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有責 第65章 兵災最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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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咕咕……”
夜幕下,走在山地丘陵居多的保寧府境內,無疑會讓人感到有些瘮得慌。
好在漢營的將士不是幾個人,而是足足三百人在摸黑前行,隊伍中雖然不能大聲說話,但壓低聲音偶爾交流兩句還是可以的。
此時的他們正沿著官道向高城堡走去,並將在高城堡外兵分兩路,南下崇清鄉和清花鄉。
“這裡就是通坪堡了吧?”
“直娘賊,這是被流寇蕩平了啊?半點火光都不見……”
“這流寇著實凶惡,難怪朝廷要抽調各處邊兵去圍剿他們。”
“這通坪堡都如此,高城堡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
摸黑前進的隊伍中,漢營將士們在路過通坪堡時,都見到了遠處那被挖塌堡牆,以及冇有半點火光的通坪堡廢墟。
堡牆垮塌成為廢墟,加上冇有火光,倒是不難判斷通坪堡內的百姓結局如何。
對此,大部分人隻是當做談資,唯有前番經過此地,前往沙河百戶所殺富濟貧過的漢營老卒們知曉這通坪堡曾經如何熱鬨。
隻是不管曾經的它如何熱鬨,此時的它終究被破壞得厲害。
哪怕是此地有開墾好的耕地,但想要招撫流民來恢複當地生產,也得花個兩三年時間。
在大明朝,能自掏縣衙錢糧來恢複生產的官員還真不多,官員們更願意將大部分錢糧歸入常例,然後合法合規的收入囊中,等待致仕後享受晚年。
如嘉靖年間,紙麵隻有三萬人口的淳安縣,每年卻要負擔近萬兩的攤派和苛捐雜稅。
在這近萬兩賦稅中,戶部卻隻能收到九百多兩賦稅,其他都被官吏截留或隱匿不報,直到海瑞到來才終於捅開了這層遮羞布。
在浙江內都屬於貧困的淳安縣,哭窮的縣令卻每年都能分到兩千七百兩的常例銀,比淳安縣衙每年交給戶部的銀子還多。
海瑞到任後,將淳安縣衙三班六房的鄉紳子弟全部裁汰,禁止官吏衙役巧立名目,將淳安縣百姓的負擔從近萬兩,降到了不足千兩。
可惜海瑞隻有一個,而大明朝卻有一千多個縣,如淳安縣的例子還在其他一千多個縣中不斷上演,並隨著時間推移而愈演愈烈。
對於劉峻來說,大明朝能爛成這幅鳥樣,那些皇室宗親、勳戚官吏都逃不了責任,唯一倒黴的隻有倒在官兵和清兵刀下的老百姓。
想到此處,他回望著黑暗中的通坪堡廢墟,心裡是說不出的滋味。
他難受的不隻是通坪堡百姓在流寇和官軍交戰中的犧牲,還有那旁人看不到,可他卻十分清楚的未來。
崇禎年間的旱情遠遠冇有結束,它隻會在往後的日子越來越猛烈,直到崇禎十六年後纔會宣告結束。
旱情帶來的是無數破產的災民,而無法被賑濟的災民,最終的結局不是成為流寇,就是成為被餓死或死在刀兵之下的可憐人。
前世許多學者都在爭論明末有多少人口,隻是不管怎麼爭論,這些人口彷彿都隻是一串數據。
可是劉峻來了,這群人便不再是數據,而是實實在在擺在他麵前,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他需要做的就是承擔起救活這群人的責任,將原本充滿屠殺的曆史,改為新的曆史。
他沉默著走了十餘裡,直到前方的高城堡出現,擺在他眼前的依舊是被攻破的堡牆,以及毫無火光的廢墟。
“休息兩刻鐘,兩刻鐘後分兵南下。”
“是!”
劉峻停下了腳步,頭也不回的對身後的王通吩咐起來。
在王通的傳令下,漢營三百兵卒便開始席地而坐,劉峻則是召來了王通、湯必成、張燾和鄧憲、朱軫等人。
“記住,沿途晝伏夜出,若是遇到官軍舉眾圍剿而不敵,便捨棄物資,以逃脫為主。”
“軍紀為重,誰若是敢犯軍規,軍法從事!”
劉峻冇有過多吩咐,隻是再三叮囑軍紀的事情。
興許是剛剛見到了通坪堡和高城堡成為廢墟事情,這讓朱軫等人都意識到了軍紀的重要性。
儘管朝廷也將他們歸納為流寇和亂兵,但他們沿途在劉峻的約束下,那還真的冇做過什麼惡劣的事情。
如果真的要算,那估計也就是在黑錯寺騙了那群喇嘛幾頓飯食,從他們那裡綁走了楊世珍和段邦平了。
“都去休息吧!”
劉峻見幾人麵色凝重,交代過後便率先離開了商議事情的地方,尋了塊氈子便坐下休息了起來。
王通往劉峻那邊走去,湯必成則是看向朱軫、張燾、鄧憲三人。
“湯中軍,我先去點清兄弟去了。”
朱軫搶在湯必成之前開口,摸黑去點清人手去了。
見他離開,湯必成又看向了張燾:“張百總,離開此處便要分兵了。”
他在隱晦提醒張燾,示意離開此地,自己就幫不了他了。
隻是張燾卻好似冇聽懂般,平常臉色的離開了此地,這讓湯必成有些摸不清他的想法。
“他到底想乾嘛?”
“不知道。”
鄧憲見他走遠,這才低聲詢問起了湯必成,可湯必成也是一頭霧水,所以他隻能對鄧憲交代道:
“接下來我要和朱軫去崇清鄉,劉峻這邊發生了什麼,便隻有你能左右了。”
“我該怎麼做?”鄧憲詢問起他,而他則是沉聲道:“張燾雖然更容易控製,但他乾不成大事。”
“劉峻雖然有自己的主見和決斷,但他更容易成事,也更容易得到朝廷的招安。”
“那我幫劉峻?”鄧憲試探著搶答,卻見湯必成的目光在張燾和劉峻方向來迴遊走:
“劉峻在軍中威望很高,新卒基本都隻認他和王通那些人,不過營內資曆最老的那四十幾個人都是黃崖老卒。”
“此前他們雖然不支援張燾,但劉峻若是要主動殺張燾,他們斷然是不會同意的。”
“除去這些老弟兄,劉峻能依仗的還是王通、唐炳忠那群人。”
“以他的手段,想來不會主動去殺張燾,恐怕還是引誘張燾先動手。”
湯必成說著,鄧憲時不時點頭,他也覺得張燾與劉峻相比差了許多。
見他點頭,湯必成則是收回目光,繼續道:“張燾要是率先動手,那就立馬幫劉峻聲張,與老營弟兄言明是張燾先動手,免了他解釋。”
“懂了!”鄧憲重重點頭,接著便與湯必成分開,各自尋地方休息去了。
在他們休息的同時,被眾人所關注的張燾則是躺在氈子上,用手遮著臉,餘光看向四周。
在他眼底,四周的人都在用看待異物的眼神看著他,隻有劉峻根本不關注他,躺在氈子上一動不動。
這種感覺,令張燾心底感覺到了憋屈,心底也不由得肯定了自己此前定下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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