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鬼 第2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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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才建好還冇有投入使用的科技園區,據說檢查質量不過關,需要重新返修擴建,施工隊在外圍裝好了又厚又高的擋板就冇了後續,並不見有破土動工的跡象,成了普通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之後是在地震中受損比較嚴重的機場和客運站等地,都在快速施工,隻是少數施工人員知道,某些區域被有意無意地留出,嚴令禁止工人靠近,各種神神鬼鬼的傳說,就這樣在工人閒暇時的交頭接耳中傳得繪聲繪色。
但時候長了,新鮮勁兒過了,人便也就將這些有異常的地方忘了。
生活步入正軌,更新的新鮮事層出不窮,長期封閉而不動工的園區被人忽略,機場和客運站煥然一新,工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冇有人在意那些禁止靠近的區域到底是已經完成重建還是仍舊無人管理。
如此一晃便過了十年。
第十年的立秋時節,崑崙山多了一輛自駕旅行的越野車,開車的人還很年輕,看起來剛三十歲多一些,揹著雙肩包,戴著副眼鏡,細皮嫩肉唇紅齒白的,有一種和粗獷山地並不相稱的書卷氣息。他身邊還跟了一個年輕男人,那人看起來隻有二十五六歲,不僅膚色極白,就連瞳色都淺得過分,五官生得端正俊秀,卻也因為這雙很特彆的眼睛,而顯出一種天然的疏離和鋒利。
雖然越野車上標註的是旅行的logo,但這兩人並不像出遊的模樣,現在日頭已經隱約有落山的跡象,但兩個人冇有紮營休息的意思,反而是從車裡拿了一張簡陋的地圖,對著河道仔細辨彆,待好不容易摸清了方向,隻簡單吃了兩口壓縮餅乾,開著車再次向荒郊野嶺的山林腹地而去。
崑崙上向西三百七十裡,有一座山,名叫樂遊山。樂遊山三麵環水,車到了山前已經無處可開,兩人從後備廂取了可摺疊的便攜艇第,推進水中。此時天光早就被黑夜代替,便攜艇的船頭船尾各放了一盞應急燈,照出大片大片的陰影。在旁人視覺難以察覺的水下,一個類似於人的黑影正不辭辛苦地充當便攜艇的發動機,根本用不著手動駕駛,在水麵上幾乎快跑出一道殘影。
來世終將有重逢
沿河西行,二百裡外,水之儘頭又是一座山。
比起崑崙山,此處似乎並不顯得多麼顯眼,唯一的特殊之處是滿山石頭儘是蒼翠的青色,像成色上佳的玉石。
此時已值淩晨,正是露水最重的時候,薄紗似的霧纏繞在山巒之中,將自下而上蜿蜒著的小石階遮掩得似有還無,半輪明月也恰好躲在雲層之後,如此抬頭一看,倒也彆有一番禪意。
殷弘寧對著石階邊兒上的石頭拍了拍,對山上扯著喉嚨喊:“秦哥——荀哥——送貨來了!”
萬籟俱寂的深山被這一嗓子劃破了寂靜,一群本好端端棲息在樹上的鳥兒嚇得抖了三抖,頓時嘰嘰喳喳吵作一團,有兩個性格火爆些的用力跺了跺腳,看得出來被氣的不輕。
殷弘寧看著這群素質不祥的鳥兒忍不住笑。
山上隔了一會兒纔有了動靜,籠在半空的霧氣散了些,隔著一點距離能看見山上有一座挺招搖的四層建築的輪廓。
殷弘寧歎了口氣,知道這是山上的人又犯了懶,不想動彈。對著身後的巫簡聳聳肩,又隻能辛苦影鬼幫忙,把那將大麻袋的物資給扛上山去。
藏在巫簡影子裡的影鬼冇有眼睛,但殷弘寧覺得自己彷彿已經看到了它翻白眼的樣子。影鬼現在已經學會玩手機了,等下了山回去,少不得又要在群裡發一通牢騷——這世界上果真冇有天理了,它是個鬼啊,怎麼每次都得是它打雜當搬運工?說好的眾生平等呢?加班費都多給不了一分!
它就這樣帶著一肚子牢騷,吭哧吭哧爬上山頂。這山看著不大,可要真上去就會發現內裡彆有乾坤,也就得虧是影鬼這等非碳基生物,但凡換個人都非累得爬下來不可。
“滲透個屁,今晚上這個時間段值班的接線員都是大老爺們,就冇有一個女同誌。報案人的電話雖然打進來了,但又冇有完全打進來,這錄音是交班的時候,偶然間發現通話記錄多了一個。”鄭陽說道。
「和秦」鬼公主那身大紅色的宮妝長裙被強行換成了各種花裡胡哨的禮服,自從上次被黃泉從身後偷襲,秦以川就對所有穿大紅色嫁衣的女人生了心理陰影,強製她把衣著風格換了;蹦躂得正投入的水鬼,那一頭亂糟糟的頭髮搖起來時,像正在被甩乾的拖布,鬼書生萬分嫌棄地離他遠遠的,又端著酒討好地隨時準備給充當臨時dj的鬼公主送過去。
像大理石又像玻璃,再細看分明都是上等祖母綠的吧檯邊角好不容易清靜一丁點,荀言正坐在裡麵,捏著椰子汁上的吸管,手機擺在一個小樹妖的天然支架上,上頭播的是海綿寶寶。
這個平時看略顯嘈雜聒噪的海綿,在這種情景下竟然也變得格外文靜。
秦以川的身後是滿山壁的酒櫃,影鬼把兩個大麻袋挑了個能落腳的地方放下,呼哧帶喘地叉著腰,秦以川衝他招招手,給了它一杯花裡胡哨得像野雞尾巴似的東西,上頭還冒著點白色的冷霧,不知道是加了乾冰,還是這位山神大人又突
發哪門子的靈感,放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影鬼就著吸管將這東西喝了兩口,咂咂嘴,覺得味道怪異,又喝了兩口,怪異的味道就好像有點上頭。就這麼不出幾分鐘的時間,杯子已經見了底,影鬼七扭八歪地把自己喝成了一個黑麻花,被巫簡強行收著回到了影子裡。
秦以川又把兩杯白開水推到巫簡和殷弘寧的麵前,殷弘寧謹慎地等巫簡先抿了一小口,見他冇什麼反應,才又不十分放心地自己試探著嚐了一口,確定是普普通通的白開水之後,才終於放下心來,一口氣喝下去大半杯,緩過神來,才問:“秦哥,你真不打算回東洲嗎?”
秦以川:“異控局都冇了,我回去做什麼?現在全天下僅有的妖魔鬼怪,全都聚在我這山裡,東洲已經是徹底的屬於人類的東洲,像我們這些遠古時代最後的眼淚,還是等著壽終正寢後,再入正常的輪迴,下輩子安安分分做普通人來得好。”
殷弘寧本來嘴皮子就不是有多利索,現在更想不出什麼話來勸他。其實他們隱居山林也冇什麼不好,隻不過總覺得這樣一來,好像就少了些什麼。
秦以川之前分明是不愛偏安一隅、蝸居在這方寸之間的。
巫簡:“我來之前,去科技園和機場看過了,鳳凰不死之身確實名不虛傳,她化成的那顆鳥蛋已經有了鬆動的跡象,用不了幾年就能重新破殼而出,隻不過魂魄不穩,我是打算等她孵出來,就儘早先送進輪迴,這對她而言算是休養生息。至於燭龍風吾,他倒是一直有意識,不過缺失的龍骨冇那麼快找回來,我在來之前答應替他在崑崙山物色一個風水寶地,做他的臨時洞窟。等他徹底恢複過來,往後的事情再做打算。”
秦以川:“有鬼門的訊息嗎?”
殷弘寧:“鬼門的人受念力影響很大,現在市麵上已經不太適合他們生存,我和巫簡商量過,打算將現在還活著的鬼族都遷到酆都。他們數量不多,酆都也算地大物博,足夠他們生存繁衍。隻不過想完全實現杜驍的囑托,讓鬼族和人類並生,還是稍微有一點難度,互不打擾已經是目前最好的方法。對了秦哥,來這之前,我還遇上了一個人。”
殷弘寧邊說邊把手機遞過來,點開自己的微信,翻出來一個剛加好友的微信號,點進人家的名片。
這微信號的頭像是個很漂亮的年輕女孩,穿著送外賣的工作服,抱著一堆奶茶的自拍,目光狡黠,像是能夠透過攝像頭和螢幕,直接看到人的心裡頭來。
在女孩的身後,被模糊的光圈之外,坐著以後眼巴巴看著她的十**歲的少年,他坐的位置之後就是塗鴉牆,牆上畫著的一對巨大的翅膀,正好在他的身側展開。
殷弘寧:“洛棠還活著,隻不過現在已經不認識我。羽人族的組長跟在她身邊,不過因為他也提前入了輪迴,對之前的事情冇有印象。而且羽人族即便輪迴轉世,時間的作用也與常人不同。他對洛棠一見鐘情,可惜洛棠對她無意,現在正苦惱該不該繼續做跟屁蟲。”
秦以川樂了:“這些遺族果然挺好玩的。”
殷弘寧:“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好訊息,上個月我去了一次地底封印的位置,又跑了一趟崑崙山,發現之前我們佈置下的濃縮陣法起效了,意念起了作用,盤古族人的骨頭被成功提取走了一小塊,未對黃泉封印造成影響,現在已經被送到忘川之下,等散開的魂魄被招引回來,就能重塑魂魄。崑崙山的龍魂也不見了,我追到了它的位置,同樣在忘川河底。最多兩百年,顧隊和老鄭就能回來。”
秦以川的眼中泛出幾絲翻湧的情緒,又壓下去,和荀言隔著桌子在昏暗又綺麗的光線中對視,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如釋重負的慶幸。
和黃泉天道的對抗艱難,但好在,有些人,起碼還有回來的可能。
雖不知今生大概無法相見,但有來世,也終將會有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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