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加及再4L4m椎那 135
一波三折
寒風,如同無數冰冷的剃刀,刮過薊州城外廣袤的荒原。
枯黃的野草在風中瑟瑟發抖,發出絕望的嗚咽。
天際線被一層鉛灰色的陰霾籠罩,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當濟爾哈朗的隊伍真正出現在視野儘頭,並緩緩靠近時,豪格臉上那如同熔岩般滾燙的熱情,瞬間凝固,然後一寸寸龜裂開來。
那……還能稱之為一支軍隊嗎?
比代善的鑲紅旗更加觸目驚心。
稀稀拉拉的人馬,如同被暴風蹂躪過的殘破柳枝。
佇列早已不成形狀,士兵們互相攙扶、拖拽,步履蹣跚,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掙紮。
傷兵的數量多得驚人,斷臂殘肢用肮臟的布條勉強包裹,滲出的暗紅血漬在灰撲撲的軍服上洇開大片大片的絕望。
許多人連武器都丟了,空著雙手,眼神空洞,隻剩下求生的本能驅動著麻木的雙腿。
他們的鎧甲布滿刀痕箭孔,頭盔歪斜,頭盔下的臉龐寫滿了劫後餘生的驚悸和深入骨髓的恐懼。整支隊伍,就像一群被獵人追得筋疲力儘的驚弓之鳥,在死亡的陰影下苟延殘喘。
當營門的輪廓終於映入眼簾,隊伍中才掀起一陣微弱的、幾乎聽不見的騷動。
那不是歡呼,而是一種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帶著哭腔的喘息。
緊繃到極限的神經驟然鬆弛,不少人直接癱軟在地,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豪格站在那裡,如同一尊被冰雪覆蓋的雕像。
他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驚和一種巨大的、冰冷的疑惑,正迅速吞噬著他心中那點殘存的僥幸。
這……這不可能是攻克順義、斬獲頗豐的得勝之師。
難道……難道……
一個他絕不願意觸碰、甚至不敢在腦中形成完整句子的可怕念頭,如同毒蛇般猛地鑽入他的腦海!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
“不!不可能!”
豪格猛地甩頭。
隨後,豪格再次洋溢著笑容。
“濟爾哈朗叔父!
辛苦了!侄兒豪格在此恭賀叔父旗開得勝,攻克順義!
壯我軍威!您來得正是時候!
大伯父代善剛剛也已抵達大營,我們叔侄三人合力,這薊州堅城,必如探囊取物,唾手可得!哈哈哈!”
豪格的笑聲爽朗豪邁,在空曠的原野上回蕩,卻顯得如此突兀,如此刺耳。
濟爾哈朗騎在一匹同樣疲憊不堪的戰馬上,本就因戰敗的恥辱、身體的傷痛和部下的慘重損失而臉色灰敗如土。
豪格這通字字如刀、句句紮心的“賀詞”,像是一記記無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臉上。
濟爾哈朗艱難地轉動僵硬的脖子,目光投向旁邊。
代善正站在那裡,同樣是一臉恨不得鑽進地縫的極度尷尬,眼神躲閃,根本不敢與他對視。
再看看眼前這個依舊沉浸在“勝利”幻想中、興高采烈、完全狀況外的侄子豪格,濟爾哈朗隻覺得一股腥甜之氣猛地湧上喉頭。
數息之間,漫長如年。
“唉……豪格……賢侄……我……唉……”
濟爾哈朗實在沒有勇氣,也沒有臉麵,去重複豪格口中任何一個關於“勝利”的字眼。
場麵,瞬間降到了冰點。
代善、濟爾哈朗,這兩位位高權重、在八旗中舉足輕重的大貝勒,此刻卻像兩個犯了彌天大錯、被當眾揭穿的孩子,無比尷尬地杵在原地。
豪格臉上那最後一絲強裝出來的笑容,終於徹底僵死,凝固成一種極其難看的麵具。
他就算再粗線條,也應該明白了。
通州……順義……難道……都敗了?!
豪格不敢想象。
時間彷彿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報——!!!”
“東北!發現……發現大量人馬!煙塵蔽日!
速度極快,直撲大營而來!!!”
這次來的應該是敵人了吧?
這是豪格第一時間想到的。
所以,豪格也不猶豫。
“集合!!!”
豪格咆哮抽刀。
“披甲上馬!管他哪路明狗,殺光!祭奠鼇拜!”
刺耳號角瘋響,剛鬆懈的士兵罵罵咧咧重新披掛:“他孃的還有完沒完?”
“這次總該是真家夥了吧?”
“貝勒爺火氣正大,快抄家夥!”
“…………”
混亂中,鑲黃旗再次殺氣騰騰列陣。
塵煙滾滾,蹄聲如雷。
豪格握緊戰刀,赤目低吼:“準備……”
身後騎兵屏息,矛平弓張,隻待衝鋒令下!
結果………
煙塵散儘,飄揚的卻是——明黃色正黃旗大纛!領頭者,大汗親衛統領揚古利!
“……”
豪格衝鋒姿勢僵住,舉刀不上不下,表情從暴怒到驚愕再到憋屈茫然。
士兵們集體石化,隨即炸鍋:
“搞什麼鬼?!又是自己人?!”
“正黃旗爺們兒遛馬來了?”
“哨探眼睛長屁股上了?連著三次!”
“甲穿脫三遍,腰要累斷了!”
“…………”
肅殺戰意瞬間瓦解,營門前一片抱怨解甲聲。
豪格氣得差點背過氣,狠瞪那麵無人色的哨探。
揚古利勒馬,看著這詭異景象:陣列瓦解的鑲黃旗,垂頭喪氣的鑲紅、鑲藍殘兵,頂盔摜甲一臉“我要殺人”的豪格。
揚古利皺眉沉問:“貝勒爺,此為何故?”
豪格如夢初醒,悻悻收刀,尷尬低語:“咳……誤會……以為明狗來襲……不想是統領親至。”
聲音在揚古利身後精銳鐵騎的對比下愈發微弱。
揚古利目光掃過代善、濟爾哈朗灰敗的臉及殘兵,心下瞭然。
他下馬走近豪格,凝重點破:“貝勒爺,大汗已知通州、順義戰事不利。”
此言如冰水澆頭,坐實了豪格最壞的預感!
揚古利續道:“奴才奉大汗命,率五千正黃旗巴牙喇前來,配合三位貝勒,大汗要求三日之內,務必雷霆拿下薊州!
否……否則……我軍危矣!”
聽到揚古利的話,豪格猛地轉頭盯向代善和濟爾哈朗。
兩位大貝勒在揚古利的審視和豪格“原來如此”的目光下,恨不得把腦袋塞進鎧甲。
代善嘴唇蠕動無聲,濟爾哈朗扭臉重重歎息。
豪格張了張嘴,滿腔烏龍憋悶與殘酷現實碰撞,最終隻化成一個乾澀的念頭:
通州和順義都難以攻下,這這薊州城,好像……也沒那麼好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