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森之犬 第49章
深夜時分,距離監獄不遠的一處莊園,一輛紅色私家車落停,賀蓮寒帶著一身疲累下班。
這片莊園離帕森有十公裡,因為郊區人煙稀少,所以並不堵車,但她在回家途中接到管家資訊,他說,今晚禁止走動,藍叔有大事要忙。
賀蓮寒已經沒有精力去求證是什麼大事,連續兩周加班,她身心俱疲。
拎著包來到她的院落,這裡和莊園主宅相距甚遠,是像她這樣的藍家外人住的地方。
院子裡開墾出一片菜園,賀蓮寒出身底層,閒暇時非常喜歡親手種一些蔬菜。
她這些年沒再試圖尋找父母,作為戰亂時被拋下的棄嬰,她有幸被藍戎最好的朋友收養,以家庭醫生的身份,和養父一起留在莊園。
去年養父去世,她在帕森的合約也到期,可以跳槽到星際衛生局做更好的工作,但藍戎那晚來到這片院子,語重心長地和她談了一些,大意是,留在帕森,幫幫儀雲。
“儀雲小時候就隻信賴你,有什麼煩心事也都和你這個大姐姐說,蓮寒啊,藍叔老了,把儀雲培養到這裡也算到頭了。”
“她是我們家族第一位繼任成功的女監獄長,日後的路不好走,隻能拜托你了。”
藍戎望著菜園裡生機勃勃的菜苗出神,賀蓮寒在一旁無言地看著他,這個年近七十老來得女的男人,第一次臉上浮現出如此落魄的滄桑。
因為養父的緣故,賀蓮寒最終選擇留下。
簡單洗漱過後,賀蓮寒濕著長發坐到床頭,睡前習慣性地開啟一本醫學書籍,這些年,雖成為了農河星球公認最出色的醫生,但她沒有哪怕一刻放棄學習。
藍戎的話總縈繞耳邊,她有預感,藍儀雲將來會有大麻煩。
雖對這個比自己小七歲的女人毫無愛戀之情,但受人所托,她能多厲害一分,將來就能多幫藍儀雲一點。
牆上的時鐘悄然指向十二點,賀蓮寒揉了揉睏倦的眼皮,將書標注好頁尾,放在床頭熄燈睡去。
窗外長高的番薯葉在風中搖擺,夜風一陣陣刮過,菜苗的清香絲絲飄進屋裡,窗前的白紗簾揚起一角,門口,有人推開了她臥室的門。
賀蓮寒警惕性極高,隻一瞬便捕捉動靜,睜眼從床上起身,她戴了眼鏡靠坐在床頭,皺眉看向來人。
瘋子。
藍儀雲穿了身黑皮工裝,頭上戴著防水雨帽,渾身沒有一處不沾染血跡,身上濃重刺鼻的血腥味快要充斥整個房間。
見她擡腳往前走,賀蓮寒立刻冷聲嗬斥:“彆動。”
藍儀雲似乎輕笑了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她帶著埋怨低喃:“怎麼回來也不通知我一聲,好久沒接你下班了。”
賀蓮寒眼中嫌惡不已:“回去洗澡,彆臟了我房間。”
“我不碰你。”
藍儀雲淡淡笑著說,一攤手,將被血染透的黑色手套舉起,向她作出投降:“這兒都是白色傢俱,放心,我不弄臟你。”
賀蓮寒說:“你直接走吧,我現在要睡覺了。”
藍儀雲就笑,指了下自己旁邊的衛生間,說:“我能進去清洗一下嗎?”
這根本不是詢問的態度,她撂下這句上位者氣息滿滿的告知,不經賀蓮寒允許,便兀自轉身進了衛生間。
賀蓮寒感到一陣惱怒,臉徹底冷下來,聽見衛生間裡傳來花灑嘩嘩的聲音。
自從她上次因受到七監刺激提前進入易感期,不小心標記藍儀雲之後,藍儀雲整個人便懷恨在心,先是命人調換她的抑製劑,讓她身體不適期延長,然後又趁虛而入,半脅迫似的逼自己和她發生關係。
那天早晨從床上醒來,入眼是藍儀雲房間刺目的猩紅,她裝的一副賢妻良母樣給她端來早餐,賀蓮寒餓極吃了一口,卻接著偏頭吐掉,說:“你沒加鹽。”
藍儀雲臉上寫滿疑惑,從小錦衣玉食的大小姐,第一次親手為人下廚,連煎蛋要放鹽這個步驟都不知道。
賀蓮寒對蛋腥味接受無能,即便此刻已經刷牙洗漱,回想起那天早上的黑暗料理,還是一陣犯惡。
藍儀雲是這時候從衛生間走出的,她沒衣服可換,隨手拿了件賀蓮寒掛在衛生間的睡衣,穿著尺碼正好,走出來時手上拿著吹風機。
她把電源插到了床頭,賀蓮寒剛想警告她彆在這裡吹,卻看到藍儀雲開啟吹風機衝著自己手心試了試溫。
下一秒,吹風機湊過來,先給她吹起了頭發。
賀蓮寒渾身一僵,多年抵觸下的防備讓她深感不適,擡手推開了吹風機,藍儀雲一手撈著她後頸,又強硬地將她拉向自己。
“彆矯情了,濕著頭發睡覺容易感冒,你生病了,誰來給我當監獄苦力?”
她一邊吹,一邊惡趣味地揉她頭發,將腦袋揉得一團糟,意料之中的看見賀蓮寒擡手扇過來,她敏捷一躲,輕輕鬆鬆就讓賀蓮寒手掌落空。
賀蓮寒不動了,盯著藍儀雲看,本以為這個混賬東西會笑一聲,卻看到她依然寧靜地看著自己。
“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賀蓮寒不喜繞彎,冷漠道。
“你猜。”
“……”
賀蓮寒感到疲倦,不再和她玩這樣毫無意義的遊戲,揮開她手,扯了被子躺下睡去。
藍儀雲手裡的吹風機仍在工作,賀蓮寒頭發乾得快,見她吹差不多了,藍儀雲才開始給自己吹。
她哼哼著唱了會兒歌,半晌,見賀蓮寒像是睡著,才莫名其妙地問出句:“你今晚有聽到什麼動靜嗎。”
賀蓮寒眼皮未擡,想起管家口中那件“大事”,沉默一下,如實搖了搖頭。
藍儀雲卻哦了一聲,說:“知道了。”
“怎麼。”
賀蓮寒還是忍不住問,腦袋在枕頭上蹭了蹭,聞到自己吹乾的頭發上飄來陣陣清香。
“沒什麼,睡吧。”
藍儀雲撂下這句話,伸手給她掖了下被子,又看了她兩眼,然後起身準備離去。
一轉身,胳膊忽然被一把抓住。
賀蓮寒阻止了她的離開,刨根問底道:“這兩天藍叔是不是有事要忙。”
藍儀雲背對著她沒動,用被她抓著的那隻手點了點她麵板,輕輕的,像是一種安撫:“不是什麼大事兒,跟你沒關係,你趕緊睡你的吧。”
“不是什麼大事你剛才渾身帶著血進來?”賀蓮寒語氣厲下來,年長者訓斥的氣勢全然顯露,一字一頓寒聲道:“你們是不是把曲行虎帶進地下室了?”
藍儀雲沒說話。
“是,對吧。”賀蓮寒篤定道。
“你和藍叔又打算乾什麼?曲行虎不是說好隻進行觀察,不用於手術台實驗嗎?你們擅自把他拉進地下室做測試,怎麼向外界交代?一個活生生的犯人沒有人權?藍儀雲,我最後一次……”
“他死不了。”
藍儀雲打斷她,表情看上去有點煩:“死了纔不好交代,誰說觀察完就把他放掉的,一個犯人除了待在八監,有的是辦法給監獄效力。”
她無情地甩開賀蓮寒,走進衛生間將換下來的皮衣拿走,淅淅瀝瀝的血跟隨她流了一地,賀蓮寒在床上懵了一會,她甚至不敢往藍儀雲所說的那個方向猜想。
“砰”,房門被關閉,藍儀雲高瘦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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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的八監方向,彭庭獻在玻璃房裡翻來覆去,他這一夜睡得很是糟糕,總頻繁早醒,後背也感覺癢得不行。
天矇矇亮時他終於起床,忍無可忍地裸身走到鏡子前,照了照自己後背。
前天冒出來的那幾顆小紅疹連成了一片,他不僅過敏,還後背燒紅一片,下床之後額頭傳來的眩暈感更加明顯,可以肯定的說,他發低燒了。
昨天不穿防護服的報應來了。
彭庭獻在鏡子前捂住了額頭,使勁搓了把自己的臉,平生第一次對自己的身體感到無語凝噎。
從小讓驕奢的生活條件慣壞了,一熱就過敏,一有不適就發燒——裡外都是死,早知道昨晚直接睡外麵得了。
“轟隆隆——”
窗外響起卡車啟動聲,在這天還未大亮的破曉時分,八監真正的大門卻開啟,一輛接一輛重型卡車被開走,上麵堆滿了用黑布遮蓋的儀器。
大量資料員整裝待發,彭庭獻有預感今天他們有大事要忙,每個人行色匆匆神情凝重,沒多久便全部撤離八監。
在這群白色螞蟻裡,彭庭獻沒看到最強壯的那一個。
整齊的隊伍中身高劃一,裴周馭明顯不在其列。
忍著身體的不適熬了一會兒,早晨七點五十,負責送飯的獄警姍姍來遲,他開啟門,看到彭庭獻赤身裸體地站在鋼琴邊。
駭了一跳,獄警立馬嗬斥:“在那乾什麼呢!”
“警官,我發燒了,可能因為昨天下午的輻射,”彭庭獻一五一十地說,笑得有些勉強:“幫我上報霍警官,或者藍小姐,謝謝。”
“霍警官今天有事要忙,藍小姐也不在。”
彭庭獻詫異地挑起眉:“那沈警官?”
“沈警官肯定跟在藍小姐身邊啊!”獄警沒好氣地嚷嚷他:“你昨天纔在外麵溜達多久就生病,體質這麼差,真把這兒當你家莊園了,發燒就挨著吧,沒人有空伺候你。”
他說完,大力關上了門,留給彭庭獻一聲冷漠的“砰”。
彭庭獻一動不動地在原地站了會兒,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他又轉頭向灰白建築那邊看了一眼,大門已經被關上,卡車離去,周遭又重歸於寂。
這可真完蛋了。
不知想哭還是想笑,彭庭獻此刻的臉色精彩極了,他沒轍,隻能又回到臥室硬抗了一上午。
中午12點時體溫再次升高,玻璃房毫無遮擋的太陽從八方而來,燒灼般照在他身上。
午飯時,早晨那位獄警又來了。
他有正經工作要忙,一邊負責其他監區的送餐,一邊還要千裡迢迢跑來八監喂彭庭獻,大中午頭,熱得他汗流浹背,罵罵咧咧地開啟門,卻發現屋內空無一人。
還沒起床?
獄警臉色馬上耷拉下來,大步走向臥室,定睛往裡麵一看。
正對太陽的大床上金燦燦一片,堂堂泊林武器公司董事長,彭庭獻,像渴死的魚一樣仰躺在大床上,深度昏迷。
獄警麵色劇變。
“賀醫生!!賀醫生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