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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寺正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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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內,王婆已悠悠轉醒,臉色尚且蒼白,因方纔的突發惡疾而心有餘悸,正眼神空洞地盯著前方。見林玉推門而入,遊離的目光方纔漸漸聚焦,喊了一聲:“林大人。”

林玉止住她想要下榻行禮的動作,輕聲細語問道:“王婆,此番前來,我是想問關於老家杏花村之事。在那裡,王家可否與人結過仇怨?”

王婆聞言便作思索狀,似是仔細想了想,搖頭道:“未曾。”

“你孫兒王聞是否常去靜月湖旁的杏花樹下?為何去,是因思念家鄉嗎?”林玉又道,言語中帶上探究之意。

“是,當初為了孫兒的學業,我們才搬來京城。那棵杏花樹同老家的很像,他這才時常去看看,也能懷念一二,近日花開得好,有時還會折一枝花回來。”王婆茫然不解,“這同此案有何關係嗎?”

林玉將毒花拿出,展於王婆麵前:“毒物正是藏於此花之中,再被王聞帶回家中。”

她語氣一重:“這毒物難尋,你們可有相熟之人,或是大夫,或是賣毒的商戶,能夠接觸到毒藥的?就算是曾在老家認識的人也不要放過。你再好好回想一番。”

王婆麵露驚詫,似是根本不敢置信,這要人性命的毒粉竟藏於孫兒帶回的花中。

聽到“大夫”二字時,她神色顯然慌張了一瞬,隨後又自顧自搖頭:“不可能……沒有人知道我們搬來了京城,我們也未曾對任何人說過來自哪裡。不會有人知道的……”

她小聲嘀咕,卻不肯說出是為何事,就算林玉追問,她也全當沒聽見,彷彿沉浸在自己的思維當中了。

麵對此種情況,林玉的耐心被耗儘,聲色俱厲逼問:“知道什麼?!”

隨後,她又覺自己反應太過駭人,壓下了麵上的肅色,心平氣和道:“王婆,不管是什麼,你大可說出。此對查案大有幫助,難不成你想要兒孫含冤而死?”

雖是和顏悅色,但方纔那句叱問到底給王婆嚇了一跳,眼下慌裡慌張地全說了:“以前在桐遙時,我家隔壁鄰居便是大夫。那孩子可憐,小的時候跟阿爺相依為命。隻要他阿爺一喝醉酒,就對他動輒打罵。我見他可憐,又與我兒年齡相仿,便會經常去送些吃的給他。”

林玉心有疑惑,此事實在正常,為何方纔老嫗支支吾吾地不肯說?

“你們關係如何?可有沒解決的仇怨?”

王婆唯唯諾諾道:“關係尚可。那孩子後來娶妻生子,有了一個可愛的孩子,名叫小虎,與我家聞兒差不多大小。至於仇怨?定是沒有的。小輩一起長大,那時好得能穿一條褲子似的。”

“現在可還有來往?”

“沒有了,自從我們搬離桐遙,就斷了聯係。”王婆歎了一口氣,“說起來,那孩子當真命苦。小虎在八歲的時候溺亡了,他的妻子也因此事哭瞎了眼睛,沒多久就哀傷過度,跟著去了。本來好好的一家人,就剩下他一個了。”

“多善良一孩子,淪落到親人儘失的地步。”她不住搖頭,眼中全是惋惜,“那時我給他一個饅頭,第二日他都會送來一個小桃,那臉笑得傻裡傻氣的。都說虎口有痣,大富大貴,他怎麼就是個這麼多舛的命呢?”

虎口有痣?

林玉幾乎一瞬間就想到了那個醫館大夫,問:“是什麼樣的痣?大小如何?可還記得具體位置?”

王婆愣了一下,停住不斷絮叨的口,回憶過後答:“極大,長於虎口正中,是顆黑痣。”

對了!

大夫、黑痣、杏花樹……一切都對了!

這描述幾乎同那醫館大夫一模一樣,更遑論他還是開出“風寒藥方”的人。

神不知鬼不覺地下毒,再借大夫的名義抓上安神的藥方,令王家人陷入沉睡當中。他自己則可悄無聲息地翻牆入院,乾脆利落地殺掉兩人。

可謂天衣無縫、毫無紕漏。

林玉起身,讓尚處於迷惘當中的王婆休息,自己則去調派人手,迅速前往醫館抓人。

天色完全轉暗之前,那大夫被抓捕歸案,但因大半張臉都被燒毀了,聲音也聽不出本來模樣,王婆一時無法指認。而他本人亦不認罪,隻一味叫冤,宣告自己沒有去過什麼杏花村,也沒做過殺人的惡事。

當然,殺人真凶豈會說自己殺了人?這就如小偷承認盜竊一般,不屈打一番,是不會鬆嘴的。

好在,大理寺有的是手段。

夜色降臨,林玉一人獨行,腦中卻仍舊在思索此案。

是什麼樣的緣故才讓那大夫痛下殺手?甚至不惜潛伏數年,將臉都毀掉,也要殺掉王家二人?他們當真如王婆所言,關係很好嗎?那為何會行此事?動機何在?

可王婆除了不敢置信外,什麼都沒有說。

林玉思緒萬千,本欲歸家,卻不料腳像有了自己的意識般,不自控地走到了白日的杏花樹下。

月光之下,樹影婆娑,樹木不似白日昂揚,反而添上一分神秘。她不由喟然長歎,誰會想到,這樣一棵再普通不過的樹,因少年的相思之情,要了一家人的命?

“林大人,開心些,這可是你我聯手破的第一個案子!”

少年清亮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響起。

林玉轉身,卻見本已下值、無影無蹤的奚竹出現在身後,正衝她揚起一個笑容。

他走近林玉,語氣輕快地解釋道:“林大人可彆誤會啊,我不是故意跟蹤你的。隻是見你就像丟了魂似的,一股腦地往前走,連馬車都不避讓。我怕你出什麼事纔跟上來的,總不能讓這狀元郎來大理寺的第二日就因意外斃命了吧?”

此言倒是將林玉帶到方纔的途中,她是差點被馬車撞上,那時身後有個聲音提醒了她一下,如今想來,莫不是就是奚竹?

她正欲開口道謝,卻突然頓住,眼睛牢牢地盯向一處。

奚竹見她呆住,甩了甩發尾道:“怎麼了?莫不是被本少爺的仙姿所怔住了?”

林玉恍若未聞,一把推開奚竹,他腳下的泥土便全然顯露出。

那塊土地色暗濕潤,是新翻的。

片刻過後,透過層層疊疊的花朵,兩人忙碌的身影清晰可見。

奚竹彎著腰,額上汗水滴落於地,袖子被擼到手肘之上,哼哧哼哧地用借來的鐵鏟挖土,還不忘嘲笑林玉:“林大人,你這力氣也委實小得有些過分了吧?這麼些時間過去了,你那邊還沒我挖得一半深。”

林玉麵色稍顯難為情,縱使臂上痠痛不堪,亦咬牙堅持:“自是沒有奚大人你動作快。”

眼瞧著奚竹那方已顯露出木箱的一角,他加快動作,不多時便挖出一半。

而後,他握著鏟子,來到林玉這方將她趕至一旁:“林大人,你自去一邊。彆耽誤我。”

有了免費勞動力,林玉樂得清閒,當即便把沉重得要命的鐵鏟往地上一扔,悠閒地在一旁等奚竹將木箱挖出。

天道好輪回,往日都是她上下查案,他端坐房內,如今也有她悠哉悠哉看他忙綠的時候了。

奚竹一邊乾活,一邊挖苦道:“我說你們這些文人當真該鍛煉鍛煉身體,你看大人你,瘦得都成什麼樣子了?胳膊細如蔥,這般如何能受住大理寺的公務?”

林玉如今不用勞累,自是他說什麼都應,心情頗好地聽他的唸叨。

隨著兩人細碎的交談,木箱全貌顯露於世,用料一般,形式也不甚特殊,隻是上麵還有模有樣地掛了一把鎖。

抖了抖其上的泥土,奚竹將其放於地上,隨後便用鐵鏟看準了往那鎖頭一砸,隻聽“哢嗒”一聲,鎖直接從中裂開,落在地上。

未等林玉吩咐,他即刻伸出雙手,把箱子蓋開啟,再把裡麵泛黃的紙張交給林玉。

紙頁極多,厚厚一遝,每一張都寫滿了字,字與字緊貼在一起,一點空隙都無,看得讓人眼前發暈。

林玉眯著眼睛,努力辨認其上所寫,字跡熟悉,她一下就想起來了,是在王家拿藥方時,見到的王聞的字。

“小虎哥,對不起,我當初不該那樣做的……”

她不禁蹙眉,越往下看,越心驚膽戰。

“八歲那年,我娘嫌棄家裡窮就離開家了,再沒有回來。你有那麼好的爹,那麼溫柔的娘親,還有聰明伶俐的性子,叫我如何能不嫉妒?可我竟沒想到,我能做出那種事!”

“那個夏日,河水很涼很清,我見到眼前肆意大笑的你,不知道為什麼,藏在心裡的妒意一下就衝上了大腦裡,如果沒有小虎哥就好了,我就不會被對比了,也不會被村子裡的人明裡暗裡嘲諷了……”

“我向你的後背伸出了手,把毫無防備的你推了下去,可是,見到你在水中不住翻騰,我當時真是一絲快意也沒有!”

“怎麼辦?我怎麼把你推下去了?我要去找人來救你嗎?”

“小虎哥,我本來是想找人來的!可是,我那時就像下咒了般,根本走不動一步。你被救起來後,會告訴村裡人嗎?他們會用什麼樣的目光看我?厭惡的,嫌惡的……那些流言蜚語會不會纏住我?對不起,我沒動。”

“請你原諒我,我隻是太怕了!我太怕被人用異樣的眼光指摘了!我本性不是這麼惡毒的!”

“所以,小虎哥你能不能不要再來我夢裡了?每次你麵容發脹,眼睛發白,死死地瞪住我,我就感到害怕,覺也不敢睡。”

“求你了,既然已經身死,就彆在人間徘徊了,早點去往極樂之地可以嗎?我給你抄佛經,抄很多很多的佛經,你不要怕,你在那裡一定會過得很好的。”

“我再也不想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了……”

這張紙下,全是密密麻麻的佛經,多如牛毛,數也數不清。

月色皎潔,超度所用佛經與滔天悔意寫下的話擺在一起,顯得格外詭異。

林玉手指發緊,看向這封毀了兩個少年的信,心情難以描述。同時,一個念頭劃過腦中,轉瞬即逝,快得讓人抓不住。

她驟然擡眸,對奚竹道:“快,我們快回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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