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武則天 第425章 取捨
武媚娘靜靜地聽著,眸中神色變換。
有審視,有沉吟,亦有些許動容。
她知曉李旦素來沉穩寡言,性格內斂,
今日他如此直白地拒絕帝位,且理由如此坦蕩懇切,毫無半分矯情造作。
古往今來,帝王之位乃是天下最誘人的權勢,
多少人夢寐以求,為之爭得頭破血流,家破人亡,
甚至不惜手足相殘,父子反目。
可李旦卻視若敝履,甘願舍棄至高無上的權力,
隻求奔赴沙場,保家衛國,
這份心性,這份格局,倒真讓她想起了當年的太宗皇帝。
她沉默良久,殿內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
武媚娘緩緩站起身,走到李旦麵前,目光複雜地看著他,
語氣加重,威嚴更甚,帶著千鈞之力,
藏著對李旦的複雜期許,以及對局勢的絕對掌控力,
“輪兒,帝王之位,九五之尊,
意味著一言九鼎,生殺予奪的權力,
是號令天下,莫敢不從的威嚴,
是執掌社稷興衰,決定萬民命運的重任,”
她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李旦的肩膀,語氣循循善誘:
“你若登基,便是大唐的天子,
可征調百萬雄師,實現你保家衛國的抱負,
你想鎮守邊關,便可任命自己為兵馬大元帥,親率大軍出征,
你想平定叛亂,便可集結天下兵力,掃清寰宇,
何必執著於做一名衝鋒陷陣的普通將軍?
帝王的權柄,能讓你實現的,遠比你想象的更多。”
李旦挺直脊背,依舊保持著躬身的姿態,聞言緩緩搖頭,語氣堅定:
“母後所言,兒臣明白,
可帝王之位,不僅有權力,更有束縛,
身為天子,一言一行皆關乎天下安危,一舉一動皆受朝野矚目,豈能隨心所欲?
兒臣性子執拗,既不願為籠中雀,困於深宮高牆,
更不願為權欲驅,失了本心,負了蒼生,
這九五之尊的寶座,看似榮耀萬丈,
於兒臣而言,卻是千斤枷鎖,
還望母後體諒,兒臣隻求守一方安寧,做個安分藩王,輔佐天子護大唐江山穩固”
“輪兒所言,母後明白,
隻是生於帝王之家,本就身不由已,
你想做安分藩王,可這天下棋局、朝野暗流,豈會容你偏安一隅?
這枷鎖並非隻困帝王,更是生在皇家的宿命,
你若退,便是將自身安危,宗族榮辱都交予他人,
屆時非但護不住一方安寧,怕是連做個閒散王爵的自由,也未必能得。”
武媚娘苦口婆心。
李旦不為所動,
“母後,權力越大,責任越重,束縛也越多。”
李旦堅持道,目光依舊堅定,
“兒臣所求,並非號令天下的權勢,而是親手守護家國的踏實,
做將軍,可與將士們肝膽相照,衝鋒陷陣,浴血奮戰,雖九死猶未悔,
與將士們同甘共苦,戍守邊疆,方能讓兒臣心安,
而做帝王,需時刻謹言慎行,步步為營,
稍有不慎,便可能釀成千古大錯,累及萬民,
兒臣自問沒有母後這般雷霆手段與濟世胸襟,
也沒有父皇那般寬宏氣度與治國才能,強行坐上龍椅,
不過是自尋死路,也會拖累大唐。”
他的聲音懇切,眼底滿是赤誠,毫不動搖。
武媚娘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
她一生閱人無數,見過太多為權勢不擇手段的人,卻從未見過有人如此堅定地拒絕帝位。
李旦的坦誠與赤心,讓她既欣慰又有些無奈。
她沉吟片刻,目光緩緩掃過殿中陳設,最終再次落在李旦身上,語氣緩和了些許:
“你能有如此胸襟,如此赤心,實屬難得,
母後知道你所言非虛,也知曉你性情剛直,不擅權謀,
隻是,國不可一日無君,你不願登基,母後又該把這大唐江山托付給誰呢?”
李旦眼中閃過希冀,撩袍跪下,試探的說道:
“母後,兒臣倒有一議,這皇帝並非隻有兒臣可選,
賢皇兄,他天資聰穎,才華橫溢,
早年便深得父皇器重,且治政頗有見解,
若能召他回京繼承帝位,定然能安撫朝野,穩定大局,
皇兄雖曾遭貶謫,但如今時移世易,
大唐正是用人之際,想必百官與宗室也會認同此舉。”
“你賢皇兄……”
武媚娘喉間滾出這四字,尾音微顫,
眸中情緒複雜難辨。
猶豫,悵惘,隱痛,交織,
塵封的往事被驟然掀開,露出內裡未涼的餘溫。
當年李賢身為太子,數次監國理政,
也曾深得朝野民心,一度被視作大唐未來的棟梁。
可他心胸狹隘,辨人不清,
落得個貶謫巴州,前程儘毀的結局。
此刻李旦陡然提起李賢,
武媚娘凝神沉思:
若李旦執意推辭,那麼召李賢回京繼承大統,倒也並非不可。
不過,巴州路途遙遠,山高水長,
召他回京一來一回需耗時數月,
而帝位豈能空置日久?
宗室之中那些野心勃勃之輩,早已虎視眈眈,
朝中亦有彆有用心之人,暗中窺伺時機。
一旦權力出現真空,必有人趁機興風作浪,
屆時戰亂四起,民不聊生,李治畢生心血澆灌的大唐江山,
便真的岌岌可危了!
殿內陷入死寂,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武媚娘立於殿中,眸中神色變幻不定,
目光掃過階下躬身的李旦,內心權衡利弊,
眼底掠過的掙紮,顯露出為人母的複雜心緒。
顯然,這道選擇題於她而言,亦是千鈞之重,
既放不下母子骨肉情分,更丟不起大唐萬裡江山。
李旦跪在地上,見狀並未催促。
他深知母後此刻正麵臨著兩難抉擇,
這決定不僅關乎他的命運,
更關乎整個大唐的存續,定然艱難無比。
他隻是保持著躬身的姿態,屏氣凝神,靜靜等待著最終的裁決。
武媚娘凝視李旦堅毅的側臉,內心微微歎氣,
李賢回京之事可緩,穩定朝局纔是燃眉之急。
待帝位穩固,再召李賢歸來,或封王或輔政或登基,皆可徐徐圖之。
此刻,她不再是糾結於子嗣取捨的母親,
而是撐起大唐天的掌權者,每一步抉擇,
都隻為護住這錦繡河山,不負李治臨終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