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表小姐她又跑了 第98章 我認江晚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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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裴忌一身玄色勁裝,回了裴府。
丫鬟輕手輕腳掀開臥房的棉簾,一股濃鬱的藥味撲麵而來。屋內燃著炭盆,暖意驅散了些許寒氣,老夫人斜倚在鋪著錦緞軟墊的榻上,身上裹著厚厚的羊絨披風,臉色蒼白如紙,眉峰因昨夜未歇的咳疾微微蹙著,連呼吸都帶著幾分滯澀。
柳氏正坐在榻邊矮凳上,手裡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瓷勺舀起藥汁,細細吹涼了,才小心翼翼遞到老夫人唇邊。
“婆母,您慢些喝,這藥是太醫剛調的方子,喝了能緩些咳疾。”雖說柳氏也埋怨過老夫人更看重裴忌,可這些年老夫人待她寬厚,眼下她多儘些孝心也是應該的。
老夫人剛嚥下一勺藥,抬眼便瞥見了站在門口的裴忌,握著瓷碗的手猛地一頓,咳意瞬間湧了上來。
她忙側過身,用繡著蘭草的帕子捂住嘴,肩膀劇烈顫抖,咳得連氣都喘不勻,帕子邊緣竟洇出一點淡紅。柳氏連忙放下藥碗,伸手順著老夫人的後背,輕聲安撫:“婆母彆急,彆嗆著肺腑。”
裴忌快步上前,蹲在榻邊,伸手輕輕扶住母親的胳膊,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沙啞:“母親,您慢些,彆慌。”
老夫人咳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抬眼望著裴忌,原本黯淡的眼睛裡瞬間蓄滿了淚,原本想說的話,終究隻化作一句帶著哽咽的輕喚:“你回來了?”
裴忌點頭,目光落在母親蒼白的麵容上,心頭像被重物墜著般沉,還是硬著頭皮開口,語氣儘量平穩:“母親,您這是咳疾又犯了?可找大夫瞧了冇有?”
老夫人無力的擺擺手道:“老毛病了,不妨事。你今兒怎的有空回來?”
裴忌聞言沉默一瞬後說道:“我今日便要趕赴北疆,放心不下家裡,特意回來瞧瞧。”
“北疆?”裴母猛地坐直身子,原本虛弱的氣息瞬間繃緊,握著帕子的手不自覺收緊,指節泛出青白。
那地方常年戰火紛飛,匈奴騎兵時常南下劫掠,多少將士去了便再也冇能回來。若是裴忌有個三長兩短,她這後半輩子可怎麼活?
一時之間,裴母隻覺得胸口發悶,氣血翻湧,握著瓷碗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柳氏正準備再喂一勺藥,冇防備老夫人突然動了,手肘被撞得一歪,“哐當”一聲,瓷碗重重摔在地上。
滾燙的藥汁濺了滿地,瓷碗碎成數片,鋒利的瓷片沾著深褐色藥渣,濺濕了柳氏的裙襬,留下一片深色印記。
“哎呀!”柳氏低呼一聲,連忙站起身拍了拍裙襬,臉上先閃過一絲慌亂,隨即恢複鎮定。
可在裴忌說出“去北疆”的那一刻,她的嘴角不受控製的上揚了幾分,隨即又迅速下落。彷彿剛纔的笑容不存在一般。
可老夫人哪裡顧得上地上的碎碗和藥汁,一把抓住裴忌的手,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裴忌的手背上,燙得他心頭一緊:“你不能去!那北疆是吃人的地方,眼下時局動盪,你若是”她聲音裡滿是絕望,身子因激動不住顫抖,連帶著榻邊的錦緞流蘇都晃了起來。
裴忌輕輕拍著母親的手背,耐心解釋:“母親,此次去北疆是陛下親旨,邊關告急,將士們在前線浴血奮戰,孩兒身為朝廷官員,豈能袖手旁觀?您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他知道母親擔憂,可君命難違,邊關百姓流離失所,他實在無法推辭。
老夫人還想反駁,可看著裴忌堅定的眼神,終究把話嚥了回去,隻是眼淚落得更凶,眉峰蹙得更緊,滿是無奈與牽掛。
裴忌見母親情緒稍緩,話鋒一轉,目光不經意掃過一旁的柳氏,語氣變得嚴肅:“母親,眼下朝堂局勢微妙,孩兒想叮囑一句,府裡最好閉門謝客,少與外界往來,凡事謹慎,莫要捲入不必要的紛爭。一切都等我從北疆回來再說。”
這話看似對母親說,實則字字句句都是說給柳氏聽的。柳氏是英國公妹妹,裴語嫣又嫁入沈府,如今朝堂各方勢力盤根錯節,他不在府中,唯有避嫌才能保全家人。若是因柳氏的關係,讓裴家捲入英國公府或沈家的紛爭,後果不堪設想。
柳氏端著的手微微一僵,心裡湧起濃烈的不情願。閉門謝客便斷了與外界的往來。更何況她身為英國公妹妹,府中往來皆是達官貴人,突然閉門不出,難免被人議論。
她張了張嘴想反駁,卻見老夫人點了點頭,語氣帶著疲憊:“你說得對,眼下局勢不穩,該避避風頭。老大媳婦兒,往後府裡的事,就按忌兒說的辦,除了必要往來,其餘客人一概不見。”
裴老夫人發了話,柳氏即便不情願,也隻能低下頭,聲音悶悶應道:“是,婆母,兒媳曉得了。”眼底掠過一絲不悅,握著碎碗的手指不自覺收緊。
裴忌見柳氏應下,心裡稍稍鬆了口氣,正準備起身告辭,卻聽裴母又開口了。
老夫人隨即拉著他的手,眼神裡滿是懇求,語氣軟得像棉花:“你這一去生死未卜,關於江晚寧的事,母親想通了。以前是母親固執,覺得她無父無母、出身普通,配不上你,可如今……什麼門第規矩都不在乎了,隻要你能平平安安從北疆回來,你和晚寧願意回府住,我就認她這個兒媳。”
裴忌聽到“江晚寧”三個字,身子微微一怔,眼神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像是想到了什麼,又像是有難言之隱。
他張了張嘴,終究什麼都冇說,隻是站起身,對著裴母深深鞠了一躬:“母親,您安心養病,莫要擔憂,也莫要累著自己。府裡的事,就勞煩大嫂多費心。”
柳氏連忙應道:“二叔放心,婆母有我照料,定不會出差錯。你在北疆務必保重。”
裴忌點頭,再看了一眼母親含淚的眼睛,終究轉過身,大步朝著門外走去。棉簾在他身後落下,隔絕了屋內的暖意與藥味,也隔絕了母親的牽掛、柳氏的心思。
庭院裡的寒氣更濃了,裴忌緊了緊腰間的佩劍,腳步堅定地走向府門,背影在晨光中拉得很長,帶著對母親的牽絆,也帶著對前路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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