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潑刀行 第602章 決戰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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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決戰夜

狂風呼嘯,飛雪翻卷。

此時夜幕已經降臨,但成都府內的氣氛,依舊狂熱。

滿城紅燈籠,透過霧氣散發猩紅光暈,夾雜著刺骨寒風與鵝毛大雪。

空中不時傳來悶雷聲,壓抑感令人窒息。

沿街兩側,竹木燈棚本應五彩斑斕,如今卻統一覆蓋紅幔,各色宮燈、走馬燈在濃霧中發出迷離紅光。

燈籠上繪製的花鳥神仙圖案,都被映得猙獰扭曲,在積雪未消的地麵反射血色光影。

整座城市,彷彿沉入幽冥血池。

全城百姓此刻都已中招,他們麵色潮紅,額頭滲出細汗,嘴角掛著涎水。

手舉火把,在濃霧中無意識地遊蕩。

所有人都已瘋狂,鬥毆廝打隨處可見,斷肢與血水潑灑在積雪上。

就連那些孩童,都尖叫著點燃爆竹扔向人群,炸裂聲中,引發更亢奮的嘶吼。

他們身上的“喜神錢”鏽跡剝落,與麵板接觸的地方,血管臌脹如黑線蔓延,似烏青咒紋。

然而,他們卻渾然不覺疼痛,隻是機械重複著“燒香祈福”“斬殺邪祟”等破碎囈語。

大街小巷,到處一片狼藉。

整座成都府,都似乎被拖入噩夢。

這一刻,虛實重迭。

唯有癲狂與血色成為主調。

城牆之上,本應有士兵巡邏,但在龍宮水府秘境被牽引來時,所有士兵便已收到命令,撤回蜀王府門外防守。

此刻,成都府不再設防。

曠野之上,一道紅霧裹著風雪而來,左右亂突,砰的一聲撞在城牆上。

紅霧散去,露出一道狼狽人影。

正是拜龍教主“狼吾”。

“啊~”

他頭破血流,慘叫著用五指扣住青銅麵具邊緣,使勁往外扣。

青銅儺麵上,突出的縱目紅芒閃爍。

這東西好似活了過來,紅色妖眚之炁異常粘稠,好似一根根細小根須,緊緊粘連狼吾麵龐。

隨著麵具鬆動,血色根須也越拉越長。

啪!

終於,青銅儺麵被摘下滾落。

狼吾的臉上,也密密麻麻全是血洞,坑坑窪窪,看上去十分淒慘。

他顧不上理會,喘著粗氣,望著地上的青銅儺麵,眼中滿是忌憚。

這東西本就是古蜀國神器,玄妙莫測。

他經人指點,用其吸收承載困在龍宮水府的妖眚之炁,徹底化為魔氣。

威力更大,但也更危險。

若非要躲避陰司兵馬,哪會使用此物。

更麻煩的是,儀式還失敗了。

那李衍,怎麼還和龍女有聯係…

“狼吾”同樣百思不得其解,但此時也沒時間多想,伸手一甩,用破布將儺麵包裹,隨後起身,跌跌撞撞往城中而去。

此刻的城中,一片混亂。

癲狂百姓如醉鬼般遊蕩,火把紅光與燈籠血影交織成網,碰到沒中咒的人便攻擊。

然而,狼吾卻絲毫不理。

他懷中儺麵散發紅芒,沿途那些中咒發瘋的百姓也受到影響,對他視而不見,紛紛讓開。

終於,狼吾來到了蜀王宮外。

此刻的蜀王宮,卻是另一番景象。

宮外每隔數十米,便有三丈高法旗矗立,旗麵在風雪中獵獵飛舞,還吊著碩大白燈籠。

白燈籠上,墨筆黑字寫著大大的“奠”字,還繪有蓮花、仙鶴。

此物名叫“喪燈”,起源於宋,又被稱為“引魂燈”,傳說能照亮逝者通往冥界的道路,避免其迷失。

北方一些地區習俗,通常在“頭七”夜掛白燈籠於院中,供逝者“歸家探親”。

說起來,掛這個有些不祥。

然而,蜀王宮外一百零八麵陣旗,連同一百零八盞“喪燈”,卻形成一個陣法,將城中濃霧紅光阻擋在外。

清冷的白、癲狂的紅,涇渭分明。

被調來成都的衛所士兵們,此刻都在宮城外紮營,近三萬士兵,營帳連綿,將王府包裹的水泄不通。

他們並未中咒,手持長槍矗立風雪中,望著另一側癲狂的世界,眼中有迷茫,也有恐懼。

這些士兵,雖說是接了命令而來,但對蜀王的忠誠,遠高於那天邊的皇權。

但現在,他們卻個個心中忐忑。

這般景象,怎麼看都不像是要自立為王…

當然,也沒人敢多問。

身後高牆下,一隊隊蜀王直屬的黑翎衛,持新式火槍,策馬逡巡,殺機騰騰。

之前有人提出疑問,被當場槍決。

血肉模糊的屍體,至今還掛在牆上。

遠處暗巷中,狼吾偷偷打量,並未從正麵突破,而是轉身來到附近一處民房,縱身躍入水井。

這座水井,直通蜀王府外護城河。

狼吾雖不會水遁,但氣脈悠長,從水下穿梭,一口氣通過引水渠,鑽入蜀王宮。

再冒頭,已出現在王府花園水池中。

他對這裡似乎十分熟悉,順著陰影遊走,迅速鑽入一間柴房。

窸窸窣窣聲音響起,推門而出時,已換上了太監衣服,躬身彎腰,向著東六宮而去。

沿途,偶爾有軍士站崗,太監宮女遊走。

每當有人詢問,狼吾便默不作聲遞上腰牌,若是對方追問,便乾脆用**術糊弄。

換做平時,他可不會如此亂來。

快到東六宮時,狼吾抬頭望向遠處。

但見王府大殿前方,燈火通明,照亮夜空雪霧,雖被大殿遮擋,但狼吾卻知道,那是蜀王帶著手下高手在開壇做法。

他咬了咬牙,不敢久待,迅速來到東六宮旁邊一座小小院落內,翻牆躍入其中。

小院雖在王宮,卻很簡樸,隻有低矮的一層,看上去毫不起眼。

這種院子,都是宮中太監居住,通常至少有七八人,而此時卻十分冷清。

剛進入院子,狼吾便聞到一股血腥味,麵色驟變,連忙衝入正屋。

屋內漆黑一片,大通鋪上,一名中年人正盤膝打坐,臉色蒼白,胸前全是血漬。

“神主!”

狼吾心中一急,連忙上前。

但就在這時,那中年人卻突然睜眼,黑暗中雙目閃爍幽光,冷漠而威嚴。

“神主恕罪,屬下辦事不利!”

狼吾吃了一驚,連忙單膝跪地。

中年男子,正是借江神大君龍魂私自下凡,轉世降生的仙人李文淵。

見對方沒事,狼吾心中鬆了口氣。

他當然知道李文淵的身份,否則怎會放棄大好前途,跟隨左右效勞。

這仙人轉世下凡,可沒那麼容易。

若非江神大君的靈韻,至今還渾渾噩噩。

莫非,那邊也沒成功?

狼吾心中有些不解。

盤膝而坐的李文淵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殺機,卻又迅速收斂,冷聲道:“為何失敗?”

“李衍在青羊宮外遊神…”

狼吾連忙將事情講述了一番。

“那是花神巡遊。”

李文淵不愧是曾經登神之人,見識不凡,很快猜出了原委,沉聲道:“那龍女真身,本就與花神有淵源,借其香火,重新凝聚神魄。”

“這手段,應該是龍女告知。”

狼吾咬了咬牙,“神主,可有補救之法?”

“癡心妄想。”

李文淵冷聲道:“江神大君苟延殘喘,本來多年前就應被龍女替代,隻不過被本座借秘法複蘇,如今木已成舟,再無機會。”

“這…”

狼吾聽完,臉色更加難看。

忽然,他心中一凜,扭頭看向窗外。

但見院外密集腳步聲響起,大門吱呀一聲開啟,一人踱步入院,黃錦龍袍,頭戴冠冕。

正是“蜀王”蕭啟蟠。

他望著漆黑的房間,蒼老的麵孔上,沒有一絲表情,淡然道:“李道友,我早說過此法不通,不知如今,還願與我合作麼?”

盤坐在大通鋪上的李文淵聽到,眼中陰晴不定,等了好半天,才緩緩起身,走出房間。

風雪中,二人冷漠對峙。

“蜀王”蕭啟蟠忽然一笑,揮手微抬,“所有人,全部離開百步,敢有偷聽者,殺無赦!”

嘩啦啦!

一聲令下,周圍士兵頓時離開。

狼吾皺眉,扭頭看向李文淵。

“你也走!”

李文淵麵色陰冷,點頭道。

“是,神主。”

狼吾將布包小心交出,這才離開。

離開小院後,他同樣遠離百步,望著周圍虎視眈眈的士兵,一聲冷哼,眼中滿是陰鬱。

他知道裡麵二人的身份。

一個是秦時著名方士,潛藏於人間,幾次輪回轉世,圖謀甚大…

一個是《神仙傳》上,神秘的九疑山方士沈文泰之徒,登神成仙,卻又私自下凡…

二人先是合作,隨後翻臉。

其中,必然有天大的隱秘。

可惜他出生入死,仍舊難得信任。

想到這兒,狼吾心中便滿是不甘…

院子裡,“蜀王”蕭啟蟠忽然掐著手訣,五官肌肉骨骼扭曲,竟變了模樣,化作一清瘦男子,絲毫沒有之前老態。

正是秦末方士盧生真正麵容。

“與道友,還是坦誠相見為好。”

他微微一笑,氣質也變得儒雅。

而李文淵見狀,眼中也閃過一絲嫉妒,“你拿到了不死藥,看來所有人都被你騙了。”

盧生緩緩挺起胸膛,脊柱上的骨骼也哢哢作響,身形變得挺拔。

他淡然一笑,“這世間哪有不死藥?”

“當年昆侖山,西王母為神,周穆王為人,十巫為媒介,諸般傳說,不過是象征天人之路。”

“自大禹治水,天人之路已斷,後翌求得靈藥,連自己都沒吃上,便宜了嫦娥…”

“我所得不死藥,無非是大荒餘韻,可返老還童,脫胎換骨而已。”

“凡間之人不知,道友肯定清楚。”

李文淵冷聲道:“當初可是說好的,找到後給我,若我吃了,何至於如此狼狽。”

盧生啞然失笑,“不是道友先毀約嗎?”

“哼!”

李文淵一聲冷哼,“你們要做的事,並非當初安排,何須與我狡辯?!”

“哈哈哈…”

盧生肆意大笑,微微搖頭,感歎道:“李道友在人間待了這麼多年,應該也已打探到,程劍心窺見登神路,寧願自毀道行,也不願成仙。”

“這條路若真的好,他何至於如此?”

“按你們的方法,不過是重蹈覆轍,何不與我等同路,取而代之?”

李文淵聞言,頓時滿臉嘲諷,“你們哪來的膽子?”

“無路可退,自然就有了膽子。”

盧生眼神有些玩味,“李道友如今已成天庭逃犯,雷部必然會派人抓你,你以為那些人真的會為你做保?”

“此次人道變革,是我們的機會。”

“何嘗不是道友的機會?”

李文淵聽罷,眼神頓時陰晴不定。

最終,他還是一咬牙,將破布包的青銅儺麵取出,沉聲道:“你的計劃出錯,必有人前來阻擋,等龍女取代江神大君,便可破開龍宮。”

“此物可對付二郎,令其神昏…”

“還有,蕭景洪之妻已被我下咒,可侵染蜀王府供奉的俗神,加快進度…”

“哈哈哈。”

盧生臉上露出笑容,“我就知道,道友留了後手,今日我等取寶離開,便與其他道友會合。”

李文淵點了點頭,眼中還是有些猶豫。

“這麼做,怕是因果太大…”

“道友說笑了。”

盧生麵色淡然,看著濃霧彌漫的天空,“天地不仁,眾生皆為螻蟻。”

“凡人命如朝露,終究要死,與我等何乾?”

不久後,二人再次走出小院。

盧生已變回蜀王模樣,帶著手下兵馬和李文淵,來到大殿門前。

隻見前方廣場上,已豎起兩座高聳法壇。

一座法壇上,幽冥戲台黑霧繚繞,司徒千已換回鬼鐘馗模樣,手持法劍法傘,反踏罡步唱陰戲……

另一座法壇上,則是之前逃走的趙截,身穿黑色法袍,披頭散發,手中拿著羅盤,雙目死死盯著天空,滿是期盼……

………………

成都府外,李衍等人來到濃霧邊緣。

“好了,從這裡便可離開!”

沙裡飛指著前方,大聲吆喝。

在他們身後,密密麻麻跟著上千人,都是之前參與遊神的成都府百姓。

他們雖說臉色蒼白,但終究是恢複了清醒,滿臉驚恐看著周圍。

聽到沙裡飛的話,有人將信將疑踏出幾步,卻見周圍景象陡然大變,夜風微冷,哪還有什麼濃霧狂風,就連飛雪都已停歇。

扭頭一看,身後卻是白茫茫一片。

越來越多的人離開,喜極而泣,跪在地上。

“仙長~”

隊伍之中,一名老者忽然跪在地上,滿臉淚痕哀求道:“老夫家中親人,都還在城中…”

“請仙長救我等家人!”

不少百姓聞言,紛紛跪在地上。

“諸位放心,快走吧。”

李衍麵色凝重,微微點頭。

說實話,成都這般模樣,他也沒什麼把握。

就在這時,他耳朵微動,露出笑容。

汪汪汪!

遠處風雪中,無數狗叫聲響起。

雪地上,出現密密麻麻的梅花腳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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