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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寺正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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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巧?

林玉脫口而出:“那周大哥你找到了嗎?”

“找是找到了……”周桂麵色怪異,指向方纔的草叢方向,“在那裡麵。”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矮草叢生,除去周桂趴過顯出的人影外,茂密得沒有一處下腳地。這樣的地方,是通往那處學堂的路?

似是瞧見眾人不信的神色,周桂再次重複,語氣極為斬釘截鐵:“就是那處。是一位村民告訴我的。他說創辦學堂之際,為求學子專心致誌,不為外物所誘惑,故意設此難路。學堂居於偏僻冷清之地,唯有真心向學之人才能不懼艱難,不負期望。

我一路向前,果真聽見學子讀書的朗朗聲。心下著急,竟不小心踩空掉了下來。幸而遇上了你們。”

再一看周桂臉上、衣服上的泥土痕跡,林玉幾人瞬間瞭然。話不多說,奚竹一掀衣袍就打算直接踏進草叢先行探路,林玉亦是緊隨其後。

這時一道突兀的聲音由遠及近逐步傳來:“葉兒……葉兒……”

這突然的聲音淒慘哀切,在山中盤旋迴繞,不免顯得駭人。正欲離開的林玉幾人聽聞此聲響,皆停下腳步,循聲望去。

隻見一位白發老人步履蹣跚,一邊呼喊一邊找尋,似是丟了什麼極為珍貴之物。他行動奇異,竟直愣愣往林玉走來。

奚竹心神一動,腳下就已到林玉身旁以示保護。

不過這人隻是在林玉麵前喃喃自語,嘴裡重複道“葉兒葉兒”的,除此之外沒有半分異動。林玉拽拽奚竹的衣角,而後走出他的庇佑。

這一走近,才發覺那人舉止怪異、眼神空洞,衣袍滿身汙跡,滿頭白發亂糟糟的不忍直視,整個人蓬頭垢麵,活像哪裡出跑來的乞丐般。

“老伯?老伯?”

周桂拖著嘶啞的嗓音最先開口。

縱使林玉並不想多生事端,但見這人可憐模樣生出不忍之情,於是也出聲詢問。其餘幾人也正有此意,眼下都盯著那老伯。可他像沒聽到似的,隻顧著低聲重複那句“葉兒”。

“老伯?你家在此地嗎?”

幾人不死心又問了幾句,可依舊沒有半分回應。

“我以往也是瞧見過這種人的,”奚竹指了指腦袋,“情誌有異,當是精神出問題了。”

林玉表示同意:“要不把他也帶到學堂裡去?那裡總該有人在。況且現在天色不早了,不能再耽擱了,我們得在天色暗下來之前到達學堂。”

孟源擡頭望了一眼,天空湛藍依舊,但明顯不如正午時明亮,這山本就鄰著那條死了好幾個人的“桓河”,眼下又突然冒出來一個奇怪的老頭兒……想到此處,他不禁打了個哆嗦,瘋狂點頭:“好好好!我們趕快去學堂吧!”

“學堂……學堂……”

誰知這話觸動了在一旁的老伯,他像小孩子般拍手,笑著大聲說:“好啊好啊!葉兒,爹帶你去學堂……”

話還沒說完就撒開腿往另一個方向跑了,背影歡快活潑,活像幼童一般。

孟源被這轉變驚得目瞪口呆:“這,就返老還童了?”

這時奚竹和林玉已經默契地往前追了,順便拉上一臉懵的孟源。

周桂朝他們追的地方看去,與先前那人告訴他的方向分明不一樣。心裡糾結了一瞬,還是跟著他們跑去了。

跨進樹林,一道小徑自然而然出現——藏於矮草叢之中,從外麵看不出異樣,隻有人走進來,才能感受到這隱秘的路來。雖仍有雜草,但行走起來並不困難。

跟隨老伯的背影,幾人很快到了路的儘頭。

眼前視線霎時開闊,如有分界線般,層層疊疊的樹木頓時變得稀疏,一群矮小房屋坐落其中。

房外無人,但裡麵間或有讀書聲音傳出,當是周桂口中的“學堂”了。本該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欣喜之感,可不知為何,林玉心頭卻活像壓上什麼東西般沉重。

想來是因為此地不朝陽,顯得更為昏暗的原因吧?

林玉把腦中思緒驅逐走,同其餘人一同敲開學堂的門。

一扇古樸陳舊的門後出現一張更為嚴肅正經的臉,長白的胡須,繃緊的眉頭。此人不茍言笑,抿直的嘴裡吐出兩個字:“何人?”

林玉連忙道:“老先生好,這位老伯你認識嗎?我們是跟著他來的……”

待林玉解釋完前因後,這人淡淡擡了下眼,叫來一小童將在不停嘀咕的老伯帶走了。

林玉心中的不適感更為加重。她拿出桂綸給的信物,輕聲道:“還有一事得打擾一二,縣衙辦案,我們幾人還得在此處問話查案,還望老先生配合。”

誰知這人並不買賬,非但沒有半分配合之意,連讓人進屋的意思都沒有。

幾人就這般被擋在屋外,林玉疑惑極了,還有一絲尷尬湧上心頭。奚竹倒是什麼也不管,眼看著就要拔刀相助。

這時周桂走上前來製止了他的動作,朝老人深深一揖:“夫子,晚生幾人今日來此並無他事,隻是奉桂縣令之命調查案子,不得不叨擾一二。請夫子放心,我們定當安靜查探,必定不會打擾其餘向學弟子。”

此話一出,老人依舊板著張臉,但神色明顯緩和一些,最終側開身讓幾人進屋。隨後一言不發,不管處於困惑的一行人,自顧自進入另一間房了。

“這……?”

幾人就這般被撂到屋中。正在大家乾瞪眼之際,旁邊屋中傳出一板一眼的講書聲。

“這老先生大概是要講完書才會過來。”周桂聽了片刻,為眾人解惑道。

那他脾氣可真怪,就這般把人放這不管了,林玉暗自嘀咕。回想起方纔景象,她問道:“方纔我說話這老先生不讓我們進來,但為何周大哥說了一遍又許我們進來了?周大哥你如此瞭解他,難道與他相熟?”

奚竹“哼”了一聲,找了個凳子坐下:“還真是個怪脾氣的老頭。”

周桂打量著屋內的陳設道:“你們也知道,我自小便去學堂讀書,在家中也有父母請的老師,因此我見過、認識的先生不下數十個。這位老先生……並非是他脾氣怪,在這之前我也不認識他。隻是那不怒自威的模樣,實在與之前的夫子太為相似。況且方纔借著縫隙,我瞧見這屋中一半都被書占了,此番擺設,更證實了他的身份。

而老先生在山上學堂教書,此等偏僻冷清之地,我猜想他並非為了名利。你們或許沒跟教書先生打過交道,這種人最是重禮儀。林公子查案習慣直奔重點,因此說話不拘小節,老先生自然感到冒犯。我根據之前的經驗,說了些冠冕堂皇的話,他這才放我們進來。”

原是如此,林玉恍然大悟,頻頻點頭道:“周大哥,受教了。”

她是沒上過正經的學堂的,平日裡都是舅舅授課,自然沒有機會接觸傳統的先生。而舅舅講課時雖然認真,但也遠達不到這位夫子的嚴肅冷酷。他性子平和,素日也不會在乎禮節問題。

而奚竹和孟源?想必這倆都沒有敏銳到發現夫子的不爽吧。

念頭剛起,那邊孟源就嚷道:“原來是這樣啊。我當初上學堂的時候,老師都沒有這麼多事……不對,哥你記不記得——”

他語氣帶著一絲埋怨:“有一段時間,學堂新來了好多刻板的老師,平日裡連一張笑臉都看不到,整天板著張臉,那段時間整個學堂裡都緊張沉悶,我連句話都不敢多說,生怕又被罵,都怪安……”

喋喋不休的孟源忽然止住話頭,訕訕地看了一眼奚竹,好像在想要不要說下去。

奚竹扯了一下嘴角道:“看我做什麼?你想說就說。”

誒?他不生氣了?

孟源很意外聽到這句話,周大哥說完那番話就出去了,眼下屋中隻有林兄,他哥還有他。若是他哥還生氣,那必定不會讓他繼續說的。而現在這般,看來不僅不生氣,還把林兄徹底劃分到了一個陣營了……

孟源本就很喜歡林玉,兩人冷戰之際他也覺著心裡貓抓似的不舒服,現在雖不知道他們是何時和好的,但心頭那股子鬱悶氣一下就消失殆儘。

“那時安相主張嚴政,把好多和善的夫子逼走了,換上了許多嚴苛得要命的老師。他整天說什麼‘嚴師出高徒‘是舒服了,可苦了我們。”

說起這個,孟源嘴巴一瞬也不能停下,叭叭道:“那段日子簡直苦不堪言。前一日學的東西隔日便要抽查,若是背錯了一個字,懲罰也是少不了的。這還不是最恐怖的,那些老師講課晦澀難懂,生起氣來動輒打罵,把整個學堂都變成煉獄般。”

想起從前,他打了哆嗦,慶幸道:“幸好後來聖上發覺國子監中太過壓抑,好多學生都變得寡言害怕了,這纔出言廢棄了這項改革。不然我都不敢想這種日子怎麼度過……哥你是不是也這樣覺得?那個時候老師打了人,你還特委屈差點哭了呢。”

聽了孟源的話,林玉回想起那個京中的“安相”。她隻見過一次,便是在放榜之後。那時安相宴請學子,還曾言語拉攏過她。她拒絕後,就與安相再無來往了。

可他看起來麵目和善,一張略顯滄桑的臉露出的皆是對朝政的淡然。聽說近些年他逐漸放權,對朝政乾涉漸少了。這樣的人,年輕時候居然推行如此嚴苛的政法嗎?

但這一切都是道聽途說,她在大理寺中查案,自是沒有機會接觸那些漩渦中的人。

不過,她看向奚竹。

他好像便是在安相府中長大的?

奚竹感受到了林玉的目光,以為她是好奇自己那時的想法。麵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眼神飄忽道:“我雖然皮糙肉厚,但是那些老頭兒打人確實也挺疼的,因此後麵學堂恢複正常後我也鬆了口氣。”

“噗……”

林玉眼睛提溜轉了一圈,不禁笑出聲來:“難得啊,奚公子居然承認這等童年糗事了。”

不知想到什麼,她笑得更歡,嘴邊的笑容弧度漸漸擴大。

清澈的笑聲鑽入奚竹的耳中,他轉頭想要辯解,恰好就撞進她狡黠的、帶著笑意的眼睛。從那亮晶晶的眼眸裡,他清晰地看到另一個自己,一個完全愣住的奚竹。

他忘記自己要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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