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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森之犬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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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術場處於西邊,日暮西山,暖橙色的餘暉在裴周馭背影上鍍了一層光。

他身邊的戰馬昂揚頭顱,發出一聲悲鳴,以無言之姿恭送這位短暫馴服它的主人。

戰馬,土地,卸下一地的鐵甲頭盔。

這畫麵怎麼看怎麼眼熟。

藍儀雲眼中譏諷逐漸醞釀上來,久久寂靜後,化為一聲冷笑。

“好啊。”

她輕飄飄地答應他,一擡下巴,傲慢道:“你想回去,我送你便是。”

……

彭庭獻獨自一人回到七監時,沈娉婷依然坐在牢房前的馬紮上等。

這間牢房雖處於最角落,隱蔽性好,卻同時視野極佳,站在門口的角度望去,一樓、監視廊的全貌儘收眼底。

前幾天的某個晚上,彭庭獻也是站在這裡,於門邊向下窺探,發現了裴周馭縮在走廊椅子上微微發顫。

那時候他好奇,滿臉詫異地問,你哭了嗎,裴警官。

裴周馭沒理,他也不再自討沒趣。

剛才裴周馭被帶走時,目光淺淺掠過他一眼,出於對高等級同類本能的防備,彭庭獻第一反應是向後縮脖,警惕地護好自己後頸。

他以為裴周馭會發瘋,沒了止咬器,又馭馬傷人,怎麼說也有可能臨被帶走時撲上來狠狠咬自己一口。

但裴周馭沒有,這是令彭庭獻沒料到的。

他好像對回到八監這件事接受度很高,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歇斯底裡,如今再回到七監,獨自一人,彭庭獻總覺得眼前沈娉婷坐的馬紮是個笑話。

沈娉婷是在這時候起身的,她看上去有些困,七監混亂的資訊素和時不時爆發的躁動讓她身心俱疲,她一掀嘴皮,衝彭庭獻冷冷來了句:“你居然能回來。”

“這是什麼話,沈警官。”

彭庭獻覺得好笑極了。

“何駿去上報你們兩個行為異常,裴周馭被帶走,你居然
能回來。”

彭庭獻聽得一彎唇:“沈警官這是在質疑藍小姐包庇犯人了?”

沈娉婷踢了腳馬紮:“你彆沒事找事了。”

她沒好氣地站起來,任由馬紮在身後被踹得可憐,這位出身不凡的大小姐一手撐牆,當彭庭獻的麵兒卸下高跟,甩了甩,光腳踩在地上。

她對那把小馬紮的嫌棄態度不是一點半點,彭庭獻狀似惋惜地搖搖頭,嘖聲:“這可是老百姓親手編的。”

“關我什麼事?”沈娉婷打斷他:“不是你害怕我離開這裡,對裴周馭被卸掉嘴籠忌憚得要死,才苦哈哈遞給我的嗎?”

“你記錯了,沈警官,”彭庭獻無奈一攤手,糾正她:“我隻是看你穿高跟鞋太辛苦,怕你疲憊,纔好心關照你一下。”

“我可沒有害怕裴警官摘下嘴籠哦。”他強調,逐字逐句微笑。

“嗬。”

沈娉婷回以一記譏笑,懶得和他打嘴仗,提著高跟鞋昂揚而去。

很快,一位巡邏獄警將彭庭獻重新關進了牢房,今晚監區的環境相對安靜,除了個彆易感期反應大的犯人外,大部分人都慢慢清醒過來,體溫下降,開始自主走動。

彭庭獻無聊地在牢房裡坐了一會兒,思考裴周馭還有沒有活著回來的可能性,樓下這時傳來一聲巨響,七監大門被人開啟。

彭庭獻“蹭”一下子起身,滿麵笑容地趴到門口去看,但沒過三秒,他臉上的歡快便全然垮塌。

哪有什麼熟人歸來,分明是一批陌生獄警進來查房。

彭庭獻的肩膀肉眼可見地泄了氣,他一隻手托腮,撐在門邊的鐵欄上,沒什麼興趣地向下打量,發現這批奉命看管危險周的獄警們一個比一個醜。

像裴警官這樣容貌身材姣好的人物,在監獄可不多見。

七監在一片祥和中迎來放飯時間,彭庭獻從一位獄警手中接過盒飯,獨自品嘗,心想,要是他的小寵物在就好了。

與這邊熱氣騰騰相對的,是一間冰冷實驗室。

第八監區雖稱之為“監區”,實則卻是麵積最小的一片區域,它最大的特點,就是寸土寸金。

在犯人印象裡極儘奢華的六監禮堂,和這裡比起來甚至抵不上一塊儀器零件,不對外開放,不為人知曉,每當深夜來臨,一批身著白大褂的精英便會準時到訪。

晚上十點二十分,裴周馭被脫光衣物,從密閉淋浴艙中走出。

淋浴艙緩緩開啟,隨之彌散出來的是大片冷氣,濕冷水霧混著高濃度白煙破艙而出,瞬間吞噬了整間實驗室。

離他最近的一位研究員被水汽打濕鏡片,他麻木一張臉,毫無生氣地將眼睛摘下,用白色防護服擦了擦,重新戴上。

調控台前的資料專家皺了皺眉,將氣壓杆向前推,同時按下排氣按鈕,讓實驗室內的空氣加速流通起來。

無人發出一絲聲音,偌大而死寂的實驗室內,隻有天花板上的吊燈在晃,冷冽而蒼白,無死角釋放著消殺輻射。

藍儀雲在一旁安全觀察區,全身裹滿白色防護衣,一動不動地注視裴周馭。

他身上被脫得一絲不掛,小腹右下方貼上了數字標簽,一個冰冷的代號——“九”,成為他在這間實驗室的專屬代號。

沒有人關心他曾經身份,全副武裝的研究員們更不會主動瞭解他在外麵的獄警現狀,進了他們的培養皿,不過就是一個人權全無的實驗品。

裴周馭光腳踩地,**著被在場所有人打量,臉色卻平靜得如一麵冰湖,他眼中冷冷清清,不懼被任何性彆的研究員打量。

藍儀雲用審視工具一樣的眼神鎖定他,同樣,他也並沒有把在場任何一個人當活物看待。

這群喪失人性的利益家們,無論做什麼,在他眼裡都和尚未馴化的狗無異。

一位研究員回頭看了藍儀雲一眼,得到點頭回應,便上前為裴周馭全身消毒。

他的身體上還殘留著淋浴艙的化學液體,深藍色的水痕遍佈每塊肌肉,在肌群和腹部股溝中蜿蜒而下,流到了不該流的位置。

研究員麵無表情,將液體消殺乾淨,然後用鑷子夾取手中的一塊塊碘伏,這裡摻入了他們最新研發的藥液,可以滲透到實驗者的麵板深處,常年留存,為日後提取樣本和檢測細胞興奮度提供便利。

但同時,也會讓實驗者的每一次痛覺觸感,無限放大。

裴周馭配合著緩緩擡起了手,雙臂展開,俯瞰麵前這個比自己瘦小百般的研究員在自己身體上用力擦拭,他眼瞼下垂時睫毛也被水霧打濕,視線有些模糊不清,顫動了下眼皮,他感到後背微微一涼。

有一位研究員在他身後貼上了電極片,用於監測他的身體資料。

接著,前麵的消毒工作也準備完成,周圍又圍上來兩位研究員,在他全身各處、從頭到腳地貼滿電極感測器,然後拍拍他肩膀,指向對麵牆壁的方向。

牆壁上掛著一麵資料板,上麵記錄著他這十年間的所有身體數值,從第一次被帶入這間實驗室,到最近這幾天手環異常的報警,他的一舉一動和身心狀況,十年,每一分每一秒,無時無刻都處在嚴密監視下。

慢慢的,裴周馭閉上了眼。

睫毛上的水霧隨之滴落,砸落鼻梁,順著高挺的鼻骨直線滑落,滴在嘴角。

沒有味道。

可能是易感期的原因,裴周馭無法辨認這滴水珠的味道,即使是鹹的,他的嗅覺也會說謊。

這麼多年,能讓他唯一捕捉並為之亢奮的,隻有彭庭獻身上那股平平無奇的紅酒香。

波爾多紅酒。

“爛大街”的味道。

……

八監外的太陽東升西落,一晚、一天、一個早晨……直到後天下午,裴周馭才被允許釋放。

藍儀雲的辦公室裡堆滿了資料包告,裴周馭這兩天瘦掉了一層皮,她也沒好到哪兒去。

每一次得到意料之外的報告單,她都不死心,讓研究員們一次又一次把裴周馭關進檢驗艙,試圖得到一份哪怕隻有微小偏差的資料單。

但接連遞上來的結果表明,裴周馭沒有異常。

裴周馭沒有任何異常。

他的資訊素濃度、腺體完整度、情緒控製能力和從前沒有絲毫區彆,他沒有在七監作出任何標記行為,也沒有被任何同級彆的s類alpha標記。

他似乎隻是心情不好,在看管危險周的這幾天,被某些人的言語或行為刺激了身心,在特定的環境下,纔出現情緒異常。

洋洋灑灑的報告表被一股腦甩出去,藍儀雲氣得在辦公椅裡點上了煙。

桌下一群下屬鴉雀無聲,互相傳遞視線,暗地裡詢問,怎麼辦,怎麼辦。

沈娉婷是這時候走上前來的,她很懂眼色地為藍儀雲遞過去煙灰缸,藍儀雲果然在下一秒彈了彈煙灰,猩紅兩指間夾著一根女士雪茄,是彭庭獻手下那家分公司的牌子。

白霧嫋嫋蒸騰,沈娉婷看了一眼,低頭,頷首說:“藍小姐,我有一計。”

藍儀雲偏頭吐出一口煙,冷冷掃了她一眼。

沈娉婷瞭解這是允許她說話的訊號,於是靜下心來,將自己的思考全盤托出:“我認為,裴警官並不是完全正常,他沒有作出失控行為的原因,可能是佩戴了止咬器。”

“據我前天的觀察,彭庭獻似乎很害怕裴警官臉上這件東西,在我為他摘取止咬器時,甘心放下身段討好我,像是很緊張的樣子。”

藍儀雲把煙移向煙灰缸,點了點:“繼續。”

“今晚正是危險周最後一天,裴周馭任務結束,按規矩可以卸下嘴籠,不如……趁今晚,將他放回七監?”

藍儀雲冷臉嗤笑:“他一個聞不到資訊素的廢物。”

沈娉婷點頭稱是,臉色未改,仍舊從容地向她解釋:“可他情緒出現異常,容易受人挑撥,這是事實。”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把他放回去一驗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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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周最後一天當晚,九點鐘,七監的犯人們被統一帶入澡堂沐浴。

熬過了七天精神錯亂的易感期,犯人們迎來洗澡放鬆的機會,明天天一亮即可離開這裡,大家都歡快地清理起了身體,在熱氣和泡沫香皂中,身心悠閒地哼起了歌。

彭庭獻位於中央浴間,正仔仔細細地擠出剃須膏,對著花灑下麵的一個小鏡子塗抹到臉上。

這裡分發的剃須刀不太好使,他注重形象管理,在周圍一圈隻知道洗臉洗屁股的糙男人中成了最先刮鬍子的那一個,精緻如他,照著七監獨有的沐浴小鏡子,一絲不茍地開始為自己清理胡茬。

沒過多久他也哼起了小曲兒,作為為數不多的s級alpha,嗅覺靈敏度異於常人,他依舊能聞到或遠或近處飄來的淡淡奶香。

那是大部分o特有的味道,甜膩溫柔,在熱氣彌漫的皂香味澡堂裡格外讓人陶醉。

彭庭獻不自覺深吸了一口,情難自控,有些懷念自己入獄前陪伴身邊的嬌軟oga。

儘管他對身材健碩的情人有濃厚征服欲,但論標記時的酥爽體驗,還得是叫聲隱忍又可憐的小巧oga。

花灑在這時被開啟,水流傾瀉而下,在澡堂裡大部分犯人洗完離去後,彭庭獻纔不疾不徐地開始了自己的沐浴時光。

周遭在水流聲中漸漸安靜下來,耳邊陷入模糊,oga的香氣殘留在澡堂,揉雜在濕熱的空氣裡,久久不肯彌散。

毫無征兆的———一股柏木葉香撲來。

彭庭獻下意識磨動獠牙,心想自己真是想裴周馭想瘋了,在這樣香甜濕軟的環境下,居然還能想起他一個臭alpha的味道。

但詭異的是,這股資訊素濃度越來越重,重到彭庭獻不得不掀開眼,抱著幾乎不可能的概率警惕觀察四周。

而就在他視線落到麵前鏡子的那一刻,小小的沐浴鏡前,倒映出男人一具光裸的身體。

是裴周馭。

彭庭獻臉色劇變,一瞬間慘白到穀地,他甚至被驚得腳底打滑,“咚”一聲,屁股重重砸在地上。

浴間光滑的地磚讓他狼狽不堪,掙紮多次都無法起身,他咬牙切齒地擡起眼,看向來人,卻瞬間被兜頭砸了一疊資料。

上百份人體資料監測報表,張張印著裴周馭的大名,帶著比水流更凶猛的衝擊力砸到他頭上。

“你他媽……”

彭庭獻終於一撐站了起來,他眼前被水霧打濕,還沒看清裴周馭幾乎瘦到凹陷的身體,便接著又一隻手臂“砰”地按回了牆上。

手臂青筋虯結,男人恐怖的肌肉暴脹,彭庭獻痛得眼眶極速躥紅,甩了甩腦袋,清醒意識向男人定睛一看。

裴周馭的脖頸上套著一圈檢測儀,那是個微型高科技,比手環更能準確百倍地監測他心率,此刻正閃爍藍光,證明裴周馭心情平靜。

但動作與之完全相反,裴周馭幾乎快要把自己掐死在浴室。

彭庭獻對上他死氣沉沉一雙眼,正要怒罵,卻猛地意識到什麼事。

渙散的視線從四周聚攏,漸漸的,精準到一個圓。

浴間水霧蒸騰。

他看到裴周馭臉上,沒有戴嘴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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