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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諛淳腺QseY諳拍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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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賜婚聖旨,許了萬府兩段姻緣。

一女嫁給新科狀元做夫人,一女嫁給破落郡王做側妃。

嫡妹急吼吼搶了狀元郎,誰料他家中有個小表妹,萬分看不上她這個正房。

她一氣之下發賣了表妹,卻讓他們夫妻離心。不多時,狀元郎政鬥落敗被罷官,嫡妹也隨著貧病終生。

我那個破落宗室郡王的夫君卻抓住機會成功奪位,封我做一人之下的貴妃。

嫡妹嫉妒我入骨,借著入宮看我的由頭一刀捅進我胸口。

再睜開眼,爹正拿著聖旨讓我們選。

嫡妹毫不猶豫地要嫁給郡王,還衝著我輕蔑地笑。

“以後,我就是貴妃了。”

原來,她也重生了。

1

“天家賜婚,不能推拒,隻是聖旨上沒寫明誰嫁給誰,你們便自己選吧。”

父親坐在紫檀桌上,等著我們二人的回複。

我捂著胸口,利器刺穿身體的疼痛彷彿還在,但眼前的一切卻萬分真實。

我重生了,在賜婚聖旨下達的這一天。

這一道聖旨上,指明瞭兩個夫婿。

一個是才賜了官身的新科狀元郎沈言,聽說長得豐神俊朗,有纔有貌,父母早亡。

一個是簡郡王餘雲,雖說是郡王,但一直在權力邊緣,已然破敗,更要命的是他已有正妃,再嫁進去隻能為人側室。

前生,妹妹聽完這二人的情況就直接發難,“小娘養的東西就隻能做小娘,配個破落郡王已經是抬舉你了!我自然要做狀元郎的夫人!”

但如今,她乖巧跪在地上,“無論如何,簡郡王也是宗親,咱們萬家不能駁了皇家顏麵,作為嫡女,女兒願意嫁給簡郡王做側妃,絕無二話。”

父親捋著胡須,連連誇讚女兒長大了。

“那就這樣定下,詩嘉,你也好好準備,嫁與沈言吧。”

妹妹卻扭頭看向我,臉上帶著輕蔑笑意,口型一張一合,

“輪到我做貴妃了。”

原來,她也重生了。

2

父親感歎女大不中留,到了嫁齡,詩嵐也懂事不少。

但我明白,萬詩嵐可不是為了什麼萬家前程,她隻是想當人上人罷了!

前生,她嫌棄簡郡王沒有地位,又要做小,說什麼都要嫁給新科狀元。

沈言年紀輕輕就成了禦筆欽點的狀元郎,正是春風得意之時,父母早逝,又不用伺候公婆。京中多少官家小姐都視他為如意郎君。

但他家中有個小表妹,是他唯一在身邊的親人,這表妹始終無法接受沈言娶親。

萬詩嵐自然也看不上這表妹。

二人爭吵越發激烈,表妹竟說出了要不是你表哥怎會不娶我這話。

把萬詩嵐氣了個半死。

有天萬詩嵐趁著沈言外出公乾,叫了個人牙子進府,捆了表妹,給她發賣到了最低等的窯子。

等沈言回來急忙去尋,表妹早已香消玉殞,死狀淒慘。

沈言當場盛怒,還是萬家強按著沒讓他休成妻。但自此之後他再未理會過萬詩嵐。

不久後,沈言的好友太子被指謀反,沈言也被貶官,起複無望,他們夫婦二人從此就在貧瘠之地困苦度日。

而我嫁給簡郡王後卻發現,他雖然地位邊緣,但心思極深。

太子被賜死後,他便攛掇剩下的幾位皇子爭奪太子之位,趁他們不備,一舉奪了位,坐上了龍椅。

我這個潛邸舊人也理所應當的被封了貴妃。

一時之間,人人都說我有這樣的福氣,是天生的好命,積了幾輩子的陰德。

萬詩嵐卻嫉妒的要發狂,在我宣她入宮之時一把匕首插進了我的胸口,自己也被禁軍拿下。

我這愚蠢的嫡妹啊。

她難道真以為,嫁給了餘雲,她就能安安穩穩的做她的貴妃了?

郡王府豈是那麼好呆的!

簡王妃佛口蛇心,最好給側室細碎折磨。餘雲本人更是暴虐成性,稍不注意就要挨他一頓毒打。

萬詩嵐,這輩子,簡王側妃的“福氣”,你就慢慢受吧。

3

很快就到了我出閣的日子。

這段時間我一直忙著張羅各種陪嫁,心情無比暢快。

沈言在我眼裡倒不是什麼姻緣上的良人,隻是上一世他一直獻計民生,直到最後也力挺前太子,不惜忤逆聖上,舍了大好前程被貶到鄉野。

待民待友如此,足可證明他是個君子。

和他相敬如賓,總好過被簡王夫婦日夜折磨。

最不濟,到時候大不了和他一起去窮鄉僻壤;或是成全他與表妹,領個休書回家。

這兩種結局雖說名頭不太好聽,卻得了自由與實惠。

畢竟我小娘出身江南富商,我耳濡目染自小經商,連外公都誇我是個奇才。

哼,老孃有的是錢!隻要能自由的花錢,我在哪兒過不上頂好的日子?

一轉眼就到了我們大婚之日,整整哄鬨了一日,直至沈言結束了前廳的宴席,踏進新房方纔安靜。

他沉默地掀起我的蓋頭,俊俏的臉上看不出喜悲。

倒也正常,畢竟我雖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卻也是個實打實的陌生人,更何況他身邊還有個不明關係的表妹,對我更是不會有好臉色。

說曹操曹操到,下一秒,淒厲的哭喊聲就在門口爆發。

沈言的神色甚是為難,彷彿不知如何開口。

我早有準備,揮手讓丫頭把她放進來。

隻見一個女孩如一團火般直接衝進來,抱住沈言的大腿就開始哭。

她最多十一二歲的樣子,哭的聲調都有些變了,依稀能聽清“表哥,不要娶她”這類話。

我實在聽的耳膜有些疼,也顧不得什麼,起身大喝了一句安靜。

“你表哥也沒同我做什麼,你不必如此傷心。同樣,我和你表哥也沒什麼感情,從此,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消消停停過日子,你也不要來我麵前哭鬨,聽明白了嗎?”

此話一出,整個屋裡寂靜一片。

還是沈言先反應過來,忙讓人攙了表小姐回屋。

他臉上有震驚,有感激,忖度半日開口道,“柳兒年紀小,不懂事,多謝夫人不與她計較。實在對不住,今日,我就不留宿了。”

我心下狂喜,麵上卻不好顯露,隻能說,“夫君辛苦,妾身自然能體諒夫君難處。”

臨走之前他還補上一句,“我會睡在書房的。”

我對這事完全無所謂,隻想客客氣氣把他請走。

這回可真輪到我有福氣了!

4

一覺起來,我沒管下人們臉上各異的神色,隻叫了管事與賬房來問話。

府裡從前沒有當家主母,內院外院都是沈言一力顧全。

早上他便派人送來對牌鑰匙,囑咐人對我說內院諸事及外邊的產業田莊都交給我管著。

聽說那位表妹被訓了一頓,今日也格外安靜。

很好,我的快樂生活就這麼開始了。

沈家人口簡單,仆從也少,管起來很是容易,縱然有些人心中有些小九九,見我大權獨握,個個也是俯首帖耳。

至於那些產業田莊的家底對我來說更是小菜一碟,我手上過的隨便一樁買賣都比這個規模大,順帶管管這些根本費不了什麼事。

沒有公婆要伺候,也不用虛與委蛇討好男人,隻有季柳表妹偶爾來酸上兩句,我乾脆給她請了個先生讓她上學,徹底清淨了我的耳根子。

神仙生活不過如此!

5

這日,劉尚書的夫人辦了場賞花會,遍邀京城的達官顯貴。簡王府與沈府都在受邀之列。

沈言這日原有公務在身,聽說我要出門,特意先親自送我到劉府後院再去的衙門。

許是新婚之夜的事讓他心存愧疚,這些日子,他對我極好。

回門之時,父親循例說了幾句我女兒給你添麻煩的話,沈言急忙誇了我一籮筐的好處,什麼秀外慧中賢良淑德,把嫡母都聽得心裡發酸,想起嫁給簡王的萬詩嵐,給了我好幾個白眼。

萬府下人見我這樣受重視,都對我恭敬了幾分。

回去的路上,我剛要向沈言道謝,他卻向我行了個禮,開口道,

“一直沒好好謝過夫人,季柳如此任性,如果不是夫人寬容豁達,怕是早就責罰她了。”

“她自幼失怙,在我家長大,父親母親去世後,更是由我親自撫養,未免太嬌慣了她。她見我娶親,以為是我要不管她了,一時接受不了,纔有了那場鬨劇。”

我擺擺手示意都過去了,“我那夜說的也都是真心話,那時我們隻是陌生人,如果你真的為了我去處罰唯一的親人,親手帶大的表妹,我反倒會覺得你涼薄。”

我抬眸與他對視,緩緩道,“夫君,世間夫妻並非都要舉案齊眉,若我們沒有那個緣分,相敬如賓也很好,若你能一直像今日這樣,便也是我一生所求的好郎君了。”

他聽完這話似是大為震動,鄭重再朝我一拜,“沈某何德何能,娶得夫人這樣的女子為妻。有夫人這番話,我以後更要竭儘全力好好待你。”

他的確沒有食言,這段時間,京中皆說沈狀元及其看重夫人,不僅放手讓我管家,還接連拒了兩個上司送的妾室,一心一意對我。

今日眾人見他送我的情形更是確定,紛紛帶著豔羨的眼神打趣我,一時之間好不熱鬨。

在這時忽然聽的通報,簡王府貴客到。

侍女小心引簡王妃進門,而她身後恭順跟著的,正是好久不見的萬詩嵐。

6

即使簡王如今無甚權力,但到底也是皇親貴戚,眾人見簡王妃親來,急忙都過去熱絡一番。

我站在稍遠處打量,這位王妃同上一世一樣,人前端莊大方,毫無錯漏。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她在背後是何等的蛇蠍心腸!

和眾人都寒暄一番後,簡王妃給萬詩嵐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可以自己轉轉了。

一直謹慎侍奉在側的萬詩嵐趕緊離開她,想和彆人聊聊。

誰知大家都心知肚明簡王如今的地位,給簡王妃應付過去就得了,懶得再去搭理她。

她未出嫁之前仗著嫡女身份在社交場合每每壓我一頭,第一次受這樣的冷待,氣的臉都漲紅起來。

很快她注意到了我的位置,直接向我衝了過來。

在我麵前站定後,萬詩嵐親熱挽起我的手,仿若關心地開口,“許久不見姐姐了,聽說姐夫對姐姐甚是尊重呢,隻是姐姐也彆光忙著管家的事,也該抓緊時間,趕緊給姐夫生下一個孩子呀。”

她明知道新婚之夜沈言沒有留宿,季柳也一定會阻撓我們圓房,說這些話就是想來戳我的心窩子,讓我難堪。

我回握她的手,語帶真誠,“妹妹說的是,隻是管家辛苦,真是叫人頭痛,我倒是羨慕妹妹,不用料理這些瑣事。”

我這話指著她做妾的事情說,直接讓她臉色驟變,一把甩開了我的手。

她氣的麵容都扭曲起來,語氣裡全是憤恨,“哼,萬詩嘉,彆以為你現在裝大度就萬事大吉了,那表妹是沈言的眼珠子,你就是八輩子都趕不上她在沈言心裡的分量,就等著孤老終生吧!”

我不接她的話,狀似無意開口,“簡王妃素有賢名,最是體諒側室們的,妹妹在她手底想必過的很順心吧。”

我一邊說一邊瞄著她的雙臂,自她進門時,我就發現她的胳膊一直微微抖動著。

我知道,那是簡王妃的手段。

讓側妃們端著茶杯給她奉茶數個時辰,感覺胳膊都要掉了,表麵卻看不出一點傷痕,絲毫不損她的名聲。

她聽我此話氣急又不好反駁,竟動手要打我。

此時簡王妃正好斜過來看一眼,她目光閃動,還是放下手來,狠狠瞪我一眼,趕緊回去了王妃那邊。

我看著她的背影,冷哼一聲。

萬詩嵐,這就是我上一世所謂的“貴妃”經受的,如今,全送給你。

7

自劉府回來後,日子還是照常過。

我早晚巡查兩遍下人做事是否儘心,其餘時間就是看賬本,府內的,還有我自己的。

等到沈言休沐的時候,我就去書房和他彙報一下近日賬目,慢慢也成了書房的常客。

我漸漸發現,沈言這人和我預想中的一樣,是個好官。

他案頭堆著數不完的公務,即使仆從抱怨這不該是您的,他也總是溫和打斷。

“食君俸祿就要為君分憂,沒有什麼該不該的,更何況如果事情是我親自處理,那我總能更放心些。”

他從不說女子無才就是德,我在他書房逗留時,他會塞我一卷書,不拘什麼政論曆史,我有不明白的地方,他就放下手中事情,耐心為我講解。

他說這些書叫人明白道理開拓眼界,我多看看,以後可以把生意做得更好。

稍有空時,他愛親自沏上一壺茶,與我天南海北暢談一番。

我和他說外公與小娘早年間天南海北經商的事,他都仔細聽著,常常讚歎。

有次我和他感慨小娘著實是個厲害的人,有手腕,頭腦好,其實比我會做生意,隻可惜出身商人,隻能為人妾室。

他卻一臉正色地反駁我,“人不以職業分高低貴賤,如果沒有走街串巷的行商,這天下肯定會打亂。嶽母出身商家女,還可以成就這麼大的事業,更可以說明她有多優秀。夫人有這樣一位母親,是天下最值得驕傲的事。”

我愣愣地看著他,從小到大,人人都嘲笑我的出身,即使我挨個反駁,也阻擋不住那些明裡暗裡的譏諷。

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鄭重其事告訴我,這是我的驕傲。

我看著他的臉,眉目如畫,嘴角含笑,眼神懇切又真誠,叫人看瞭如沐春風。

果真是位好郎君。

8

那小表妹仍對我防備的很,隻是也沒再像新婚夜那樣大鬨過。

沈言讓她住到了彆院,我們就更少往來。

他私下和我說,季柳十二歲正是不受訓的年紀,請我多擔待她。又說他正留心想給她找個好人家,也煩我多相看。

一切似乎都風平浪靜,但我心裡卻越發不安。

我清楚地記得,上一世,太子被告謀反倒台,沈家也一夜覆滅。最後雖然給太子平了反,但皇上也病重垂危,彼時已是簡親王的餘雲趁機奪位,沈言便再沒被起複過。

那時我在簡王府內遭受折磨,每天隻想著怎麼少挨點打,對這些事情並不關注,此時也隻能回憶起一些細枝末節。

剛剛重生的我想到這個問題很是輕鬆,左右我有錢財傍身,委屈不到自己。但是現在和沈言生活越久,我越希望也能改變他的命運。

他這樣的端方君子,就該有個好結局。而餘雲和簡王妃那樣的惡人,不配得到至高的地位!

這些日子,我絞儘腦汁明示暗示和沈言提起了多次,沈言一開始以為我是開玩笑,後麵見我提的次數多了,也開始認真對待,告訴我,他們會注意異動。

就這樣,在日複一日的焦灼等待中,那個訊息還是如期而至。

四川總兵上書太子密信給他,意圖擁兵謀反。

皇上震怒,即刻下令將太子關入天牢。

事情發生之後,沈言隻匆匆回家了一次,囑咐我放心,然後又急忙出門,再沒回來。

我正不安地等待時,下人前來通報,簡王側妃到。

太子下獄後,最有可能即位的人便是寧王,是以他最近備受矚目。而簡王私下裡與寧王來往甚密,同樣炙手可熱了起來。

萬詩嵐此刻前來,用心昭然若揭。

想看我的笑話?可沒那麼容易!

我定定心神,招呼下人,“迎客!”

9

她一踏進正殿,未看清人,就先聽得一陣環佩叮當。

待到她湊近來,我覺得眼睛一陣生疼,萬詩嵐今天穿的甚是熱鬨,頭上好像頂著個簡王府出來,滿頭的釵子簪子密密麻麻,連個縫都沒有;衣服是豔麗的粉色,滿繡著各式鳥蝶花草,活像是誰把一整本花樣子貼了上去。

不等我說話,她先挑了把椅子坐下,幸災樂禍開口,“姐姐看來甚是憔悴呀,想必是為了姐夫的事情操心吧,哎呀呀,真是可惜,好端端的新科狀元郎摻和進了這事兒,以後可怎麼辦,姐姐怕不是要和他到什麼荒山野嶺過日子吧。”

我淡淡呷口茶,“皇上自有聖斷,不會讓清白者含冤,也必不會放過作亂之人。”

她聽了我這不鹹不淡的話更是興奮,“姐姐心情不好我知道,隻是也彆隻顧著生氣,該想想彆的出路,比如說,姐姐若是今日跪下來求我,向我叩首請罪,那我也會考慮放你一馬,讓你能留在京城裡,做個走街串巷的貨郎,不用隨著沈言去吃沙子。”

我放下茶,走到萬詩嵐麵前,一言不發,隻是伸出手牢牢按住她的後腰。

旁人看過去,彷彿我們姐妹正親密無間的預備說什麼悄悄話,但隻有我直到,我的手剛剛搭上她的腰,她就痛的變了臉色。

那是餘雲虐打最多的地方,上一世,稍不順他心意他朝我後腰就是一掌,氣急時,便直接上棍棒。

從萬詩嵐的反應來看,他現在也是如此。

自己受著毒打還跑來向我炫耀,真不知道我這個嫡妹是壞還是蠢了。

我手上力道逐漸加重,萬詩嵐再也受不了,霍然起身朝我撲來,下人見狀衝來把她拽下去。

我看著她,心中一陣厭惡,縱然自己也受苦,但她還是選擇為虎作倀傷害彆人,這種人,不值得可憐。

“德不配位必有災殃,萬詩嵐,你就等著看吧,餘雲那樣的人,註定沒有好下場!”

說罷,我不欲再與她糾纏,直接招呼下人把她“請”了出去。

10

萬詩嵐走後,我仍是心神不寧,乾脆吩咐下人們整飭府內。

這段時間,沈府上下也是人心惶惶,與其讓他們胡亂猜測,不如給他們安排些活乾,也能暫時忘了眼下的煩惱。

我同樣準備大乾一場,叫丫鬟擺上了這些天堆著沒看的賬本,擼起袖子投入了進去。

不知不覺已經是晚上,我剛要歇下來預備傳膳,忽然聽得門房通報,沈言回來了!

他仍是那副溫文模樣,隻是臉上有些明顯的倦色,不等我開口就輕聲告訴我,“放心,現在至少太子殿下性命無虞了。”

我拍拍胸口,還好,至少保住命了,相比上一世太子的結果已經有所不同,那麼其他人也一定可以改變的吧。

鬆了口氣,我擠出一個笑容,“夫君這幾天奔波勞碌,一定沒怎麼好好吃飯吧,正好,我們一起用膳。”

就在此時,一個下人闖入正屋,大聲回稟,“主君,主母,小的有要事稟報!”

沈言認出這是彆院的人,微微蹙眉,“是表小姐出了什麼事嗎?”

隻見這人從懷中掏出一疊信件,仔細看去,竟都是頂要緊的公文!

“小的依照主母吩咐清查整飭,誰知晚上竟發現表小姐的貼身丫鬟鬼鬼祟祟想要出去,小的扣下了她,竟然搜出這些東西,就趕緊拿了過來給主君主母稟告!”

事關重大,我顧不得再與季柳之事避嫌,連忙吩咐,“趕緊把她帶上來。”

季柳過來時仍是哭哭啼啼,憤恨地看了我一眼,像尋常一樣想找沈言尋求安慰,這一次,看到卻是他冰涼的眼神。

“跪下。”

是一個失望到極致的聲音。

11

季柳霎時激動了起來,“表哥!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好,你不要被萬詩嘉這個賤人矇蔽,她——”

沈言麵沉如水,少見地打斷了人說話自己開口,

“是不是你做的,有沒有人指使你。”

季柳此刻已經被嚇得止住哭聲,偷偷看著沈言臉色斟酌解釋,“今日簡王側妃來府上,派了她的心腹和我說萬詩嘉心裡隻想著自己逍遙自在不顧你死活,如今太子下獄,她還放任你四處奔波勞走,多半也不會有好下場。不如找條後路,隻要把你的一些公文給她,她就可在簡王麵前保你平安。表哥,我是一片真心為你,你難道不信我嗎!”

“啪!”

這次回答她的是響亮的一記耳光。

她從小到大都沒受過如此委屈,一下子就紅了眼眶,捂著被扇巴掌的那半邊臉大聲叫喊起來,“表哥!萬詩嘉究竟給你下了什麼**藥!這個賤人究竟有哪裡好,她一進門,你就不理我了,我纔是最愛你的人,這個賤人就是橫叉過來的一條野狗!她不過順著你一些你就愛上她了?呸!下賤東西——”

“啪!”

未等她說完,沈言衝了上去又在她另外半邊臉上扇了她一耳光。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又聽得啪的一聲,沈言竟是朝自己臉上狠狠來了一巴掌!

我見他嘴唇微抖,牙齒咬的咯吱作響,顯然是怒極,忙給他遞過一盞茶,他接過茶杯,緩緩開口,

“今日我這三耳光,第一個,是打你負了這麼多年以來,父母,我,還有先生對你的教誨。君子立身需正,你和簡王側妃那樣的人結交,與她同流合汙,哪裡還有半點讀過聖賢書的模樣!”

“第二個耳光,是打你不敬表嫂。詩嘉自嫁入沈府以來,對你百般忍讓,處處為你打算不與你計較,一再寬容你,你卻這樣出口傷人,以汙言穢語咒罵她,這一巴掌,我替她教訓你!”

“第三個耳光,是打我自己縱容你到這個地步。我總覺得你還小,又沒有彆的親人,隻剩我們兩人相依為命,所以我要加倍對你好,平時你做錯了,也不忍心責怪你。結果縱的你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不說,還將你養成瞭如今這無可挽回的模樣!”

季柳聽得這話,身子早抖得如篩糠一般,顫顫巍巍爬過去,想要抓住沈言的衣角,麵上也哭的涕淚橫流。

沈言看到這種情景,沒再像往常一樣妥協,反而後退了兩步,拉開了與她的距離,彷彿下定決心一般開口,

“我會把你送到莊子上去,你就在那裡靜思己過,想通了,我自然會為你找個好歸宿。隻是,你如此行事,已經斷了我們的兄妹情分,從此,你不要再叫我表哥,我也不再有你這個表妹。”

說罷,他就揮手讓下人把季柳帶下,不再看他,然而直到季柳被帶離沈府,沈府上方依然能聽到她呼喚著表哥的聲音。

淒厲,悲慘,絕望。

直到那聲音逐漸遠去,再也聽不見了,我身邊的這個男人終於看著那杯已經冷掉的茶,發出長長一聲歎息。

12

我知道他現在心裡一定難受,便也一言不發默默陪著他。

良久,他終於回過神來一點,“餓了吧,我叫人把飯熱一熱。”

這頓比預想中來的久很多的晚膳我們二人都有些食不知味,匆匆吃過幾口後就讓人撤了桌。

我率先開口,“今日之日是我沒有管好門戶,以至混進來了不軌之徒,今後我定當加倍防範,絕不讓今天的事情再次發生。”

他拉扯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安慰我,“已經起了歹心的人,怎能防範的住,今日她對你說的那些話...對不住,是我管教無方。今天她和你嫡妹私下來往終究是後院之事,還得麻煩你費心收尾了。”

“無妨,季柳身邊的人我會統統撤換,斷不會讓這種人留在沈府,萬詩嵐那裡我會加倍小心,下次她若再上門我一定能推就退,今日若不是忌憚著她是簡王側妃,我早就——”

說到此處,我突然感覺自己抓住了什麼關竅,簡王側妃?簡王?

飛速盤算一番後,我試探性地開口,

“夫君,妾身有個法子,或許能解太子殿下如今困境。”

沈言側過身來,聽我細細到來計劃,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霍然起身朝我拱手作揖,

“夫人才智謀劃,可以做將軍!”

說罷,他就急匆匆出門與人商議準備。

次日,那給季柳和萬詩嵐通風報信的丫頭就直接被拎到了禦前。

13

那丫頭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嚇得說話都不利索,顛三倒四地說了一堆,但即使是這樣,皇帝陛下也聽明白了,簡王側妃要求沈言的表妹給她偷偷夾帶出沈言的公務。

皇上不知道誰是萬詩嵐,誰是季柳,但是他知道簡王,知道沈言,也知道沈言是太子的好友。

這就夠了。

皇上當庭派人去申斥了簡王,數日之後,大內傳來太子複位的訊息。

而萬詩嵐,想必又捱了一頓好打。

近日這些事端,無論是聽信人言廢掉太子也好,提拔寧王卻不給他東宮之位也好,乃至如今給太子複位也好,追根到底,皆是源於皇帝的疑心。

他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有如日薄西山,看誰都覺得誰要害他,隻能緊握手中的權力,不敢放手分毫。

所以他聽到丫頭那番話,必定會觸動敏感的神經。廢太子一事本就和簡王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加上萬詩嵐這樁蠢事的助推,更會讓皇上心中的天平倒向簡王。

這些話,都是我一字一句清楚告訴沈言的,但還有些事,我不能說出口。

上一世廢掉太子之後,寧王一心覬覦東宮之位,見太子下獄遲遲不被處罰,竟自作主張派人矯旨令太子自儘。事情發生之後,朝野嘩然,皇上大怒,將寧王流放到邊遠之地,自己則建起思子台,日夜思念太子。

而此事過後,簡王不僅沒有因為與寧王的關係受牽連,地位反而更進一步。

因為寧王矯旨的訊息,便是他第一時間告訴皇上的。

一想到餘雲那首鼠兩端的嘴臉,我就惡心的想吐,既然上天給了我重來的機會,那我就一定要阻止他!

皇帝的疑心,皇帝對太子的感情...上一世的種種記憶我沒有浪費,如今餘雲敗局已定,這一次,終於輪到我快他一步了。

然而,我還是忽視了一件重要的東西,差點讓我滿盤皆輸。

那就是餘雲的野心。

14

之後的人生裡,我每每想起這件事都懊悔地直拍大腿,上一輩子餘雲起兵奪位,我總以為是他十拿九穩,但我忽視了能做出這種事來,他本身就是個野心家!

所以這天,沈言出門公務徹夜未歸,我起來循例交代下人辦事,誰知大門出傳來一陣騷動,聽得竟然是重甲兵行走的聲音,我下意識地站起來,心臟一陣狂跳。

沒過多一會兒,大門就被直接撞開,一隊士兵湧入,迅速製住了府上的家丁,而佇列儘頭,正是盛裝前來的萬詩嵐。

她臉上掛著放肆得意的笑容,走路也更加囂張,全身上下彷彿都寫著“快來看我”四個大字,而她今天穿著的那件衣服,燒成灰我都不會忘。

那是上一世,我曾穿過的貴妃華服。

她朝佇列兩側招了招手,立即有兩人出來朝我腰上踹了兩腳,直接把我按在了地上,萬詩嵐刺耳的笑聲在此刻爆發,足足半刻鐘之後,她才終於止住了笑。

“姐姐啊姐姐,你就算費儘心思,折騰這麼久,有什麼用呢?命,是天註定的。上輩子我一時走了眼讓你撿了漏!蒼天有眼,又給我一次機會!今生我註定會當貴妃,而你這小賤婢,再怎麼費儘心思也是被我踩在腳下的命!”

說罷,她竟然直接伸出腳狠狠踩住了我的頭,砰的一下發出很大一聲響聲。我的世界霎時天旋地轉,緊接著,痛感襲來,我的五官緊貼著粗糲的地麵,麵板被磨破了,滲出點點血跡,我的整張臉都在密密麻麻的刺痛,好像被灼燒了一樣。萬詩嵐還覺得不夠,用腳反複地碾壓著我的腦袋,一邊碾著一邊罵個不停,我的視野慢慢被血模糊成一片,看不清了。

不知過了過久,萬詩嵐發泄夠了,將我從暈厥中叫醒。

——用的是兜頭一盆涼水。

15

“沒看出來啊,你還挺有本事,竟然強忍著一聲也不吭,真是沒意思。我也玩夠了,這樣吧,你照我說的做,我給你一個痛快。”

我癱倒在地上,臉上的刺痛仍在折磨著我,麵板與地麵摩擦的傷口不大,卻極為細密,痛起來如錐心蝕骨一般難挨,幾乎讓人覺得生不如死。可是,我重活一世,難道就要落得如此下場嗎?

不,不,無論如何,我都要活下去。眼下唯有一條路,那就是儘力拖延時間。

我清了清嗓子,抬起頭,平靜開口“要我怎麼做?”

“哦?難得啊,還以為你這硬骨頭要挺到最後了,沒想到,你還是識時務的。”她臉上的笑容越發擴大,語氣裡的惡意直接要溢位來,“從那裡爬過來,一邊爬,一邊喊著貴妃娘娘金安,爬到我腳下,我就讓他們給你一個痛快。”

忍住,萬詩嘉,你要活下去。

不遠的距離卻像劃開牛郎織女的銀河一樣長,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爬到萬詩嵐腳邊的,觸到她裙角的那一刻,我幾乎要再次昏死過去。

“表現得很好,姐姐。現在,我又覺得有意思了,所以抱歉,剛才說的話,我收回。”

她一邊說,一邊俯下身來看我,依舊還是那副令人厭惡的神態,但此時,我注意到的隻有她那白晃晃的脖頸。

我等待的就是這一刻。

一瞬間,我體內剩餘的力量全部湧了上來,一把掐住了萬詩嵐的脖子,把她也拽到了地上,轉眼間攻守易位。

士兵見狀直接舉著兵器衝過來,我收緊手上力道,朝他們大喝一聲,“都退後,不然我就要了她的命!”

萬詩嵐也掙紮著揮舞雙臂,示意他們趕緊退後。

我不敢鬆了手裡的力道,局麵就此陷入僵持。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難道和她同歸於儘?

正當我思緒飄乎之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巨響!

16

這聲音比剛才萬詩嵐帶兵闖門時更大,幾乎是要拆了這扇門一樣。想來是簡王見萬詩嵐遲遲不歸來增兵援助的,我心下一陣絕望,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門板終於不堪重負,轟然倒塌,誰知一眾兵將前頭大步跑來的,竟然是沈言!

他帶來的人將簡王兵士團團圍住,萬詩嵐也被他們帶了下去,一時之間,偌大的正殿又隻剩我們兩人。

我抬頭看著沈言,想對他扯出個微笑,可一下就牽扯到了傷口,痛的我倒吸一口涼氣。

轉眼間,我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身上剛被潑了一盆涼水,此時溫度一激冷的渾身打了個寒顫,我拍拍他的肩想去換身衣服,卻被他抱的更緊。

那力道彷佛要把我融入骨血一般,讓我再也無法掙脫。

他想必是匆匆跑了很久,我抓著他的衣衫都有些濕了,貼在我肩窩的額頭也都是細細密密的汗珠,呼吸聲起起伏伏仍未平複,我們現在離得這樣近,我彷彿都能聽到他的心跳聲,撲通,撲通。

我們這樣相對抱了很久很久,久到我的肩頭的衣料都一點點地,被眼淚洇透。

這個男人啊,我見過他溫和調笑的樣子,見過他意氣風發的樣子,見過他生氣發怒的樣子,可唯獨,為了我痛哭流涕的樣子,我平生頭一次見到。

我輕輕拍著他的背,“彆自責難過,萬詩嵐早恨我入骨,今天的事,不是你連累我。”

他不再掩飾哭腔,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我聽到他哽咽地回複我,可字字句句落到我耳朵裡卻分外清晰。

“對不起,可是我難過,不是因為連累你,是恨我自己,沒有保護好心愛之人。”

這是我兩世為人裡,收到的第一個告白。

緊接著,我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那就更不用難過了。”

“因為我能撐到現在,也是因為,我一直相信,我的心上人會來救我。”

“你做到了,沈言。”

17

我最後一次聽到萬詩嵐的訊息,還是從沈言口中得知的。

那天他們將她帶走後,她口中仍然辱罵不休,看押她的將軍是個暴脾氣,被她罵了許久後忍無可忍,直接捆了她拎到簡王府門口勸降,據說餘雲麵都沒有露,迎接萬詩嵐的,隻有一陣萬箭齊發。

聽說直到她快斷了氣,口中還唸叨著“貴妃”。

她說得對,人各有命,而她多行不義又不知悔過,活該落得如此結局。

縱然平定了叛亂,皇上也因為驚怒交加惡化了病情,一命嗚呼。太子即位,加封沈言為吏部尚書,給我了賜了誥命。

入宮謝恩前,沈言坐在窗前,細細的為我描著眉。

即使是再難再棘手的公務,也從未見他神色如此緊張。再一見他微微發抖的手,我不由得撲哧笑出了聲。

眼見畫不成了,他乾脆扔下眉筆,手指輕輕刮下我的鼻子,“促狹鬼,笑話什麼呢。”

我笑嘻嘻摟住他的脖子,不客氣的在他俊俏的側臉上來了一口。

見到他瞬間漲紅的臉色,我心滿意足開口,“沒有笑你,隻是你為我畫眉時我突然想到,莫倚傾國貌,嫁娶個,有情郎。這話真是不錯。”

我的夫君,比每天給妻子畫眉的張敞都要好。

我們夫妻,也會勝過他們百倍幸福。

彼此正年少,不負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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