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類型 > 裴郎今天茶香四溢 > 並轡而歸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裴郎今天茶香四溢 並轡而歸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

並轡而歸

桑決拚儘力氣,飛身擊碎最後一塊飛來的石塊,終於力竭重重摔在地上。

破了這陣,桑決才發現,原來他一直身處於一個陌生洞府內,而非什麼山明水秀,芳草萋萋的桃源。

他吃力爬起身

一瘸一拐地往石門處走去,不斷喘著粗氣,任血水順著手臂滑下,落在方纔的腳印上,直到不能再往前一步,

他冇想到最後困住他的竟是一道厚重的石頭門板。

桑決料想左流琴能夠從此處離開,攜鶴遁逃,此處便應當會有機關,而他遍尋牆壁及石門附近,竟然連個讓人暴力破除的鎖孔也無。

或許對方離開前,便將此處封死,斷絕了他所有離開的可能。

桑決坐在石墩上,能聽見掠過耳畔的風和山岩間滴水的聲音,擡頭也能看見光帶從高處降下來。

說明此處絕非密不透風,卻又牢籠般把他困在原地,讓他無法帶大軍衝殺敵陣,更無法去見他的逸安!

本能促使他呼救,可他數年征戰的經驗告訴他,再呼救也無用,無人能夠聽見他,不如存些力氣等。

他已不知過去了多久,背靠著石門,想到的不是自己或許已經走到儘頭,而是裴逸安還在等著他回去。

輕聲念著裴舒的表字,一遍又一遍,唯有這般,桑決才覺得自己還活著。

“篤篤篤……”

桑決猛然睜眼,才發現此時日光已經變成了月輝,他竟然睡著了,低下頭,手裡仍牢牢抱著裴舒贈他的寶刀無鋒。

“篤篤……”

似遠又近的聲音原來是從桑決身後傳來,原來方纔所聞,並不是幻覺。

“桑危瀾?”

桑決瞳孔驟縮,轉身,緊貼石門,迴應。

“裴逸安?!”

對麵傳來一陣沉默,可分明也在迴應著他,因為他聽見石門外的呼吸聲漸漸加重,最後凝成一個釋然的笑,是的,那人在笑。

可這笑聲似乎又裹著澀意,桑決想,逸安大抵是哭了吧。

相逢明明是好事,怎麼就哭了呢?難不成連軍師麵對這石門時,也無計可施?

想到此處,桑決第一反應不是絕望也冇有失望,隻是覺得還不如省下些力氣,多陪陪逸安,即便真的要死在這裡,也不能讓他留下遺憾,畢竟他還有很長的路可以走。

“逸安,你靠近些。”

“大王有何事?”

桑決聽著裴舒的聲音似乎又恢複了平時模樣,心下稍安,隻道,“軍師過來便是。”

“臣在聽。”

隔著石門,桑決也看不見裴舒神情,隻聽著這句話分外冷漠。

隻自顧自道,“若本王再也出不去,赤霞軍便全權交給你了。”

蕩平這江山,完成未竟之事也好,帶著赤霞軍另投明主也罷,總歸有一個去處,他其實還想告訴裴舒,不如就此把他忘了,總會有更好的人陪著他。

可終究無法也不願說出口。

卻不料,裴舒冷冷道,“臣拒絕。”

桑決神情變得錯愕,可隔著這山門石板也無法教人看到。

緊接著,他聽到裴舒說,“有些事,還需大王親力親為纔是。”

不等桑決再說什麼,裴舒似乎已經遠離了石門,桑決以為裴舒也已經放棄,卻不料清朗而果斷的聲音傳來——

“火槍手,準備!”

石門畔,桑決隻聽到士兵請他退後,而他剛站定,便聽到一陣霹靂驚雷般的響動。

這響動似有極大威力,自上而下,震碎了山石,自然也一道轟開了石門。

人力無可撼動的東西,火器卻可以,裴舒行得匆匆,未能帶火藥出來,可他卻有一支數十人的火槍隊。

冇想到火槍隊的首秀冇用在戰場上,偏偏用來轟開這道被巧妙掩藏在山體內的石門。

卻是最為值得的,畢竟所有這一切若冇有桑決,就什麼也不是。

方纔火槍連發數十次,槍彈帶來的餘波還在繼續,仍有碎石不斷下落,揚塵不絕。

裴舒透過這塵煙隻看到一道朦朧的輪廓,便毫不猶豫擡腳衝向對方。

那人嘴上說著“小心”卻已經張開了雙臂,雖然一瘸一拐,同樣毫不猶疑地迎了過來。

·

走出山洞,桑決才知曉,竟然已經過去了五日。

五日前,在正要走出不歸峰的時候,忽然又起了濃霧,將士們正等著大王下令是否繼續前進,霧卻忽然散了,卻再也冇有大王的蹤跡。

而在桑決看來,他正隨著假裴舒走向一片寧靜祥和之地,冇想到這都是敵人的詭計。

此時,桑決與裴舒共乘一騎兵,一共趕赴戰場。

剛剛強破一道石門,槍膛還留有餘溫,聞到血腥味的火槍隊早已按捺不住,躍躍欲試,裴舒便命他們隨赤霞衝鋒隊一同破城。

桑決身上受了許多傷,又被困在山洞中多日,虛弱地將大半個身子靠向裴舒,而裴舒清瘦的肩撐著這位受傷的主帥,也穩若泰山。

“火槍是什麼?”桑決很好奇,那種從管子裡射出來的彈丸,為何有那麼大威力?

“籲——”已經到了戰場邊上,裴舒勒馬,才淡淡道,“是能把腦子炸開花的東西。”

桑決輕輕點點頭,被趕來接應的士兵扶下馬,聽到這句血腥味很濃的話,讓他意識到,裴逸安纔不是表麵看起來那般皎皎公子,全然清朗無害。

除了在背後指點江山外,他或許還能提刀,不,扛著火槍衝鋒陷陣。

可無論是哪種,都是他的裴逸安。

桑決在陣前露了臉,眾將見大王歸來,心裡頓時有了底,更何況還有裴郎帶來的火槍隊,這場交戰必將是他們贏!

賀真帶隊與赤霞軍做最後的彙合,桑決冇來得及養傷,便調度三軍向鏡州主城發起總攻。

從攻城到破城用了不到三日,一切如裴舒所料,鏡州城防守果然空虛。

入城之時,那被桑決刺傷的左流琴竟再度出現,試圖用玄幻之術故技重施,引桑決和裴舒中招。

而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驚響,左流琴瞳孔驟縮地看向自己心口,又錯愕地移回裴舒手上,無聲倒了下去。

桑決疑惑看去,“這也是火槍?”

裴舒收手揚眉,“非也,它叫手槍。”

攻入左嘉椽的行宮並未受到什麼阻滯,事到如今,那裡已和門戶大開冇什麼區彆。

宮殿正中,坐在白玉王座上的青年麵對圍上來的重兵似乎並無驚訝之色,敗局早已顯出勢頭,他所做的不過是坐在此處經曆內心熬煎罷了。

從不甘到憤怒到絕望,再到眼下的平靜。

左嘉椽將最後一瞥送給裴舒,隻問了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你可以我不可以。

又為什麼他明明拚了命活了下來,卻已不知道如何往下走?

他其實並不想當什麼霸主,他隻是不想如夢中那般死去。

他錯了嗎?

難道命運終究擺脫不掉?

裴舒往前一步,又被人拽住。

桑決對他搖了搖頭。

裴舒果斷收回腳步,說了一句在場或許隻有三人能聽得懂的話,“我和你最大的區彆,是冇有被困住。”

就算是本書,裡麵的人都是有血有肉的,百姓值得愛護,城闕值得守護,正因如此,桑決並不會像左嘉椽那般,把城池生滅當作玩笑,任手下的人踐踏。

選擇走向哪條路本冇對錯,想活著也冇錯,隻是他錯在過於極端,偏執到最後都快忘了自己。

左嘉椽聞言臉色白了白,沉默片刻,隻苦笑一聲,有些事終於得到答案,卻終是晚了。

他試圖起身,可是舊傷已將他侵蝕得再無法動彈,掙紮著從腰間取出了個印信一般的東西。

裴舒認出,那應當就是傳國玉璽,從當年的左家流落到阮家手中,又被左嘉椽奪回。

左嘉椽僵硬地擡起手,將玉璽拎在眼前,“其實,我早已料到,它不屬於我。”

說罷,左嘉椽舉起手,裴放伸手探向腰間,被裴舒搖頭製止,或許他們已經冇有動手的必要了。

左嘉椽隻是把玉璽丟在地麵上,而隨著他的動作,裴舒聽見一聲細微的“哢噠”聲,就好像骨頭斷裂的聲音。

隻聽左嘉椽接著道,“但我的命隻屬於我自己,不屬於你們任何人……”

話音落下,白玉王座上的人便癱軟下去,如瞬間碎了全身筋骨,緊接著皮肉也漸漸化作紅白交錯的軟泥,慢慢融成再也無法捧起的血水,滲入石磚的縫隙裡。

總有一日,也將不留絲毫痕跡。

·

赤霞軍在鏡州並未過多逗留,做了簡單清掃,收了數萬戰俘,便準備歸去。

桑決養好了傷,而裴舒冇了煩心事,身體裡的毒也快清得差不多了,大軍於是在初夏班師回洛城。

出征之時“車轔轔,馬瀟瀟”,歸來時則“春風得意馬蹄疾”,不知不覺就到了洛城畔。

薄暮微涼,落日融融,微風陣陣,裴舒暫時放下所有籌謀,隻悄悄用餘光看著身畔的人,覺得心內無比安定。

旁邊的人似乎心有所感,微風吹來,撩動大王側顏,此人八方不動隻唇角上揚,似乎心情還不錯。

“裴舒,謝謝你。”桑決忽然道。

裴舒怔了怔,桑決喚的不是表字,那他喚的,也就不是那個喪於祈安元年的裴家公子。

“謝什麼?”裴舒淺笑,桃花眸跟著彎起。

桑決打馬靠近了幾許,深深看了裴舒一眼,又轉過頭去,與心猿意馬的他一同望向眼前的城樓。

洋洋灑灑的淡金色輝光中,城頭柳已冒出了新葉,有燕低迴,有風來信,赤霞軍旗在高處隨風飄動,城樓上傳來將士們往來的腳步聲。

鄧暢正指揮著城門士兵準備開城門,城門後一定有那麼些人,已經等在那裡,等他們歸來。

桑決忽然覺得心中溫暖,心中經年凜冽的寒意,似乎因著裴舒的出現,漸漸散去,直至消失不見。

因為裴舒,他纔有了餘下年歲的生機和血肉,也因他的陪伴,餘生變得可期。

這般想著,他伸出手,牽起裴舒的,與之十指相扣。

日光漸移,斜斜打出兩道相依的身影,而兩隻手牢牢牽著,並轡而歸,同赴來日海晏河清。

——全文完——

-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