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森之犬 第85章
庭獻。
第一次從他嘴裡聽到這個親昵稱呼,彭庭獻霎時一愣,有點兒沒緩過神來,但笑容已經下意識勾起:“你叫我什麼?”
“彭庭獻。”
“是不是多說了一個字?”
彭庭獻鍥而不捨地逗弄他,裴周馭神色淡淡,大掌複上了他左半邊的區域,他在比對自己掌心和彭庭獻這裡的大小。
會進到哪裡去。
彭庭獻發覺他心不在焉,同時有什麼堅硬的物體邸住了自己,比槍口還具有危險性,但觸感帶上了人體的滾燙。
彭庭獻哂笑出聲:“裴警官,你的下屬好像還在外麵。”
裴周馭看了眼陷入安靜的電話:“接。”
一下子轉過頭,彭庭獻這纔想起自己把律師晾在了一邊,他腦中極速回憶剛剛兩人的對話,正想著有沒有說些不得體的東西,忽然,腰上摸進來一隻手。
裴周馭把住他的小腹,摁在他剛剛撞到桌角的地方,問:“疼不疼。”
“……”
辦公室裡安靜一瞬,彭庭獻火速結束通話了電話。
他牽扯著麵容轉身,笑得很是無奈:“你最近怎麼回事兒。”
“小裴,今天跟我說句實話,”彭庭獻端起認真,似笑非笑地發問:“隻是想做,還是真有什麼彆的想法?”
這是他第一次正視裴周馭最近的表現不對勁,儘管早有察覺,但因為忙於合同的緣故,他一門心思撲在了自己上。
但今天發問,同樣也是為了自己。
裴周馭卻在這時候緩緩靠近,一手墊著他抵在桌邊的小腹,胸膛往下壓,懸在彭庭獻臉頰上方後漠然垂下眼。
這是一個主動貼近嘴唇的姿勢,但裴周馭沒有進到最後一步,他隻是停在那兒,視線定在彭庭獻戒備的唇。
隻要主動親上來。
他就能知道答案。
彭庭獻卻有另一種感覺,眯起眼:“你在撒嬌嗎?”
裴周馭注視著他眼睛,良久。
彭庭獻呼吸粗重一拍,不知哪根神經被戳中興奮點,竟輕笑一聲,滿足他,閉眼親了下去。
……
/
霍雲偃在九點鐘準時將彭庭獻帶回,監獄的熄燈鈴響,犯人們端著臉盆出來洗漱。
程閻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個不怎麼講衛生的人,他洗漱能逃就逃,實在身上癢得受不了了,才會從床上翻下來。
這一晚他仍然早睡,嘴裡不知道在唸叨些什麼,彭庭獻洗漱回來時感覺他似乎在做噩夢,他的下鋪已經沒人,空空如也,連帶著自己這邊兒都感到一股淒涼。
監舍的燈被熄滅,黑暗吞噬了一切。
彭庭獻平躺在床上,睜眼看著天花板,腦海中回味了下剛才裴周馭眼巴巴注視自己的模樣。
他很少向外人傾訴過這種情緒,但不得不說———他終於又感到一股放鬆。
久違的,令人身心舒展的放鬆。
這種興奮的原因實在太晦澀難懂,彭庭獻懶得向外界剖析自我,所以他隻是知道,自己從很小開始便對彆人的“軟弱一麵”抱有期待,喜歡故意吊著buddy一塊肉,直到看到它匍匐地上向自己眨巴可憐的眼,甚至喜歡欣賞孟澗下跪,按照自己的命令作出一些羞恥動作。
這種掌控彆人身心、看到彆人因自己而“下賤”的感覺,一向是他骨子裡最深層的興奮點。
彭庭獻懷著這份滿足沉沉睡去,半晌,他漸漸聽到程閻的呼嚕聲。
黑暗中,每一道聲音都被清晰放大,以往這道聲音會吵得他睡不著,但同時伴隨的,其實還有另一道呼吸聲。
睜開眼,彭庭獻又朝自己平行的床位看了一眼。
就這麼死了。
他陷入一眨不眨的沉思,無意中想起程閻撫摸床單的動作,陸硯雪雖然和他沒有結過任何梁子,最大的矛盾也不過是說錯了一兩句話,但坦白來說,彭庭獻不喜歡他。
從一開始,他就非常不喜歡他。
他初識時便對陸硯雪的犯罪能力產生過懷疑,“犯人”這個詞對陸硯雪來說實在過於違和,同時陸硯雪身上的目的性也太強,頻繁且多次地試圖接近自己,白天在食堂跑前跑後拿奶黃包,晚上還殷勤邀請他一起洗漱。
彭庭獻一向對彆人的親密行為洞察敏銳,陸硯雪動機不純,他能猜到,他大概率是想倚仗自己的外界身份,一邊等待他和獄警們打好關係,一邊試圖從自己嘴裡套話。
但他太年輕,後來輕易就被自己詐出了真實來曆,一個自稱來自h星球的人,提及玻璃種翡翠,竟回答不知道。
陸硯雪絕對不來自於h星球。
這是彭庭獻非常確認的一點。
而之後霍雲偃任職,陸硯雪也彷彿變了個人,願意委身於霍雲偃這位“獄警”,所以,彭庭獻猜他大概和霍雲偃早就在監外相識,也可能因為霍雲偃,提前瞭解過裴周馭。
他不單單是知曉裴周馭曾經的犯人身份,早在第一次禮堂開會,他就敢向自己斷定曲行虎沒有死。
後來裴周馭因為情緒波動被帶回八監,他更是激動萬分,逮著自己打破砂鍋問到底。
坦白來說,彭庭獻對曲行虎的認可度甚至要比他高一點。
陸硯雪給人最大的感覺,一是蠢,二是人格上的空洞。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麼,分不清自我的底線在哪裡,靈魂被形形色色的棋手操控,最終淪為葬身監獄的一顆棋子。
這很普遍,所以彭庭獻得知他死,有那麼些許悲憫,但並不多。
他清晰地認知到當下,目前最要緊的事,隻有解救他自己。
從一開始來到帕森,彭庭獻的目標便比所有人明確得早,他隻需要討好獄警,和身邊能影響到自己生活的警官們打好關係。
從最初的何駿、方頭、到裴周馭、霍雲偃……誰能給他更安全愜意的生活,他就主動接近誰。
他從來不需要按照程閻的期待越獄,因為他早就為自己埋下了期待,在入獄的前一天,他仍然理智線上,用最後的關頭委托律師幫自己一件小忙。
這件小忙是他為自己留的後手,也是人生下半段唯一的退路,其餘時間,他隻需要在帕森吃好喝好,靜靜等待翻案這一天的到來。
所以他顯得比任何犯人都要鬆弛、悠閒、無所事事,甚至空暇之餘,他也想將日子混得更舒服點,免去一場跑操,或者多要一床被子。
———但陸硯雪草率地死了,他的感覺有些微妙。
帕森這個地方暗藏的秘密比他想象中多,明文條令桎梏著所有人,但暗中不成文的壓迫更是數不勝數。
先是獄警的刁難,然後監獄長對人權的蔑視,繼而將裴周馭“同化”的八監,還有一個個接連消失的犯人。
這很難不讓人感到恐慌。
彭庭獻自認是個心理素質強悍的人,所以他並不懼怕這裡,隻是感到惡心和窒息,這與他曾所處的階級製度不同,彷彿哪個獄警的槍口上染得血最多,哪個就更有話語權。
而藍儀雲之上,仍有藍家、藍戎……
他們開天辟地出一個新世界,權力自成一派,所有從其他星球遠道而來的犯人都可以隨時消失,成為他們說動手就動手時的一枚棄子。
彭庭獻討厭這種感覺,無比,非常。
連裴周馭這種性格的人都可以被逼上戰場,淪為沒有選擇權的傀儡人,今天是陸硯雪,明天又會是誰呢?
他曾經在r星高高在上的貴族身份,在這裡,又能撐到哪一天,哪一環,哪一個陰雨連綿的黃昏。
沒有人不渴望自由。
彭庭獻從未如此刻般期待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