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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暗兩招
溫體仁那番“奉旨借款、銀子入庫”的強硬辯解，以及抬出“陛下密旨”這麵大旗，確實讓韓爌、錢龍錫等人一時語塞，如同蓄力一擊打在了鐵板上。
對付溫體仁，韓爌等人是準備了一明一暗兩招的。
明招就是讓禦史言官彈劾溫體仁，逼迫崇禎處置溫體仁。
如此一來，不僅可以除掉溫體仁，敲打崇禎，同時也可以讓崇禎威信掃地。
畢竟一個皇上如果連替自己賣命的人都保不住的話，以後還有誰會替你賣命。
此策一石三鳥，目的就是為了讓崇禎知道，自己東林人不是那麼容易動的。
崇禎一連殺了幾個東林黨官員，這就是他們的反擊！
首輔韓爌眼見藉此扳倒溫體仁的“明招”已然失效，心中雖有不甘，卻也不願在“是否遵從聖意”這個敏感問題上過多糾纏，免得引火燒身。
既然明招沒有用，看時間，估計自己提前佈置的暗招應該也要有效果了。
就在這時，“報！！！”
一聲拉長了調子、帶著驚慌的傳報聲，如同裂帛般刺穿了文淵閣內微妙而緊張的氣氛。
一名內閣當值中書小吏連滾爬爬地衝了進來，也顧不得禮儀，急聲喊道。
“啟稟元輔、諸位大人！不好了！東長安門外大街，聚集了數百商民，群情激憤，高呼……高呼朝廷言而無信，借銀不還，是……是強盜行徑！人越聚越多，秩序已然失控，順天府尹劉宗周大人和五城兵馬司趙同雲指揮使聯名急報，請求朝廷即刻派兵彈壓，以防釀成大禍啊！”
這訊息如同在滾油中潑入了一瓢冷水，瞬間炸開了鍋！
民亂！就在天子腳下的東長安門！
韓爌臉上瞬間堆滿了“震驚”與“憂懼”，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聲音都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
“什麼？！竟有此事？！京師重地，天子腳下，豈容如此聚眾喧嘩，誹謗朝廷！這……這成何體統！”
韓爌：來了！好戲開場了！
錢龍錫、王永貞等人也立刻化身“憂國憂民”的忠臣，紛紛附和。
“元輔！此事必須立刻處置！京師穩定重於泰山！”
“若是讓這些刁民衝擊皇城，驚擾了後宮，我等萬死難贖其咎啊！”
“……！！”
一時間，文淵閣內“群情激憤”，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再次聚焦到了溫體仁身上。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看吧，就是你溫體仁惹出來的禍事！
若不是你“巧取豪奪”，怎會激起如此民變？
這下看你怎麼收場！
溫體仁此刻心裡也是咯噔一下。
他確實沒想到，背後那些人膽子肥到這種程度，竟敢在京師核心區域煽動“民亂”！
這玩的可是抄家滅族的把戲！
但他迅速穩住了心神，一點都不慌。
要是以前，溫體仁還真有點怕。
因為崇禎確實是一個甩鍋的高手，但是最近這幾次接觸，溫體仁明顯的感覺到崇禎變了，和以前一點都不一樣。
溫體仁的政治敏感和直覺告訴他自己，跟著崇禎混沒有問題。
當然了，溫體仁因為曾投靠魏忠賢，和東林這幫家夥積怨已久。
他不投奔崇禎，東林這幫人也不會放過他，反而更可以肆無忌憚的對付他！
麵對眾人的目光，溫體仁並沒有任何感覺，依舊一副跟我有毛關係的表情。
鎮壓民亂是順天府和兵馬司的職責，跟我這個禮部尚書有半文錢關係？
銀子是入了國庫，要還錢也得找戶部，黑鍋總不能硬扣到我一個人頭上吧？
韓爌將溫體仁的“死豬不怕開水燙”模樣看在眼裡，心中冷笑，麵上卻是一派“顧全大局”的決斷。
“諸位稍安勿躁！”
他雙手虛按，穩住場麵，迅速下達指令。
“第一，立刻傳令五城兵馬司，加派兵丁，嚴守東長安門及周邊要道，絕不容許亂民衝擊皇城！
但切記，以驅散、威懾為主，非到萬不得已，不可妄動刀兵，以免激起更大變亂！”
“第二。”
韓爌目光轉向戶部尚書畢自嚴，語氣“懇切”而“急促”。
“畢大人！情況緊急！既然朝廷與商賈確有契約，為今之計，唯有立刻從國庫撥付銀兩，清償債務，方能從根源上平息民怨，化解這場危機！
戶部即刻辦理！”
這一招可謂釜底抽薪。
隻要戶部把錢還了，民亂自然平息，他們既完成了討要銀子的目的，又能把“激起民變”的屎盆子穩穩扣在溫體仁“辦事不力、激起民憤”上。
等皇帝回京，溫體仁依然是最好的替罪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畢自嚴身上，等待他點頭。
韓爌甚至已經準備好接下來“義正辭嚴”地奏請皇帝追究溫體仁責任的說辭。
然而，畢自嚴，這位掌管帝國錢袋子、以精明務實著稱的老尚書，卻並沒有如他們所願地立刻領命。
畢自嚴不屬於任何黨派，所以臉上沒有任何驚慌，隻有一種近乎刻板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為難。
“元輔大人，諸位同僚，”
畢自嚴頓了頓，彷彿在組織一句極其艱難的語言。
“非是下官不願撥付，也並非戶部有意拖延。隻是……”
畢自嚴重重地歎了口氣，攤開雙手，露出了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隻是國庫……如今空空如也，彆說三百萬兩，就是三萬兩現銀，下官此刻也……拿不出來啊。”
韓爌：？？？
空空如也？拿不出來？
這句話如同一道晴天霹靂，把在場所有人都劈得外焦裡嫩！
“陛下出征前，國庫最後一點存銀已悉數撥付軍前。
諸位若是不信，可隨時查閱戶部賬冊，一筆一筆，皆有名目，絕無虛言。
至於溫閣老借來的三百六十萬兩白銀，也全部給陛下帶著出征了！隻是給戶部打了一個入庫白條！”
畢自嚴的話，像一盆冰水，澆熄了韓爌等人剛剛燃起的“順勢還錢、嫁禍於人”的如意算盤。
韓爌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瞬間席捲全身。
他們精心策劃的“民亂”逼宮，眼看就要因為“國庫沒錢”這個最簡單、最直接、也最無法反駁的理由，而變成一場徹頭徹尾的鬨劇！
這個鬨劇該如何收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