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要和我AA育兒賬單 001
我六十歲生日,是在醫院急診室過的。
醫生說我積勞成疾,心臟快撐不住了。
女兒陳靜聞訊趕來,沒有半句安慰,反而從包裡掏出一遝厚厚的A4紙。
「媽,當年你催生,說生了孩子和我們對半負責。這是我跟你女婿這十年養兩個孩子的開銷,一共三十萬零八百。」
她把賬單拍在我床頭櫃上。
「醫生說你不能再累了,錢你拿一半出來,十五萬。多的我們不跟你要,接下來孩子我們自己養,你也照顧好自己。」
我看著她精心製作的賬單,裡麵甚至連十年前給外孫買的一罐奶粉都算得清清楚楚,但她卻絲毫沒有提到這十年我給她帶大兩個孩子的苦楚。
突然覺得,我這顆快停跳的心,早點停了也好。
1
我叫李秀雲,今天是我六十歲生日。
我拖地的時候兩眼一黑,再睜眼就到了醫院。
醫生板著臉,說我這是典型的積勞成疾,心臟負荷太大,再這麼下去,隨時可能撂挑子不乾了。
我還沒從這幾個字裡回過神,女兒陳靜就風風火火地趕來了。
她穿著一身精緻的職業套裝,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走到我病床前,臉上沒有擔憂,隻有一絲不耐煩。
老伴走前特意叮囑過,讓我遇事找他老同學王律師,還把聯係方式存在了我手機裡,說萬一哪天陳靜夫妻不靠譜,也好有個保障。
當時我隻當是老伴多心,沒想到真有這麼一天。
然後,女兒就從她那個上萬塊的皮包裡,掏出了一遝厚厚的A4紙。
「媽,這是我跟你女婿這十年養兩個孩子的開銷,一共三十萬零八百。」
賬單製作得非常精美,每一筆開銷都用表格列得清清楚楚,後麵還附著各種票據的影印件。
小到一包紙尿褲,大到一期早教班的學費,連十年前給外孫買的第一罐三百二十八塊的奶粉錢,都赫然在列。
我看著那一行行冰冷的數字,覺得心臟更疼了。
十年前,陳靜結婚兩年還不想要孩子,是我跟老伴催得急,拍著胸脯保證。
「你們隻管生,我們給你們帶,保證不影響你們工作。」
後來老伴走了,這擔子就全落在我一個人身上。
陳靜生了兩個,我一手一個,從月子裡嗷嗷待哺的奶娃娃,帶到如今一個上小學,一個上幼兒園。
十年,三千六百多個日夜,我沒睡過一個整覺,沒吃過一頓安生飯。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個二十四小時連軸轉的保姆,不敢病,不敢累。
可我這十年掏心掏肺的付出,在女兒眼裡,隻值一句冷冰冰的「對半負責」。
「醫生說你不能再累了,錢你拿一半出來,十五萬。多的我們不跟你要,接下來孩子我們自己養,你也照顧好自己。」
陳靜說得理直氣壯,彷彿她不是在跟自己的親媽討債,而是在跟一個生意夥伴清算合同。
她的話冷冰冰的,聽得我心口疼。
我張了張嘴,喉嚨裡乾得發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以為我養大的是女兒,是我貼心的小棉襖。
到頭來才發現,我養的是個債主。
她隻記著我當年隨口一句承諾,卻把我這十年當牛做馬的辛苦忘得一乾二淨。
我記得很清楚,買那罐奶粉的晚上,孩子上吐下瀉,陳靜和女婿在外麵應酬,電話都打不通。
是我一個人抱著孩子,頂著瓢潑大雨,深更半夜跑了三家母嬰店才買到的。
我的眼淚一下就湧了上來,看著眼前這個眼神冷漠的女兒,突然覺得無比陌生。
我覺得我這顆快停跳的心,還不如現在就停了,一了百了。
2
看著我慘白的臉和湧出的眼淚,陳靜沒有絲毫動容,反而皺起了眉頭,似乎覺得我是在用眼淚進行道德綁架。
「媽,你彆這樣,我們算這筆賬也是為了你好。」
她抽出一張紙巾,不是給我擦淚,而是擦了擦自己被賬單邊緣劃到的手指。
「你想想,你身體都這樣了,還怎麼帶孩子?我們把錢算清楚,你拿著錢好好養老,我們呢,也徹底獨立,這對大家都好。」
她說得冠冕堂皇,彷彿是在施捨我一個安度晚年的機會。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把眼淚憋了回去。
心冷到極致,也就哭不出來了。
「好。」我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陳靜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我答應得這麼爽快。
她狐疑地看了我幾秒,然後迅速從包裡拿出手機:「那你把錢轉給我吧,這是我的卡號。」她生怕我反悔。
我沒有理她,隻是默默地躺下,用後背對著她。
「媽?」
她不耐煩地催促。
「我現在沒力氣,等我出院了,一分不少給你。」
我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這種平靜,讓陳靜感到了不安,但一想到即將到手的十五萬,她還是壓下了那點疑慮。「行,那你好好休息。」
她說完,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地走了。
病房裡終於安靜下來。
我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腦子裡像放電影一樣,一幕幕閃過這幾十年的畫麵。
從她咿呀學語,到送她出嫁,再到給她帶娃……
我這一輩子,好像都是為她而活。
我以為母女之間,談錢傷感情。
現在才明白,原來我們之間,早就隻剩下錢了。
也好,算清楚了,也好。
醫生查房時,看我一個人,歎了口氣:「老姐姐,兒女再忙,也該留個人照顧你啊。」
我笑了笑:「醫生,不用,我自己能行。」
是啊,我自己能行。
以前總覺得不行,總怕自己倒下這個家就散了。
現在我倒下了,天沒塌,地沒陷,隻是讓我看清了一些人的心。
這代價,雖然痛,但值。
3
出院那天,陳靜和女婿張亮都沒來。
是我自己辦了手續,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出了醫院大門。
回到他們家,一開門,一股餿味撲麵而來。
水池裡堆著沒洗的碗筷,沙發上扔滿了孩子的臟衣服和零食袋。這是陳靜的家。
為了方便帶孩子,我十年前就搬過來和他們一起住。
我的那套老房子,一直空著。
過去的十年,這個家的每個角落都是我打掃得一塵不染。
而我僅僅是住了幾天院,這裡就變成了垃圾場。
我歎了口氣,認命地放下東西,開始收拾。
這是我一輩子的習慣,見不得家裡臟亂。
晚上,陳靜和張亮帶著兩個孩子回來了。
一進門,外孫和外孫女就撲過來抱住我。
「外婆,你可回來了,我們好想你!」
「外婆,媽媽做的飯好難吃,我想吃你做的紅燒肉。」
孩子天真的話語,是我這幾天心裡唯一的慰藉。
我摸摸他們的頭,笑著說:「好,外婆這就給你們做。」
陳靜把包往沙發上一扔,拿起手機刷著購物軟體,嘴裡唸叨著:「同事背的新款包真好看,下個月發獎金一定要買」。
她每月工資大半都花在穿搭和奢侈品上,家裡開銷、孩子學費,從來都是能推就推。
看家裡恢複了整潔,她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但嘴上卻一句軟話都沒有。
女婿張亮倒是客氣地打了聲招呼:「媽,你出院了?身體沒事了吧?」
「沒事了。」
我應了一聲。
「那就好。」
張亮說著,從錢包裡掏出幾張百元大鈔遞給我,「這個你拿著,買點菜,也給自己買點好吃的補補。」
我看著那幾張錢,心裡五味雜陳。
這個女婿,平時話不多,但偶爾也會做點麵子上的功夫。
可我知道,他和陳靜是一條心。
那份賬單,要是沒有他點頭,陳靜也做不出來。
果然,他接著說:「媽,陳靜的脾氣你也知道,刀子嘴豆腐心。她那份賬單,也是怕你太累了,想讓你好好休息。你彆往心裡去。」
他說得輕描淡寫,好像那份能要了我半條命的賬單,隻是女兒一句無心的玩笑。
我沒接他的話,也沒接他的錢,隻是默默地走進廚房,係上了圍裙。
晚飯,我做了滿滿一桌子菜,都是他們愛吃的。
紅燒肉,可樂雞翅,糖醋排骨……
兩個孩子吃得狼吞虎嚥,陳靜和張亮也吃了不少。
飯桌上,陳靜終於開了金口,卻是為了錢。
「媽,那十五萬,你什麼時候給我?我最近看上一個包,還想給孩子報個馬術班,手頭有點緊。」
我夾菜的手頓了一下,然後平靜地抬起頭,看著她。「明天就給你。」
「真的?」陳靜眼睛一亮。
「真的。」
我點點頭,「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放下筷子,看著她和張亮,一字一句地說:「這十五萬給了你,我們母女的情分,也就到此為止了。從此以後,你們是你們,我是我。你們的家,我不會再踏進半步。你們的孩子,我也不會再管一天。」
4
我的話一出口,整個飯桌瞬間安靜了下來。
兩個孩子還在埋頭吃飯,渾然不覺大人的世界已經掀起了怎樣的波瀾。
陳靜的臉色,由驚喜轉為錯愕。
「媽,你這是什麼意思?用錢威脅我?」
她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憤怒開口:「你不帶孩子,誰帶?我跟張亮都要上班,我們哪有時間?」
「那是你們的事情。」
我的語氣平靜,「孩子是你們的,不是我的。我沒有義務幫你們養。」
「你沒有義務?」
陳靜氣笑了,「當初催生的是誰?說好幫忙帶的又是誰?李秀雲,你說話不能這麼不負責任吧!」
她開始直呼我的全名了。
女婿張亮也在一旁幫腔,眉頭緊鎖:「媽,話不能這麼說。我們也是為了這個家。再說了,讓您帶孩子,不也是想讓您享受天倫之樂嗎?怎麼就成了我們的錯了?」
天倫之樂?
我看著他們一唱一和,覺得無比諷刺。
把我當成免費保姆,把我累到心臟病發,還要給我安一個「享受天倫之樂」的名頭。
真是我的好女兒,好女婿。
這些年積壓在心裡的委屈和憤怒,像火山一樣,在這一刻找到了噴發的出口。
「我負責任?我已經負責了十年!」
我猛地站起來,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陳靜,你今年三十五歲,不是十五歲!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不負責,還想賴給一個六十歲的老太太一輩子嗎?」
「我告訴你,那十五萬,我一分不少地給你。明天我就去銀行取錢。」
「但是,從錢到你賬上的那一刻起,我李秀雲,就不再是你媽了。」
我說完,轉身就想回我暫住的那個小房間。
手腕卻被陳靜一把抓住,她的力氣大得驚人,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我的肉裡。
「想走?沒那麼容易!」
她雙眼通紅,「李秀雲,你是不是忘了,你那套老房子,房產證上寫的可是我的名字!」
我渾身一震,如遭雷擊。
是了,我那套老房子。
三年前,陳靜他們為了買學區房,說首套房貸款利率低,讓我把老房子的房產證過戶到她名下,他們就能享受優惠。
還說這隻是暫時的,等他們貸款辦下來就還給我。
我信了。
我這輩子唯一的房產,就這樣到了她的名下。
我從沒想過,我的親生女兒,會用這件事來拿捏我。
陳靜看著我慘白的臉,露出一絲得意的冷??????笑。
「想跟我斷絕關係?可以啊。你淨身出戶吧。這個家,我那套房子,都跟你沒關係了。你一個六十歲的老太婆,沒錢沒房,我看你上哪兒去!」
張亮也在旁邊抱著臂膀,冷冷地看著我,顯然是預設了妻子的做法。
他們以為,這樣就吃定我了。
他們以為,我會被逼得走投無路,隻能乖乖地留下來,繼續給他們當牛做馬。
我看著他們醜陋的嘴臉,心臟疼得像被一隻手狠狠攥住。
但我沒有倒下。
我隻是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掰開了陳靜的手指。
然後我看著她,冷笑開口:
「陳靜,你大概忘了,當初過戶時,我們簽過一份東西。」
我的話讓陳靜和張亮的臉色微微一變。
我不等他們反應,拿起手機,當著他們的麵,撥通了王律師的電話。
「喂,王律師嗎?我是李秀雲。關於我那套房子的代持協議,以及我的財產贈與遺囑,我們是時候啟動了。」
5
我的話讓陳靜和張亮的臉色瞬間變得非常難看。
「代持協議?什麼代持協議?我怎麼不知道!」陳靜心虛的大叫。
「你當然知道。」
我平靜地看著她,「當初過戶前,我們去公證處簽的。一式三份,你一份,我一份,王律師那裡存檔一份。」
「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房子隻是暫時登記在你名下,所有權依然是我的。你忘了?」
我當然知道她沒忘,她隻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賭我一個老太婆不懂這些,或者不敢跟她撕破臉。
張亮的臉色更是青一陣白一陣,他看向陳靜,眼神裡充滿了質問。
顯然,這件事陳靜並沒有完全告訴他。
他們的夫妻關係,似乎也不像表麵上那麼牢不可破。
我掛掉電話,不再理會他們的震驚,轉身回了房間,從床底下拖出一個舊皮箱。
這是我住了十年的房間,其實就是個小儲藏室,隻有一張單人床和一個小櫃子。
我的所有家當,都在這個皮箱裡。
我開始收拾東西,動作不快,但很堅決。
陳靜和張亮在外麵壓低聲音激烈地爭吵著,隱約能聽到「你怎麼沒告訴我」、「你是不是早就想吞了這房子」之類的詞句。
沒一會兒,房門被猛地推開。
陳靜衝了進來,眼睛通紅地瞪著我:「李秀雲,你到底想怎麼樣?非要把這個家攪得天翻地覆你才甘心嗎?」
「攪翻這個????家的不是我。」
我把最後一件衣服疊好放進箱子,拉上了拉鏈,「是你那份三十萬的賬單。」
「那是我應得的!」
「好,你應得的。」
我點點頭,從貼身的口袋裡掏出一張銀行卡,拍在床頭櫃上,「這裡麵有十六萬,十五萬是你的賬,多出來的一萬,算是我給你兩個孩子最後的壓歲錢。密碼是你的生日。」
我推著箱子,站起身,準備離開這個我付出了十年心血的地方。
經過她身邊時,我停下腳步,輕聲說了一句:
「陳靜,你知道嗎?你小時候發高燒,肺炎住院,當時家裡窮,你爸把給我買藥的錢都給你交了住院費。我那時候就落下了氣喘的毛病,這十年沒日沒夜帶兩個孩子,熬得心臟徹底扛不住了。」
「這些,我從來沒跟你算過。」
我說完,不再看她,徑直往外走。
客廳裡,張亮臉色鐵青地坐在沙發上。
兩個孩子似乎也感覺到了氣氛不對,睜著無辜的大眼睛看著我們,不敢出聲。
我走到門口換鞋,外孫女小雅突然跑過來,從後麵抱住了我的腿,帶著哭腔說:「外婆,你不要走……」
我的心猛地一抽,差點就軟了下來。
我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小雅乖,外婆要去住自己的房子了。你想外婆,就給外婆打電話。」
「那我以後還能吃到外婆做的紅燒肉嗎?」
我喉嚨哽住,說不出話來。
這時,陳靜追了出來,一把將小雅拽了回去,聲音尖利地喊道:「不許求她!沒了她,我們還活不了了?我明天就去請個保姆,比她做得好一百倍!」
我看著女兒那張憤怒扭曲的臉,最後一絲留戀也消失殆儘。
我站起身,開啟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後,是孩子的哭聲和陳靜氣急敗壞的咒罵。
6
我回到了我的老房子。
屋子空了十年,積了厚厚一層灰,帶著一股陳舊的味道。
我沒有急著打掃,而是先給自己燒了壺熱水,泡了杯濃茶,坐在陽台的小板凳上,靜靜地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
心,前所未有地平靜。
第二天一早,我就開始了大掃除。
把所有的傢俱都蒙上防塵布,從裡到外,擦洗一遍。
窗簾被褥全都拆下來,抱到樓下的小花園裡晾曬。
陽光很好,曬在被子上,有種暖洋洋的味道。
鄰居王阿姨買菜回來,看到我,驚訝地張大了嘴:「秀雲?你可算回來了!前兩年你女兒女婿背著你帶人來看房,說要賣房,要不是我攔著說房主是你,他們早撬鎖了!」
我心裡一沉。
原來,他們早就打起了我這套房子的主意。
什麼為了買學區房享受首套利率,都是騙我的藉口。
他們從一開始,就是想把我的房子據為己有。
幸好,有王阿姨這樣的老鄰居。
也幸好,我留了一手。
我對王阿姨道了謝,心裡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房子收拾乾淨後,我換了鎖芯,又添置了些新的傢俱家電。
看著處處透著煙火氣的屋子,我心裡踏實極了。
這纔是真正屬於我的家。
中午,我去菜市場買了新鮮的排骨和蔬菜,給自己燉了一鍋蓮藕排骨湯。小火慢燉著,滿屋子都是香氣。
這十年來,我做的每一頓飯,都是圍著女兒一家的口味轉。
他們不吃辣,不吃香菜,孩子挑食……
我自己的喜好,早就忘光了。
今天,我特意多加了小米椒和一大把香菜,一口湯喝下去,鮮辣開胃,渾身都舒坦。
下午,我去銀行把那十六萬轉給了陳靜。
轉賬成功的那一刻,我感覺壓在心上十年的大山,終於被搬開了。
錢貨兩清,不,是我用錢,買回了我的後半生。
晚上,我正準備睡覺,門鈴突然響了。
我通過貓眼一看,是陳靜和張亮,還帶著兩個孩子。
他們怎麼找來了?
我沒有開門。
陳靜在外麵敲門,聲音聽起來很焦急:「媽!媽你開門啊!我知道你在裡麵!」
見我沒反應,她開始服軟了。
「媽,我錯了,我不該跟你那麼說話。你彆生氣了,跟我們回家吧。孩子不能沒有外婆啊!」
張亮也在一旁幫腔:「是啊媽,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小雅今天一天沒吃飯,就哭著要找你。」
我靠在門上,聽著他們的聲音,心裡一片冰冷。
他們不是來認錯的,隻是發現沒有了我這個免費保姆,他們的生活亂了套。
7
陳靜大概是請了保姆,卻發現保姆不僅要工資,還不如我貼心周到;張亮大概是被孩子的哭鬨、家裡的臟亂搞得焦頭爛額,纔想起我的好。
我還是沒有開門。
他們在外麵又勸又罵了半個多小時,見我鐵了心不理,終於悻悻地走了。
世界清靜了。
第二天,我去社羣報了個老年大學的書法班。
年輕時,我就喜歡寫寫畫畫,後來為了生活,都放下了。
現在,我想把這些愛好都撿回來。
我還給自己辦了張健身卡,每天去遊遊泳,練練瑜伽。
醫生說我心臟不好,要多做舒緩的運動。
我開始為自己而活。
生活規律,三餐按時,精神狀態也一天比一天好。
鄰居們都說,我像是年輕了十歲。
陳靜的電話和資訊,依然轟炸個不停。
起初是道歉,說自己錯了,求我原諒。
見我無動於衷,就開始打感情牌,每天發兩個孩子哭著找外婆的視訊給我。
我看著視訊裡哭得撕心裂肺的外孫外孫女,心如刀割。
但我知道,我不能心????軟。
一旦我回去了,一切又會回到原點。
他們會變本加厲地壓榨我,因為他們知道,孩子是我唯一的軟肋。
我狠下心,拉黑了陳靜所有的聯係方式。
世界,徹底清靜了。
我以為事情會就此結束。
沒想到,一個星期後,我收到了法院的傳票。
是陳靜起訴了我。
她要求我履行贈與協議,將我名下的這套老房子,無償過戶給她。
我氣得渾身發抖,所謂的「贈與協議」,是當初她騙我過戶時,讓我簽的一份檔案。
當時她說隻是個形式,走個流程。
我老眼昏花,也沒仔細看,就簽了字。
沒想到,那竟然是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贈與合同!
我的好女兒,真是步步為營,算計得我一絲不剩。
我立刻給王律師打了電話,王律師聽完我的敘述,沉思了片刻,說:「李阿姨,您彆急。這份贈與合同,我們有辦法推翻。但是,您那份代持協議的原件,還在您手上嗎?」
我的心咯噔一下。
代持協議?
當初簽完,陳靜說她要拿去辦手續,就一起拿走了。她說辦完就會把屬於我的那份還給我,可後來一直沒給。
我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王律師在電話那頭歎了口氣:「這就難辦了。沒有代持協議,光憑口頭說,在法庭上是很難被采信的。」
我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難道我這唯一的容身之所,真的要被我親手養大的女兒搶走嗎?
8
開庭那天,我在法院門口見到了陳靜。
她瘦了,也憔悴了許多,但眼神裡的貪婪和怨毒,卻絲毫未減。
她身邊站著張亮,還有她的公公婆婆。
看樣子,是全家出動,勢在必得。
法庭上,陳靜的律師拿出了那份我親手簽字的《房屋贈與合同》,言之鑿鑿地要求我履行協議。
我這邊,王律師據理力爭,說明這份合同是在我被欺騙、矇蔽的情況下簽訂的,並非我的真實意願。
但就像王律師之前說的,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談。
法官的表情很嚴肅,顯然,形勢對我非常不利。
陳靜的臉上,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就在法官即將宣佈休庭,擇日宣判的時候,王律師突然舉手,說:「審判長,我方有新的證據提交。」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王律師身上。
隻見他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個U盤,交給了書記員。
法庭的大螢幕上,很快開始播放一段視訊。
視訊裡,是陳靜和她婆婆的對話,時間就在我住院期間。
婆婆:「小靜啊,你媽那房子,到底什麼時候能過戶到咱們家名下?可彆夜長夢多啊。」
陳靜:「媽,你放心吧。當初我讓她簽那份贈與合同的時候,就留了一手。她那個老古董,哪裡懂這些。等她百年之後,房子自然就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婆婆:「還是你想得周到。不過,現在你媽病了,萬一她要是立個遺囑什麼的……」
陳靜冷笑一聲:「她立遺囑也沒用!房子已經在法律上贈與給我了,她沒權處理。再說,她那點養老金,我都給她算得明明白白,一分都彆想剩下!」
視訊播放完畢,全場一片安靜。
陳靜和張亮一家人,臉色慘白如紙。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這段對話會被錄下來。
陳靜的律師還想辯解,王律師卻站起身,擲地有聲地說:「審判長,這段視訊足以證明,原告從一開始就存在惡意欺騙、侵占被告財產的意圖。其所謂的贈與,完全是建立在謊言和算計之上。我方請求法院,判定該《房屋贈與合同》無效!」
法官的表情很嚴肅,當庭宣佈:「原告提交的《房屋贈與合同》,因存在欺詐情形,並非被告真實意願,判定無效。涉案房產所有權,歸被告李秀雲所有。」
陳靜敗訴,並且因為提供偽證,涉嫌欺詐,被法院記錄在案。
走出法院的時候,陳靜一家人像鬥敗的公雞,灰溜溜地從我身邊走過。她沒有看我,眼神空洞,彷彿一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
張亮的父母則對著我指指點點,低聲咒罵著什麼「白眼狼」「沒良心」,我懶得理會。
到底誰是白眼狼,誰沒良心,他們自己心裡清楚。
9
視訊是王阿姨給我的。
她兒子是做家庭監控安防的。
當初陳靜他們一家搬進來後,就在客廳裝了一個攝像頭,說是為了隨時看孩子。
這個攝像頭,陳靜自己都忘了??????。
王阿姨的兒子有次上門檢修,無意中發現了這個攝像頭還連著雲端儲存,就把這事告訴了王阿姨。
王阿姨留了個心眼,一直幫我存著。
她早就看穿了陳靜一家的真麵目,隻是苦於沒有機會告訴我。
直到這次我回來,她才把這個關鍵的證據交給了我。
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陳靜一家的所有東西,都打包扔了出去。
那些曾經代表著親情的照片,那些孩子們的玩具,那些我親手為他們置辦的物件……統統扔掉。
我要我的家,徹底跟他們劃清界限。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又回到了十年前。
老伴還在,我們一起在廚房裡忙碌,準備著迎接即將出生的外孫。
陽光從窗戶灑進來,一切都那麼溫暖,那麼美好。
醒來時,枕邊濕了一片。
我知道,我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個女兒,而是一段我曾經無比珍視的歲月,和一顆曾經為之跳動的真心。
但我不後悔,人,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我的生活,徹底步入了正軌。
書法班上,我認識了很多誌同道合的新朋友。
我們一起揮毫潑墨,品茶論道,日子過得充實而有趣。
我還跟著一個驢友團,去了趟雲南。
看到了蒼山的雪,洱海的月,感受了古城的風土人情。
我拍了很多照片,發在朋友圈裡。
我遮蔽了陳靜,但沒有遮蔽一些共同的親戚。
我知道,她會看到的。我就是要讓她看到,沒有她,我過得有多好。
果然,沒過多久,我就接到了一個遠房親戚的電話。
電話裡,親戚吞吞吐吐地說,陳靜過得很不好。
官司輸了,工作也丟了。
她的公司最看重員工的誠信,她這種算計親媽房產的醜聞,很快就在公司傳開,領導找她談話,讓她主動辭職了。
張亮的日子也不好過。
他父母知道房子沒戲了,對他和陳靜的態度一落千丈,天天在家吵吵鬨鬨。
沒了我的幫襯,家裡一團糟,兩個孩子沒人接送,沒人做飯,夫妻倆天天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
聽說,已經在鬨離婚了。
親戚小心翼翼地問我:「秀雲啊,你看……她畢竟是你女兒,血濃於水,要不……你就原諒她這一次?」
「原諒?」
我笑了,「我為什麼要原諒一個處心積慮想要我淨身出戶,流落街頭的女兒?」
「可她現在已經知道錯了,她很後悔……」
「後悔?」
我打斷他,「她後悔的,不是算計我,而是算計失敗了。」
我掛了電話,心裡沒有一絲波瀾。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路是她自己選的,苦果,也該她自己嘗。
又過了一年,我六十二歲了。
身體調養得很好,精神矍鑠。
我用那筆養老金,給自己報了個環球旅行團。第一站,是巴黎。
在埃菲爾鐵塔下,我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電話那頭,是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是……外婆嗎?」
是小雅。
我的心,還是忍不住軟了一下。
「小雅,是你嗎?」
「外婆,我想你了。」
孩子的哭聲從電話裡傳來,「爸爸媽媽離婚了,媽媽把我跟弟弟送到了奶奶家,她自己走了,好久沒來看我們了。」
「奶奶……奶奶對我們不好,她總罵我們是拖油瓶,還不給我們吃飽飯。」
我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了下來。
大人造的孽,最無辜的,永遠是孩子。
我問清楚了地址,立刻改簽了回國的機票。
在張亮父母家樓下,我見到了兩個孩子。
他們瘦了,黑了,穿著不合身的舊衣服,頭發亂糟糟的,怯生生得像兩隻受驚的小鳥。
看到我,他們愣了一下,然後猛地撲進我懷裡,放聲大哭。「外婆!」
我抱著他們,心疼得無以複加。
我找到了張亮,他鬍子拉碴,滿身酒氣,眼神渾濁,早已沒了當初的意氣風發。
他說陳靜一走了之,杳無音信。
他自己工作不順,被父母嫌棄,根本管不了孩子。
我看著這個被生活磋磨得不成樣子的男人,沒有同情,隻有冷漠。
我提出了我的條件:「孩子,我來帶。但是,你要放棄撫養權,並且,每個月支付兩個孩子一共三千塊的撫養費,直到他們十八歲。這筆錢,我會請律師監督執行。」
張亮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對他來說,這或許是一種解脫。
我帶著兩個孩子,回到了我的老房子。
生活,彷彿又回到了原點,卻又完全不同。
以前,我是為女兒帶孩子,是不得不為之的責任和枷鎖。
現在,我是為自己,為了這兩個可憐的孩子,是我心甘情願的選擇。
我給他們報了名,轉到了我家附近的小學和幼兒園。
每天接送他們,給他們做飯,輔導他們功課,週末帶他們去公園、去圖書館。
孩子們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眼神也變得明亮起來。
日子很忙,但我心裡很踏實。
看著他們在陽光下奔跑打鬨的樣子,我覺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這天,我接他們放學回家,在小區門口,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是陳靜。
她比上次見時更憔悴,身上那件曾經的名牌套裝換成了洗得發白的T恤和牛仔褲,頭發隨意紮著,臉上沒了精緻的妝容,眼角甚至有了細紋。
當初那個連賬單邊緣劃到手指都要擦半天的女人,終究為自己的自私付出了代價。
她眼神躲閃,不敢看我。
兩個孩子看到她,下意識地躲到了我身後。
他們還記得,媽媽當初是怎麼拽著外婆、怎麼罵外婆的,也記得媽媽把他們扔給奶奶就不管不顧的日子。
陳靜的眼圈紅了,她往前走了兩步,顫抖著聲音說:「媽……」
我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她噗通一聲,跪在了我麵前。「媽,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她泣不成聲,「我不該算計你,不該那麼貪心。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後悔。媽,求求你,讓我看看孩子,讓我……回家吧……」
周圍鄰居看到這些,立馬走上前指指點點的看戲。
我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兒,這個我曾傾儘所有去愛的女兒,這個也曾將我傷得體無完膚的女兒。
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我歎了口氣,把孩子拉到身前,對他們說:「這是媽媽,去吧,跟媽媽說說話。」
兩個孩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地朝她走了過去。陳靜抱著他們,哭得撕心裂肺。
我沒有再看,轉身,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原諒嗎?或許,時間會給我答案。
但我的家,不會再為她敞開大門。
我的人生,從今往後,隻為自己,和值得的人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