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沼灰喊hooj膊芍 001
拋繡球選夫當天,小將軍為了給我的侍女出氣,將原本內定給他的繡球扔給了街邊乞丐。
圍觀的百姓笑得前仰後合。
“白大小姐這是倒貼不成,被人退貨了?”
“如今還要嫁給一個乞丐,老丞相居然也捨得!”
眼看我難堪,冷霆雲走上前,用旁人都聽不見的聲音道。
“華黎,你不該在蘇蘇母親忌日時招惹她的,害得她心碎投河,至今都還沒醒過來。”
“今日之事,就當是讓她出口氣,磨一磨你的性子。”
“放心,我不會真讓你嫁給乞丐的。”
1.
說完,他毫不在意地退到一邊。
隻需一個眼神,禮官便滿臉堆笑地將紅蓋頭塞進我手裡:
“白大小姐今日繡球選夫,可是在宮裡過了明路的。這說好了不論貧富地位,拋中誰便是誰,如今…”
“總不能因為拿到繡球的是個乞丐,就悔婚不嫁了吧?”
我手指發顫,下意識看向冷霆雲的方向。
他淡淡移開目光。
“華黎一言九鼎,自然不是那食言之人。”
“更何況,雖說是乞丐,但也是個有手有腳的好男兒,不算太過高攀。”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驚天的鬨笑聲。
京州誰人不知我白華黎,父親是當朝宰相,小姨貴為賢妃,兄長更是翰林第一人。
我七歲能詩,美名才名皆是貴女之首。
可被我癡心追求了十幾年的冷霆雲,
卻說一個乞丐不算是高攀了我?
他明明知道,我是為了誰才求的繡球選夫的聖旨!
胸口炸裂般的痛,讓我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既然如此,不如將他請上來,當著京州百姓的麵拜過天地父母,做個見證!”
禮官一把拉住我的手。
另一邊,冷霆雲的手下已將人拖上了高台。
台下,一道道目光落在我們之間,帶著不加掩飾的惡意。
“什麼京州第一貴女,還不是成了乞丐婆!”
“她當真和冷小將軍兩情相悅嗎?看今日的樣子,倒像是逼嫁不成,反倒丟儘了臉麵。”
“前幾日祁蘇蘇落水,冷小將軍不還衝冠一怒為紅顏嗎?”
心臟猛地刺痛。
我想起那一天冷霆雲毫不猶豫跳下水,將祁蘇蘇緊緊抱住的畫麵。
原來一切早有預兆。
指甲紮進掌心,我強迫自己睜大眼睛,幾乎是吼了出來:
“我什麼時候說不嫁了?”
“不是要拜天地嗎?來人,立刻去請我孃的牌位!”
話音剛落,原本在一旁靜觀的兄長瞬間慌了神:“白華黎,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冷霆雲更是快步走上前,攥緊了我的手腕低聲道。
“夠了,今日之事到此為止!”
“隻要你去跟蘇蘇低個頭道個歉,我會讓人上門提親的。”
我甩開他的手,“我和你的婚事,還要一個下人同意不成?”
冷霆雲的臉色瞬間暗了。
“蘇蘇她從小和你一起長大,難道就因為出身不如你,你就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針對她?”
“啪”的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止住了他的話。
“冷霆雲,你算個什麼東西!”
我收回震得生疼的手,頭也不回地從他身邊走過。
在眾目睽睽之下,我解下腰間的雙魚玉佩,珍重地遞給那縮成一團的乞丐。
“這是我最珍貴的東西,若是你收下,便代表願意娶我,與我相守一生。”
2.
那乞丐愣愣抬眼,露出一雙澄澈的眸子。
雖然渾身散發著惡臭,衣裳也是破爛不堪,但還是難以掩蓋他俊朗的容顏。
有一瞬間,竟然讓我想到了另一個風華絕代的人。
還不等他回答,冷霆雲先急了眼。
他死死盯著玉佩,眼中燃起怒火:
“你瘋了嗎!這是白老夫人留下的東西,當初你拚了命才從山匪手裡搶回來,怎麼能送給一個低賤至極的乞丐!”
我仰起頭,逼退那點殘餘的淚意。
七歲時,我和娘親在去佛寺的路上遇見山匪。
為了保護我,娘親身中數刀,墜入懸崖。
我被撕裂了衣裳,扯著頭發按在地上。
卻怎麼都不肯放開那枚雙魚玉佩。
心裡隻有一個念頭:這是娘親留給我最後的東西,就算是死我也不能放手。
就在我也要被砍死的前一刻,是冷霆雲帶人從天而降,將我從屍山血海裡救了出來。
從那以後,我便死心塌地跟著他。
冷霆雲對我的態度也從一開始的不耐煩,到漸漸動心,將我捧在手心裡寵。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他的目光不再隻落在我一個人身上。
而是越來越多地提起祁蘇蘇。
八百裡加急給我送來的塞外紅梅,祁蘇蘇也有一支。
繞過大半個京州為我尋得的精緻糕點,先一步到了她的手裡。
我鬨過幾次,冷霆雲就皺起眉頭。
“蘇蘇她娘哺育你長大,我隻是在替你報答而已,你怎能這般不懂事?”
也許,早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就該學會及時止損。
在冷霆雲要吃人一般的目光中,乞丐毫不猶豫接下玉佩。
他揚唇一笑,眉眼燦若繁星。
“我家徒四壁,有一年邁老母,三四弟妹,白小姐還是要嫁嗎?”
我咬牙:“嫁!”
宰相府家財萬貫,我這些年也攢下不少的體己銀子。
隻要他肯娶我,有良妻操持,嶽丈提攜,我白華黎定能將苦日子過成頂頂好的日子!
3.
我們當場拜了天地,約定三日後大婚。
繡球選夫的結果很快傳入了宮中,賢妃娘娘親自召見我和冷霆雲。
這些年,她算是看著我們長大,知道我對他的一往情深。
離家之前,冷霆雲的馬車將我攔在路中央。
而我的侍女祈蘇蘇,卻不在我身邊,而是楚楚可憐地被他摟在懷裡。
察覺到我的目光,冷霆雲猛地將人推開。
他眼神漂浮,臉上閃過一絲心虛:“蘇蘇落水傷了身子骨,我方纔隻是…”
“你不必向我解釋。”
我自顧自走上馬車,卻被他握住了手腕。
他眼下有淡淡青黑,看起來像是一夜沒睡好,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不耐。
“華黎,你到底要鬨到什麼時候?這事已經傳入宮中了,眼下京州人人都在笑話你,你竟還不知悔改嗎?”
見我不語,他拔高音量:“現在取消婚約還來得及,難道你真要嫁給一個乞丐!”
我平靜地笑了笑,“這幅光景,不正是你想要看到的嗎?”
我越過他,似笑非笑地看著馬車裡的祈蘇蘇。
“如今我成了京州的笑柄,你應該很解氣吧?”
說完,我再也沒看一眼冷霆雲鐵青的臉色,轉身走上馬車。
一路顛簸,我比冷府的馬車晚一步到宮門前。
才剛走進曦風殿,就聽見祈蘇蘇哭哭啼啼的聲音。
她眼眶通紅,跪在地上不停地掉眼淚:“賢妃娘娘,都是奴的錯,小姐都是為了和我賭氣,這才自甘墮落,嫁給一個…那般粗鄙下賤之人。”
“您千萬不要怪罪小將軍和大小姐,奴願以死謝罪!”
說著她就要起身去撞柱子,被冷霆雲眼疾手快地攔下。
“蘇蘇,此事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看到了我,咬牙切齒道:“都怪我把她寵壞了,才做出如此任性無理之事!”
“還請賢妃娘娘做主,莫要讓她一錯再錯。”
沉默許久的賢妃娘娘看向我,嚴肅的神情卻是柔軟了下來。
她長歎一口氣,揮手讓嬤嬤將我牽到身邊。
“華黎,本宮從小看著你長大,知道你這孩子心裡有成算,可你心悅霆雲多年,眼看著就要得償所願了…”
“這個時候放棄,你日後想起來,不會覺得委屈?”
聞言,冷霆雲不動聲色地放開了放在祁蘇蘇肩頭的手。
“華黎,還不快求娘娘賜婚!隻要賢妃娘娘發話,你就不用嫁給乞丐了!”
我沒有看他,溫順地跪在賢妃腳下。
聲音不大,但足夠讓整個曦風宮的人都聽見。
“宿風很好,嫁給他我不委屈。”
仇宿風,是我未來夫君的名字。
我扔下一臉菜色的冷霆雲,獨自走出宮門。
他追出來幾步,又被祁蘇蘇一陣虛弱的咳嗽聲絆住了腳步。
等到回過神,早已經不見了我的蹤影。
4.
纔出宮門,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們隻好走進佛寺避雨。
“白小姐,好巧啊。”
我轉過身,不期然撞見仇宿風那雙含笑的眼眸。
他一身白衣如雪,長發高高挽起,一枚晶瑩剔透的雙魚玉佩綴在腰間。
我身邊的小侍女們紛紛紅了臉。
他這副樣子,和那日繡球選夫時畏畏縮縮的小乞丐,哪裡有半分相像?
還不等我開口問,仇宿風走過來牽起我的手,自然地將我領進禪房。
坐下來之後,他又仔細替我擦乾頭發。
“仇宿風,你不是乞丐,你到底是誰?”
腦海中有一道身影一閃而過。
他笑了笑,將溫熱的茶水送進我掌心:“白小姐連乞丐都不介意嫁,又何必深究我究竟是誰?”
就在我愣神間,他突然湊近,聲音帶著蠱惑。
“大婚之日我就告訴你一切,好不好?”
鬼使神差地,我點了點頭。
之後的日子裡,我推掉所有賞花遊園的邀約,專心置辦嫁妝。
往日裡總說忙的冷霆雲,卻三番兩次出現在我麵前。
我去寶珍閣買珍珠頭麵時,他一把搶過戴在祁蘇蘇頭上,語氣溫柔得能滴出水:
“珍寶配美人,這珍珠頭麵戴在蘇蘇的頭上,才勉強堪配。”
我去城東買糕點,他又包下所有剛出爐的糕點,“這是蘇蘇最愛吃的,全都送到她房裡去!”
侍女氣得眼眶都紅了,衝上去想找他理論。
我平靜地將人攔下,“無妨,既然冷小將軍喜歡,我讓給他便是。”
轉身離去的時候,身後傳來冷霆雲低沉的聲音。
“隻是一個玩笑而已,你要不要做得那麼過?”
“蘇蘇她都不計較你害她落水的事了,你又何必再無理取鬨下去。現在就隨我入宮,我會求聖上下旨…”
他還想再說,被我的暗衛攔了下來。
冷霆雲訥訥放下手,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你找了暗衛?為了防我?”
見我麵不改色,他嗤笑一聲,放開了手。
“既如此,你彆後悔!”
沒過一個時辰,將軍府的聘禮送到了白府。
求娶的是祁蘇蘇。
被喜綢包著的箱篋擺滿了整個院子,所有人都羨慕嫉妒地盯著祁蘇蘇。
“她一個乳母的女兒,能被冷小將軍求娶,真是命好!”
“嗤,命好又什麼用,還不是搶了小姐的…”
話音未落,兄長滿臉陰沉地走過來:“白華黎,你便是這樣教侍女的?”
祁蘇蘇立刻吸著鼻子湊上去。
“大少爺,蘇蘇沒事的。畢竟是我搶了小姐的婚事,讓她出出氣也是應該的。”
兄長心疼皺眉,看向我的眼神更加冰冷。
“要不是她刁蠻任性,怎麼會被退婚?”
“算了,明日戶部侍郎家的小兒子會上門相看,你給我好好表現,免得一輩子都嫁不出去。”
戶部侍郎家的小兒子生得膀大腰圓,一雙眼睛被橫肉擋得都看不見。
前些年還因為黨爭蹲過天牢,京州貴女們人人避而遠之。
我低眉笑了笑:“都聽兄長的。”
反正,我明日便要出嫁了。
我沒再理會他,信步走進庭院。
第二日清早,祁蘇蘇犯了咳疾,兄長和冷霆雲火急火燎地帶著她入宮請太醫。
而我換好娘親樸素大方的嫁衣,靜靜地等候在門前。
仇宿風的娘身體不好,恐怕是沒什麼人來接親吧…
等等!
我看著眼前烏泱泱的車馬,瞪大了眼睛。
隻見京州城最繁華的一條街道此刻堵滿了身著紅衣的小廝,抬聘禮的擔子一眼望不到頭。
宮中最德高望重的禮官,恭恭敬敬地候在一旁。
仇宿風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襲紅衣灼灼風華。
“夫人,為夫來娶你了。”
5,
另一邊,太醫給祁蘇蘇診過脈後道:“祁小姐是舊疾攻心,需要在宮中調養三日。”
“三日?”
冷霆雲皺緊眉頭,“不能快一些嗎,三日時間太長,我怕…”
想起那日選夫時我決然的樣子,他忍不住心驚。
如果我真的嫁給彆人…
祁蘇蘇眼底閃過一絲嫉妒,噙著眼淚道:
“霆雲哥哥,你要是擔心小姐就快回去吧,我一個人沒事的…”
看著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樣子,他終究是狠不下心。
伸手握住祁蘇蘇的手,“放心吧,三天而已,不會出什麼事的。”
三日一到,冷霆雲心急如焚地往白府趕。
“華黎,我跟蘇蘇的婚約是假的,隻是為了氣你而已!”
“聘禮和婚書都帶來了,你快開門…”
白府管家一頭霧水地推開門。
見是冷霆雲,不由得冷了臉色。
“冷小將軍是來找小姐的?三日之前,她已經出嫁了,那日的十裡紅妝,小將軍沒看見嗎?”
6.
冷霆雲渾身的血一瞬間衝往頭頂。
他一把抓住管家的衣領,聲音顫抖:“你在胡說八道什麼!華黎從小就喜歡我,她說過非我不嫁的!”
“什麼十裡紅妝,除了本將軍還有誰會這般寵著她?”
冷霆雲指尖輕顫,心裡沒由來得一陣發悶。
但很快又露出輕蔑的笑。
自從七歲那年他救下我之後,我就對他一往情深,拋下大家閨秀的臉麵追在他身後。
他遠赴疆場,我一日一封情書送到北疆,軍中無人不知。
他逛花樓,我提著刀闖進去,一刀劈斷了花魁的琵琶,從此京州貴女再無人敢靠近冷霆雲半步。
去年他受了風寒大病一場,我不眠不休地照顧他,以自己的血入藥才將人救回來。
所有人都說,我白華黎愛慘了冷霆雲。
日久天長,連他自己也深信不疑。
以為不管他對我做了什麼,我也會癡心如舊,非他不嫁。
他嗤笑一聲,“我知道了,是華黎讓你騙我的吧。她怕我真的娶了蘇蘇,又拉不下麵子服軟,這才買通眾人跟我演戲呢。”
“都多大的人了,還是跟小時候一樣任性!”
管家看著他自言自語,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小姐她真的是…”
還沒說完,眼前的人已經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
停在我的院子門前,冷霆雲看見滿院開得正盛的海棠花,頓時放下心來。
他拈起一朵,寵溺道:“華黎最寶貝這叢海棠了,若是出嫁怎麼會不帶走?”
冷霆雲整理好衣冠站在房門口,清了清嗓子。
“華黎,你知錯了嗎?”
屋內一片沉寂,沒有人回應他。
他皺了皺眉,“莫不是還在鬨脾氣?白華黎,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這樣…”
冷霆雲的手掌貼近房門,剛想推門而入,卻被我兄長一把捏緊手腕。
“不好了,蘇蘇上吊自儘了!”
他瞳孔皺縮,拔腿就往外跑。
剛推開房門,就看到祁蘇蘇纖細的脖頸正要套進白綾裡。
冷霆雲和兄長同時出聲:“蘇蘇!”
他們一個衝上前砍斷白綾,另一個慌忙將人抱進懷裡,怒道:“蘇蘇,你這是在做什麼!”
祁蘇蘇雙眼紅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霆雲哥哥,是我錯了,明明你隻是利用我和小姐賭氣,可我還是控製不住自己…”
“我愛上你了,如果不能和你長相廝守,我寧願去死!”
冷霆雲的手頓時一僵。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確認我不在才放下心。
“蘇蘇,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成親妹妹。在我心裡,隻有華黎纔是我唯一的妻子。”
“那你就讓我去死!”
祁蘇蘇在他懷裡劇烈地掙紮起來,伸手要去撿白綾。
兄長沉下臉,喝道:“冷霆雲,你明知道她從小喪母,過得有多不容易,還要如此戲耍她。”
“難道要看著蘇蘇死在你眼前,你才甘心嗎?”
7.
冷霆雲猶豫半晌,沉默著點了頭。
“我可以給你貴妾的名分,但我的正妻隻能有華黎一人。”
“華黎善妒,若是被她知道了恐怕不會同意你入府…不如這樣,我們明日就成婚,先用一頂小轎迎你入將軍府。”
“屆時木已成舟,她也不會再多說什麼了。”
祁蘇蘇眼底閃過一絲不甘。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溫順無害的笑容。
“隻要能長伴在霆雲哥哥身邊,蘇蘇就死而無憾了。入府以後,我會事事以小姐為先,絕不和她爭風吃醋。”
走出白府,冷霆雲迎麵撞上從江南康養回來的我爹。
三月前我爹離京休養,聽說我成婚了才匆匆忙忙趕回來。
沒想到還沒到家就被冷霆雲攔了下來。
見到他,我爹先是一愣,下一刻臉色轉陰。
“冷霆雲,你還有臉來白府?”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將華黎害得有多慘,要不是她命好覓得了良婿,一輩子就被你毀了!”
我早在家書中將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父親。
娘親死後,父親終生未再娶,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在我和兄長身上。
因我長相酷似娘親,更是將我寵得無法無天。
如今心尖上的寶貝被人這般欺辱,他怎麼能不心痛?
若我爹是個武將,恐怕早就衝上去和冷霆雲拚命了。
冷霆雲有些難堪地低下頭。
“嶽父,兄長他跟你說了我要娶蘇蘇的事?”
“您放心,我跟蘇蘇之間什麼都沒有,給她一個貴妾的名分也不過是怕她想不開尋死而已。”
“等成婚以後,我便下令讓她搬去彆院住,將軍府沒人能威脅華黎的地位!”
他還不知道我真的成婚了,以為我爹是在說他要納祁蘇蘇為妾的事。
我爹眉心狠狠一跳。
“你還要娶祁蘇蘇?”
“來人,給我把他打出去!再有將軍府的人來,全都打出去!”
冷霆雲狼狽至極地被趕了出來。
他失魂落魄地走到那家我最愛吃的糕點鋪子,剛想買上一些去找我賠罪。
卻從鄰桌人口中聽到了我的名字。
“我還以為白大小姐真嫁了個乞丐,沒想到竟是皇親國戚,當今聖上的小叔子鎮北王!”
“聽說他當日被叛軍追擊,好不容易纔逃回京州,剛想麵見聖上,就被白華黎的繡球砸中,這才成全了一段佳話。”
“鎮北王生得俊美非常,那王府就是跟皇宮比也毫不遜色。更彆提大婚那日,他竟是將家底搬空了一般,不敢想婚後該有多寵夫人…”
冷霆雲腳步一頓,手裡熱騰騰的糕點掉在了地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感湧上心頭,
他發了瘋般往鎮北王府跑。
8.
鎮北王府的小廝將白府發生的一切事無巨細地告訴我時,我正在為仇宿風繡香囊。
撫摸著香囊上並蒂雙蓮的紋路,我想起了大婚當夜的種種,忍不住兩頰飛紅。
那日喜轎停下,仇宿風親手將我抱進鎮北王府。
主座上,擺著我娘親與他孃的牌位。
聖上和賢妃娘娘親自到場主婚,給足了我這新婦的麵子。
鎮北王成婚,滿朝的文武大臣們恨不得全都來討一杯喜酒喝,鬨到下半夜才將人放了回來。
等到仇宿風推開新房的門,已是腳步虛浮。
可他關上房門,又立刻眼神清明。
看著喜床上坐得端端正正的我,他勾唇一笑,珍重地挑起紅蓋頭。
“累壞了吧?在我麵前,不必裝出這副端正的樣子,做你自己就好。”
蓋頭滑落,露出一張嬌嫩欲滴的臉。
仇宿風盯著我,眼神漸漸變得幽深。
下一刻,我卻雙肩顫抖,跪了下來。
“王爺恕罪,是我騙了你。”
他解衣服的手停了下來,饒有興趣地看著我:“華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隱瞞身份的人是我,你為何說是你騙了我?”
他的呼吸離我很近,惹得我紅了耳根子。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字一句道:“王爺,我如今…已經不是完璧之身了。”
說出這句話,彷彿用儘了我畢生的勇氣。
我不敢抬頭看他,語氣又慌又急,“我本以為你隻是個乞丐,若是許你萬貫家財,興許能彌補一二…”
“可你是當朝鎮北王,天底下除了聖上最尊貴的男人,怎麼會願意娶一個失了清白的女子?”
“你要是介意的話,我會自請下堂…”
我難堪地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滑落。
從七歲起,我就認定此生要嫁的人隻有冷霆雲一個。
所以當他喝醉了酒,慾火難耐地抱住我時,我沒有反抗。
可他負了我。
還糟蹋了我的清白,讓我從高貴的白家大小姐,淪為不守女德的罪人。
如果這件事傳揚出去,我會顏麵儘失,滿京州任何有頭有臉的人家都不會娶我。
我靜靜地等待著仇宿風發怒將我扔出去。
預期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
他捏緊我的下巴,下一刻,一個吻落了下來。
我被他親到雙腿發軟,不得不嬌嗔著將人推開。
平複下呼吸後,我輕聲道:“王爺這是何意?”
他不該厭棄我、指著我大罵嗎?
怎麼會…親我?
仇宿風展眉一笑,“華黎,你不必向我道歉。從你七歲起,白府發生的一切我都知道。”
“那時我即將遠赴西塞,生死未卜,不敢輕易地將一生托付給你。”
“於我而言,所謂的貞潔還不如你的一個笑容。我隻恨我自己沒有保護好你,又怎會怪你?”
“畢竟,在你愛上冷霆雲的那一日,我就愛上你了。”
9.
眼前人和夢中的身影重疊在一起,我的眼睛漸漸模糊。
七歲那年,我和娘親在祈福的路上遇見山匪,我奄奄一息時是冷霆雲救了我。
可那一日,仇宿風也在。
若不是年幼的鎮北王和先帝鬨了脾氣,率領禦林軍進山打獵,恐怕我早就沒命了。
我意神智不清之時,是仇宿風替我擦乾淨臉上的血跡,將我抱了起來。
我們被山匪追擊,一路逃到了懸崖邊。
仇宿風已是遍體鱗傷,卻還是在將我交到冷霆雲手上之後,孤身去引來山匪。
離開時,他顫著手為我擦去眼淚,笑得疏狂:“我還是第一次見生得這樣好看的小姑娘,你再哭,可就不美了。”
“如果我們能活著回去,長大以後我娶你,好不好?”
說完,他撿起斷成兩半的劍,消失在天光裡。
回到白府以後,我大病了三月,夢裡總能反反複複地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
醒來床邊卻是小將軍冷霆雲。
所有人都告訴我,是冷霆雲救了我。
仇宿風的名字被輕描淡寫抹去,漸漸地我再也想不起來。
眼淚大滴大滴落下,我哭到難以自持,拚命拍打著仇宿風的胸膛:
“原來是你,救我的人是你!仇宿風、你怎麼能你告訴我!”
他滿眼心疼,將我抱得更緊了。
喑啞的聲音落在我耳邊:“從前是我不好,以後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好不好?”
一夜**賬暖,我成了鎮北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第二日一早,仇宿風便拉著我的手昭告整個王府的下人:
“華黎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王府之後所有人都得聽她的命令,違令者,軍法處置。”
我看著身邊高大俊朗的男人,隻覺得心中熨貼。
這般明晃晃的偏愛,冷霆雲從來沒有給過我。
宮中赴宴,他總與我保持三米距離。
貴女之間遊玩取樂,他也不肯我提及他的姓名,
“我是朝廷重臣,在外頭和你拉拉扯扯的像什麼樣子?”
“華黎,你知道禦史台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我嗎,能不能彆給我添亂了!”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
哪有什麼無奈之舉,不會是愛與不愛的差彆。
來王府的第三日,我便從管家手裡接管了賬本,有模有樣地學起了操持家務。
一日,正在庫房中找一樣賀禮時,管家憂心忡忡地走了進來。
“王妃,冷小將軍來了。”
我淡漠地抬起眼,“若是來找王爺的,就是王爺事務繁忙,讓他請回吧。”
管家歎了口氣,“門口的府兵將他攔下了,他說見不到您就要自裁。”
我的心一沉,提起裙擺走了出去。
看來我是不得不見冷霆雲了。
才剛要踏進院子,就看見冷霆雲站在院中,一把沾血的長刀橫在脖子上,黏稠的鮮血順著脖頸不停地在流。
聽到我的腳步聲,他欣喜若狂地轉過頭。
“華黎,你終於肯見我了!”
長刀“啪”地一聲落地,他快步朝我走了過來,眼裡泛著淚花:
“這幾日我沒有一日能睡著,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出現你的臉。”
“為我親手做香囊的你,為我下廚煮長壽麵的你,愛慘了我的你…”冷霆雲語氣哽咽,“華黎,你明明那麼喜歡我,可我卻把你弄丟了。”
10.
我沒有說話,他從懷裡摸出針腳歪歪扭扭的香囊,眼中帶著一絲期許:
“你看,這是你當年給我做的,我現在都還留著。”
“華黎,我們之間有太多的誤會,我都能跟你解釋。隻要你還肯回頭,我永遠在這裡等你!”
我低頭掃一眼,忍不住嗤笑。
“冷霆雲,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根本就不是我送你的香囊!”
我送給他的那個,早就在他為救祁蘇蘇落水時不見了。
他手裡拿著的是幾年前祁蘇蘇偷偷塞在他枕頭下的。
他明知道祁蘇蘇對他的心思,也知道她趁著夜深進過他的屋子。
可冷霆雲不揭穿、不拒絕、不承認。
他理所當然地接受著兩個女人的愛,沉溺在追捧之中無法自拔。
反正,我對他死心塌地,非他不嫁。
冷霆雲臉色一白,慌忙扔掉手裡的香囊,在身上不停翻找。
“你再等等我,我一定能找到的,我…”
我不耐地打斷了他,“我已經成婚了,如今是鎮北王府名正言順的王妃。”
“你現在做這些,一點意義都沒有。”
他不可置信地盯著我,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華黎,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苦澀地笑,“你本來不是這樣的,你會對著我甜甜的笑,就算我做錯了事情也會原諒。你怎麼能嫁給彆人,你說過你隻會嫁給我的…”
冷霆雲突然停住,神色古怪地拉住我的手。
在看到我頸側一閃而過的紅痕後,他猛地捏緊我的手腕,嘶吼道:“是因為仇宿風嗎?他是鎮北王,能給你尊貴的身份,你就連自己都能出賣嗎!”
我忍無可忍,反手甩了他一巴掌。
等在一邊的侍衛們頓時衝了出來,一臉嚴肅地將我護在身後,森寒的刀劍對準了冷霆雲。
“冷小將軍膽敢對王妃不敬,是想造反嗎?”
隔著重重疊疊的人,我冷靜又疏離地看著冷霆雲。
明明熟識多年,卻好像在此刻纔看清了他。
“冷霆雲,你走吧,我們之間早就沒有可能了。”
“在你拋棄我去救祁蘇蘇的時候,在你故意將繡球塞給路邊乞丐的時候,在你…隱瞞了是仇宿風救了我的真相的時候,我們就已經結束了。”
他說我愛慕虛榮,享受仇宿風帶給我的王妃之位。
可是他忘了,我嫁給仇宿風時,他隻是個家徒四壁的乞丐。
我白華黎的愛向來堂堂正正。
但再也不會屬於他了。
冷霆雲雙膝一軟,跪了下來:“華黎,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就在這時,仇宿風大步走了進來,手裡捧著一道明黃的聖旨。
他將我拉到身後,居高臨下看著冷霆雲。
冷霆雲像是失去理智,竟然毫無尊嚴地跪在他腳下,“王爺,我錯了,我不該那麼傷華黎的心。”
“可我真的愛她,你能不能把她還給我?如果沒有華黎,我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他捂住心口,後知後覺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
11.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習慣了有我跟在身後,對著他聞言軟語的撒嬌。
麵對著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他怎麼也沒辦法說出口,“當年救你的人不是我,是仇宿風”。
於是一拖再拖,一錯再錯。
驕傲桀驁的小將軍第一次丟儘臉麵。
是為了求我跟他回去。
可惜,我已經不愛他了。
仇宿風臉色鐵青,握著我的手因為氣憤微微發顫。
他一腳踢開冷霆雲:“你有什麼資格出現在華黎眼前?”
“如果那天在場的人不是我,你當真要逼著她嫁給一個乞丐,或者是什麼殘廢、賭徒?冷霆雲,你的愛根本就一文不值!”
冷霆雲被他罵得渾身僵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垂下眼睫,感受到心底最後一絲波瀾也化為平靜。
現在的我,對他沒有愛,也沒有恨了。
他不能再牽動我的心一分一毫。
我正打算讓侍衛把人扔出去,仇宿風按住了我的手。
他緩緩展開聖旨,沉聲道:“將軍府中搜出大量跟叛軍來往的書信,聖上有令,將冷家所有人都押入天牢!”
冷霆雲已然心死,聽到要被關進天牢也沒什麼反應。
任由自己像一灘爛肉一樣被拖了出去。
唯獨那雙血絲滿布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從痛苦、不捨,到濃濃的絕望。
“華黎,對不起…我愛你…”
“若是有來生…”
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那沒說完的半句話,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冷霆雲被帶走以後,仇宿風繞過我徑直往房裡走,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我。
我心中警鈴大作,頓時纏上去撒嬌道:“夫君怎麼了?莫不是…還在吃我和冷霆雲的醋?”
“我對天發誓,現在對他沒有一絲感情!”
仇宿風轉過頭不理我。
我又環住他的肩膀,仰頭親在了他的唇上,嘴裡還含糊不清地問著:
“到底是我哪裡做錯了!”
他眼尾發紅,委屈道:“你都沒給我做過香囊。”
聽到這個答案,我沒忍住笑了出來。
堂堂鎮北王竟然會因為沒收到香囊吃醋?
我沒記錯的話,他每次班師回朝,都有整整一條街的妙齡女子往他身上丟手帕香囊。
“這種東西,你應該已經有不少吧?”
他睜大眼睛:“才沒有!”
見把人都弄夠了,我憋著笑從懷裡摸出昨晚繡成的香囊,“誰說我沒給你做了?隻是針腳粗陋、比不上宮裡的繡娘們,還請王爺不要嫌棄。”
仇宿風接過香囊,立刻係自私了腰間,寶貝得不得了。
他眸色深深,將我打橫抱起,語氣帶著幾分啞:
“王妃送的,本王珍惜還來不及,怎麼會嫌棄?”
“作為回禮,本王也得讓王妃歡喜一番。”
床帳落下,又是一夜繾綣。
一月後,太醫給我診出了喜脈。
與此同時,天牢那邊也傳來訊息,冷家與叛軍來往甚密,意圖謀反,判了滿門抄斬。
就連我的兄長,也參與其中。
他瞞著冷霆雲為將軍府效力,偷出了宮中不少機密佈防。
對於這些,我和我爹一概不知。
況且我爹年邁,我又懷有身孕,皆被聖上赦免。
我爹也免不得辭官告老,住進了鎮北王府。
行刑那日,京州下了一場大雪。
聽說處決之人的血將整條街都染成紅色。
從前白府的老宅中,還跑出了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
她挺著孕肚跪在刑場,一會說自己是冷霆雲的將軍夫人,一會又說懷了我兄長的孩子。
又哭又笑了好久,被禦林軍一刀捅穿。
“冷霆雲的家眷是死,白瑋衡的孽種也是死。”
我看著窗台上微融的雪花,揚手讓人去替他們收屍。
“找一塊荒山安葬了便好,其餘的,都不必了。”
相識一場,這是我能為他們做的最後的事了。
從今往後,當真是死生不複相見。
我的眼眶漸漸濕潤,隻覺心底一陣茫然。
不遠處,仇宿風提著一大盒糕點像我走了過來。
我揚起唇角。
所幸,這世間還有他在,足夠我抵擋所有的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