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叛叔父 > 010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叛叔父 010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驚荔園(十七)
許她交朋友,卻又看不……

到那屋裡,庾祺亦看診回來,換了身乾淨的蒼色袍子在外間坐著吃茶,敘白進門便先將柔歌的話告訴他聽,好叫他能放心得下。

不想庾祺比他還瞭解官場似的,聽後隻輕慢地笑道:“我看你們那位王大人未必會這麼通情達理,隻要林家糾纏,刑部緊逼,你這裡又遲遲拿不住真凶,他才懶得聽這些證言,隻會揪著魚兒和那林默的過節大做文章。”

因王大人是敘白的頂頭上司,他不好當著外人隨便置喙,隻謹慎地微笑,“聽起來先生好像對王大人頗有瞭解。”

“官場上的人,不多是如此?”庾祺耷著眼皮呷了口茶,溫吞地放下茶碗,“言歸正傳吧,依我之見,齊大人應當將這園子的主人李家傳來問問。魚兒發現的那些黃符香燭很要緊,說明當夜有人在小竹林裡祭奠過李家那個早夭的嬰靈,倘或仵作驗出死者確切死在幾時,與當天祭奠的時辰對得上,那祭奠之人就有可能是此案的目擊證人。”

九鯉忙繞著圓案走到敘白身旁添補一句,“或許就是凶手也說不定!”

她穿著桃色的裙妃色的衫子,走路輕飄飄,像片晚霞,敘白看她那神秘兮兮的神態,不禁想笑,卻見庾祺坐在上首神情漠然,便忍住了笑意。

不過還真是不可小瞧了她,沒想到昨日她疑惑得有兩分道理。他回說:“據仵作查驗,林默死於當夜五更前,再要確切,他也判定不出來。”

庾祺因問:“屍體可還停放在園中?”

“還在園中。”敘白見他拔座起身,也忙站起來,“先生想去查驗屍體?”

九鯉一聽就興奮起來,一定要跟去。

她在敘白身旁跳來蹦去,庾祺見此情形,心裡說不出的一股厭悶。他看也不看她,端起茶碗要吃,又嫌茶涼了,對著門口一潑,老遠地潑到廊下,“死人有什麼稀奇瞧的,你又不是沒見過。”

九鯉又忙走到他身邊來,“從前見的都是病死的人,這回可是被殺死的,不一樣。”

他漠然道:“人死了都一樣。”

“不一樣!”她犟著一下一下地拽他的肩頭的衣料,“許我去,許我去嘛!說不定我還能給您做幫手呢。”

他終於給她拽出一片薄薄的笑意,眼睛瞟過敘白。

敘白的眼梢正掃在門外那地上,這麼遠的距離,他僅憑腕力潑茶,竟滴水未撒在屋內,正自詫異,又撞見庾祺的目光,心裡陡地鶻突。

這時節天還冷,林默的屍體擺放在園子東南角一間空屋子裡,屋內空空,隻當中用兩根長條凳架著塊門板,林默就睡在上頭。放了幾日,雖未見腐壞,卻仍有股臭味,九鯉乍一進去,險些給那味道熏得昏頭,她忙摸出帕子捂住口鼻,亦步亦趨跟在庾祺後頭進去。

林默早不是先前的林默了,她險些沒認出來,想到這個人前不久才同她說過話,儘管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眼下慘死,到底令人唏噓。他脖子上的傷口處有白花花皮肉翻出來一點,叫人輕易聯想到豬狗牛羊,人死了不就和畜生一樣,都是一堆死肉。

她貼緊著庾祺,庾祺隻顧繞著床板慢慢踱步,做大夫的會看屍體也不奇怪,尤其是他,其實他到底有多少本事連九鯉也不知道,但無論他會什麼她都不會意外,他在她心中一直是深不可測。

他將屍體的腦袋撥弄到一邊,看後頸上的屍斑,林默因被割了脖子,驟地失血太多,屍斑顏色淺淡,並不好分辨,難怪仵作推算不出更準確的時辰。

“是死於當日三更前後。”他又將林默的腦袋撥正,兩指輕扒著頸部一條長約四寸的傷口細看一會,扭頭問敘白,“仵作可驗出凶器?”

“說是一刀斃命。”敘白一麵說,一麵叫了門口衙役進來,刷地拔出他手中的腰刀,舉在庾祺麵前,在那亮鋥鋥的刀刃旁睇著他,“大約和衙役們使的這類刀相似,否則也不會一下割出這麼長一道傷口。”

庾祺上下瞄過一眼,不去接,餘光瞟見九鯉站在床板尾,正將林默身前穿的一件厚中衣用兩個指頭擰起來看。那袍子上滿是血汙,他暗暗釦眉,走去道:“看了這些,你午間還吃得下飯?”

九鯉一手掩著口鼻,眉宇間攢滿嫌棄,“吃不下就當清清腸胃好了。”又轉問敘白,“他的外袍呢?”

敘白道:“發現屍首的時候就隻著中衣,袍子掛在龍門架上,想來那麼晚,他是預備睡下或是已經睡下了。”

她點點頭,正要丟下衣裳,又似在大股血腥味中嗅到另一絲腥氣,她便放下手扯著衣裳細嗅。敘白正要問詢,庾祺卻橫手攔他一下,不許他攪擾。

可惜那味道太淡,若有似無,九鯉一時也不能辨得清,隻好擰著衣裳道:“敘白,這衣裳可否叫我帶回房去仔細檢視檢視?”

庾祺聽她稱呼,攢著眉瞅了眼敘白。

敘白自然應允,又問庾祺,“先生方纔發笑,可是傷口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庾祺道:
“凶器不是腰刀一類的兵器,也並不是一刀斃命。”

眾人吃了一驚,九鯉也丟下衣裳圍過來。

他走去抬起屍體的下巴,將傷口撥開,“傷口邊緣有細微的重複挫傷,是凶器在傷口上反複切割而成。如此反複,再短的利刃也可以拉出這麼長的傷口。而且據我看,凶手是頭回殺人,沒有經驗,拿不準一刀會不會使人斃命,所以才反複切割。”

九鯉埋頭去細瞅,果然發現傷口有細微不平整,仵作檢驗的時候血糊了傷口,根本不能看仔細,後來清理了傷口,卻沒再細驗。吃朝廷俸祿的人也太不仔細了,難道因為是鐵飯碗,便端得有恃無恐?

敘白多半也想到這點,尷尬笑道:“原本我以為凶器是兵器,使兵器之人,大約有些武藝,那凶手多半是強盜土匪之流。如此說來,與我的猜測卻是大相徑庭。先生果然慮得不錯,應當從那夜祭奠之人入手,我這就派人去傳李家的人來問話。”

一時出來,因要用午飯,便各分幾頭。敘白自回房去尋張達吩咐,臨前原想和九鯉說兩句話,可礙於庾祺,沒好多說。杜仲往廚房提飯了,隻九鯉兩個指頭提著那件血糊的中衣,想到要提著它走回房去,站在廊廡底下踟躕不前。

庾祺看出她的為難之處,微歎口氣,奪過衣裳遞與守門的衙役,“煩請找塊乾淨的布包好再給我們送去。”

原犯不上聽他的差遣,可那衙役鬼使神差地沒敢駁他的話,老實接了來點頭應“是”。九鯉看看那衙役,心中悄然得意。回神一看庾祺已走出兩丈遠,忙小跑趕上去。

天是個晴麗天,太陽出了半日,曬出些溫暖之氣,遍地去歲殘冬留下的斷枝碎葉,她走在他身後自得趣味,專門去踩那些脆枝葉,好像是故意要弄出點響動來。

嗑嗤嗑嗤響了一會,庾祺終於忍不住回頭,“地上好些苔蘚,好好走,不要蹦來跳去的。”

九鯉見他站定了等她,忙嘻開嘴跑到他旁邊,“今天您看診倒快,往常這時候才巡看完。”

“好些病人都痊癒了,隻因命案的事,衙門不放回去。”庾祺放緩了步子睞她一眼,“你倒也不著急家去,貪這裡熱鬨是不是?”

九鯉低聲笑道:“不光是熱鬨,您在這裡,杜仲也在這裡,跟在家也是一樣的。”

他心中稍感愜意,卻冷哼一聲說:“如何一樣,在這裡還有新朋友可交。”

“新朋友?誰呀?”

他不言語了,隻管往前麵那嵐煙翠色中看著。

九鯉窺他兩眼,他臉上是雲淡風輕的神色,口氣裡怎麼似有點含酸帶諷的意味?

作者有話說:

-----

感謝閱讀。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