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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寺正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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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桐遙在更西邊一些,因而雖然到了秋日,但氣溫遲遲沒降下來。這個時分傍晚已褪去夏日的悶熱,風一吹帶來的隻有清涼,再舒適不過。

宅中池塘中還未凋謝的荷花似也歡喜這風,花瓣輕輕搖曳。

院中種了一棵巨大無比的桂花樹,正是開放的季節。深綠色的葉子大堆大堆簇擁在一起,淡黃的花朵便藏在其中,毫無保留地揮撒香氣。

奚竹閉眼躺在木椅上,隻覺混著桂香的清風吹拂過臉龐,心曠神怡極了。在這靜謐的時刻,他腦海裡又浮現出今日的場景。

後來他們一齊去了桂綸安排好的酒樓,桂縣令當真是一個周到的人,就算人沒到,也將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

桌上全是桐遙的特色菜,柳葉狀的麵片、裹了糖的鯉魚、蒸得軟爛的醬梅肉……林玉尤其喜歡那放在桌上的一種甜餅,茶黃色的餅蘸上白芝麻,彆有一番風味。那餅不大,她似乎在發呆,手中卻不自主送了好幾塊到嘴邊。

她好像很喜歡吃甜的嗎?之前碰見過她買糖人,後來她又常常帶些糕點來。

是了,她老家是江南的,之前小的時候定安帝去那一帶賞玩過,憐他自小喪父喪母,也帶他一起去過。說起來,那旅程說不上什麼開心的,唯一遇到有意思的好像就是遇上一個偷偷喂貓的小女孩吧。

思緒不斷翻湧,奚竹想東想西,最後出現在腦子裡的畫麵居然是那晚夜色中,少年對他說的那句“我陪你”,語氣認真又堅定。

他騰地一下坐起來,覺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眼下還有個更重要的事要去求證,怎麼腦子裡全是林玉林玉?

不行不行,不能這樣了。

這樣還下去還了得?

奚竹站起來,決定回去把劍拿上,去府衙外練劍。往常在家時,為了不讓他人發覺,他一向都是晚上練劍,白日裡大部分時間都在補覺,因而林玉的案子才會這麼多……

不對不對,怎麼又想到她了?

奚竹快步走出去,這下是真的要回房中拿劍了。

他的房間裡沒人,自然也就沒點燈,旁邊住的人是孟源,屋中也是漆黑一片,想必近幾日一路奔波,他早已受不了沾床就睡了。對麵則是林玉的屋子,現在還點著燈,是從現在開始就在檢視卷宗了嗎?

奚竹推開門,腳步未停徑直走向床邊,彎腰去拿藏在行囊中的劍。隨即轉身準備離開,但窗戶“嘎吱”了一聲,他又停下步伐,嘴裡唸叨著什麼去把窗關上了,這才沿著牆根繼續往外走。

待到中央時,他猝然止步把左手中握住的匕首伸到前方,屋中瞬時凶光畢現。

“是誰?!”

一陣衣物的摩挲聲慌張響起,隨之而來的是無辜的叫喊聲:“啊!是我啊哥,你乾嘛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孟小源?奚竹聽出這聲音的主人,把匕首放下又火速把燈點上。

油燈一照,那熟悉的麵目便出現在麵前,微圓的眼,鈍直的鼻,這深夜莫名出現在他房中的人的確是如假包換的孟源。

他一下氣笑了,點著孟源的腦門道:“你深更半夜來我房中乾嘛?也不點個燈,我還以為是那個賊人進來了。你可知方纔就差半寸,這刀就捱到脖子上了。”

孟源摸著自己的脖子心有餘悸:“這不是不知道哥你去哪了嗎,就像在這等你。總點著燈也浪費,我就想著在這裡等你回來。誰知這一等,就不小心睡著了。還好還好,我脖子還在。”

聽到此話,奚竹以一種見了新奇事的目光看過去:“你什麼時候還在意起油燈浪費與否了?說吧,怎麼了?有什麼事讓你專門來找我?”

“正是有事。”

孟源端正坐姿,語氣嚴肅說道:“原先在府中我還沒有感覺,但這一路雖然才過了幾天,我才驚覺自己居然是最嬌貴的人。那馬車是為了我準備的,哥你駕了幾日馬車也沒喊過累,林兄花錢亦是節儉非常,這不點油燈我就是跟她學的。”

奚竹有些意外,看見他一臉痛定思痛的模樣,心中劃過一絲笑意。

不錯不錯,看來孺子可教也。不過那馬車麼,其實也不完全是為了他準備的。林玉雖然會騎馬,但這一路風餐露宿的,她當然不會抱怨,但想來那滋味也不太好受。

當然,這一切他沒打算說出來。

孟源繼續說:“還有這次周大哥的事,雖然自始至終是一個誤會,但我輕信他人,沒過腦子就讓他與我們同行,最後還得讓你們替我擔驚受怕是真。更可怕的是,我對這一切居然毫無察覺。今日我一直在反複思量這件事,但卻總想不明白為何會這樣。哥,你說是不是因為我太蠢了?”

奚竹沒想到他竟有這樣的想法,怪不得一下午都魂不守舍。但又想到初識之時,那個總是一個人蹲著玩蟋蟀的小男孩,也不奇怪他會想這麼多,他其實本就是一個敏感的人。

奚竹笑了笑,斬釘截鐵道:“你不蠢。”

“隻是從前在京中,有你爹、阿姐他們一直為你遮風擋雨,所以你才沒能察覺到這一切不對。彆忘了,自從國子監那次我幫你教訓過崔正清後,你可就日日跟在我後麵了。小時候就懂得找人保護你,現在又怎麼算得上蠢呢?彆想太多,就算你沒有提出讓周桂同我們一起,我和林玉也會如此的。這一路,也因為有你纔多了很多歡聲笑語。”

“更何況,一直天真何嘗不是件幸福的事呢?”

奚竹鮮少說這般肉麻的話,說完後不知孟源是否被安慰到,身上的雞皮疙瘩倒是先起了一大片。

但孟源聽了這話後,頓覺心結開啟,胸前再也不鬱結了,認真道:“這的確是件很幸福的事。不過我不能一直讓你們保護我,我也會認真,儘全力去保護那些愛我的人。”

正經沒兩秒,他撓撓頭問道:“說起來,哥你眼睛怎麼這麼好的?沒點燈前那麼黑也能看到有人。練武能讓眼睛變明亮嗎?”

“傻啊,那窗戶都是開著的。我離開前可是把門窗都曰實的。”

“哦對耶,先前我嫌不通氣開啟的。”孟源後知後覺道,“不對!哥你剛才還說我不蠢的!”說罷就張牙舞爪作打人狀。

見他一掃愁悶恢複正常,奚竹放下心,正打算出去練劍,但不知想到什麼遲遲沒動,過了半晌,屋中響起一句帶著遲疑的問話。

“你知道怎麼表達親人之間的關心嗎?”

說完後奚竹似是覺得有些不自在,眼神往房頂飄去,嘴裡繼續補到:“就,比如你們家人之間會如何?”

頭一次見奚竹露出這般飄忽的眼神,孟源認真思索了他的每一個字,心裡暗道他哥這肯定是想家了,自小便寄養在安相那裡,再看後麵的所作所為,想來在安府就從來沒感受過親人的溫情。

他低頭沉思半晌,緩緩道來:“其實也沒有特彆特殊的。就比如在勞累了一天後有一盞燈等著,經常能吃到家人親手做的食物,生病時有人關心……”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遷就!親人之間,嗯,肯定是要站在一個戰線上的,任何事都要相信對方!還有就是若是生病不想吃那苦藥,就不是非要他吃。你想想,彆人都不理解但家人能明白,這不就是親人之間的感情嗎?”

孟源說了一會,悄悄看了一眼奚竹的麵容,但隻望見他似懂非懂的神色,絲毫不見鬱悶黯然之意,有些奇怪但沒作多想。

他拍了拍奚竹的肩,故作深沉道:“哥其實這也沒什麼,你也可以把我當成家人。今日就先說這麼多,我先走了。”

說完後孟源就匆匆離開了,那背影頗有些心虛意味,不過奚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察覺到。

原來是要這麼做麼?奚竹腦裡想著那些話,手裡拿了劍,兩三下就躍上縣衙的牆,到空曠之處練劍去了。

一夜汗雨,直到天邊出現一團亮光時他才沿原路返回。

昨日白日睡飽了,夜裡肆意練劍,奚竹隻覺得身上神清氣爽,容光煥發,一身的力氣沒處釋放,簡直想上山去打老虎。

桐遙隻是一個小縣城,不過百姓全都克勤克儉,安居樂業。這才寅時,就有攤販推著車在街上叫賣了。

“太穀餅,太穀餅——”

聲音嘹亮有力,如同日出之時公雞的第一聲鳴叫,用熱騰騰的蒸餅喚醒沉睡一夜的人們,提供能量讓他們再次投入到新一日的勞作中。

是昨日裡林玉喜歡吃的甜餅。

奚竹一下停住腳步,揚起笑容闊步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日光緊追著灑滿大地,又緩慢變為金黃色,在天上變為五光十色的彩霞後纔不甘落幕。轉眼間,夜色悄然登場。

夜幕低垂,林玉揉了揉酸脹的眼睛,用力打了個哈欠,合上看了一日的卷宗。

來之前,嚴行叮囑要對近年來的案宗進行審查,存疑之處不可忽視,須得仔細查證以求公正。這不僅是嚴行的囑咐,更是她此次行程的目的。

也不知東陽是否找到那布料源頭了?她心係舅兄之事,隻盼能早日完成好回京繼續暗中調查。

為此,她昨日吃過飯後未多做休整,就筆耕不輟,眼睛也不曾得到過片刻休憩,現下看那字都有重影了。但即使如此,案卷數量過多,也才堪堪翻閱了五分之一都不到。

不過桂綸當真是個好縣令,這麼多宗案子,都辦得很漂亮,幾乎找不到不嚴謹之處。

她對桂綸的欽佩之情又加深了,聽說他今日為了追查案子連縣衙都沒回過,直到現在都待在外麵。

不過她依舊不敢掉以輕心,對案宗上的每一個字都仔細推敲。可是,她實在是太累了,眼皮幾乎都擡不起來了,那字活像長了腳似的,在麵前晃悠起來,讓她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

罷了。

林玉站起來提了盞燈,在這微薄的亮光中慢悠悠踱著步,回房。

在外間,風一吹,她才覺得腦子清醒了點。手上的燈慢慢暗了,眼裡的光卻漸漸亮了。

林玉疑惑地站在房門前,屋中怎會是亮的?因著銀錢的緣故,她在京城時白日裡不會輕易點燈。如今在桐遙,更不可能是走前忘了滅燈。

她緊張地捏緊手中的燈籠,要不要去找奚竹?他就在對麵,不過屋中漆黑一片,已經睡了嗎?不管了,總比獨自麵對危險要好。

當下決定好後,她正輕步轉身,打算去對麵叩門,誰料背後傳來門開啟的“嘎吱”聲,伴隨著一句熟悉的聲音:“在門口做什麼?怎麼不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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