓音,一字一句地發出了最後通牒。

“交出‘種子’……然後,投降。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

惡狼的目光越過所有人,最終停留在了戴著舞會假麵穆雷的身上,那兇殘的視線讓穆雷感到一陣惡寒。

穆雷的心沉了下去。投降?絕無可能。無論是明麵上還是暗地下,自己和奧蘿拉都隸屬於大英帝國,一旦身份暴露,落入效忠於美利堅邦聯政府的平克頓偵探社手中,恐怕會引發災難性的外交風波。天曉得那時候倫敦會不會直接跟他們割席撇清關係。

“種子?”盧西安諾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強裝鎮定地向前走了一步,用一種充滿挑釁意味的腔調開了口,“你在說什麼胡話,狗東西?我們這兒隻有子彈和刀子。想要?自己過來拿!”

他在故意拖延時間。穆雷理解到了盧西安諾的打算,在這種絕境下,每多一秒的喘息都可能意味著生機。

於是穆雷抓緊時間,目光焦急地掠過天台的每一個角落,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瘋狂地尋找著任何可能的逃生路線。磚石的女兒牆,老舊的通風管道,遠處另一棟建築模糊的輪廓……一切都通向死路。

就在他幾乎要陷入絕望的時刻,他的視線不經意間掃過了街道的對麵。

然後,他看到了一個人。

在公寓樓對麵街道的拐角陰影裡,靜靜地站著一個人。

那是個奇異的家夥,他身穿一件令人不安的亮黃色的長袍,戴著兜帽,活像是個異教的教士。在這片因槍戰與騷亂而早已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異常。所有的平克頓探員都專注於包圍公寓樓,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個從黑暗中滲透出來的幽影。

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一度讓穆雷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那其實不是真人,而僅僅是某種被胡亂丟棄在路邊的雜物。

直到那個男人緩緩地抬起頭,與穆雷在半空中對上。有那麼一瞬間,穆雷看見了那張蒼白的麵孔——不是真人的麵孔,而是一張蒼白的,甚至沒有露出任何孔洞的麵具。

但彷彿仍然有一股視線從麵具之下穿透出來,讓穆雷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他好像從那隻麵具上看到了某種比深淵更加幽暗深邃的東西。突然湧上心頭的恐懼感讓他挪開了視線,收回了探出去的身子,從對方的視線中逃走了。

這個男人不是平克頓的人,但也絕不是什麼普通路人。他究竟是誰?

一道黑色的閃電驟然降下,劈開了穆雷腦中的迷霧。

他找到泄密者的真身了。

指引平克頓偵探們來到這裡的不是五點幫的叛徒,也不是平克頓自己的情報網。從一開始,這一切就是一場被精心編排的戲劇。泰坦尼克號上的蠱惑,碼頭倉庫的貨物失竊,伊士曼幫的慘死,以及此刻平克頓偵探社的圍剿……一條無形的線將所有混亂串聯了起來。

而線的另一端,隻有一個名字。

雅思敏·阿特-塔維勒。奈亞拉托提普的化身。

是她...那位混亂的信使與導演。她從不親自動手,隻是悄悄地撥動命運的琴絃,然後便會饒有興致地欣賞凡人在她譜寫的瘋狂樂章中掙紮毀滅。製造衝突,激化矛盾,讓獵犬與豺狼相互撕咬,而她則在幕後,等待著坐收漁翁之利。

眼前這個陌生人無疑就是她新的棋子。他循著雅思敏潑灑的鮮血味道追到了這裡,並非偶然,而是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取走最終“獎品”的時機。

“……我的耐心有限。”狼人偵探伯克向前踏出一步,打斷了盧西安諾的喋喋不休,也打斷了穆雷的思緒。幾名手持霰彈槍的平克頓探員已經從花粉的效力中恢複過來,小心翼翼地登上了天台,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們。

談判破裂了。

新一輪的交手一觸即發。女殺手將幾乎失去戰鬥力的同伴護在身後,擺出了防禦的姿態。奧蘿拉的左輪手槍再次舉起,瞄準了伯克寬闊的胸膛。盧西安諾也從懷中掏出了一把小巧的勃朗寧。

可穆雷知道這一切都是徒勞。在絕對的數量和力量優勢麵前,這點微弱的抵抗不過是飛蛾撲火。

他必須打破這個由雅思敏精心構建的“舞台”。

這麼大的陣仗,想來絕不是為了逮捕自己這幾個小魚小蝦,他們真正的目的是自己剛剛得到的戰利品,是那枚“種子”。

“所以你是想要這個嗎?”

穆雷從口袋中猛地掏出了那枚黑色種子,入手依舊是那種令人靈魂顫栗的冰冷。

在看到實物的一瞬間,伯克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他揮手暫時阻止了手下們的行動。

“我最後說一次。把它交給我,然後投降。”

“明白,您說了算。”

嘴上答應著,穆雷卻用儘全身的力氣,將其朝著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狠狠地拋了出去!

目標不是伯克,不是街對麵的陌生人,而是下方街道上那位站在車隊中央聽取下屬報告的白發老者!

“該死!”伯克發出一聲咒罵。

那枚小小物體在夜空中劃過一道不起眼的拋物線,精準地朝著下方那片最亮的光源墜去。

“啪嗒。”

種子落在了銀發老者的腳邊,發出了一聲輕微的聲響。

這位身居高位的老者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了一下,他警惕地低頭看去,在發現那隻是一個小小的黑色種子後,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他先是用手杖尖撥了撥,看清了裡麵的東西,臉色微微一變。

他彎下腰,用戴著白手套的手將其撿起,放在眼前端詳了片刻,隨即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掏出手帕將種子包好,並朝身邊的一名親信探員招了招手,準備將這枚至關重要的“證物”交由其保管。

那名探員恭敬地伸出雙手。

就在他即將從老人手中接過種子的那一刹那——

“砰!”

一聲清脆尖銳的槍響從遠處街道的某棟建築陰影中驟然爆開。

那名探員的腦袋像是被無形重錘擊中的西瓜,猛地向後一仰,整個後腦蓋連同著紅白之物爆成了一團血霧。他臉上的表情還凝固在接受任務的專註上,身體卻已經軟軟地癱倒下去。

被手帕包裹的種子,從他無力垂落的手中滑出,再次掉落在地。

槍聲便是訊號。

“砰!砰!砰!砰!”

一連串更加密集的,來自不同方向的狙擊槍聲,在寂靜的夜空中織成了一張死亡之網。埋伏在街道四周的平克頓預備隊在一瞬間就成了活靶子。子彈以超乎想象的精準度準確地鑽進他們的頭顱,心臟和咽喉。中彈的探員們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便接二連三地倒在血泊之中。短短數秒之內,平克頓精心佈置的包圍圈就被撕開了一個個血腥的缺口,原本井然有序的陣型瞬間崩潰,慘叫聲和驚呼聲響成一片。

那位銀發老者在第一聲槍響時就反應了過來,但還是慢了一瞬。一發子彈擦著他的腦袋飛過,在他的左耳上留下了一個猙獰的血洞。他悶哼一聲,顧不上劇痛,極其敏捷地一個翻滾,躲到了一輛豪華轎車的引擎蓋後麵。

“敵襲!反擊!尋找掩體!”老者捂著流血的耳朵,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咆哮,“通知樓上的突擊隊!立刻返回支援!快!”

天台上,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驚變震懾住了。

親眼目睹穆雷丟掉種子,又收到來自長官的命令,正準備動手的狼人偵探伯克發出一聲不甘的怒吼。

儘管他很想優先把眼前這幾個混蛋解決掉……但他現在沒有那麼多時間。

他惡狠狠地瞪了穆雷一眼,隨即毫不猶豫地轉身,用最快的速度衝下樓梯,返回樓下增援他們陷入危局的長官。

至於剩下的平克頓探員……在看到女殺手身邊又開始有花瓣飛舞的瞬間,便匆忙轉身跟上頭目的步子,從天台上逃走了。顯然他們也不想在這裡玩命。

平克頓探員們的反擊顯得蒼白而無力。任何試圖從掩體後探頭還擊的嘗試,都會立刻招來一發精準而致命的子彈。暗處的槍手們如同死神般輕鬆地收割著一條又一條性命。

就在這片槍林彈雨的混亂中,有一個新的身影從黃袍人身後的陰影中出現。

那是一個怪異的家夥,穿著彷彿舊時歐洲宮廷小醜一樣的衣裝,臉上也用滑稽的麵具遮住了整個麵孔,先是畢恭畢敬地朝身邊的主人行了一個禮,然後不緊不慢地從藏身處走出,踏入街道。

因為平克頓探員們都被火力壓製,他得以從容地穿過街道,來到了那輛作為掩體的轎車旁,在那具探員屍體身邊撿起了那枚黑色的種子。

他將種子放在掌心,仔細地檢查了一下,確認無誤後,便將其放進了風衣的口袋。然後以同樣沉穩的步伐轉身原路返回,沒有一絲一毫的停留,來到主人的麵前,單膝下跪,向其呈上了那枚種子,像是獻上某種寶物。

在黑夜的掩護下,這一切都顯得格外詭異,像是一出離奇的戲劇。

而他的主人連看都沒有看那種子一眼,便轉身消失在了身後的黑暗中。小醜也跟著站起身,握緊種子,緊隨其後。

在他行動的整個過程中,隱藏在暗處的槍手們用更加猛烈的火力壓製住了平克頓的所有反擊,為他提供著天衣無縫的掩護。

“追!給我追上他!”掩體後的銀發老者怒吼道。

狼人偵探伯克撞破了三樓的窗戶,帶著周身的玻璃雨從空中重重摔落在地,沉重的身軀甚至在落腳處砸出了一個大坑!堅韌的獸皮硬生生扛下了幾發子彈,濺起點點火星。

遠遠看到那兩人消失的背影,伯克發出一聲驚人的咆哮,化作一輛失控的裝甲車,頂著槍林彈雨朝著男人消失的方向狂奔而去。

另一邊,天台上。雖然沒能看清楚發生在下方街道的事,但從那突然響起的槍聲和憤怒的呼喊聲來看,穆雷知道自己賭對了。那些陌生人同樣是為種子而來。

“走!”

穆雷抓住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低喝一聲。

盧西安諾的反應比他還快。少年指揮官領著一行人從與正麵戰場相反方向的樓梯飛奔而下,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場突如其來的伏擊戰所吸引,從公寓樓一個不起眼的側門溜了出去。

這條街上的平克頓偵探們剛剛被另外一邊的戰鬥吸引離開。盧西安諾熟練地掃視了一圈,目光鎖定了一輛停在巷子口的轎車。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巧的金屬工具,用手肘乾淨利落地砸碎了駕駛座的車窗,敏捷地鑽了進去。

在一陣令人牙酸的摸索和金屬摩擦聲後,伴隨著幾下電火花的閃光,那輛轎車的引擎發出了一陣咆哮,被成功啟動了。

“快上車!”

穆雷與奧蘿拉,以及那對倖存的殺手一起迅速地擠進了車裡。盧西安諾一腳油門踩到底,轎車輪胎在地麵上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猛地竄了出去,帶著一行人衝進月色下的曼哈頓,逃離了這片混亂的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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