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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森之犬 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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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二,早晨八點鐘,食堂吃完早飯的犯人們逐漸散去。

方纔鬨出一段不小的插曲,程閻端著餐盤穿梭人群,一個剛入獄的新犯故意絆他一腳,言辭尖銳無比:“老東西,你身上很臭,知道嗎?”

聲音猶如石子擲湖,笑聲像波紋一樣一圈圈激蕩開來。

程閻努努嘴,有點兒呆愣地摸自己後背。

過去好半天,他纔在一眾年輕人的鬨笑聲中,乾笑道:“……哦。”

吃完早飯的犯人們散得差不多,此刻,程閻獨自一人來到後門抽煙。

他深埋著頭,臉上看不出是何表情,煙灰往地麵彈了彈,便掏出三張皺巴巴的信封看。

這是在昨天傍晚,一位醫務室的小護士托獄警轉交給他的,獄警跟他相識許多年,順口還開個黃腔:“你有點兒太為老不尊了吧?”

程閻眼尖,那時候便看到信封露出來一個角。

眼下四周無人,他咬著煙往上揚,把信封一張張撫平仔細看。

果然。

和他昨天窺看到的紙角一樣,信封展開後並不是密密麻麻的字,而是類似“越獄計劃”的草圖。

沉默著看到第二封時,程閻虯結的眉頭便舒展開來,化為一絲輕蔑。

什麼狗屎。

他三兩下用信封包裹住煙頭,丟垃圾似的,一扔,站起身欲走,肩膀卻從身後莫名多出一隻手。

力道是一寸寸逐級遞增的,緩慢卻堅定,彭庭獻摁著肩頭將他壓了回去。

程閻嚇一跳,轉頭瞪他:“我靠!你……”

一根手指豎在嘴邊,彭庭獻立馬用口型無聲示意他:“噓。”

“借一步說話。”

“老程。”

後門的飯香味漸漸飄遠,彭庭獻一路壓著他脖子,將他帶至更深更隱蔽的送餐口。

這裡剛剛結束送餐工作,年輕的oga打著瞌睡守在入口,程閻還沒站穩的時候就迫不及待一把甩開了他的手,渾濁的兩顆眼球飛速轉:“你怎麼發現這裡的?!”

“他媽的,我記得你今天不應該易感期?身上怎麼沒味兒?資訊素呢?你資訊素去哪了?”

一連丟擲兩個問題,程閻表現得比彭庭獻這個越獄犯還要興奮,彭庭獻卻緘默一瞬,餘光掃過他空蕩蕩的手心。

聲音似是落寞:“我托人給你的圖紙呢?”

“什麼圖……”程閻瞪了下眼,這才反應過來:“你說剛才那三個信封?那垃圾是你畫的?”

他說完,忽然收回了瞪大的眼睛,五官扭曲成一副要笑不笑的憋忍模樣。

方纔一閃而過的輕蔑更加明顯,他上下斜睨彭庭獻,像在看一個窮途末路的外行。

三張信封裡分彆塞了一張圖紙,對應三份越獄草圖,彭庭獻在紙上草率地畫了路線,畫了帕森佈局,並標注時間和文字。

———但以程閻的視角一張張看去,簡直可笑至極。

漏洞數不勝數,彭庭獻能想到破壞監獄主監控這一環,卻不知帕森有備用電源,甚至企圖聲東擊西翻越圍牆,卻在高壓電網的草圖旁標注一個問號。

連電壓都沒摸清。

“哎。”

程閻的狀態肉眼可見鬆弛下來,他環顧四周,拿指尖點了點一旁:“你出事到現在唯一做對的事,就是躲進這個送餐口,沒想到這麼隱蔽的地兒還真讓你發現了。”

他哼哼著笑出聲。

彭庭獻察覺到他眼底的自滿,便愕然一笑,聲音低低地說:“原來這裡你早就知道。”

“那當然,也不看這所監獄是誰……”戛然而止,程閻突然重重一拍腦袋:“你小子又在轉移話題是吧,我剛問你資訊素為什麼不見了,怪不得警犬都沒搜到你倆呢,感情是料到氣味搜查這一層了啊?”

他唏噓著笑了笑:“行啊你,和小裴一塊打配合,挺會選人。”

“裴警官和我,在你那裡是什麼很適合越獄的人選嗎?”

彭庭獻輕飄飄問出這麼一句,他神情有些恍惚,看得出這兩天已經徘徊到絕路:“老程,你把我的圖紙扔了,總得賠我一份吧?”

程閻愣了瞬:“喲。”

他下一秒便想起某件事,剛要發聲,彭庭獻卻精準而率先地開口:“我知道你疑惑什麼,老程,我實話實說,出庭那天的爆炸案我這輩子都不打算原諒你,我沒法和那天和解,但我現在確實走投無路了,小霍被抓,藍戎的搜查一天比一天嚴,我和裴周馭進退兩難,除了你,我沒有第二個能用得上的人。”

“比起和你斤斤計較這些事,我更想趕快出去。”

他聲線壓得更沉:“你之前勸我越獄是對的,沒有任何人能忍受在帕森待一輩子。”

程閻難得安靜地聽完,又掏兜,抽出兩根煙,一人一根分了去。

“煙”這個物品對彭庭獻來說有多敏感,程閻可能比彭庭獻本人都更有感觸,所以這動作一出,伴隨的是程閻略帶得意的微笑。

彭庭獻還是那副悵然的樣子,程閻看到他捏緊拳,似是感到侮辱,下一秒卻又抿著嘴一言不發地接了過去。

兩人一左一右,一站一蹲,彼此沉默著抽完了一整支煙。

半晌,程閻咂巴著嘴開口:“小裴現在在哪兒?”

彭庭獻抖煙灰的動作一頓,過兩秒,回:“八監。”

“哦,”程閻看上去非常無所謂,並不為此深思:“是不是在給你倆找路呢?你聯係聯係他,告訴小裴,不用白費力氣了,帕森是整個星際最嚴固最完美的監獄,沒有之一,除了我,不會有第二個人找到正確出口。”

“我把話撂這兒了。”

他朝彭庭獻揚起一邊眉。

彭庭獻徐徐浮現一抹笑:“是麼。”

“你們這些犯人啊,總以為越獄是找到一條沒人知道的小路,我看了你那三張圖紙,簡直是在侮辱這所監獄,你知道為什麼你們總是失敗嗎?因為從來沒有任何一個犯人嘗試理解係統,願意花時間瞭解監獄本身。”

說著說著,程閻眼中迸射出一束詭譎的光,他彷彿沉迷於某種藝術:“帕森所有監區在設計初期,都會留下一份應急協議。”

他扭頭,望向若隱若現的八監:“第八監區是帕森最重要的核心,但危險不在於裡麵的實驗體,而是電。”

“八監地理位置偏僻,供電係統是獨立的,電路也經常不穩———你有注意到吧?”

彭庭獻思忖片刻,想到自己被關在手術室那幾天,燈泡確實時好時壞。

程閻繼續道:“既然小裴在八監,那你就讓他留在那裡,後門有一條維修通道,走到底,是八監舊配電室,讓小裴找到兩樣東西,一是供電總閘,二是門禁主控板。”

“一旦小裴拉下電閘,樓內所有針對實驗體的保險和監管儀器都會暫停,那群殺人機器會一窩蜂跑出來,這個時候,八監會被判定為特大緊急事故,讓小裴留意旁邊的門禁主控板,紅光一閃,便表示應急協議啟動,帕森第一到第七監區、包括正門,都會為獄警開啟一條緊急逃生通道。”

“這條通道隻需要麵容識彆,沒有第二道多餘檢驗,是為了方便監外支援快速進入的,也能保護獄警們不被跑出來的實驗體殺害。”

“緊急逃生通道隻有十分鐘,絕對會有其他獄警同時撤離,你們想出獄隻能走正門,到時候就看你們本事了。”

程閻說完,收回瞭望八監的目光。

彭庭獻聽得有些震驚,他快速掠了程閻幾眼,總感覺他身份不止於此。

他一時半會沒有接話,一句句重新梳理一遍,末了,試探性地問出一句:“你說,所有監區,都有這樣一份應急協議?”

程閻鼻腔悶哼:“當然。”

“對八監來說,斷電,實驗體就會失控,所以協議考慮的是'電',對嗎?”

程閻這次更得意:“嗯哼,當然。”

彭庭獻倏然就笑了:“——好。”

他回應完,稍頓片刻,又由衷地補充一句:“你很厲害,老程。”

程閻剛翹起嘴角,便聽他話鋒一轉:“八監還有多少類似曲行虎的實驗體?他們失控跑出來,如果威力不夠,會不會不足以給我們拖延時間?”

“那你真是想多了。”

程閻瞄他一眼,還是最初看圖紙的眼神,像在睥睨一隻井底之蛙:“這些人單拎出來哪個都能和小裴打個平手,他們最後的歸宿是戰場,你和小裴如果越獄成功,等著吧,說不定哪天就在戰場上遇到了。”

彭庭獻若有所思:“是麼。”

程閻不緊不慢地把自己那根煙抽完,碾滅在地上,起身伸了個懶腰。

彭庭獻隨之站起,看上去似乎有些猶豫,但過了兩分鐘,他還是鼓足勇氣般把手伸進褲兜裡,當著程閻的麵掏出另一張紙。

“老程,這是我昨晚又琢磨出來的一張圖紙,是帕森建築佈局,你……”

“嘖,”程閻臉上顯露出怒氣:“我都在這給你講的口乾舌燥了,還給我看你的看你的,你的有啥好看的,這麼不死心你乾脆彆用我的計劃了,自給自足!”

他冷哼一聲偏過頭去,彭庭獻的手舉在半空,他視線往下垂,睨了眼圖上被重點圈出來的七監。

見程閻無動於衷,沒有半分指點的興趣,彭庭獻便無聲收了回去。

他碾了碾指尖。

寬大的圖紙竟在這一刻錯開,在程閻看不到的底部,疊放著另一張小圖。

彭庭獻深感惋惜地歎了口氣,不明不白的,他悠悠開口:“謝謝你,老程,如果越獄成功,我會儘我所能報答你。”

程閻瀟灑揮揮手,昂起鼻尖:“還有哪裡辦不到的嗎?三分鐘,我準備回監舍補覺了。”

“一分鐘就好,”彭庭獻自然接過話茬,溫和一笑:“如果可以的話,想麻煩你幫我從床鋪底下帶一樣東西,是個紙盒,裡麵有成型的訊號彈。”

程閻抽了抽鼻子,一皺眉:“是不是你年前忙活的那些小手工?木炭粉易燃,在監舍是違禁品,我提醒你扔出去好多次了,我不管,不幫。”

“確實是違禁品,但那都是我在玻璃房剩下的多餘原料。”

彭庭獻一攤手:“我藏著製作它們,為的就是越獄這一天。”

“如果我真的走出了帕森大門,會第一時間燃放它,告訴你的。”

他無比真誠地眨眨眼:“———所以就幫我放在正門旁邊的探照塔吧,你最好了,老程。”

程閻暗罵一聲。

撅著嘴,哼哼唧唧轉身離去。

彭庭獻目送他背影消失,手伸進兜,摸了摸深層的一支抑製劑。

這是他迄今剩下的最後一支,昨晚淩晨標記裴周馭過後,他兩分鐘內用了三支。

今晚正式進入易感期,但行動也馬上開始,絕不能泄露氣味。

彭庭獻隱進小路,原路返回辦公樓。

而程閻與他分彆後不久,在沒有獄警經過的角落,又老神在在地點燃第三根煙,他時不時捏一下眉心,用疼痛趕走席捲入腦的睡意。

十年前裴周馭給他這一榔頭,後遺症著實不輕。

自顧自笑了笑,程閻叼著煙,走向藍敘辦公室的方向。

辦公樓。

藍儀雲背手站在落地窗前,腳底踩著一份情報。

今早藍戎在星際聯盟會議的離場行為已經傳開,藍敘興奮得像打了雞血,剛才特意給她打來一通電話,言語間像淬了毒:“從辦公室滾出來吧你。”

毫無疑問,藍戎的終極計劃要開始落實了。

他設計虐殺沈娉婷,並錄下回放,沈榮琛衝動上頭貿然帶兵迎敵,沈家和c星現在打得傷亡慘重,兩方都帶著各自將軍的血海深仇,在戰場上,感性和熱血才往往能激發出最慘烈的一麵。

兩個星球鷸蚌相爭,打到精疲力儘的那刻,藍敘和藍戎便會出兵。

一舉雙雙收網。

可能不超過大年初十,農河、c星、h星都將是藍戎的囊中之物。

身後傳來“吱呀”一聲響,藍儀雲回頭,看到彭庭獻步入。

“早上好,藍姐。”

這個時候,他依舊有閒情逸緻打招呼:“剛才聞到走廊有茶點的香氣,你用過早飯了嗎?是想先吃飯,還是先聽我彙報賀醫生的情況?”

藍儀雲淡淡睨過他,不語,又看向一旁的裴周馭。

她早晨進來時裴周馭便一直守在這兒,確切來說,是守在賀蓮寒給她配送藥品的櫃子旁,sare正酣睡在那裡。

她收回眼,冷然注視彭庭獻:“想連人帶狗一起滾嗎?”

sare嗷嗚著翻了個身。

裴周馭目光平靜,在這間辦公室看到她這種情緒簡直不要太眼熟。

“那我有話直說了,”彭庭獻一頓,和裴周馭交換個眼色,笑容平和道:“昨晚淩晨,裴警官確認了賀醫生的關押位置,在您為我打造的那間玻璃房,真是天道好輪回啊,您父親果然和您在一條心上。”

他措辭間,犀利程度比上次尖銳了不少,藍儀雲反倒雙肩一沉,端起從容不迫的姿態,表情懨懨:“我最煩彆人談判的時候,威脅我。”

彭庭獻笑容擴大:“沒有人威脅您,我和裴警官,真誠邀請您合作。”

他朝她走近過去。

裴周馭同一時間默默站起了身,腦袋低垂著,但手上已經乾脆利落地拉開槍口保險栓,“哢嚓”,一聲未平,一聲又起———藍儀雲緊隨其後上膛。

兩人表情看上去一個比一個麻木,彭庭獻夾在中間,適時止步,向藍儀雲緩緩舉高雙手,道:“我要你恢複霍雲偃的麵容識彆許可權。”

身後的男人一怔。

藍儀雲把玩著槍口轉了一圈,陷入思考,不作聲。

“條件相信你也猜到了,裴警官再次潛入八監,幫你營救賀醫生。”

他故意把尾音上揚,變成戲謔的語調:“哦,營救你的愛人。”

“麵容識彆許可權?”藍儀雲重複道。

“是,”彭庭獻點頭,直直盯著她的眼:“霍警官這次被抓,就是因為在五監閘關口卡住了麵容許可權,這是我們的第二次機會,也是最後一次,必須萬無一失。”

他咬重“機會”兩個字,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藍儀雲忽然發出一聲譏笑:“我看你真是有點異想天開了,彭庭獻。”

“———你要越獄?”

還未等來回答,她繼而逼問:“藉助我,一個監獄長,越獄?”

“咚”,辦公桌前的椅子被推開,藍儀雲直接俯身過去撥電話。

就在她拿起聽筒的一瞬間,藥櫃邊,響起一道與彭庭獻截然相反的冷漠聲音:“低頭。”

藍儀雲條件反射低下頭去,一瞥,電話線在昨晚便被切斷。

裴周馭又轉過頭去撫摸sare。

藍儀雲整個人,便不再動了。

“藍姐,”彭庭獻乘勝追擊,跟進一步:“這場合作對你我都沒有壞處,你隻不過是放了兩個犯人出獄,但我們和賀醫生相比,孰輕孰重,誰舍誰得,相信你心裡早有判斷,我多說一句不該說的,你比我們更瞭解藍戎。”

“他為什麼把賀醫生關在八監這個位置,想測驗誰,或者守株待兔誰,其實一眼明瞭。”

他上下打量她,落在她被戰火摧殘的麵容:“您的父親故技重施,這次,餌是賀醫生,而獵物,從霍雲偃變成您。”

“您實質上和帕森的犯人沒有任何區彆。”

“一條狗,罷了。”

彭庭獻說完,放下舉高的雙手,變成點到為止的一個鞠躬。

他優雅退下,還藍儀雲思考空間。

頭發淩亂的女人還立在落地窗前,她的手上有繭,那是剛剛從農河戰場退下來的創傷,視線遙望到八監,此時此刻,藍儀雲的瞳孔出現虛焦。

彭庭獻說的並不完全,她確實更瞭解藍戎。

———賀蓮寒極有可能會死。

她的父親絕非測驗這麼簡單,賀蓮寒屢次冒險,且立場不明反複橫跳,藍戎又是寧願錯殺不願放過的性格,所以,如果她這次袖手旁觀,賀蓮寒一定會被秘密處死。

不救,就代表不要。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空氣流淌著,快要凝固。

最終,藍儀雲一把拉上落地窗前的窗簾,樓下崗哨的視線被隔絕。

她木著臉招了招手:“行動吧。”

正午一點,第七監區。

排氣管道開足馬力,嗡嗡的轟鳴聲充斥整個監區,監舍內傳來犯人們此起彼伏的哀嚎,易感期的燥熱和房間的擁擠夾雜在一起,幾度將人焚燒。

一間雙層加固的漆黑禁閉室,霍雲偃仰躺在地麵,雙目無神凝望天花板。

兩天兩夜,他沒喝一滴水,沒進一口飯。

虛脫的無力感貫穿全身,這間禁閉室是黑的,他無法為自己辨清時間,所以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左眼漸漸失去了知覺。

這兩天,隻有一監醫務室的幾個獄醫被允許進入,他們為他檢查身體,測量脈搏,彷彿在測試人體生理機能極限一樣,隻需確保沒死,便甩手離去。

他痛苦地揉了揉眼眶,努力想讓自己看清一些,他毫不知曉現在外界的情況如何,在實行劫獄計劃之前,他給裴周馭和彭庭獻留了一條後路,一旦計劃失敗,外麵接應的那支舊部軍隊會儘力在農河境內逗留三天。

這意味著他們需要二十四小時打遊擊,所以留給裴周馭和彭庭獻的行動時間,隻有三天。

如果二人試圖越獄,這支軍隊便會殺回接應。

一旦錯過,便功虧一簣。

留給裴周馭的手環可以直接聯係這支軍隊,但———受到沈榮琛監控。

他現在有點摸不清沈榮琛這個人的心思。

從他因為忙於調查沈娉婷失蹤而缺席此次劫獄開始,霍雲偃便隱隱覺得,沈家正在走向一條末路。

接連揉了幾下眼眶,忽然的,霍雲偃摸到一股液體。

血腥味從眼球蔓延到鼻尖。

他不禁一刹那走神,而同一時間,“哢嚓”,外麵第一扇門響起開鎖聲。

霍雲偃即刻將自己撐起來。

下一秒,比血腥味還刺鼻的消毒水湧入房間,第二扇門接著開啟,兩個獄醫和一位護士走進來,周圍是一群打著手電筒的獄警。

為首的獄醫他十分眼熟,正是這兩天負責檢查的那位,他似乎不被允許回到一監,這兩天晝夜守在七監門外,所以每次進來時總掛著一副陰沉麵孔。

而另一位獄醫,和他身後的小護士……

霍雲偃愣住,他看到這位獄醫衝他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和前一位完全判若兩人。

那位小護士不知為何頻頻發抖,眼神遊移而慌張,一位獄警上前,發狠推了她一把:“快上去查啊!黑死了這裡,一會看不見踩死你!”

他說完,把手電筒又調亮一個檔位。

這樣刺目的強光讓霍雲偃難以忍受,他眼角流出的血更凶了,一閉上眼,便聽到小護士駭然發出一聲尖叫。

“你們……”

她震驚地捂住嘴,看完霍雲偃,又立馬去看彭庭獻:“你們真的……這不是虐待嗎?”

“小林,”為首的獄醫喝斥她:“彆多嘴,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管好自己。”

他說完之後順帶瞄了眼彭庭獻,上次閒聊,他記得他眉眼,卻沒有核實工作證。

剛才護士帶他進來,說一監體恤自己工作,加派這個人作為幫手。

獄醫衝彭庭獻喝了聲:“喂,你是一監哪個部門的?怎麼儀器都不知道帶,過來搭把手。”

彭庭獻哼哼了聲,盯著自己手腕一塊表,不動。

“我跟你說話呢,你聽沒聽見?”獄醫皺起眉,加班的怨氣毫不遮掩:“工作證拿出來,你新來的?出診隻知道帶個人不知道帶腦子?”

護士欲言又止:“不是,他……”

“我的職位比你要高,”彭庭獻忽然攤開手,略顯無奈地衝他笑笑:“剛才小林傳達有誤,我不是派來幫你的,是來監督你,給你工作打分的。”

他又衝霍雲偃眨了下眼:“我跟監區長熟的很,你小心,回去扣掉你的工資。”

他說話間擡起手,手腕上的表盤閃過白光,刻意在霍雲偃眼前停留三秒。

“哢嚓”,微弱一聲響,分針在扯皮中被拖到一刻整。

“一監哪有監區長,賀姐和司林哥早就離職了,你他媽腦子是不是……”

突然!獄警暴喝一聲打斷他,禁閉室外猛地炸開一串刺耳無比的警報。

猩紅的光照亮了每個人的臉,所有獄警手環同步閃爍,八監來信———電路失控!樓內所有實驗體逃離監區!

獄警雙眼驚恐瞪大,極度難以置信:“實驗……實驗體??”

螢幕中,第八監區紅光漫天,正密密麻麻湧出小點。

“那幫怪物逃出來了!!跑啊——!”

有人反應迅速,“砰!”地撞開門,怒吼:“走逃生通道!不要慌!!趕快走逃生通道!!”

一時間,禁閉室內所有獄警衝出,更為密集的小點湧向了七監後門,那裡有鮮為人知的獄警專屬逃生通道,然而警報聲同時吵醒了犯人,短短幾秒,七監的犯人們共同發出怒吼和慘叫。

獄醫一把拎起護士,慘白著臉往外衝,路過的所有犯人都拚了命向他們伸出手,牙齒磕碰在鐵欄上,血液伴隨扭曲猙獰的五官四處狂飆,嘶吼衝破耳膜。

霍雲偃被撞得趔趄了下,脫力的痛苦讓他難以站穩。

彭庭獻過來撈起他一隻胳膊,攬在自己肩上,還得空施展一笑:“好重哦,霍警官。”

“走。”霍雲偃咬牙切齒道。

兩人剛挪出禁閉室,七監後門便響起槍聲,監區長橫攔所有人去路,厲聲暴喝:“所有人!跟上我!速速支援八監!”

“嘭!”催淚瓦斯狠狠擲向地麵,獄警們被硝煙逼退去路,嗆得陣腳大亂,怒罵和哭吼聲被淹沒在肢體衝突中。

“長官我不想死,你讓我出去吧,你讓我出去吧長官——!”

“我求你了長官你讓我們走吧,我的家人還在等我下班,我有妻子也有孩子,我真的不能去,我不想死啊!!”

“啊!!!放開我!!那都是些怪物!我不想被活活虐殺啊!!”

彭庭獻聞聲而停,暫時在原地撐住霍雲偃,沒有動。

他們必須靜待幾分鐘,等這幫哭嚎的獄警散去,藍儀雲也恢複了霍雲偃的麵容,便能穿過通道求生。

忽然,彭庭獻整個人一頓,鼻尖嗅到一股焦糊味。

他慢半拍朝右側一間監舍看過去,濃煙滾滾,一個瘦弱的青年oa竟點燃了床榻上的被褥,神誌渙散而癲狂,半哭半笑地拚命朝他伸出手。

語句斷裂成碎片:“你……能……能放我…出…出去嗎……”

彭庭獻陷入安靜,眸光閃了閃,恍惚間,他想起程閻信心十足的臉。

———“所有監區,都有這樣一份應急協議?”

———“對八監來說,最重要的一環,是'電',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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