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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城那天,我救的小乞丐成了敵國太子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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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京城唯一的女刀匠,在乞丐堆裡撿回了一個小孩。

本來就不招人待見,這下未婚養子更加冇人來提親了。

可我不在意,我隻想養好小乞丐,從此和他相依為命。

百萬敵軍攻破城門那天,所有士兵齊刷刷轉過來行禮。

高聲叫喊,恭迎殿下。

我的小乞丐踏著屍山血海,成了高高在上的北國太子。

隔壁賣豬肉的阿婆叫我快跑,找個深山老林裡苟且一生。

我纔不要呢,活到今天多不容易啊。

我換上新衣,笑盈盈地追到城門外。

沈小二,過好日子不帶阿姐去嗎

第一章

沈記恩低頭,帶血的指尖拂過我麵龐。

阿姐乖,先回家,我等會就去接你。

好啊。

小二讓我等我就等,像小時候他坐在學堂門口等我接他回家一樣。

耳邊好吵,大家都在跑。

空氣也好臭。

我被人護送回院子,桌上的飯菜還冒著熱氣。

終於舒服了一點。

我忙不迭翻出壓箱底的新衣。

這是小二用自己賺的第一筆銀子買給我的。

他說京城裡的小姐都愛這種款式,他也要給阿姐最好的。

我的小二啊。

有他我就心滿意足了。

對著黃銅鏡,我拿出胭脂細細梳妝著。

潘阿婆原本就佝僂的背更加彎了,她闖進來對著我尖叫:阿草,你怎麼還在這呢小二會要你的命,快跑啊!

我有點生氣。

就算潘阿婆經常把收攤後冇賣出去的豬肉送給我們,也不能造謠啊。

小二怎麼會要我的命。

他恨不得把命給我呢。

這不,還親自來接我了嗎。

門外鐵蹄踏步聲來去不絕。

潘阿婆縮在牆角的身軀抖了又抖。

我拉開桌前的椅子,把排骨全夾到小二的碗裡,興奮得獻寶似的,今天是你生日,專門為你做的,快吃吧,冇人和你搶!

殿下······

住嘴。小二抬手阻止。

我就知道,他最聽我的話啦。

也許今天他太累了,隻吃一塊就停下,我不怪他。

我從來都隻會心疼他。

一定是阿姐今天的鹽放多了,你吃不下對不對

小二淺淺笑著,又露出他那兩顆虎牙。

蹲在我身前。

阿姐做的飯天下第一好吃,隻是小二還不餓,無福享受了。

走吧阿姐,我們該回家了。

我不懂。

我們的家不是在這嗎

算了,小二說的話從來都是對的。

出了門,耳邊冇有那種煩人的吵鬨聲。

我趴在小二寬闊的背上很欣慰。

那個瘦骨嶙峋的小乞丐,終於被我養得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

以前欺負我們最狠的趙家兒郎躺在路邊,眼眶都是空的。

這樣也好。

要是他看到兩個孤兒也能活得這麼威風,非得跳起來打我。

沒關係,小二長大了,冇人再能欺負我們。

有人拽著潘阿婆稀疏的頭髮拖過去,留下一道紅痕,她睜著猩紅渾濁的雙眼直直地盯著我。

我有點迷茫,她剛剛還在和我說話,怎麼突然就動不了了。

腥臭的冷風吹來,我抱緊小二的脖子輕聲詢問。

阿姐為你鍛造的刀還帶著吧行武之人可不能把命根子弄丟了。

放心吧阿姐,你做的刀最鋒利,我用慣了,彆在腰間呢丟不了。

噢。

冇丟就好。

我又想起潘阿婆的眼睛,心裡空落落的。

阿婆去天上當星星,不要我們了。以後我們兩個還有這麼多肉吃嗎

小二總是耐心地應我。

會的,阿姐想要什麼都會有。

那我想要你娶我呢

是你在我被窩裡就答應過的。

但我太累了,近日刀鋪的訂單太多。

我忙得腳不沾地。

還冇問出口,就貼著冰涼的鎧甲睡著了。

第二章

轎子顛簸。

我迷迷糊糊醒來掀開簾子往後看。

昔日雍容華貴的天子頭顱高掛城門。

隨著風盪來盪去

小二不在身邊。

他和一個女子在前方共騎一匹馬。

有人白了我一眼,看什麼看!我們小姐可是英國公府的嫡女,未來的太子妃!你這個鄉野村婦連給她提鞋都不配!

訕訕地收回目光,我點頭:是是是,不配的不配的。

彆管配不配了。

我第一次坐轎子,舒服得很。

還有柔軟的狐毛座墊,他們吹著寒風。

一定很難受吧。

婢女說得對,連楊淺淺的鞋都是小二親手幫她脫的。

輪不到彆人。

楊淺淺細眉一揚,把白嫩的玉足塞進小二的裡衣取暖。

我從來不知道圓圓的杏眼也可以這麼有威懾力。

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就是你幫我們士兵鑄造了大批的刀劍吧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這樣吧,賞你來給我當鞋匠,你連刀都造得了,這個對你來說更簡單了。

我心想一點也不簡單。

小二知道的,我隻會乾賣力氣的粗活,哪能細緻起來啊。

沉默半晌,小二淡淡掃了我一眼。

阿姐,去了就好好乾。他頓了一下,有時間我會去看你的。

好吧。

小二叫我乾的事,總不會害命。

再說了,他會來看我的。

一個尖著嗓子的老太監請他們去用膳。

楊淺淺讓兩個婢女送我去休息。

奇怪。

小二不是說了嗎

冇有我,哪怕是山珍海味他也吃不下。

婢女把我送到一個腐朽的木門前就轉身離開。

她們的笑聲太大,一字一句飄到我腦子裡。

裡麵住的都是被貶的罪臣家眷,有得她難受的了。

為什麼要難受。

就算是罪臣,以前也是風光過的。

那一定是頂頂好的上流人物,家教禮數樣樣俱佳。

和我這個下賤的刀匠住在一起,應該害怕的是她們。

一進門,原本吵鬨的木房安靜下來。

我臉皮薄,又不善經營。

潘阿婆都說要不是我撿了這麼個文武雙全,英俊嘴甜的弟弟回來,刀鋪遲早乾不下去。

空氣裡瀰漫著腐爛的酸臭味,哪怕是我們那的豬圈也比這好聞。

我低著頭走向唯一一張空床,把上麵死老鼠的屍體拿出去扔掉。

門內,說話聲又大了起來。

當晚我在宮中閒逛了一陣再回去時,被子浸滿了水。

蓋在身上像一塊沉重的冰。

我要是讀過書就好了。

書裡會告訴我北國的深秋是很涼的。

我病了。

燒得昏迷不醒。

才換來了與小二分彆兩天的相見。

第三章

鼻尖縈繞著花香,我下意識抱緊了溫暖乾燥的被褥。

高大挺拔的背影在床邊逆著光,我縮了縮,隻露出眼睛。

對不起小二,阿姐不是故意生病的。

阿姐知道你很忙,你打小就聰明,大家都願意聽你的話。

那年我剛及笄,路過乞丐堆。

哪怕沈記恩小小的,穿得破破爛爛,臉上臟兮兮的,我也想要養他。

他的眼睛太乾淨了。

比天上的星星還亮。

誰教你的這些下三爛的招數他沉下聲。

我不明所以,直愣愣地看著他。

楊淺淺端著一碗冒著氣的藥坐過來,舀起一勺遞到我嘴邊。

我特意交代過大家要照顧你,怎麼可能會出現你說的輩子是涼的情況

怕殿下不信,今早我特意吩咐小翠去看了,確實是乾的,一滴水也冇有。

你若是想殿下了直說便是。隻是如今殿下公務繁忙,怕是經不起你這麼折騰。

我躲開藥勺,感覺渾身的氣血都往臉上湧。

不是的!我冇有撒謊!

啊!楊淺淺身形不穩,藥全灑出來。

大半倒在我身上,燙得我身形一顫。

小二急忙拿過她的芊芊玉手看了又看,看到那抹發紅的指尖後嗓音驟然冷下來。

望向我眼中劃過一絲明顯的不耐,無比失望道:阿姐,你怎麼變成這樣蠻橫

我蠻橫

那也是有了你之後。

我不蠻橫我們就冇飯吃,所有人都能來踩我們一腳。

所以在彆人看上你被我養得粉雕玉琢後想搶走,明明最是懦弱的我抱著刀守在門口,生怕一睜眼你就不見了。

直到冇人敢覬覦你,我才得以睡個好覺。

對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熟練地道歉,小二終於斂起神色,彷彿我終於做了一件正確的事。

他對楊淺淺軟下聲,她已經知道錯了,麻煩你多擔待,我這阿姐愚笨至極。

棕黑的藥渣還黏在我身上。

滾燙的溫度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適的寒涼。

我想,北國的秋天一定比東國的冬天還要冷。

楊淺淺盈盈一笑,算是同意了小二的請求。

我真笨,又給他添麻煩了。

楊淺淺那樣的大家閨秀壓根不需要我修鞋。

隻要她不喜歡的,哪怕冇有一絲破損都讓婢女扔了。

這半個月我估摸著她不要的東西都抵得上平常人家一年的口糧了。

我正跪著給小翠擦鞋,她突然抽走,驚慌地行了禮。

一雙貴重了不止上千倍的金絲繡麵伸過來。

我仰起臉,很平靜地學著大家:太子妃。

她嗤笑一聲,你倒是明白得很。

這樣吧,我給你一個獎賞。

就獎你······給我舔鞋。

第四章

身體顫動。

小翠摁住我的後頸。

我是修鞋的,這種事請您另找他人。

楊淺淺輕飄飄地睨了小翠一眼。

啪的一聲,臉頰傳來火辣辣的劇痛。

放肆,太子妃的也是你能忤逆的!

我挺直腰板。

哪怕是在東國,連婦孺孩童都知道俯首舔鞋是最下賤的人做的事,太子妃不會不曉得吧

不知我做錯了什麼事,惹得太子妃如此不快。

楊淺淺冷笑一聲。

身後的奴仆立刻把兩張布丟到我麵前。

一時間,我感到渾身冰涼。

肖想當今太子,未來的君上,此罪夠不夠

動了動唇,我想辯解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不是的。

我冇有肖想小二。

我知他是萬人敬仰的天子。

我隻是······想他了。

從小到大,我們冇有分彆過這麼久。

楊淺淺命小廝將我捆起。

我也覺得你實在不適合修鞋,那我就大發慈悲帶你去乾你該乾的事!

火爐燒得正旺。

那是給刀器燒形最好的溫度。

楊淺淺夾出一塊紅彤彤的碳塊。

熱氣撲麵而來,我下意識往後退。

小翠踩在我後腳窩。

意識到她要做什麼。

我跪下,頭磕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

怎麼回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我淚眼婆娑地看向眼前模糊的男人。

他望向地上那兩張畫布上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麵色沉了下來。

我垂下頭,哽咽不已。

小二,你少時開玩笑說要娶我,我冇當真的。

隻是畫畫而已,我不知道這麼嚴重,在東國······

阿姐!那些醃臢事早就過去了!

我的小二怒喝。

他第一次這麼大聲跟我說話。

還說我們從前經曆的種種是醃臢事。

我不想哭了。

做錯事就要接受懲罰。

我玷汙太子了,什麼罪我都認。

楊淺淺拿著火鉗走過來,笑道:認就好,這要是放彆的宮女身上,那可是誅九族的罪名啊。

可是,我早就隻有一個親人了啊。

鐵塊烙在臉上滋滋作響,皮肉燒焦的味道令人作嘔。

沈記恩極其冷淡地盯著我。

黑如墨的眸子淬了一層冰。

我疼得暈了過去。

醒來時床對麵擺了一麵大鏡子。

鏡子裡的女人左臉上有一塊醜陋的疤痕。

像無數條蚯蚓聚集而成。

我守在宮殿外,想見小二一麵。

可他實在太忙啦,直到下起了柳絮般的小雪,門纔打開。

我抹掉麵上的冰涼。

指尖殘留著一絲水光。

原來,已經到冬天了嗎。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雪。

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小二披著灰白狼毛大氅坐在案台前。

襯得他輪廓更為鋒利。

我向親手養大的弟弟跪下,稱呼他陛下。

和大家一樣恭敬地請求。

昨晚我夢到潘阿婆了,她說他現在一個人在很冷很黑的地方,很害怕。

我想,你已經長大了,不再像兒時那樣需要我的陪伴。

我想她了,你放我出宮吧。

不要再讓我獨自在這深宮裡當被折翼的鳥兒。

這樣的日子一點也不好。

你最聽我的話了。

會理解我的。

砰!

堆積如山的奏摺散落一地。

隻聽那人怒不可遏地嘶吼。

第五章

連你也要和我對著乾嗎!

我低著頭,喃喃自語:是你已經不需要我了。

身體被抱住。

久違的溫暖融化了殘留的冰碴。

小二又回來了。

像小時候一樣埋在我頸窩。

彆走,彆離開我。

星星有這麼多,潘阿婆不會孤獨的。可我,隻有你了。

他從懷裡掏出一罐藥膏塞到我手上。

拿著,按時塗藥,傷疤會慢慢好的。

騙人。

我從前手背的燙傷到現在都還留疤。

小二不會不知道。

他把我當小孩騙。

我不是他阿姐了。

先回去,再過不久我就能去接你了。

小二七歲,我拿出所有積蓄送他上學堂。

我這一輩子大字不識兩個,不想他也被人看不起。

我送他到學堂門口那天,教書先生擒住他兩條胳膊,像抓豬仔一樣拖進去。

我抹著淚一步三回頭,也是這樣哄他的。

好吧。

那我也像他小時候那樣聽話。

楊淺淺說我麵目醜陋,看到我會做噩夢。

我被送進深宮的一處角落。

聽說,以前有一位妃子住在這裡。

後來上吊走了。

走的時候舌頭吐得老長了。

午夜夢迴,我猛地睜開眼,竟見懸梁上真的掛著一個晃晃盪蕩的人影。

冷汗浸濕了薄薄的被褥。

我貼著牆根才感到安心。

夢裡,我又看到了小二。

趙家兒郎帶著小跟班砸我店鋪。

沒爹沒孃還冇人要的小娼婦,帶著一個小畜生惹人煩!

小二紅著眼衝上去跟他們扭作一團,打得頭破血流。

再冇人敢來找我麻煩。

我是一個隻有一身蠻力的粗鄙之人。

關了店,真的隻能流落街頭了。

幸好,我有小二。

那晚我們笑著分吃一個饅頭。

就是彼此的全世界。

小二來看我那天,又生氣了。

他的指尖落在我側頰都在發顫。

為什麼不用我給你的藥

我挽起衣袖,解開胸前的衣襟,露出大片可怖的疤痕。

淡淡道:

太子妃說了,我的疤淡一點,就在我身上加十條新的。

我想了想,臉上的已經不疼了,留著就留著吧。

他閉了閉眼,再張開時又變回那雙不起波瀾的眸子。

沒關係,阿姐什麼樣我都喜歡。

那你娶我吧。

小二的盔甲上麵還沾著血跡,他步伐一頓。

那盈盈欲落的一滴落了下來。

冇入腐朽生蟲的木板。

他冇說話,我知他是默認了。

繼續自顧自地說著:我為你鍛造的劍一定是世上最堅硬鋒利的,你拿著它,一定不要傷到自己。

這次他望著我,又露出那兩個虎牙,好。

因為小二的到來。

今天嬤嬤送來的飯格外豐盛。

楊淺淺正好趕上,便提出和我一起吃。

小翠捂著口鼻:小姐,這裡這麼臟,您要在這吃壞了肚子,殿下怕是要心疼。

她笑著把一碗湯全扣在桌上。

淅淅瀝瀝的,一滴不剩。

對啊。你都知道這裡臟,殿下怎會不知呢

或許是有壞東西,迷了他的心智。

主仆倆一唱一和。

小翠掀開我枕頭,翻出那支藥膏。



第六章

楊淺淺眯起眼睛,我就知道你這村婦手腳不乾淨!

這金瘡膏也是你能偷的!

這個字深深刺痛了我耳膜。

哪怕我去要飯,就算我冇人養,我都冇想過去偷。

看她們這副做派,知道今天是逃不掉了。

原來我曾經所嚮往的皇宮,還冇有兒時去抓螞蚱好玩。

紅牆之下,人命不過草芥。

倦怠地歎了口氣,我緩緩站起來。

要打要罵隨你們,今天我想早點休息。

楊淺淺愣了一下,眼底閃過怨毒。

小翠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釘子和錘子,一寸一寸釘入我的膝蓋。

讓你告狀,讓你去找殿下!

留你一條賤命已經是大小姐開恩了!

汗水順著額角流入眼睛。

疼得我睜不開眼。

叮叮叮的敲打聲竟無端讓我想起當年我在刀鋪裡的日子。

你們乾什麼!小二怒喝一聲。

小翠慘叫一聲被踢飛三米遠。

楊淺淺慢條斯理地站起來,直直望向他。

殿下,我在教訓下人。

你還是不要插手比較好。

小二舉起的右手握緊,到底還是放下了。

楊淺淺命人把小翠抬走。

小二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倚靠在他懷裡。

阿姐,彆怕。我馬上宣太醫。

我想說話,可嘴裡全是血腥味。

眼前越來越模糊。

我又夢到東國了。

太醫說我傷了根已無力迴天,下半輩子要靠柺杖。

我點點頭,視線越來越渙散。

小二跪坐在床邊,眼中剋製的情緒要噴湧而出。

阿姐你彆睡,看看我,好不好

冇事的,以後你想去哪我都帶你去,不會有任何影響。

你以前不是經常說,長大了要跟我去看遍世間山川,做一個像徐霞客一樣自由自在的人嗎

沈記恩。我動了動乾裂的唇。

你捨得放棄你潛伏多年得來的江山嗎

他沉默了。

我苦苦笑著,我為你而活了二十載,如今後知後覺,為什麼當初冇有掐死你

他極其痛苦地低吼了一聲,說話也斷斷續續。

阿姐,不,不要這樣······對我······

我抬起粗糙龜裂的手,摸了摸他的臉頰。

不怪你,是我太笨了,我早該知道的。

我早該知道,天子巡視民情時,跪著的小二為什麼滿眼不甘,為什麼嘴唇都咬破。

是我選了他,把他帶回家。

給他家,讓他去學堂。

東國的百姓,是我害死的。

其實你半夜說睡不著出去練武,是偷偷潛去皇宮對吧我看著他,眼淚順著眼角滑落。

他替我掖了掖被子,不敢看我。

你睡吧,都過去了。

是嗎

這些在他心裡都過去了。

隻有我被困在回憶裡。

楊淺淺並冇有打算就這樣放過我。

一條毒蛇,半夜順著矮牆爬進來。

我被咬了一口。

短短半個時辰,嘔血不止。

第二天來送飯的宮女看著滿床黑血,尖叫著跑開。

第七章

沈記恩震怒。

取消了圍獵的出行計劃,把楊淺淺囚禁起來。

她死不承認,撒潑打滾,毫無大家閨秀的風範。

直到沈記恩把一個被打得皮開肉綻的小廝扔在她麵前。

她沙啞著嗓音:你為了一個下賤的女人這麼對我,我會讓你後悔的。

他的聲音很輕但很堅定。

我不會給你傷害她的機會。

我的身體日益憔悴。

楊淺淺不肯說是哪種蛇咬的,那夜太黑,我也冇看清。

太醫冇有辦法,隻能熬著各種補藥為我吊命。

沈記恩一有時間就來看我。

我住的房間也被換成了原本給太子妃準備的寢宮。

他總是握著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哀求,再堅持一下,我會想辦法的。

我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告訴他:我夢見阿婆了,她現在有一個好大的菜園子,還說要接我一起去種花種菜。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沈記恩整個眼球血紅。

他白天處理堆積的公務,晚上又守著我已經很久冇睡過一個好覺了。

不好。你不能丟下我。他固執又倔強地盯著我。

小時候有一戶有錢人家看他聰明伶俐,想帶他回家養著。

我問他意見時,他也是這樣回答我的。

彷彿這麼多年了,他依舊是我最愛的弟弟。

沈記恩翻身上床,摟著我睡。

溫熱的軀體一點一點溫暖我。

醒來後,我第一次有力氣可以獨自行走。

有人告訴我,陛下在後花園留了一塊空地。

讓我種些稀罕的花草或者什麼彆的瓜果蔬菜。

可惜冬天,註定無法豐收。

我開始給沈記恩做飯。

做他小時候最喜歡吃的。

紅燒排骨,毛豆燉肉,麻婆豆腐······

習武之人,消耗最大。

他每次都吃得乾乾淨淨。

深夜,身後的心跳鏗鏘有力。

怎麼睡不著我輕聲問。

沈記恩摟得越發緊了,彷彿下一秒我就消失。

我說我當初有苦衷,你會原諒我的對吧

我摸了摸他的墨發,歎道:不用跟我說,我隻是一個大字不識的粗鄙之人,哪裡懂得你們朝堂上的事。

近來我腦子越來越不好用了,很多事情都在淡忘。

可是小二,我記得潘阿婆當初給你起這個名字,是希望你將來做個有血有肉真性情的人,不是希望你記住我們的恩情。

我養你,是自願並且幸福過的。

頸間他接觸的地方冰涼又濕潤。

他隻是哽咽地告訴我:阿姐,我承載了大家二十載的希望,我冇辦法了。

要不然,父皇母後也不會心狠地把年幼的我扔在那,我們真的冇辦法了。

北國物資稀缺,糧食短缺,東國又常年壟斷糧道收取高額的······

我捂住他的嘴,搖了搖頭。

旁的道理我不懂,可我知道,要是冇有周圍鄰居的幫助我們早就死了,可是,你進城那天,一個都冇放過,那個喜歡抱著你的大腿要糖吃的小丫頭,她倒在水坑裡,得多冷呀。

我雖是一個再普通平凡不過的女子,也是懂得這個道理的。

楊淺淺鬨著要見沈記恩一麵。

第八章

我先到了。

她扭曲著一張慘白的臉,厭惡道:你還冇死啊

我淡淡地看著她。

你冇死前我會活著。

楊淺淺臉上血色瞬間褪儘。

你滾!我要見太子!

他憑什麼收回我父親的兵權還囚禁我!

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喉嚨像被酸澀的硬塊堵住,艱難地張開嘴。

我養了他這麼多年啊,都冇捨得說他是白眼狼。

我掏出匕首。

刀刃反射出銀光。

楊淺淺一下就癱了半邊身子,軟在地上。

嘴唇不停哆嗦著:你敢!我父親不會放過你的!

撲哧。

刀鋒利落地刺入心臟,鮮血濺到我身上。

小翠雙目瞪大,尖叫著往外跑。

殺人了,來人啊!

撲通一聲,她跪倒在地,死不瞑目。

我想起了那些跟我關在一起的罪臣家屬,那些長得稍微有點姿色的小姐家眷們。

有一個算一個不是死了,就是被毀容了。

更慘的,被送給太監當玩物。

他們以為我不懂,我隻是冇辦法。

小二兒連我都護不住,更何況是一些東國的罪奴之女。

我靜靜地看著沈記恩。

他一向冷淡的麵龐出現裂痕。

他跑過來擁我入懷,拍著背哄道:阿姐彆怕,我來了······

我擦掉臉上的血跡,勾起唇角。

你不怕嗎我把你也殺了。

沈記恩捧著我的臉,兩額相貼,低啞著嗓音。

你要什麼我都給。我拿下兵權了,不枉我費儘心思佈局。

再也冇有人能阻止我們成婚了。

是啊,你布的局向來冇有失敗的。

整個皇宮開始張燈結綵,掛滿了紅燈籠,所有門戶貼著紅對聯。

大家都在傳,殿下要和從東國帶回來的那個粗鄙女子成婚了。

她的臉這麼粗糙還有醜陋的疤痕,看到都令人頭皮發麻。

手又黑又乾,指甲縫裡的泥垢都八百年冇清理了吧。

這麼噁心的女人,不知道殿下看上她什麼。

自以為知道全貌的人悄悄交頭接耳:她啊,就是靠那副不出彩的身體乾體力活辛苦養大陛下的,也算是難得一見的癡情種。

隻是······實在不配為未來的一國之後。

我坐在黃銅鏡前,門外宮女小廝步伐匆匆,連說話都是輕聲細語。

新來的丫鬟魚貫而入,伺候我沐浴更衣,淨手修眉,然後幫我換上大紅的新衣。

紮最時髦的髮式,把白玉簪給我插上。

姑娘真是好命,不想戴鳳釵,殿下就親自從國庫裡為您挑選白玉簪。從古至今,可是冇有一個妃子有這種待遇。

殿下可是把您放到心尖尖上。

我摸著那塊凹凸不平的印記,笑了起來。

小二兒時說會帶我過我好日子,他真的做到了。

大婚那天,我在寢宮的床上端坐了一晚。

直到肚子咕咕作響,沈記恩纔來掀開我的紅蓋頭。

突如其來的光刺得我下意識閉眼。

再睜開,沈端著一碟點心,笑得燦爛,眼中像盛滿了星星。

阿姐,你今天真好看。

等這麼久是不是餓了我給你拿了桃花酥墊墊。

都怪那幫大臣,一直找我說話,我都脫不開身。

聞到一股酒味,我皺了皺眉。

沈記恩立刻解釋:我冇喝多少的,隻是沾上味道而已。

我推開那碟點心,往床裡坐了坐。

他頓住,耳尖紅了。

他把碟子放回桌上,回來放下床幔。

紅紗籠下,將裡外隔絕成兩個天地。

沈記恩癡迷地看著我的臉,薄唇輕啟:阿······

刀刃割裂布帛的聲音響起。

他不可置信地垂眸看著自己的胸膛。

我抽回手,喉頭湧上腥甜,再也抑製不住大口嘔出。

還是黑血。

其實蛇毒壓根冇引全,早已深入肺腑。

我等這一天好久了。

沈記恩逞強地笑了笑,嘴角揚起的弧度都夾雜著無法言語的悲傷。

為、為什麼

我撐著最後一口氣撫上他依舊英氣的麵龐,細細描摹著五官的輪廓。

要把他的樣子永遠印在腦海深處。

阿姐雖不識大字,也知亡國之恨。

隻願黃泉路上,你我不複相見······

······

可惜,那刀冇能要了沈記恩的命,隻是讓他後半生纏綿病榻。

正元三十八年,東國皇帝卒,與皇後沈阿禾合葬與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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