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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陷絕望
代善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鐵錘，砸碎了帳中最後一絲僥幸。
短暫的死寂後，營盤瞬間被一種病態的喧囂取代。
不是戰意，是逃命的倉皇。
“快！拔營！輕裝！隻帶口糧和武器！”
“輜重都扔了！攻城器械！糧車！統統不要！”
“馬！備馬！動作快！”
“你他孃的墨嘰什麼，想死嘛？快！”
“………”
各級軍官嘶吼著，聲音裡充滿了恐懼催促。
士兵們像被捅了窩的螞蟻，慌亂地拆卸營帳，推倒拒馬，將那些沉重的、象征征服與劫掠的財物箱籠粗暴地踢翻、丟棄。
火光搖曳下，人影幢幢，互相推搡，踩踏著散落一地的箭矢和軍械。
往日裡令行禁止的八旗精銳，此刻隻剩下狼狽逃竄的本能。
代善站在帥帳外，冷眼看著這末日般的景象。
一股濃烈的悲涼與自卑感再次湧上心頭。
他苦心維持的“臨時統帥”尊嚴，在撤退令下達的瞬間就已蕩然無存。
代善知道，自己成了拋棄袍澤、帶領殘兵敗將倉皇東遁的懦夫。
遠方的喊殺聲似乎更加清晰，像鞭子一樣抽打著他緊繃的神經。
那每一聲“殺奴”的怒吼，都像是對他決策的嘲諷，也是揚古利部正在被無情吞噬的證明。
“大貝勒，馬備好了。”
親兵隊長低聲提醒，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代善沒有回頭，隻是最後深深望了一眼薊州城方向，那一片被火光和黑暗交織籠罩的地獄。
那是他沒有征服的城池。
縱使這樣，代善還是忍不住的多看幾眼，眼神裡充滿了不甘。
代善知道，也許這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能距離薊州城這麼近了。
同時，代善也想起了揚古利……還有那五千正黃旗最精銳的巴牙喇……完了。
代善知道，自己親手簽署了他們的死刑令。
這份罪責和罵名，將伴隨他一生。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聲音嘶啞而疲憊：“走！全速，向遵化！”
代善翻身上馬，不再看身後混亂的營盤和丟棄一地的輜重。
馬蹄聲踏碎了夜的寧靜，也踏碎了大金在薊州城下的最後一點尊嚴。
代善的身影融入黑暗，唯有那沉甸甸的絕望和如影隨形的罵名，緊緊跟隨。
薊州城南，死亡口袋已然收緊。
揚古利最初的突圍方向，正是代善大營所在。
他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帶著身邊最後聚集起來的數千騎精銳，不顧一切地向南猛衝，試圖撕裂明軍的包圍圈，與想象中的援軍彙合。
他揮舞著佩刀，喉嚨早已吼得嘶啞破裂：“衝！向南！衝出去就有活路！援軍就在前方！”
然而，等待他們的不是援軍的接應，而是滿桂率領的大同騎兵如同附骨之蛆般的死纏爛打！
滿桂如同複仇的凶神，馬刀每一次劈砍都帶著雷霆萬鈞之勢，死死咬住揚古利的尾巴。
不斷有落後的建奴騎兵被砍落下馬，慘叫聲淹沒在震天的喊殺中。
滿桂的出現極大的阻撓了揚古利的行軍速度。
這樣一來，便給其他三麵人馬創造了合圍揚古利的時間和機會。
看到自己的滿桂的出現，揚古利內心絕望。
他知道，他已經被拋棄了。
“代善！代善你這個懦夫！”
揚古利心中瘋狂咒罵，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的心臟。
代善大營方向，一片死寂，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吞噬了他最後的希望。
東麵，京營步卒在吳惟英、朱國弼的指揮下，如同移動的鋼鐵森林，長槍如林，步步緊逼，將散亂的建奴步兵成片地刺倒、擠壓。
南麵，秦良玉的石柱兵穩紮穩打，如同不可撼動的磐石，長槍兵列陣推進，刀盾手無情收割著陷入混亂的敵人。
每一次呼吸間，揚古利都能感覺到自己身邊的親兵又少了幾人，能活動的空間被壓縮得越來越小。
“不能死在這裡！”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揚古利猛地勒轉馬頭，不再執著於向南尋找那虛無縹緲的援軍，而是試圖利用騎兵的速度，在口袋完全合攏前，從相對薄弱的西南角撕開一個口子，向遵化方向逃竄！
“跟我來！向西南！衝出去！”
他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數千騎殘兵爆發出最後的凶性，調轉方向，瘋狂抽打戰馬，不顧一切地撞向西南方向。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暴喝響起！
“建奴休走！曹文詔在此！”
伴隨著沉重的馬蹄聲，一支人數不多但氣勢如虹的騎兵，如同黑色的閃電，斜刺裡狠狠撞入了揚古利突圍隊伍的側翼！
為首兩員大將，正是關寧鐵騎的悍將曹文詔和其侄曹變蛟！
曹變蛟尤其悍勇，手中長槍如毒龍出洞，瞬間將兩名試圖阻擋的建奴騎兵挑飛！
關寧鐵騎以逸待勞，養精蓄銳多時，此刻如同燒紅的尖刀切入黃油，瞬間將揚古利倉促組織的突圍陣型攔腰截斷！
“殺！”
曹文詔大刀翻飛，所向披靡，死死扼住了通向遵化的咽喉要道！
揚古利目眥欲裂！
看著曹變蛟如入無人之境般斬殺自己的親兵，看著那通往生路的最後一絲縫隙被關寧鐵騎的鋼鐵洪流無情堵死。
前有堵截（曹文詔），後有追兵（滿桂），左右是不斷擠壓的槍林（京營、石柱兵）！
完了！
一股徹骨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衝頭頂，將他最後一點反抗的意誌徹底凍結。
震耳欲聾的“殺奴”聲浪從四麵八方湧來，像無數隻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嚨。
對死亡的恐懼和對未來懲罰的絕望交織在一起，徹底壓垮了揚古利。
什麼大金勇士的榮耀，什麼巴圖魯的驕傲，在絕對的生與死麵前，都化作了最卑微的求生欲。
“活下來！無論如何，要活下來！隻要活著，就還有機會……”
這個念頭如同魔咒般在他腦海中瘋狂滋長。
投降的恥辱？
那也比立刻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強！
好死不如賴活著！
地位越是尊貴的人越是害怕死亡，因為他們真真實實的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
享之不儘的榮華富貴，財富、權力、女人……
想到這裡，揚古利更加的不想死了。
於是，揚古利做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