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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寺正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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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兒剛升起來的時候,林玉踩著清輝回了大理寺。

她左手提著用油紙包著的麥穗烤雞,右手握著盛放青梅湯的竹筒兒,小指還勾著裹有牛皮紙的糕點,嘴裡叼著塊茯苓玫瑰糕,悠哉悠哉地走路。

早上去得早,隻草草咬了幾口大餅就去審案,後來又一直商議事務,直到傍晚才結束。

不知嚴大人他們有沒有餓,反正她已是前胸貼後背。

一出去,便買了好幾樣,她心裡又牽掛崔正清的事,是以全部打包帶回。餓到一定地步,也顧不上什麼雅不雅觀了,她也算是一路吃回來的。

反正她自小在山上長大,沒那麼多條條框框,隨心即好。現在早已下值,大理寺裡人留得不多,也不用在意形象與否。

正這樣想著,她停下腳步,將右手持著的青色竹筒兒往嘴邊一遞,仰頭狠狠喝下一大口。霎時間,青梅湯的香氣充斥口中,夏日特有的冰塊為其增添一分涼爽。

那酸甜實在從喉嚨暢快到心上,好喝得讓她閉上眼睛,勞累一天後,來上這麼一口,真是人間極品……品?

她睜開眼睛,猛地被嚇了一跳。

麵前怎麼突然出現了個人?明明剛才還沒有啊……

“你走路沒有聲音的嗎?”林玉對一聲不響的奚竹說。

奚竹神色奇怪,指著林玉手中的青梅湯,好言提醒:“是你喝得太陶醉了。”

不至於吧……肯定因為奚竹是習武之人,走路本來就輕。對,不是因為自己是個吃貨。

亭中微風吹動樹枝,槐花的清香縈繞鼻尖。這芳香使得林玉的心情更為舒暢,她微微擡起頭,含笑對麵前的人道:“還沒來得及謝謝你呢。”

“這次也多謝你啦,奚大人。”

風清月明,剛飽餐一頓的少年露出滿足的笑,說話少了初見時的生分,多了一絲熟稔。這時,不見審判堂上不肯退讓的寺正,卻可窺見一分孩子氣般的天真。

“不必。”

奚竹回看過去,這才發現林玉那雙淺棕色的眼瞳在夜裡也很亮,漂亮得驚人。裡麵盛著的眼波,像山澗清泉,又如春水般盈盈。

簡直不像男子。

奚竹目光移向旁處,漫不經心說道:“畢竟,你我是同僚,這本就該是我們一起做的事。”

意有所指。

是林玉之前在茶樓說過的話。

訕笑兩聲,林玉提了提裝著烤雞的袋子:“這個作為謝禮如何?這可是我排了長隊才買回來的麥穗烤雞。”

她又動了下另一隻手:“或者這個?新鮮出爐的茯苓玫瑰糕。”

“林大人忍痛割愛,我很惶恐。不過,你吃飽了嗎?”奚竹尾音上揚,調侃道。

“我——”林玉感受了下充盈的胃,忽略掉烤雞的飄香,道,“吃飽了啊,這些都可以給你,權當謝禮。這次、上次、上上次……哦對了,你墊付的那些錢,我寫卷宗時再順便向嚴大人申請。”

她想拍拍奚竹的肩,奈何手上提滿了東西,一隻空手也騰不出,隻得好哥倆的對奚竹說:“放心,絕對不讓你花一分冤枉錢。”

奚竹笑了一下,他不在意銀錢,不過……

“我們進去說吧,我還有些事想問你。”

自然而然的,他接過林玉提著的一大堆東西,徑直朝書房走去。林玉隻得先壓製住胃裡的饞蟲,跟在他身後。

書房內,林玉先去點了一盞油燈。

瞬時,黑濛濛的室內被照亮,火光在兩人之間悠悠燃燒,連同桌上的食物也泛上一層黃光。

“你今日為何要嚴叔……嚴大人去大堂上?”

透過迷濛昏黃的燈色,奚竹問向眼前人。

昨日,林玉來找自己,拜托一定要把嚴行帶去堂上。嚴行恰巧今日休沐,不必上朝,他破費了一番嘴皮才說動。

他本以為是林玉怕崔正清以勢壓人,要找個撐腰的。可現在看來,並不如此——她既有那張柳姿樓的名單,又何故非要叫上嚴行?

她分明已有殺手鐧。

“哪有什麼籌謀,”林玉垂眸,眉眼染上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低聲開口,“不過是多一分勝算罷了。”

“先前問崔正清那一大堆,也是演戲?”奚竹恍然想通。

怪不得,怪不得繞那麼大個圈子。

“是。”

帶嚴行是,問崔正清也是,皆是為增加勝算的迂迴之路。

除此之外,她亦有私心:若嚴行和溫衡今日未出現,她也會說出,但孤身一人,無異於把自己放在火架子上烤。但奚竹如約帶來了嚴行,有大理寺卿在前,她的危險也就少一分。

不是她想算計,而是不得不如此。

在這京城,她終究隻有一人。

“是因為先前中了金二梅的計,楊大殞命的事嗎?”奚竹開口,那雙素來玩笑的眼裡此刻隻餘認真,盯著林玉道,“那真的不怪你。”

林玉聽到此言愣了一瞬,像是堅硬軀殼被識破,露出隱秘的、不為他人所知的柔軟來。

片刻後,她輕聲道:“怎麼會完全沒有關係呢。”

這是她的責任。

“況且,如我們這種毫無背景的人,多多少少得為自己考慮吧。”林玉抿唇,眼底全是探究,“奚公子,你為何要問這個?”

奚竹倏地笑了。

熟悉過後,但凡林玉不爽時,就會這樣叫他。

奚竹嘴角上揚,梨渦淺淺露出:“我們難道不是朋友嗎?”

林玉並無不爽,方纔那句話隻是傾向於被看透後的本能反擊。她不想再進行這個話題了,轉而問起:“今日崔正清摔倒,是你做的嗎?”

那摔倒時“咚”的一聲,掩蓋了石子落在地上的脆聲。

如水入海,無人發現。

但因當時崔正清想來搶她手中的東西,她離得極近,便瞧見了那顆石子。

奚竹坦然點頭:“是我。”

崔正清小時候便討人嫌,長大後更令人厭惡。

“好!”

林玉開懷之下,沒注意直接拆開一袋糕點,拿出一塊剛要送到嘴邊,忽然想起自己已經把這一整袋送給奚竹了。

一時尷尬,手停在半空,她瞅向對麵,遲疑道:“要不,這塊……還給你?”

“哈哈哈哈哈……!”

伴隨著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大笑聲,奚竹開口:“你吃吧,我不餓。”

笑完還覺得不夠,他補充道:“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這人的笑點還真奇怪。

林玉倒沒覺有何不妥,一邊往嘴裡塞著,一邊遞了一塊給他:“你嘗一塊,很好吃的。”

奚竹接過咬了一小口。入口綿密,玫瑰的花香中和了茯苓的微苦。

清甜不膩。

“對了,溫衡,溫修撰今日怎會也在?”林玉喝了一口青梅湯,將些許噎的糕點順下喉管,問道。

她可沒讓奚竹把這位也拉來。

奚竹聞言,同樣奇怪:“我也不知,我本來和嚴叔走著,誰知在路上碰上他,他聽說了就一起過來了。”

“那看來翰林院還挺閒的。”林玉感歎。

“你這酸溜溜的語氣……羨慕了?”

林玉正色道:“哪能呢,來大理寺簡直是求之不得,三生有幸。”

這人和嚴行的關係可不一般,可不能被打小報告。

奚竹瞧見對麵人緊張的神色,不禁無言片刻。

-

夜深了。

幽暗狹長的甬道中,隻餘牆上的幾個火把悠悠燃著,火光微弱,顯得陰惻惻的。

獄卒在旁打起盹來,眼睛半眯,頭似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擡。

安靜無聲中,忽地出現腳步聲,一下一下,由遠及近。

最後,緩慢的“咚咚”聲停下。

獄卒頭猛地向下一頓,失重感便突然襲來,直衝天靈蓋。他乍然驚醒,對麵前的人畢恭畢敬喊了一聲:“大人。”

“哢噠”一聲,鎖開了。

鐵鏈互相碰撞,發出“晃啷晃啷”的聲音,在夜間如同鬼魅,滲人驚悚。

夢裡女子披頭散發,幽怨目光隨著尖叫聲一道逼近,崔正清一下坐起身來,手放在胸口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粗重不斷的呼吸聲響徹整個牢房,他才反應出剛才的一切都隻是夢,慶幸頓時盈滿心頭,呼吸也變得平緩些,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右邊卻忽然傳來響聲。

是老鼠嗎?

崔正清往右轉頭。

那裡,站著一個人。

黑衣黑鞋,黑布巾覆蓋住下半張臉,隻露出上半眉眼,正冷冷瞧著他。

冷不丁看見旁邊出現個人,崔正清幾近窒息,寒毛直豎,驚恐與慌張黏黏膩膩地從腳下直爬到頭頂。

莫不是黑無常?

“崔公子,你醒了啊。”

少女的聲音清脆透亮,帶著一絲率意,把人帶到清風拂麵的豔陽天裡。語調雖未有起伏,但落到崔正清耳中,卻憑空添上了些什麼,如同畫眉般婉轉。

卻不動聽。

原來不是黑白無常,而是來索命的女鬼!

他驚恐更甚,一下暈了過去。

遠處的人卻一臉懵,她走近一瞧,崔正清躺在地上,眼睛緊閉,呼吸都快沒了似的。

啊?

嚇暈了?

林玉心裡嘀咕,為裝男子,她平時都會故意壓低聲線,的確好久沒有說過本音了。可是,她的聲音雖稱不上天籟之音,也不難聽吧!

至於這樣嗎。

殊不知,嚇暈之人是做賊心虛,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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