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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叔父 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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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皇都(廿九)
您怎麼胳膊肘向外拐了……

敏中語畢,
湘沅十分不甘地睞他一眼,卻隻得嚥下??氣,不情??不願地叫九鯉張達二人起??來。有個丫頭忙進??來收拾地上砸碎的茶碗,
湘沅氣不過,
便藉故把氣撒在那丫頭身上,連聲罵她笨手笨腳。倒是敏中在旁溫柔和善地道:“拾掇完了就快下??去,彆在這裡惹公主生氣。”

九鯉窺見湘沅又忿忿地朝他瞪上一眼,
倒沒說??什麼,
也算顧及著他做丈夫的臉麵。他卻不為所動,仍笑請九鯉二人坐。

張達瞧這沅公主是個火炮脾氣,量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來,反倒討不著什麼好,
便笑辭道:“多謝駙馬爺款待,不敢叨擾了,我們這就要告辭了。”

湘沅冷笑一聲,
“你??們兩個今日來無非是拿著雞毛當令箭,特地來審問我和駙馬的,什麼都沒問到,
這就要走了?”

九鯉立時賠上一個討好的笑臉,“不敢,
我們不過是來問問當夜的情??形,
看看有沒有什麼遺漏的線索,多些線索也好儘快破案嘛。連當夜伺候宴席的公公們我們也都問過了,並??沒有疑心公主駙馬的意思,
公主可千萬彆誤會。”

誰知湘沅益發惱得斜眉吊眼,“你??是拿我們同??那些下??賤的宮人比?”

張達忙彎腰打拱,“公主息怒,
魚兒是個年輕丫頭,鄉下??長大的,沒見過多大世麵,不大會說??話??,公主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彆往心裡去。”

聞聽他話??裡貶低著九鯉,湘沅臉色方緩和些,一雙眼鄙薄地掃量幾回九鯉,又偏向一旁,“彆以為你??得了皇上的旨意就可以在我麵前狐假虎威,你??是什麼身份,心裡到底要有些主意,這是京城,可不是你??那鄉野田埂上,由得你??撒野放肆。”

九鯉總算聽出來些,這位沅公主這麼大的火氣,多半是為外頭那些關於她的身世傳言,大概是怕皇上突然又冒出個親生女兒,威脅到她唯吾獨尊的地位。

可若說??“唯吾獨尊”,也不見得,恰如她自己所言,夜宴離席,怎麼連在場的宮人都不曾留意?

“這位沅公主雖是當朝唯一的公主,可因不是皇上的親生女兒,在宮中的地位頗有些微妙,公主該有的尊榮待遇她都有,凡有所求,隻要不十分逾矩,皇上都能答應,這是給先皇和平王的麵子??。可據說??,她還??住在宮裡的時候,皇上甚少到她宮中去瞧她,不是親生父女,哪來的父女情???所以宮人們心裡有些怠慢她也是平常,你??彆看宮人們都是下??人,可越是這些人,越是勢利眼,陳貴妃進??宮得寵後,更是如此??。”

二人一麵由駙馬府出來,一麵在街對??過找了間??酒樓,一徑上二樓窗邊坐下??。此??刻午時早已過了,堂中賓客寥寥,張達不得不壓低著聲氣。

九鯉朝夥計要了酒菜,打發夥計去後,欠身在桌上,“你??怎麼知道?”

“早上我向沈公公那個手下??太監打聽的。”

“榮樂公公?”

張達將??一粒花生米丟進??嘴裡嚼著,“他是跟著在玉乾宮服侍皇上的,彆看他年輕,什麼不知道?他說??沅公主雖與昭王一樣,都是平王的血脈,可公主和皇子??到底有差彆,皇上對??沅公主的教導向來不大用心,由得她養成這蠻橫霸道的性格,隻要不闖出什麼大禍來,也不大管她。她心裡肯定清楚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所以今日看見你??,才??有那麼大的火氣。”

九鯉不以為意,“我倒不怕她朝我發什麼脾氣,就怕她對??我存著氣,不肯和我說??實話??。”

說??話??間??,兩個夥計端上酒飯來,又在桌子??底下??放了個溫茶的爐子??,九鯉忙拽著濺濕的裙角在爐子??邊烤,一會功夫,太陽曬到桌麵上來了,那碗熱燙在光線裡冒著嫋嫋擺煙。九鯉見張達大啖大嚼起??來,自己盛一碗熱湯涼著,將??窗戶開了條縫,遙望斜對??過駙馬府大門。

一時轉頭來對??張達道:“噯張大哥,這駙馬府還??是你??盯著好了,免得我在這裡惹公主不高興,愈發提防我,什麼也查究不到。”

張達放下??酒盅,“還??要查什麼?我看那夜公主與駙馬不過是到後殿內歇息,與這案子??沒什麼相乾。”

“這可沒準,才??剛咱們和駙馬說??話??,駙馬爺脫口就道出姝嬙的姓名,你??不知道,陳貴妃宮裡還??有人不清楚姝嬙到底姓什麼呢,大家都隻叫名字,他一個駙馬爺,更是與姝嬙八竿子??打不著,怎麼知道人家的姓名知道得那麼清楚?”

“嗨,我看你是得了疑心病了,這人死了,大家議論起??來,自然就聽說??死者??的全名全姓了,有什麼奇怪的?駙馬爺再尊貴,宮裡出這樣大的事他還能漠不關心?”

九鯉遲疑半晌,想著先前沈荃所說??,陳貴妃曾叫陳家送過駙馬兩個姑娘做妾,按公主霸道的性情??,難免對??陳貴妃心懷怨恨。若是因此過節,連累了陳貴妃宮中的宮人,也未必沒有這種可能。

況且案發當晚這夫婦二人也曾離席,雖說??是在後殿歇息,難道真是湊巧?九鯉曾看過那青鳥閣,後殿自有後門出去,能繞到那山茶園去。

“嘖,我還是覺得這夫妻二人有些不對??,就這麼巧,宮裡剛死了人,駙馬爺就病了?才剛我替他把脈,根本不是什麼不得了的病,一直不好,是堂堂太醫署無能,還??是他自己心裡裝著事,憂心忡忡,所以病才總好不了?再則說??,當夜青鳥閣伺候的宮人必是異常忙碌,沒有人留心到公主夫婦到底是幾時離席的,那他們在後殿之內歇息,恐怕也沒有宮人留意到。”

“這話??不對??,榮樂說??過,他們到後殿去後,有小太監曾奉了碗醒酒湯去。”

“可當晚他們自己帶著兩個兩個丫頭,小太監奉過醒酒湯就告退了,誰又留意他們到底有沒有從後門出去過?”

此??話??雖有些道理,何可張達前思後想一番,禁不住一歎,“你??和庾先生是怎麼回事?那麼些人都懷疑是陳貴妃聯合陳家栽贓嫁禍,怎麼瞧這意思,你??們叔侄反而覺得陳貴妃無辜呢?要是能查出陳貴妃是此??案真凶,杜仲兄弟的仇可就能報了。”

九鯉提著箸兒在碗中輕輕剁弄,“我也知道是這道理,可是總不能因為私仇就把白的說??成黑的吧?叔父說??,即便此??案與陳家無關,他也會另想法子??替杜仲報仇。”

“陳家勢力不倒,還??有什麼法子??報仇?”

可是若為報仇就顛倒黑白,她和庾祺都不是這樣的做派,就算橫下??心做一會小人,可想靠憑空捏造出些“罪證”來定陳貴妃栽贓嫁禍,隻怕是自討苦吃。

“哎呀,你??就依了我的,在這裡盯著駙馬府,反正這時候也沒彆的可查,盯著也不吃虧,你??說??是不是?”

張達沒奈何,隻得依從,二人用過飯,九鯉便撇下??他走了,臨前特地留了五兩銀子??給他,叫他隻管點些茶水點心,免得在這裡乾坐著無趣,自己雇了兩馬車歸到齊府。

卻說??庾祺一行先行回來用過午飯,庾祺獨回房中歇息,敘白留鄒昌說??了半日話??,這才??送他出府,正巧碰見九鯉回來,敘白便同??於九鯉折回府內,一路問著她這半日的情??形,一麵並??她往客院走。

九鯉問五句有三句不開口,兩眼隻管朝前望著,中間??隔他一步遠,態度比先前還??要冷淡。敘白不由得小心翼翼睞她兩眼,笑道:“你??還??在生我的氣?”

九鯉瞥他一眼,咕噥道:“有什麼可生氣的?該解釋的你??都解釋清楚了,叔父說??得不錯,就算你??不解釋,我們也追究不了你??什麼罪過。”

“你??這麼說??,就是還??在怨我。”

不想九鯉突然在他麵前頓下??來,冷眼盯著他,“你??彆再說??什麼怨不怨的話??了,好像我和你??有什麼可怨可嗔的關係似的。我得明白說??給你??聽,我們進??京來是受了你??的算計,可你??放心,既然受了皇命查這件案子??,就一定查個清清楚楚,不過你??也彆想我們無憑無證就把臟水潑到陳貴妃身上。我知道你??打什麼主意,你??打量著陳貴妃和陳家倒了,你??就能前途無量了?”

敘白愣了片刻,表情??失意一陣,卻彎起??唇角一笑,“你??還??是不懂,王爺被禁,齊家敗落,民生凋敝,還??有我的前程受阻,這與陳氏一族有關,但從不是症結所在。要是全姑姑還??在世,她一定能明白,沒準她的想法也許會與我是一樣。”

九鯉憋著一股氣,道:“我娘生於名門官宦之家,自然比我懂得多,也比我憂國憂民,我不過是鄉下??長大的野丫頭,你??那些大道理不用和說??,我不懂,我幫不了!”

“你??會懂的,還??記得那時候在荔園,你??為那個叫什麼的姑娘和我求情??——”

“人家叫孟苒!”

敘白笑一笑,“看,你??連她的名字都還??記得,你??把這些小人物的苦難都記在心裡,你??和全姑姑其實是很像。”

九鯉悶著瞪一瞪他,隻得掣過鬥篷轉身往前走了。一時走回正屋,見庾祺坐在暖閣裡吃茶,她便走去,急著將??他吃的半碗茶端起??來一飲而儘,旋身坐在榻上,才??將??這半日所查的結果說??給他聽。

庾祺正欲搭話??,見敘白從罩屏外走進??來,登時便板下??臉。敘白隻作沒瞧見,走到榻前來拽了根圓凳坐下??,朝九鯉笑道:“按你??說??的,你??這大半日也是一無所獲?”

九鯉輕乜一眼,“誰說??是一無所獲?公主夫婦案發當晚也有作案時間??,不過鄒大人和秦大人先前根本沒查過,大概他們覺得公主駙馬壓根不認識姝嬙,沒有作案的動機,所以放過了這條線索。可依我看,這可說??不定,公主駙馬常常進??出宮闈,逢年過節少不得要去給陳貴妃請安,說??不認識姝嬙,可信也不可信。”

言訖,雙手在跟前熏籠上烤著,兩眼睃著他二人。

敘白卻望著她不以為然地笑了一笑,“你??的意思是公主夫婦有作案的時間??,就有作案的嫌疑?公主是王爺的親妹妹,兄妹二人相依為命多年,早上我們在王府還??碰見了公主,她為王爺的事好不焦心,我看絕不是裝模作樣,既如此??,他們夫婦何苦要殺人嫁禍給王爺?”

“我又沒說??她故意殺人嫁禍——”九鯉翻轉眼皮,向庾祺道:“反正憑我的感覺,公主駙馬一定認得姝嬙,他們說??謊,這種事為什麼要說??謊?還??不是心虛!我已經讓張大哥在那頭盯著了,今日我們一去,算是打草驚蛇了,倘或他們夫婦暗中有鬼,就該露點尾巴出來了。”

敘白仍覺不足可信,不過不好太同??她唱反調,免得愈發得罪狠了她,隻是笑笑,“先生如何看待?”

庾祺靜聽了半日,腦中早想到周鈺丟失匕首一事。這東西與周鈺要緊也不要緊,若是在外頭弄丟的,必然有個頭緒,早上問周鈺卻是一點也想不起??,大概就不是丟在外頭,而是丟在家中。

可一眾王府家仆,誰人不知此??物是平王遺物,誰敢大著膽子??偷去?外賊也進??不去。除非是能隨意進??出王府諸房的公主。

“齊二爺,今日先不往吉祥衚衕??去了,你??去歇息吧,我和魚兒下??晌想四處逛逛,置辦些東西,就不勞你??陪同??了。”

敘白碰了個冷釘子??,至今倒也習慣了,便翛然起??身告辭,忖度著自回房中,路上碰見管家楊慶年,便拉住他附耳吩咐幾句。

稍作歇息,九鯉換過衣裳同??庾祺出來,難得出了太陽,照得她臉上有種病氣的紅,鼻尖也是紅彤彤,庾祺暗暗握一下??她的手,幸而手是熱的,不像著涼的樣子??,因此??才??答應她不要車轎,就這麼走到昭王府去。

她一路看那些攤子??鋪麵,好不熱鬨,一麵同??他抱怨起??在駙馬府“吃了大虧”。庾祺聽見個“吃”字,遂想起??來,“你??午飯是在哪裡用的?”

“出來街上有間??大酒樓,我和張大哥在那裡要了席酒飯,張大哥吃得倒香,我卻有些吃不慣,隻略略用了些。”

“那你??可餓了?”

不問還??不怎麼樣,一問九鯉肚子??裡就叫喚一聲。庾祺笑了笑,朝街旁一個賣油炸麵果子??的攤上走去,買了個豆沙餡油果子??給她。

她一麵吃,一麵抱怨公主的脾氣,“那幅架勢,恨不得尋個岔子??治我的罪呢,我和張大哥還??敢多問什麼?就問也問不出實話??,隻好趕緊走了,免得再待會,她不單要砸碗,恐怕該朝我砸水缸了!”

庾祺聽罷隻笑,“你??總算遇著個比你??性子??還??蠻橫的,治一治你??這脾氣,也好。”

左右張望間??,她朝他皺皺鼻子??,“哼,您倒是胳膊肘朝外拐呢,怎麼向著她說??話???”見庾祺笑著不吭聲,一副幫理不幫親的樣子??,她嗔一眼道:“我哪有您說??的那麼驕橫,那才??叫驕橫呢,我同??她比一比,也算好好脾氣了,還??磕頭給她賠罪呢。”

庾祺卻不慣著她,“人家是名正言順的公主,你??一個平民丫頭,難道不該給她磕頭?”

按身份上來說??,可不就是這樣?九鯉胸中滯一下??氣,沒話??好駁,隻得撇撇嘴。倏地餘光在後頭人潮中瞥見個熟悉的人影,定神望去,那人鬼頭鬼腦地,顯然是有意跟著他們。

“噯,楊管家在跟著咱們呢。”

庾祺沒回頭去看,沒所謂地笑笑,“定是齊敘白派他來的,沒什麼,他要跟就讓他跟著吧。”

“那咱們還??去昭王府麼?”

“去。”庾祺放下??胳膊,朝前頭放眼望去,“不讓齊敘白跟來,不過是怕他顧慮著公主與昭王的關係,擔心公主涉嫌,在咱們問話??的時候從中打岔。”

“我還??以為您防他是為什麼大事呢。”九窺鬆緩地笑了一笑,直到此??刻,她心裡仍隱隱地希望敘白不是個十惡不赦的人。

她目光朝街旁閒散地一掃,街旁蜷著幾個衣衫襤褸的乞丐,看年紀像是一家子??,有老有幼,其中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彷彿瘦得隻剩副骨頭。

她看他們一會,扭過頭來,窺著庾祺的表情??,“我不是替齊敘白說??話??,可我覺得昨晚上他說??的那番話??,也有些道理——”

庾祺跟著在路旁看了幾眼,默了一會,歎著氣,“朝廷大事不與我們相乾,我不過是個大夫,本分是治病醫人;至於你??,即便是位公主,也管不了國家大事。”

不覺走到昭王府大門前來,那首領宋聞仍在當班,見著庾祺以為他要進??府,正欲命人開門,誰知庾祺卻說??隻需將??門房上管事的小廝叫出來問兩句便可,宋聞隨便打發個人進??去叫人,自在門前與庾祺隨便搭話??,眼睛有意無意打量著九鯉。

庾祺左右朝街麵上瞧瞧,借機笑道:“宋副領可真是辛苦,大冬天卻要這裡把守著,我看皇上心裡也不把王爺當凶犯,不過是做樣子??給朝廷裡那些較真的官員看,宋副領何必如此??一絲不苟,該偷閒就讓兄弟門偷個閒嘛。”

“皇命豈能兒戲?庾先生不在朝廷宮裡當差,哪曉得其中的利害。”

庾祺故意反剪雙手笑笑,“我看也沒什麼大礙嘛,我等還??不是能輕易進??出於王府。”

“先生說??笑了,你??們能進??出,是因為帶著皇上的旨意。除了你??們,若無旨意亂闖者??,皇上有令,格殺勿論。”

庾祺掃一眼眾侍衛,個個皆將??手把在刀柄上,時刻嚴陣以待的模樣,再聽宋聞的口氣,可不像隻為看守個命案嫌犯,倒像是守著個預備要謀逆造反之徒。

聯想到這個可能,他心頭不由得一震,隨即目空著走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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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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