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損招奸計
豪格剛起身準備去安排那“轟轟烈烈”的挖土大業，一個略顯沙啞、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聲音，從火盆光影搖曳的角落裡飄了出來。
“咳咳……”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直縮在桌尾，像塊背景板似的範文程，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範文程那張瘦削、布滿風霜的臉上擠出一個謙卑又帶著點精明的笑容，對著幾位貝勒爺深深一揖。
“各位主子爺，”
範文程的聲音不高，卻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連盯著炭火“看花”的濟爾哈朗都抬起了眼皮。
“小的……小的鬥膽，有個粗淺的法子，或許……或許能輔助豪格貝勒爺這‘土木並舉’的妙策，讓咱們攻城之時，事半功倍？”
帳內的空氣凝滯了一瞬。
範文程大家自然都是認識的，雖說是漢人，但是頗得皇太極的喜愛。
當然了，這個漢人出的一些對付漢人的狠招數，讓在坐的眾人有時候都自歎不如。
對自己狠纔是真的狠。
所以，範文程一開口，立刻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畢竟，在出陰招、狠招對付漢人這方麵，範文程可是一把好手。
代善捋鬍子的手停住了，眼神終於從“人生哲學”聚焦到範文程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濟爾哈朗也徹底不看炭火了，歪著頭，似乎在琢磨這個一向蔫蔫的老奴才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豪格則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眼睛“噌”地亮了——隻要不是讓他繼續解釋怎麼“挖”，什麼都好說！
揚古利銳利的目光掃過範文程，帶著一絲催促：“講。”
範文程腰彎得更低了，聲音卻清晰了幾分：“小的愚見，這攻城嘛，除了外力強攻，亦可攻心。
薊州城如今看似鐵板一塊，實則……有機可乘！”範文程頓了頓，觀察著眾人的反應，見無人打斷，才小心翼翼地說下去。
“那袁崇煥，如今是大明狗皇帝倚仗的薊遼督師，位高權重。
然則，此人……向來剛愎自用，行事頗有爭議，在朝中樹敵不少。”
範文程身為漢人，雖然做了漢奸，做了建奴的一條狗，但是他對於大明朝廷的形勢還是有所瞭解的。
範文程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若我們……放出風去，就說這袁崇煥，早已與我大金暗通款曲。
此番我軍能夠如此順利入關，乃是袁崇煥故意放縱我軍，甚至……是在與我大汗密謀，裡應外合，圖謀大明江山！
此乃離間之計！”
範文程此招不可謂不陰狠。
無論袁崇煥有沒有通敵，隻要這個離間計一出，便不重要了。
即使袁崇煥沒有通敵，大明也需要有一個人來為這次建奴入關負責任。
而作為薊遼督師的袁崇煥自然是不錯的人選。
大明朝廷包括崇禎在內，從上至下，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內心對於建奴這次入關是十分憤怒和芥蒂的。
畢竟，泱泱大明，自戰神留學生玩脫了，導致韃靼兵臨京師城下以來，數百年了，京師一直是穩如泰山。
哪裡麵臨過像今天這樣的危機！
丟臉！太丟臉了。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原來的曆史上，建奴在京師城下，使用同樣的離間計後，崇禎憤怒的將袁崇煥下獄，隨後淩遲處死。
同時，袁崇煥被淩遲處死的時候，京師百姓爭先恐後的搶奪其肉吃以解恨。
所以說，範文程這招離間計可謂是打蛇打在了七寸上，精準的拿捏了整個大明的心理。
一個字，絕！
“離間計？”
濟爾哈朗下意識重複了一句，眉頭微皺。
濟爾哈朗這個野人，此時此刻還沒有完全理會到這招離間計的精妙之處。
畢竟，玩陰謀詭計，手段權謀，大明可以說是建奴的祖宗。
不！是整個世界的祖宗！
“正是！”
聽到濟爾哈朗的反問，範文程來了精神，語速加快。
“此計若成，則薊州城內明軍必然互相猜疑，人心惶惶！
那袁崇煥的政敵必會藉此攻訐，朝廷也會對他生疑，袁崇煥和朝廷甚至有可能反目成仇！
屆時，城內軍心渙散，指揮混亂，我們再輔以壕溝土山，正麵強攻，破城豈不易如反掌？
縱使袁崇煥本身清白，這猜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也夠他喝一壺的，足夠我們製造混亂！”
帳內一片寂靜，隻有火盆裡的炭火“劈啪”爆了個火星。
代善、濟爾哈朗、豪格，甚至揚古利，臉上都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這法子……聽起來確實比吭哧吭哧挖土高階多了，也陰險多了！
“妙啊！”
代善第一個反應過來，捋著鬍子，臉上終於不再是“思考人生”的空洞，而是浮起一絲讚許的笑意。“範先生此計，四兩撥千斤！攻心為上，攻城為下！高，實在是高！”
代善並不吝嗇的對範文程進行讚美。
雖然說，在他的眼裡，範文程不過是一條老狗。
但是，狗也有狗的價值！
聽到範文程的解釋，濟爾哈朗反應過來，猛然點頭。
彷彿剛才研究炭火就是為了此刻的頓悟。
“對對對！這法子好！讓明狗自己先亂起來！
省得咱們勇士去填那城牆窟窿！
範先生不愧是我大金的智囊！”
濟爾哈朗看向範文程的眼神，瞬間充滿了“撿到寶”的喜悅。
當然了，這些都是表演出來的。
豪格更是興奮得差點又拍桌子：“好！好一個離間計！
範先生，你這腦袋瓜子就是好使！
比挖土強多了！”
豪格彷彿已經看到薊州城內明軍自己打起來的混亂場麵，之前的憋屈一掃而空。
揚古利緊繃的臉上也難得地露出一絲鬆動，微微頷首：“此計若能奏效，確可事半功倍，大大緩解我軍強攻之壓力。
範先生思慮周全。”
範文程被幾位貝勒爺輪番誇讚，臉上那謙卑的笑容都快繃不住了。
受到了誇讚，做奴才一直彎著的腰桿也下意識挺直了些，嘴裡卻連連道：“不敢當，不敢當，雕蟲小技，全賴主子爺們洪福，大汗天威……”
就在這“其樂融融”，一致稱讚範文程“足智多謀”之際。
代善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有趣的往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帶著點戲謔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