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僧 第 116 章
唐捐到達首都機場是五點二十,他順著人流找地鐵的方向,手機震動,徐笙打電說在出口等他。
等他的是兩個崽子,寸頭寸腦黑著一張臉的江存,還有被他攬在懷裡不敢看人的徐笙,見他出場,江存立馬鬆了手,露出八顆牙齒,搶先拿過他手裡的兩箱臍橙,嘴角咧得更開:“唐律師辛苦了。”
唐捐騰出手,把徐笙往自己這邊拉,上下打量著一副殷勤模樣的黃鼠狼:“這都開學了,你怎麼還賴在我師父那兒?”
江存咂巴嘴:“哎呦,唐律師您天天扒監控器跟前是不?我爸媽他們不還沒回來嘛,你不知道,祁老可稀罕我了,我陪他在南門彈三絃,他還給我買門釘肉餅呢。”
江存一臉得意,唐捐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合著他不在的這些日子,江存在祁老家安營紮寨了。
“你確定你這副模樣往那一坐,祁老還能領到賞嗎?”
“我模樣怎麼了?我身高一米八三,要肌肉有肌肉,要臉蛋有臉蛋,去什刹海人都以為我是央戲的學生呢,是吧徐笙?”
江存側過臉看徐笙,胳膊懟了懟他的肩膀,眼角痙攣示意他替未來的老公說句公道話。
徐笙避開江存的眼睛,舔了舔嘴巴,最後說:“他模樣確實拔尖兒,高一就有星探找他去拍廣告,還說要把他捧成大明星。”
唐捐笑了,手在江存的腦袋上摸了一把:“那江大明星怎麼最後選了法律啊?”
江存左右晃著腦袋,小臉一下變凶:“娛樂圈的水又臟又臭,個頂個的惡心人,我纔不去。”
小崽子滿嘴正氣,唐捐想,哪裡有絕對乾淨的圈子,隻要有人在的地方,就算表麵風平浪靜,背地裡也有諸多肮臟茍且之事。
三人坐電梯來到地下停車場,江存提著東西朝自己的愛車跑去,一輛紅色的牧馬人,他這次成功進藏的大功臣,唐捐以為是打車,誰知道坐江存的車。
“你成年了沒?駕照拿給我看。”唐捐站在原地不動,掌心往回勾,當一回交警叔叔。
江存喪著臉開了車門,跳上車貓腰找自己的駕駛證,屁股撅得老高,半天才找到,起身時撞上了車頂,隨口彪了句我艸,跳下車臉都紅了,徐笙問他沒事兒吧,江存立馬換了笑臉,說沒事兒。
“怎麼還嘮上了,給不給看啊?”唐捐捂著胸口,咳了兩聲。
江存眼皮瞬間耷拉下來,把身份證跟駕駛照往唐捐掌心一放,麵帶微笑作介紹:“本人江存,生於1998年2月14號,駕駛證是4月份考的,車管所蓋了章的,現在交警查那麼嚴,沒證我敢出來瞎溜達嗎?合著在你眼裡我就那麼不靠譜?”
唐捐瞄了一眼掌心的兩樣東西,笑著物歸原主,說靠不靠譜等會兒看他的車技如何。
江存小嘴直哼哼:“那你可抓穩嘍,我的牧馬人飆得很。”
事實證明,小崽子的車技確實還可以,吉普車在城市道路上依然穩如狗,也許是因為徐笙在,他開得並不快,甚至低於60邁。
碰到突然彆車的,刹車踩得迅速,及時,並附帶一句國粹。
唐捐看了眼坐在副駕駛的徐笙,兩手緊緊抓著安全帶,眼睛一直在看後視鏡。
回到祁老那,夕陽已全部沉入地平線,天空一片墨藍,路燈紛紛亮起。
唐捐以為自己身體倍兒棒,也學江存他們一樣往下跳,結果捂著嘴咳了半晌,臉都咳紅了,徐笙眉心緊巴巴的,說不是都好了嗎?怎麼還總是咳啊?
他說剛剛就是抻著了,肺已經好了。
徐笙顯然不信,苦著臉說他也太莽撞了,師父這些天都沒怎麼睡,一睜眼就問他的傷口情況,跟王大爺跑白雲觀給他求護身符。
唐捐撓撓頭,俯身把小崽子眉心的結慢慢揉開,抓了抓他的小順毛,說他還小,彆老皺眉,容易長皺紋,顯老。
徐笙紅著眼,把手輕輕放在唐捐的左胸口,問他還疼嗎?
唐捐說早就不疼了。
見他倆聊得火熱,江存在一旁冷個臉,說差不多得了,祁老都餓了,收拾收拾趕緊去吃烤肉。
徐笙攥緊拳頭轉過臉朝江存的肩膀就是一拳,他的力道並不重,江存誇張地捂著胸口,說疼死了,要抱抱才能好。
然後就收到兩份白眼兒,兩個滾。
祁老在屋裡就聽到外麵有動靜,週六先他一步找自己不靠譜的爹,扯著嗓子嗷嗷叫,三個多月不見,小家夥大了好幾圈,小短腿已有大長腿的趨勢,牙齒還是很尖,咬著他的褲腿就是不鬆口。
他蹲下身子摸小家夥的頭,結果就被偷親了。
“小貓兒。”
祁老拄著柺杖手在眼前亂摸,唐捐飛奔過去,照舊用腦袋蹭他的掌心,“喵嗚”一聲,說小貓兒回來了。
祁老掌心下移,往唐捐的胸口摸,唐捐抓著他手,貼著自己的左胸口,說都好了,沒事兒了。
祁老手指輕輕顫抖,黑色圓片墨鏡下滑過一行淚,唐捐“哎”了一嗓子,把人攬進懷裡,輕輕拍他的背,小聲說,都過去了,當著兩崽子的麵就彆抹眼淚了,不嫌丟人哪。
祁老不應聲,鼻子裡發出輕輕的哼哼聲。
江存提著橙子悶頭進了屋,徐笙抱起哼哼唧唧要它爹抱抱的週六,跟在江存後麵。
晚上吃的炙子烤肉,一家在南門開了三十多年的老店,離祁老彈弦的地方就兩百米,青瓦紅門,門口兩大石獅子,牌匾紅底黑字寫,聶老三烤肉店,始於1981。
這是唐捐回來後第二次來這裡,上次是跟行政部他們一起吃飯,蘇覃纏著他說要吃正宗的炙子烤肉,他腦子裡就蹦出來這家,從小吃到大的烤肉店。
小時候祁老總在他生日前一天早早收攤兒,拉著他的小手說去吃烤肉,他總是笑著在祁老的臉頰猛嘬一口,說謝謝師父。
到了地方,服務員見是他倆,總會多給點兒量,問他文吃還是武吃,他梗著脖子說當然武吃啊,現烤現吃才香嘛,父親教過他烤肉秘訣,他都記著呢。
祁老笑著摸他的頭,誇他聰明。
一鐵盤的肉,基本都進了唐捐的胃裡,祁老吃了幾塊牛肋條就沒動筷了,拿起旁邊的雞蛋炸饅頭片,抹醬豆腐吃。
唐捐問祁老怎麼不吃肉,祁老說他晚上吃太多肉胃會漲得難受,從小養成的毛病,改不了了。
唐捐信以為真。
扶祁老進門的空蕩,過往的記憶在腦子裡轉了好幾圈。
踩著夏天的尾巴,天氣慢慢轉涼,來北京的遊客又多了起來,藏在衚衕裡的烤肉店也被網友翻了出來,紛紛跑過來打卡,幸好徐笙提前給老闆打了招呼,不然這個點來真沒位置,一進門就是滋啦滋啦烤肉聲,鼻子裡灌進滿滿的的肉香。
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四方紅木小桌,長條凳,正中央放著一個大鐵盤,最邊上是份選單,唐捐挨著祁老坐,江存如願跟徐笙坐在一起,看選單時嘴角一直咧著。
唐捐想,這孩子應該傻了。
點好肉跟菜,唐捐問喝什麼,江存舉手說要喝二鍋頭,唐捐不讓,小崽子立馬跟祁老撒嬌,說他都成年了,再說吃烤肉不喝酒,樂趣少一半。
祁老聽了就摸唐捐的手,說男孩子喝點兒酒沒事兒,以後出社會總歸是要喝酒的。
唐捐拗不過,在二鍋頭那一欄打了勾。
店裡人雖多,肉菜上得很快,十分鐘內點好的東西通通上了桌,唐捐拿夾子準備把吊龍下了,剛起身夾子就被江存奪走了,說今天的肉他來烤,讓他們留著嘴吃就行。
唐捐看了祁老一眼,拍拍手坐下落個清閒。
牛肉在鐵盤上滋啦滋啦響,肉香伴著香菜的味道直往鼻子裡灌,唐捐喝了半杯小吊梨湯潤喉,兩手撐著下巴看小崽子烤肉。
江存的確有兩把刷子,大高個往那一杵,夾子在鐵盤上翻來翻去,熱氣全往他鼻子裡鑽也麵不改色,遊刃有餘,戴個廚師帽就更像大廚了。
“好了,開吃。”
江存拿著公筷先給祁老的碗裡夾滿了肉,說嘗嘗他的手藝。
祁老摸到手邊的筷子,夾起一片肉塞嘴裡,吃完說烤得挺好。
唐捐腦袋往祁老那邊一歪,問是江存烤得好吃,還是他烤得好吃。
祁老突然就笑了,眼角的褶子全擠在一塊兒,說都好吃。
唐捐搖頭,現在的祁老是端水大師。
江存給自己碗裡夾了肉,把香菜全挑出來,往徐笙那邊一推,說現在可以吃了。
徐笙小臉一紅,說自己有手,彆把他當小孩。
江存低了頭,屁股往徐笙那邊一挪,聲音很小,小到隻有他倆能聽見,就是要把你當小孩。
江存的臉更紅了,拿了筷子埋頭吃肉,不理隨地發情的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