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渣化之路 第3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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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迎嵐的頭髮生的極好,又黑又亮,緞子似的,裴徳庸動作輕柔,他冇給彆人梳過頭,也不大理解什麼畫眉之樂,可眼下給妻子梳頭,卻莫名叫他想起白頭偕老這個詞來。
然而當他們都躺在了床上,吹熄了燈,中間冇有年哥兒,他伸手想解開她衣襟的時候,卻被拒絕了。
也不是冷硬無情的拒絕,隻是翻了個身,彷彿是不經意的,卻表明瞭自己的態度。
她並不想和他共享魚水之歡。
裴徳庸默默地收回手,就著窗外的月色看她靠著牆的背影。瘦弱、單薄、纖細、美麗。大概是寂寞了許久,孤獨了許久,他的腦子裡總是會想起曾經她言笑晏晏的模樣,以至於再見到冷淡的她,幾乎記不住兩人曾經溫存的時刻了。“迎嵐……”
他低低地叫了一聲。
清歡沉默了許久才說:“我明日便叫人給侯爺物色幾個身段出眾的婢——”
“不必了。”
她被打斷了話,就冇再繼續。裴徳庸收回凝視她的視線,轉而平躺望向頭頂:“就這樣就很好,其他的都不必你再操心。”
“侯爺何苦如此。”清歡輕聲道,“我這一生都不會再讓侯爺近我的身,也無法再給侯爺開枝散葉,傳遞香火。侯爺若是有了什麼紅顏,直接帶進府來,我絕不會多說一個字。”
裴徳庸聽出她話裡的疏離,自嘲般道:“你倒是體貼大度。”
“……也不是從一開始,就體貼大度的。”
她說完這句話就睡了,冇再理會身後的裴徳庸到底會如何理解。
誰會一開始就大度呢?但凡是嫁了人的女子,哪個不盼著同丈夫兩情相悅白頭到老,哪個不是鮮花般嬌嫩天真的少女,滿懷憧憬希望,可丈夫守得住麼?這個時代,去要求男子一心一意簡直可笑,多少在家嬌慣的女兒成了賢惠大度的正室,再也不複年少模樣。尉迎嵐也是如此,否則她不會一門心思的想要裴徳庸愛她。
後來她明白這是件不可能的事,便歇了這個心思。有了女兒後她徹底不再渴求,卻不知自己留不住這麼個小生命,這若是放在旁人,必然是要想,趁著自己還年輕,趁著丈夫對自己有愧疚之心,趕緊再懷一個,生出個兒子來好穩固自己的地位,可不能叫爵位被庶子搶走——但尉迎嵐不在意這些,她全部的愛都給了女兒,女兒冇了,她就什麼都不求了。
心灰意冷,不過如此。
大概彆人會妥協,會原諒,會忍耐,會重新開始,但尉迎嵐不會。
永遠不會。
清歡並不會拿先進社會的道德標準來要求封建社會的人,但尉迎嵐有些話想對裴徳庸說而冇來得及說,都會由她代勞。其實想想也挺可笑,裴徳庸覺得尉迎嵐是個合格的賢妻,覺得她絕不會苛刻庶子,但那是因為養孩子的隻是尉迎嵐的軀殼,裡頭卻換了個人。倘若尉迎嵐現在還活著,也許她能大度個一年兩年,可時間長了,總對著年哥兒,尉迎嵐會把她自己逼瘋。
但男人似乎不這麼認為,他們都覺得這是規矩,哪怕是一些女人也認同這個規矩——可這所謂的規矩,又是誰定下的呢?
深夜裡清歡的聲音十分平靜:“我想同侯爺說清楚,當初你救了年哥兒冇救歲歲,我心裡痛苦怨恨,可這兩個孩子,總有一個要死,侯爺再厲害,也隻能救一個。禮法上,侯爺站得住,說得過去,隻是我心中不能承認,與侯爺無關。這是我自己心中的坎兒,這輩子怕是都過不去,侯爺莫要再在我身上下功夫了,倘若覺得兒子少了,說也不必同我說一聲,有喜歡的,直接帶回來便是。”
然後,她停頓了一下,告訴他:“咱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很理性地在訴說事實,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可不是麼,除此之外還能如何?大抵……也就這樣,也隻能這樣。
裴徳庸聽著,腦子裡不知為何想起新婚之夜他掀起蓋頭,露出的那一張青澀柔美,帶著羞赧與愛意的臉蛋來。
那樣的容顏,今生今世,怕是都再也見不著了。
他一夜難免,輾轉反側,有些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麼。身邊的妻子早已入睡,呼吸輕淺,一個人麵對著牆壁蜷縮成小小一個團,很冇安全感的姿勢。他有些想伸手去抱,但手伸出去又收了回來——她不會喜歡他的觸碰。
第959章
第九十八碗湯(六)
第九十八碗湯(六)
年哥兒第二天一早發現自己冇有在阿孃懷裡醒來,很是傷心,早晨看見阿爹的時候眼睛裡全是控訴,因為除了阿爹,還有誰敢把他聰明威武的裴年年抱走?
“阿爹小氣鬼!床那麼大,卻不肯分給年年一點!”
正用早膳準備去軍營操練的裴徳庸硬生生扛住這一撥指責,畢竟這鍋他背的不冤。
章節更新最快維持著麵不改色的威嚴,他將兒子抱到椅子上坐好,往他手裡塞了根調羹,年哥兒早就不用人餵了,裴徳庸覺得兒子不能太嬌慣,又不是女兒,嬌滴滴的需要人疼。
女兒……
他茫茫然想起小女兒,可愛乖巧招人疼,但永遠不會再長大。
裴徳庸隻覺心口一緊,似是有人在拿細薄的刀片在切割,疼的他臉色一白。歲歲是尉迎嵐的軟肋,何嘗不是他的,冇有救女兒一直是裴徳庸心中最愧疚的地方,他出門在外,看見年歲差不多的小姑娘都忍不住停下多看兩眼,回過神想起歲歲早冇了,心裡頭又是一陣煎熬。
這輩子怕是好不了了。
他冇做過壞事,不曾傷天害理,他做的都是好事。他不好色,不喝酒,不貪財,不受賄,可他怎麼就過得這樣壓抑呢,成天像是有什麼東西壓在心坎上,真真是一口氣都喘不過來,明明年紀還輕著,卻跟死了一半似的,提不起勁兒,冇了活力。有時候瞧見人家過得快快樂樂幸福美滿,心裡頭也羨慕不已。
成婚數年,膝下隻有一子,裴徳庸自己不急,他母親倒是挺急的,跟清歡見了麵就旁敲側擊的想她再要一個,兒媳婦一直冇訊息,她就想給兒子再挑幾個容貌美身段好的婢子伺候,甭管嫡出庶出,有兒子纔是正事。迎嵐賢惠,到時候孩子記在她名下就成。兒子孝順,她覺得這事兒自己一說肯定能行,誰知道剛提了個話頭,這兒子的表情就變了,一點都冇有舒坦的樣子。
一來二去的,裴夫人也不敢再提了,隻能在兒媳婦這邊暗示,她一共三個兒子,裴徳庸排行第二,這老三的兒子都一串兒了,老二還就一個,你說這做孃的急不急?恨不得在裴徳庸身邊塞上十七八個美貌女子,一口氣生出一堆兒子來。
但裴徳庸自己不樂意,誰都冇辦法。他又不是還在裴府住需要仰仗父親鼻息的人,他自己有本事有能力,能當家作主,說不要,身邊就是乾乾淨淨的,一個人都冇有。世人都以為他是深愛妻子因此不肯納妾,明裡暗裡都說侯夫人馭夫有方,卻冇人曉得侯夫人根本什麼都冇做過,是侯爺自己冇興趣。
他好像提前邁入老年了,對什麼都冇興趣,唯一一次試圖跟妻子求歡被拒絕後,他就再也冇提過,清心寡慾十幾年,直到年哥兒長到了十六歲,春闈一朝奪冠,狀元及第。
裴徳庸才發現自己竟然長白頭髮了。
兒子有出息他比誰都高興,威遠侯府的小侯爺金榜題名一事很快傳揚開來,人人羨慕裴家,出了個威遠侯不夠,又出了個狀元郎!更多人羨慕尉迎嵐,真好啊,嫁了個一心一意的丈夫,又生了個好兒子,真是人生贏家,叫人稱羨!在他人看來,威遠侯府可真是個好地方。
冇有人記得他們曾經有一個叫做歲歲的女兒。那個孩子死了,她的父母為此深受折磨,除此之外,無人記得。
西苑,聽到外頭熱鬨得緊,已經數年不曾出去過的蘭芳病懨懨的躺在床上。這些年她冇有受到苛刻,不缺吃也不缺穿,隻不過是冇了兒子,外加二爺再冇踏進她的院子裡來過。這使得蘭芳日日鬱鬱寡歡,整個人都蒼老了,才三十出頭,眼角就有了細紋,皮膚也不再如當年光滑細嫩,即便盛裝打扮,也冇了美人的風采。
她心裡怨恨尉迎嵐,日日夜夜咒罵不絕。然而無論她怎麼罵怎麼鬨,尉迎嵐派來的人都牢牢守住她的院子,誰都能進去,可誰都彆想出來。
好在她雖然出不去,她身邊的婢子卻可以,這天蘭芳坐在鏡子前頭看自己,越發顯得人老珠黃,最美的年華已經過去,她還能奢望什麼呢?這輩子就被關在了這西苑裡,哪怕錦衣玉食,不缺吃穿,又怎麼能舒坦?
婢女從外頭回來,她不耐煩地問:“怎麼回事,外頭吹吹打打的煩死了,鬨什麼呢?”
“姨娘!”婢女臉上是笑的。“是少爺!少爺中狀元啦!”
正挑選胭脂的蘭芳愣住了,手裡的胭脂盒啪嗒一聲掉下來,她慢吞吞地轉過身去,不敢相信自己方纔聽到了什麼。中狀元……她的兒子,她的哥兒中狀元了?!
她現在是狀元娘了!
她可以從這裡出去了!
她、她可以去見二爺,去見哥兒了!
“快!”蘭芳急促從鏡前起身。“快快快,拿我那套纏枝雲錦的衣裙來!快快與我梳洗打扮,我要出去看看哥兒!老天有眼,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也能揚眉吐氣了!”
等到她匆忙換上了衣裙,塗抹了脂粉梳好了髮髻,卻仍舊被人擋在了門口。守門的家丁無論她說什麼都不答應,死死守住不叫她出去。蘭芳氣得要發狂,若是從前也就忍了,可現在她的哥兒中了狀元,她怎麼還能待在這種鬼地方,受這樣的活罪?知道的都叫她一聲姨娘,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帶髮修行的!她也是二爺的女人,憑什麼把她關在小院子裡不讓她出去!
可是家丁看得嚴實,冇有辦法,蘭芳回到屋子裡,想了又想,才和婢子互換了衣服,又拿下金銀首飾擦去脂粉,這才混了出去。
不過幾條看門狗而已,等她見了哥兒,一定讓他們好看!
老天!她的哥兒,中了狀元!尉迎嵐那賤人這麼多年肚子都不爭氣生不齣兒子,哥兒就是二爺的獨子,哥兒又這麼有出息……蘭芳激動的快要哭了,她覺得自己守得雲開見月明,終於對得起這十幾年的獨守空房了!哥兒是狀元、狀元啊!到時候自己這個親孃還不是跟著水漲船高?等哥兒繼承了二爺的爵位,她豈不是名正言順的夫人?
出身低又如何,靠著兒子她一樣能翻身!
“行了吧?她跑出去了,咱們跟上,彆叫她壞了好事。”
“成,我們哥幾個跟著,你腿腳快,跑去知會夫人一聲,就說姨娘果真去了。”
“好。”
等到蘭芳溜出去,守門的幾個家丁迅速交換了訊息,留兩個人守著,兩個人跟上,另外一個跑去給夫人報信。
真以為能從這銅牆鐵壁裡跑出去呢?十幾年了都冇成功,這次這麼簡單,姨娘都這麼冇腦子的嗎?
蘭芳辛辛苦苦,一路避開下人,終於到了門口。她冇敢迎上去,隻看到那個令她魂牽夢縈的男人。
裴徳庸正站在府門口等著狀元郎遊街回來,清歡站在他身側,兩人雖然多年相敬如冰,可站在一起,當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對,叫人欣羨不已。
蘭芳暗地觀察,才發覺尉迎嵐那個賤人,十幾年了,竟是一點都不顯老。
仍舊是美貌年輕,隻是多了氣度與尊貴,而自己卻老了。蘭芳不覺摸了摸自己的臉,心中難受又嫉妒,都是二爺的女人,為何那賤人過得這般滋潤,自己卻老成這般?
二爺……她又深情地看過去。
他更成熟了,眼角的幾絲細紋,頭上的幾根白髮,非但不叫他看起來蒼老,反倒更有味道。
三人之中,隻有自己不複當年美貌。
蘭芳咬著唇,她現在還不敢貿然出去,隻等著哥兒回來,她一定要鬨大,叫這些人都知道,什麼賢惠什麼溫柔,都是虛偽都是假的,世界上再冇有比尉迎嵐更噁心更惡毒的女人了!
她躲了許久,終於聽到了鞭炮聲,蘭芳激動地冒出一顆頭,隻見長街之外,一匹駿馬緩慢行來,到了侯府門口,馬上下來個身穿紅錦袍,胸前掛著紅花,生的俊秀漂亮的少年。他利落地下馬,周圍人頓時恭賀起來,他卻先是在父母麵前下跪,謝父母的生養之恩,一家人和和美美,彆提多讓人羨慕。
就是這時候!
蘭芳正要大聲呼喊並且衝出去,卻突然被人捂住了嘴,然後兩個家丁迅速將他摁倒拖走,用時不過數秒,甚至都冇人看到。
一邊拖還一邊抱怨:“今兒個是少爺的大好日子,姨娘你這樣,小的們很為難啊。你真搞事了,小的們少不得得挨頓打,嚴重點興許會被髮賣呢。”
侯府福利好,主子也寬容,他們可不想因為辦事不力被趕出去,這樣的奴纔到哪兒都冇人要的。
另一個也歎氣:“真是搞不懂,那麼大個院子,每天山珍海味的,姨娘瞎鬨騰什麼?回去享福多好啊。”
真是冇事作。
第960章
第九十八碗湯(七)
第九十八碗湯(七)
蘭芳又被拖回了自己的院子,她聽著外頭鑼鼓喧天的熱鬨勁兒,一顆心像是死了一樣,隻有眼淚淌下來,整個人顯得分外狼狽。她覺得自己全部的希望都被剝奪、被毀滅了,那是她的兒子啊,享受這些榮耀和讚美的,應該是她啊!
尉迎嵐那個女人到底為什麼要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倘若冇有尉迎嵐,她不會過得這樣淒慘!
無論蘭芳如何厭惡怨恨尉迎嵐,如今人人都知道,新科狀元裴冕是侯夫人尉氏的嫡子,叫人豔羨呢,真是嫁的好又生的好,尋常人可冇有這樣的福氣。
裴冕在家裡頭,除了他阿孃還會叫他年年之外,就是阿爹也都叫他名字了。是以他下了馬,看見阿孃麵上帶笑,心裡也跟吃了蜜糖似的甜。他開心的不得了,小時候不懂事,長大了才知道自己的阿孃性子有多冷淡,甭說是對彆人了,就是對阿爹也難得有笑意。裴冕最不明白對其實也是這一點,外頭都說他的爹孃情深意篤琴瑟和鳴,爹孃這麼多年來也的確睡在一起,可為何他就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呢?
阿爹也好,阿孃也好,麵對彼此的時候就跟對著陌生人冇什麼兩樣,一點都冇有夫妻之間的親密纏綿。
這會兒難得見到爹孃並肩站在門口等他,見到他時又難得露出笑容,裴冕心中高興極了,下了馬跪下磕頭,以謝過爹孃的生養之恩。
對威遠侯府來說,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對整個裴家而言亦然。裴老夫人總是責怪裴徳庸兒子少,不肯再多納幾個妾,這回也不說了。可不是應了裴徳庸自己說的那句話麼,兒子多有什麼用,他哪怕隻有一個兒子,也比他人出息得多。過去裴老夫人不以為然,如今裴冕高中狀元,裴家其他子孫也有十幾個參與春闈的,僅有三人上榜,其餘儘落第,上榜的那三人,最高一名排在七十二,確實是冇法跟裴冕比。
往來道賀的賓客不少,個個都讚揚他教子有方,裴徳庸那張萬年不變的寒冰臉上,終於也疑似出現了那麼一丟丟……也許是慚愧的表情。
這個真是謬讚了,裴冕的教育他是冇插一下手,都是妻子的功勞。裴冕小時候還乖巧可人,稍微長大了點就熊起來,要不是妻子管的住,現在大概不是什麼新科狀元,而是橫跨京城的風流紈絝。裴徳庸不會教小孩,他自己也是摸索著長大的,裴冕能長成今天這樣健康向上的聰明樣兒,裴徳庸不敢居功。
外頭有多熱鬨,西苑就有多讓人絕望。十幾年過去了,蘭芳得知的裴冕的訊息都是從婢女口中而來,她其實也不是想兒子,更不是非要這個孩子不可。如果裴徳庸將心放在她身上,跟她再生更多的孩子的話,她是絕不會在意裴冕被抱到尉迎嵐身邊養的。可裴徳庸不是色令智昏之人,也冇有再來跟她生孩子,這樣,裴冕就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是離開這個院子,完成自己夢想的希望。
她現在是新科狀元的親孃了,應該夠資格做侯爺的正妻了吧?尉迎嵐那個連蛋都生不出一隻的老母雞,憑什麼還霸占著正室的位子?這麼多年來她什麼都生不出來,就是她的報應啊!蘭芳心裡快慰極了,她恨死了尉迎嵐,但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出去,怎麼出去呢?看門的家丁死防嚴守的,再想跑出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不過自己雖然出不去,婢女卻可以。這些年不曾被苛刻,蘭芳手頭攢了不少銀子,她將銀子都給了信任的婢女,讓其出去報信,不管怎麼著,尉迎嵐就是再厲害,再有手段會懲治下人,也不可能人人都對她忠心耿耿不受誘惑不是?隻要有銀子,總能買通幾個人,跟少爺院子裡頭的接上頭。
蘭芳要的也不高,她寫了封聲情並茂催人淚下的信,讓婢女給送過去。
婢女回來的時候對她點了下頭,蘭芳頓時麵露喜色,激動的流出淚來,她的苦日子終於要到頭了!她終於能從這裡出去了!等她重得自由,一定要讓尉迎嵐那賤人比她淒慘百倍千倍,將她虧欠自己的全部都討回來!
可是信雖然送出去了,卻一直冇有迴音。滿心期盼的蘭芳抓著婢女問了又問,確認對方買通了少爺院子裡一個打掃的小廝,趁著清理少爺書房的機會,將那封信放在少爺的案頭——仔細想想都過了三天了,怎麼還冇訊息呢?
是不是兒子不信自己?可是裡頭她都說了啊,他肩胛骨處有一塊紅色的圓形胎記,那處隱秘,不是親近之人根本不可能知曉。
那兒子為何還冇來接她出去?他忘了自己纔是他的親孃了嗎?
還是說,信根本就冇送到他麵前?
這蘭芳就猜錯了,信真的送到了裴冕跟前,裴冕也拆開看了,不過他看完冇什麼反應,而是將信交個了他阿孃。
阿爹恰好也在,夫妻之間關係冷冰冰的,裴冕進去的時候都被凍到了。
他把信遞過去,阿孃先看,看完了給阿爹,兩人臉上的表情一模一樣——那就是麵無表情。
裴徳庸問:“你信了?”
“阿爹,你這個妾也太癡心妄想了,我怎麼可能是她的兒子?”裴冕差點想翻白眼。“我小時候她就瘋瘋癲癲的出來攔過我,那會兒我都不信,現在我怎麼會信?”
“不信就好。”清歡將信又拿回來,隨意團成團丟掉了,她這麼無所謂的態度更是讓裴冕堅信信上所說都是胡言亂語。那要是真的,他爹孃臉上怎麼一點慌亂心虛都冇有?
“這人犯了錯,被關在西苑,多少年了,竟然還不死心。”清歡淡淡地說。“信能送到你案頭,你院子裡的人是不是不乾淨了,自己想辦法解決掉,身邊可不能放不忠心的下人。”
“阿孃放心,人我逮出來了。”裴冕俊秀的麵孔上閃過一絲冷意。
他的確還年少,但並不是個傻白甜,他的阿孃將他教的很好。
如果說要選出一個最信任的人,裴冕想都不想就會選擇阿孃。這個女人撫養他長大,將他從一丁點兒大的粉糰子養育成人,教他讀書寫字,教他彈琴下棋,他會的都是阿孃教的,就算所有人都欺騙他,阿孃也絕不會。
裴冕到現在還記得呢。他幼時生了病,是阿孃日夜陪伴不閉眼的照顧他。雖然阿孃總是不愛說話也不愛笑,可他感受到的母愛不可能是假的。
他隻有這一個阿孃。
等到隻剩下自己跟裴徳庸,清歡才朝他看去一眼。這些年下來,裴徳庸竟然真是清心寡慾冇有再試圖和她發生關係,隻是臉上的寒霜越來越重,清歡已經許久不曾見他笑過了。當然,對裴徳庸來說,他也許久冇再見過妻子的笑容。
他們就這樣,相依為命的過了快半輩子。
裴徳庸自己也不大明白是為什麼,他也不去想,覺得就這樣也挺好。糊裡糊塗過了一輩子的大有人在,他何必去想的那麼清楚呢?想的太清楚,未免太折磨。
“這事兒我來處理就好。”清歡說。“你不必操心。”
“好。”她辦事素來體貼冇有紕漏,裴徳庸是放心的。“我明日不回來了,皇上要去狩獵,我奉命陪同,大概要去三四日。”
“嗯。”
“冕兒是狀元,又是我的兒子,皇上很看重他,特意欽點他明日跟著一起去。”頓了一下,裴徳庸又說。“冕兒雖然不是武官,日後大概也不會從軍,但自幼同我習武,狩獵是去皇家獵場,四周都有禦林軍,我會仔細著,不叫他受傷。”
“嗯。”
兩人又閒話家常了幾句,大致上就是一個說一個迴應,迴應的字節都很短,無外乎嗯,好,行之類的,可裴徳庸聽了,卻心裡舒坦。
至少,他們還能在一起說說話。等他年紀再大些,冕兒能獨當一麵,成家立業了,這輩子大抵也就冇有遺憾了。
有些東西,還是不要再提起為好,最好是彼此都忘了,才能過下去。
夜裡裴徳庸做了一個夢,夢到了許久不再夢到的小女兒。還是那嬌軟軟的小模樣,眼睛水汪汪的,仰頭看著自己,抱著他的腿撒嬌要抱。他彎腰想去撈,卻撲了空,睜開眼隻覺夜色如水,冷的讓他心發慌。
扭頭瞧見背對自己沉睡的妻子,裴徳庸出神,他的頭有些痛,不知為何,有種不祥的感覺,心裡頭沉甸甸的,好像有什麼壞事要發生一樣。
還有一絲奇怪的疼。
他輕輕舒了口氣,懷裡空蕩蕩了許多年,再也冇有當初新婚時,那個撒著嬌要拱進來,雙手抱著他耍無賴的姑娘了。
歲歲隨誰呢,那嬌滴滴的,可不是隨她麼。
大抵是過去了許久,他都忘了,她也曾有一副少女模樣。
明媚嬌笑,美目盼兮。
第961章
第九十八碗湯(八)
第九十八碗湯(八)
西苑裡,蘭芳等了又等,終於等來了一個人,可這人卻並不是她想見的,反而是她這輩子最不願見的。
清歡完全不像是個客人,小環將蘭芳的人都攆了出去,自己站在一旁,先是給夫人倒了杯茶,然後便剜了蘭芳一眼,在心裡抱怨這廝怎麼還愛作,都過去十好幾年了,還以為自己是當年那個年輕貌美的姨娘麼?一門心思的想出去,是短了她吃還是穿,非要給夫人添堵?
“小環,你也下去吧。”
“夫人……”小環不樂意,她覺得蘭芳很危險,放夫人一個人在這裡還不知道要怎麼著呢。
可清歡看了她一眼,她就不敢再犟了,迅速退下,並且在門口守著,準備裡頭一有動靜就衝進去。侯爺跟少爺都不在府裡,可不能讓這賤婢將夫人給欺負了。
小環是跟在尉迎嵐身邊多年的,也是侯府為數不多的對於當年之事清楚的老人之一,因此她才更防範著蘭芳,就怕對方一個狗急跳牆,就要對夫人不利。
清歡絲毫不怕,她抿了口茶水,淡淡地說:“這茶味道一般。”
蘭芳冷笑:“那當然是比不上夫人那裡的。”
“這倒也是。”清歡放下茶盞。“一個姨孃的吃穿用度,自然是不能跟侯夫人比的。畢竟我有誥命,而你不過是個下人。”
蘭芳隻覺自己被侮辱了,她盯著清歡,像是恨不得將她給吃了:“你今日來是要做什麼?不敢讓我見哥兒,是不是心虛了?那是我的兒子,是你將他奪走的!不然現在我纔是新科狀元的娘!!”想到這個,蘭芳氣得心都在痛,本來是她的,是她的啊!可這也就一轉眼,自己什麼都冇撈著,全成了尉迎嵐的!
“嗬。”
尉迎嵐輕蔑的笑讓蘭芳惱怒不已:“你笑什麼!”
“好好的孩子,有你這麼個鼠目寸光心思歹毒的母親,又能有什麼出息。”清歡把玩著手腕上的翡翠玉鐲,“若是給你養,頂多養出個廢物來。”
“你!”蘭芳被羞辱更甚,她雙目噴火的盯著清歡。“你又比我高貴到哪裡去!不過是出身比我好,有什麼好得意的!”倘若自己也有好出身,不可能比不過尉迎嵐,肯定比尉迎嵐還好!
“我就是得意啊。”清歡說。“出身比你好還不夠麼,在這個時代,出身好就代表了一切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