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僧 第 104 章
秦尤一家子去五台山避暑，收到快遞遲一些，電話自然也來得晚一些，溫樾一開口就是道歉，說唐捐回家後的第一個生日沒在家裡過，等他回來一定補上，唐捐說不用了，已經過了，蛋糕也吃了，明年一起過。
溫樾說給他買了生日禮物，等他回來拆，唐捐說謝謝媽，溫樾那邊就沒了聲音。
秦尤終於如願拿到了電話，說咱媽去房間裡抹眼淚了，唐捐鼻子一酸，沒說話。
倒是秦尤，嘰裡呱啦說個不停，說他們一家在五台山遇到的趣事，更多是吐槽，說秦昱根本就不是去避暑，而是去實地考察，搞他的學術論文，包裡背的全是書，起得比寺廟裡敲鐘的師父都早，晚上熬夜核對資料，跟他的學生們開視訊會議。
唐捐笑了兩聲，沒接她的話，父親在時，他們一家三口就爬過一次香山，總說以後閒下來帶他倆去看祖國的大好河山，他說要帶著祁老一起，父親刮他的鼻子說沒問題，還跟他拉了勾。
電話最後，秦尤說廣化寺大殿門口有兩個大的轉經筒，順時針旋轉三圈代表平安順遂，她跟老媽都默唸他的名字轉了三圈，說他以後開庭絕對順利。
唐捐道完謝就掛了電話。
老東西最近不在家，唐捐每天都會抽出兩個小時去擼鐵，教練每天都要問候一遍要不要辦卡，他說自己在這待不久，不用了。
第一天練完渾身痠痛，下樓梯都得扶著欄杆，老爺子提醒他彆用力過度，否則會肌肉拉傷，得不償失。
他嘴裡說要得要得，心裡想著早點練成肌肉猛男把老東西撲倒，狠狠操回去。
彼岸花的事又陷入死局，唐捐想起一個人，希望能從他身上找到些線索。
晚上八點的網咖最是熱鬨，前台圍滿了排隊刷卡的小青年，宋城把黑色工裝馬甲往椅子上一丟，工牌從脖子上取下來扔進抽屜裡，衝剛來頂班的小哥說，我下了，你忙。
小哥套上同款馬甲，衝他比了個ok。
宋城剛出門就被唐捐攔住了，說請他吃飯。
“不好意思，我不跟陌生人吃飯。”
宋城從褲兜裡掏出一包朝天門，抖出一根點了，熏了唐捐一臉，最近老東西都沒在他跟前抽煙，太久沒聞到煙味，他捂著嘴咳了兩聲。
被烈日灼曬了一天的山城，空氣裡彌漫的都是熱氣，從店裡出來就像進了蒸籠，熱浪直往臉上撲，宋城從唐捐身邊擠過，叼著煙，貓著腰在一堆橫七豎八的電動車裡找自己那輛。
“我是鐘岐的辯護律師，唐捐。”
少年的背僵在那裡，頭低著不動，半晌舉起火紅的煙頭，猛吸一口吐出白煙，往電線杆上一靠，食指跟中指夾著燒到一半的煙，仰著頭看人：“鐘岐讓你來找我的？”
唐捐搖頭。
宋城把煙遞嘴邊又吸了一口，吐煙圈的時候把煙往地上一丟，腳後跟用力擰了幾下，擡頭時嘴角掛著笑。
“你有當刑警的潛質，當律師屈才了。”
“你為什麼要加入參天會？”唐捐步子往前一挎，跟少年臉對臉。
“太無聊了，這個世界太無聊了，我想找點好玩兒的。”宋城嘴角扯得更大，露出他殷紅的牙床。
唐捐盯著少年人黑黢黢的眼睛，喉結一動，繼續問：“鐘岐怎麼知道你要加入參天會？他為什麼要幫你？”
宋城扭扭脖子，頸椎嘎吱作響，收回笑臉，身子突然往唐捐的方向一傾，唐捐瞪大眼睛往後一撤，心慌之餘思考這小崽子想乾嘛？
“唐律師這麼敏感？我上了一天班，咱換個地方聊唄，去我家，可以嗎？”
唐捐搖頭。
“那你說去哪兒？”
“大排檔吧，炒菜龍蝦都有，還熱鬨。”
“你那麼有錢就請我吃大排檔，太low了吧？”
“我要攢錢娶妻生子，沒錢請你吃大餐，將就吃吧，不然喝西北風也可以聊。”
宋城笑著走向自己的小電驢，一輛銀灰色雅迪v1，從褲兜裡掏出鑰匙插入，啟動後兩條大長腿貼在地上，停在唐捐身邊，捧著一張笑臉：“唐律師，上來坐。”
遠光燈的塑料罩子上貼滿了膠帶，前圍的格擋深深往裡凹，擋泥板向上翹起，唐捐站在原地不動。
宋城手撐著腦袋枕在手把上，側過臉看人：“彆看不起我的小灰，它老牛逼了，趕緊上來吧，再晚那邊就沒位了。”
唐捐將信將疑往上一坐，小電驢的座椅實在容不下兩個大男人，唐捐差一寸就挨著了少年的背，屁股往後挪了挪。
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宋城身子往前挪，好心提醒：“友情提示，我的小灰時速可達80，要抓緊哦。”
唐捐“啊”了一嗓子，車子突然往前一衝，他整個胸口撞上少年的背，準確說是撞在了一節突起的脊椎骨上，他手下意識扶著身後的支撐架，熱風呼呼往臉上吹。
宋城嫌非機動車上都是人，要往機動車上拐，被唐捐攔了下來，說這會兒是交警出沒的高峰，不想被警察叔叔帶走就老老實實騎，彆變道。
宋城嫌他囉嗦，說自己每天下班都走的機動道，沒見有交警查的。
唐捐隻好使出殺手鐧，說自己是天煞孤星，跟他靠太近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宋城信了。
吃飯的地方在三公裡外的美食街，天南海北的小吃各聚一堂，滿足不同遊客的飲食需求。噴香的鍋氣跟空中彌漫的熱氣合二為一，唐捐聳聳鼻子，還真餓了。
宋城停好車小跑兩步跟上唐捐，說要帶他去的地方在小吃街的儘頭，彆著急。
唐捐“嗯”了聲，目光掃過一連串的小吃，色澤誘人的爆漿豬蹄，壘成小山的麻辣小龍蝦，烤得金黃的包漿豆腐，填滿蒜泥跟小米椒的湛江生蠔，擺滿各種小料的山城小湯圓
如果唐捐一個人逛，還沒走到尾，他就飽了。
小吃街的儘頭是一家烤肉店，門麵不大，口氣不小，肖老三烤肉店，山城最好吃的烤肉店，沒有之一。
唐捐懷疑這口號是他家小孩寫的。
不過看店裡的人氣，確實擔的上這個名號，屋裡已經人滿為患，店門口的桌子也幾乎滿座，路邊還有一長串坐在紅色塑料凳上等待的客人。
唐捐心想這得等到啥時候，他還沒開腔，宋城屁顛屁顛跑進了店裡，跟他一起出來的還有個戴粉色碎花頭巾的女生，手裡拿著選單把他倆引到一個靠街的小桌子前，見桌上還有油點，小姑娘從選單上扯下一條白毛巾，彎腰三兩下抹了個乾淨，把選單往中間一放，問他倆吃什麼？
宋城把選單往唐捐那邊一挪，說：“唐律師先點。”
唐捐拿過選單也不客氣，掃了一眼拿起鉛筆打勾，點完把選單挪到宋城麵前。
宋城不看，說老三樣兒，兩份，謝謝。
小姑娘輕笑，說他什麼時候這麼講禮貌了。
宋城給了她一個不鹹不淡的微笑，小姑娘屁股一扭就走了。
菜上得很快，十來分鐘就齊活兒，唐捐從盤子裡拿了自己的烤魚豆腐，剛咬了一個，宋城就把一碗紅油油的東西推到他眼前。
“泡椒炒土豆粉，肖叔的特色，唐律師嘗嘗。”
宋城說完就撕了雙一次性筷子，端起碗嗦粉，一擡頭，滿嘴的紅油。
唐捐長呼一口氣，拿起筷子挑起一根吸溜進嘴，土豆粉筋道軟糯，沒想象中那麼辣，他多挑了幾根。
“你們律師還乾警察的活啊？”宋城拿著鐵簽，咬了一口泡椒牛肉，腮幫子鼓鼓囊囊的。
唐捐放下筷子繼續吃自己的魚豆腐，外皮烤得金黃酥脆，內心軟糯，可以炫一盤。
“律師在偵查階段就可以介入案件，調查取證都是必須要做的事，我們為當事人服務。”
“合著就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唄。”
宋城從盤子裡撿了顆剝好的毛豆丟嘴裡，開始搗鼓眼前的麻辣小龍蝦，去頭，開背，捏住尾部，用力一扯，完整的蝦肉就被分離出來，蘸了蘸盤底的湯汁，丟進嘴裡，接著拿起手邊的山城啤酒，咕咚咕咚兩口下去，眯著眼大歎一聲，爽。
唐捐吃完自己點的幾串魚豆腐，一個秘製烤雞腿，兩個雞翅就摸摸肚子不動筷了，要是讓教練知道他晚上吃這些東西，又得叨叨一天，還要給他加重量。
“鐘岐怎麼知道你要加入參天會？”肚子飽了，該說正事了。
宋城一臉嫌棄：“你就吃這麼點，小龍蝦都不吃，烤豬蹄也不吃？”
“最近減脂，不能吃太多，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彆轉移話題。”
宋城嘴裡發出嘖嘖嘖的聲響，手邊的盤子裡已全是龍蝦殼，扯了兩張紙巾擦油乎乎的手，邊擦邊吐槽：“你們有錢人就是閒得慌，放著美食不吃非得自虐。”
唐捐有點兒不耐煩，揉了揉太陽xue說：“你跟鐘岐是什麼關係？”
“他是我的監護人。”宋城仰著頭，直視唐捐的疑問。
“他都不滿十八歲怎麼可能是你的監護人？”
宋城揉搓微微泛紅的小臉，撓撓寸頭，說：“唐律師竟然沒有查我的底細，知道星光孤兒院吧？那裡是我的老家。”
“為什麼鐘岐是你的監護人，你的養父母呢？”
“他們接我回家的第二年就有了孩子，想要把我丟回孤兒院，我說不用了，我一個人可以活下去。鐘叔一直都有個習慣，年三十那天都會去領養家庭回訪，他發現我不在了，差點兒拆了那個家。我撿垃圾的時候遇見的鐘岐，幫他打跑了欺負他的人，從那天起，他就成了我的監護人，說要管我吃喝，攢零花錢也要供我上學。”
宋城仰著頭，像是在回憶很久之前的事情，那些事，又好像與他無關。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加入欺負鐘岐的參天會？”
“我要殺了陳亦君。”
宋城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正對著唐捐，眼角猩紅，眼裡的狠戾撲麵而來，唐捐頭皮一緊，不敢相信這是從一個十五歲小孩嘴裡說出的話。
上一個喊著要殺人的，是葉嵐那個崽子。
“鐘岐知道你想殺了陳亦君嗎？”
宋城不應，拿起手邊的啤酒咕咚咕咚就往胃裡灌，喝完掌心用力一捏，易拉罐變可回收物品，骨節陣陣青白。
“他那麼聰明，我一擡屁股他就知道我拉什麼屎，但就是太聰明瞭，竟然還學會了下藥，真牛逼啊。”
宋城梗著脖子哈哈大笑，惹來鄰座正在擼串大哥的灼灼目光，唐捐衝人點了下頭，拿了手機去店裡結賬，出來後宋城臉就貼在桌子上了，嘴裡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說啥，這都什麼酒量，比他還菜。
“你家在哪兒？”
宋城腦袋輕輕晃了兩下，沒聲音。
“他住在一公裡外的石橋下，你跟他什麼關係？”
唐捐聽到聲音轉身，剛給他倆上菜的那位姑娘，兩手抱著選單，一臉警惕地看著他。
“我是堯庭律所唐捐，我會把他送回家，你不放心可以跟著，也可以報警。”
唐捐手還搭在宋城肩上，嘴角掛著禮貌的微笑。
小姑娘看了眼宋城，笑了：“他可輪不到我關心，我是擔心他喝醉出了什麼事兒，警察回頭再怪到我們頭上，那我們老闆可沒錢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