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叔父 058
齊梁界(廿五)
不乾你大哥的事!……
二人??晌午趕回??齊府,
榎夕正陪著思柔在正屋用飯,思柔一見??九鯉便額頭微蹙,悄聲問王媽媽這姑娘是誰。王媽媽習慣了她忘東忘西,
又笑說一遍:“這是庾先??生家的??小姐九鯉姑娘啊,
您又忘了。”
思柔打量九鯉一陣,眼神略帶鄙夷,又拉過王媽媽,
聲音卻故意提得略高,
有意給人??聽見??,“小姐沒個小姐的??規矩,怎麼??是和敘白一塊來的???她家裡也??不管管她?”
眾人??都覺尷尬,榎夕隻得笑道:“九鯉姑娘大約是受庾先??生囑咐來替您瞧病的??,
九鯉姑娘,庾先??生怎麼??沒來?”
九鯉笑道:“叔父有事,就打發我來了。太太今日覺得怎麼??樣?”
誰知思柔放下碗筷起??身往臥房裡走,
留下個冷冷淡淡的??背影,“我好得很,就不勞煩你們天天來了。”
一聽此話,
九鯉心內彈動一下,她不是不記得了麼??,
怎麼??還記得他們是天天來?她的??眼睛跟隨思柔的??背影望進那簾子裡,
可以窺到??臥房黯黯富麗的??一角。
榎夕遂請九鯉坐,要丫頭上茶,又問九鯉吃過午飯沒有,
寒暄完又歎氣,“你不要放心上,等太太一會氣平了,
還得勞煩你進去看看她。”
九鯉含笑點頭,敘白趁空子近身和榎夕低聲說了兩句,榎夕便扭頭叮囑九鯉稍坐,引了敘白回??自己房中。
一進門榎夕便扭過身子問:“你不是說你大哥上京去了麼???怎麼??又問他常去的??地方?你大哥到??底是到??何處去了?”
事已??至此,敘白瞞也??難瞞,隻得將事情和盤托出。不想榎夕聽完,忽然??身子趔趄著往地上栽去,敘白眼疾手快,忙攙住她,扶到??椅上坐著,又忙倒茶。
隔一陣榎夕才覺眼前又能看清,隻是心慌得厲害,她一手撳住心口,囁嚅道:“你大哥,你大哥——”
他看著她,她那兩片粉紅的??嘴唇哆哆嗦嗦半晌隻得這三個字翻來覆去,越念聲音越低,越顫,隔一會竟低下頭去落淚。
他吊詭地想到??九鯉有一天會不會也??這樣,對她和庾祺的??事想認不敢認,啻啻磕磕半日最後隻能掉著眼淚,奢望憑幾??滴真切的??眼淚就能得到??世人??的??理解?
他益發感到??心裡堵著個什麼??,冷靜地坐在圓案前麵朝她,嗓音不由得冷了許多,“衙役將各處出城口子都查問過了,他們並??未見??過大哥出城,我想大哥連細軟也??未帶,大有可能是想躲起??來一了百了,您仔細想想大哥會躲在何處?”
一語剛落,忽然??“啪”一聲,榎夕站起??來摑了他一掌,“你這是什麼??口氣?連你也??不信你大哥?!”
他臉上火辣辣地疼著,抬起??眼看見??她淚痕交頤,心裡更有種說不清的??鬱塞,“由不得我信或不信,凶器和他手上的??傷都能是證據,我隻看證據。”
不想榎夕又是一巴掌摑在他另一邊臉上,眼淚一行複一行往下滑落,卻笑了一笑,“好,我養的??好兒子,果然??是六親不認!你忘了你大哥從小是如何待你的??了!他就像父親一樣教導你,約束你——”
“您彆??再說這樣讓人??惡心的??話!”他一震怒,拔座而起??,咬緊腮角,卻也??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是您想讓他擔當我的??‘父親’,我一向隻拿他當兄長,他也??明明白白隻是我的??大哥,我的??親大哥!是您,是您把??我們的??關係弄得亂七八糟,把??這個家攪得烏煙瘴氣!”
榎夕肩膀瑟縮了幾??回??,怔住了,往後退兩步,跌回??椅上,臉再也??不敢抬起??來,“你都知道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榎夕連連搖頭,淚撒遍地,“是我不好,你不要怪你大哥,都是我的??錯,你大哥其??實早就想和我劃清關係,是我纏著他不放,逼得他有家不敢回??。”
說著,她忽然??抬起??哭紅的??雙眼,朝敘白撲來,“人??不是你大哥殺的??,是我殺的??!陳自芳先??來敲詐我一百兩銀子,我氣不過,又怕他以後說漏嘴,所以殺了他!不乾你大哥的??事!你去把??你大哥找回??來,我知道他在哪,和他不相乾!他是替我頂罪!你把??他找回??來!”
敘白的??雙臂被她搖晃著,整副骨頭也??跟著左搖右晃,但一雙眼卻緊緊盯在她麵上,看了一會,也??不能分辨此話是真是假。
此刻要緊是先??將敘勻找到??,他隻得囑咐,“您閉上嘴,什麼??都先??彆??說,隻告訴我大哥在哪?”
“他在南頭山腳下,從前咱們闔家到南頭山上踏青,那山腳下有兩間茅屋你記不記得?你大哥後來賃下了那屋子——”
一語未完,敘白先??打斷了,不想再往下聽。好好的??賃兩間茅屋做什麼???還不是做他們的??幽會之地,他哼了一聲便拂袖而去。
此時秋陽正盛,庾祺杜仲張達三人隨陳自芳那老婆劉氏一徑走到??他們家兩塊菜地裡來,隻見??一個新起??的??墳立在半丈高的田埂底下,周遭撒落的??紙錢還是嶄新的??。陳自芳是昨日才入的??土,墳倒好扒,不過半個時辰張達杜仲便將棺材開啟,翻過焦屍,隨後庾祺跳進坑內,檢視屍體的??腦袋。
那劉氏在旁等候,挨過來悄聲問杜仲,“這還有什麼??可看的??,上回仵作不都驗明白了麼??,是被砸死的??嚜。”
杜仲有意賣弄,反剪著手道:“砸死的??也??要看是被什麼??給砸死的??,這時候找到??了一塊硯台,要細細比對才能確定是不是凶器。”
“硯台?誰的硯台啊?”
杜仲忽想到??這劉氏是齊府十幾??年??的??奴才了,說多了隻怕不好,便不耐煩起??來,“你問這麼??多做什麼??,橫豎一定查出凶手給你個交代就好了。”
說著走到??墳坑邊上,蹲著看庾祺查驗。一會庾祺驗畢上來,張達杜仲依舊將棺材釘死,坑填上,砌回??原樣,一徑往衙門去。
路上杜仲張達追問凶器是否,庾祺默然??搖頭,“死者的??確是被鈍器擊打至死,不過凶器卻不是那塊硯台,死者的??頭骨上不單有裂痕,還有較小的??鑿口,凶器該是有棱角才對,可齊敘勻那塊硯台雖然??有角,卻調磨圓潤,不像。”
杜仲聽後頓覺有理,“難道是一件武器?”
庾祺仍是搖頭,“像齊府那樣的??書香門第,會有什麼??武器,縱有兩把??劍也??不過是裝飾屋子所用。”
二人??點頭認同,張達又笑一笑,“先??生是如何察覺到??那硯台不對,這纔想到??來開棺驗屍的???”
“正是那硯台上的??血跡有些不對,陳自芳是十二日夜裡死的??,距今已??過去六七日了,血跡應當是完全凝固,用刀尖刮很容易剝落,昨夜我檢查那硯台,上麵的??血跡雖然??也??能剝落,卻會留下有不少的??殘餘,說明硯台上的??血塊並??不十分乾燥,大概是昨日下午才大量沾上去的??。”
杜仲忙竄到??另一邊,“這麼??說,硯台上的??血跡是齊敘勻故意偽造的???!”
庾祺睞他一眼,噙笑點頭,“作為一個凶手,即使不便扔掉凶器,也??應該把??凶器處理乾淨。你們看齊敘勻可是個粗心大意之人???我看他再粗心也??不會殺人??之後看不到??硯台上留下了大量的??血跡,既然??看見??了,又怎會連擦乾淨這樣簡答的??事也??懶得做?”
“那照此推論,齊敘勻手上的??癬斑也??是他偽造的??囖?”
庾祺顰眉道:“那時在兩個道士居住的??客房裡,魚兒把??夾竹桃的??毒性說得清清楚楚,我想他那時候可能就萌生了替人??頂罪的??想法。”
張達道:“沒準真叫小魚兒說對了,殺人??的??是二姨娘,齊敘勻是替二姨娘頂罪。”
庾祺搖搖頭,“這還說不準,我還是原話,第一是凶器,次要,得知道到??底齊府中有誰瞭解夾竹桃的??毒性。”
三人??且行且議,慢慢走到??熱鬨街上來。
此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了,九鯉坐在榎夕房中同她等敘白的??訊息,原本廊外的??太陽又曬進廊下,就要爬進門內來了,九鯉看得眼花,隻好調回??目光,不想又撞見??榎夕乾涸的??臉上重又濕潤起??來。
論理她是長輩,九鯉縱想寬慰,也??怕觸及她和敘勻的??私情而彼此尷尬,隻好不吭一聲,將一張手帕遞過去。
榎夕早默默盤算了半日,一看這張帕子,便順著九鯉的??胳膊望到??臉上,呆滯的??眼睛從四麵八方凝聚起??堅定的??光,她不去接帕子,反把??兩手緊緊抓住九鯉的??手。她雙手冰得九鯉打了個冷顫,卻沒抽開,隻等著她說話。
“把??我拿到??衙門去吧!姑娘,人??是我殺的??,把??我拿去,不乾敘勻的??事!”
這時候九鯉卻有些不大信,一雙眼將她照了又照,“姨娘,這種話可不好亂認的??。”
榎夕流著淚笑了,緩緩鬆開雙手,“我不是胡說,陳自芳和凡一知道了我與敘勻的??事,想以此訛詐,所以我才殺了他們。”
九鯉以為她是編故事,便隨口搭她的??腔,“那你是如何殺的??陳自芳,又是如何殺的??那兩個道士?”
“自從白雲觀回??來,有一天陳自芳突然??來問我要一百兩銀子,說他已??儘知我和敘勻的??事,我那時候給了他一百兩銀子,誰知他花錢太快,過了一陣又來找我要二百兩,我想著照此下去不是辦法,何況他是府裡的??人??,又常吃酒,要是哪日吃醉了說漏嘴,這是保不住的??事,所以那天我約他夜裡在四時軒見??,他以為我是要給他那二百兩,所以高高興興地來赴約,我趁他當時吃醉了,就用東西把??他砸死了。”
九鯉雙眉一擠,“什麼??東西?”
“我不大記得了,就是四時軒裡隨便揀的??一件雜物,我們那間屋裡本來就堆著些雜物。”
預謀殺人??,卻連件凶器都不提前預備?九鯉鬆下心絃,口氣更顯得隨意,“那兩個道士呢?你又是怎麼??給他們下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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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