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僧 第 137 章
填飽了肚子,唐捐無事可做,打算把《萬物之海》看完,翻遍了書房愣是沒找到,最後隻好拿了本《灌籃高手》,剛翻了一頁宋頲就打電話約他看電影,他說沒感興趣的,都是爆米花,宋頲說大過節的不就圖個開心嗎,不去拉倒,他找彆人去。
唐捐窩在沙發,漫畫沒翻幾頁就放在一邊,開啟電視機搜了一部年齡比他小兩歲的老電影,《聞香識女人》。
第一次聽這個名字,他真以為是什麼三級片,後來看完才知道自己是多麼庸俗。
電影最開始是舅媽推薦他看的,為了更快掌握英語。他跟溫郇的學習室有個投影儀,累了困了就看看電影,大多時候用來打遊戲。
溫郇很喜歡查理,瞞著他媽給自己染了個黃毛,整了個查理同款發型,然後被擀麵杖追著打了一週,差點兒給他剃了光頭。
上高中,溫郇說他喜歡跟中校跳探戈的女人。
上了大學,溫郇說他還是喜歡中校,霸氣側漏,正直且富有同情心。
唐捐從來沒指望從一部電影中學到什麼人生感悟,他隻覺得阿爾帕西諾的演技實在精湛,又接連看了他的《教父》係列,還有那個被驅逐法庭的正義律師,場麵一度混亂,他當時腦子裡是張萬堯,不過沒電影裡那麼誇張,老東西還是保留了一絲理智,沒在公訴人跟法官麵前噴口水。
老電影有催眠的效果,唐捐窩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睡了,醒來剛好是那場辯論,中校的柺杖把他打醒的。
if
i
were
the
an
i
was
five
years
ago,i’d
t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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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thrower
to
this
pce
!
there
is
no
prosthetic
for
that
i
say
you
are
executg
his
ul
……
……
這些句子曾經出現在唐捐的英語練習本上,有時候還會跟溫郇對話練習,兩個人都爭著當中校。
“如果你是查理,會舉報你的同伴嗎?”
老東西的聲音突然飄進了耳朵,唐捐身子一縮,仰起頭看人:“作為目擊者,我會如實告知我所看見的一切。”
“那作為同伴呢?”
張萬堯這次光了腳,盤腿坐在沙發上,兩手抱脖靠在沙發靠背上,仰頭看天花板。
唐捐屁股往邊上挪,縮在沙發的另一邊,看了眼螢幕說:“在法庭上,我的身份是目擊者,也是證人,無關同伴。”
“還是年輕。”
唐捐嘴巴一動,沒出聲,愛咋咋地吧,懶得跟他爭。
倆人無話可說,氣氛很是尷尬,唐捐屁股一擡就要走,張萬堯說彆動,陪他坐會兒。
唐捐說他又不是三陪,陪睡陪吃還陪坐。
張萬堯笑了,手在微腫的眼皮上按了幾下,問晚上吃啥。
唐捐說問沈枳去,大年初一,她肯定做了好吃的。
張萬堯瞳孔倏然一頓,手往臉上一蓋,半天沒說話。
沒聽到聲音,唐捐側過身看人,眼淚順著掌心滑落,老東西哭了,心裡某個地方像是被人錘了一拳,不痛,就是難受。
他想開口,卻不知道說啥。
他倆就這麼一直坐到夕陽西下,屋子裡慢慢變黑,唐捐才爬起去開燈,實在不知道晚上吃啥,他點了辣子雞跟重慶烤魚,變態辣跟微辣各一份。
等外賣的時間,唐捐終於看到了張意年早上六點發的訊息。
沈宴臘月二十三在老舅懷裡走的,還在那顆玉蘭樹下。
沈宴走的前一晚,拉著我說了很多話,都是他跟老舅年輕時候的事,最後他說雖然跟你隻有一麵之緣,但在你身上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老舅,一腔熱血,不畏權貴。
他說老舅這人就是嘴巴毒了點,心其實軟得很,所以遇事彆老跟他較真兒,他會自己瞎琢磨,也愛鑽牛角尖。
他說老舅最愛三樣東西,變態辣子雞,煙和酒,現在兩個都戒了,就剩吃的了,可他胃不好,吃辣的半夜就會胃痛,所以也要少吃。
他說很開心你能回國,不管你以後跟老舅走到哪個地步,都拜托你照顧好他。
讓我代他謝過。
看完訊息,唐捐立馬給商家打了電話,問能不能都做成微辣的,老闆說已經炒好了,改不了了。
結果就是張萬堯吃了一口說不夠辣,唐捐吃了直哈嘴,哐哐炫牛奶。
接下來這一週,張萬堯都在唐捐這兒窩著,早上睡到太陽曬屁股才起,中午豆漿油條,晚上自己做小麵,唐捐連吃三天就受不了了,自己點外賣吃,看老東西一直吃麵,他問雲恪最近都去哪兒了,怎麼沒給他這個先生送飯。
張萬堯筷子一撂,說雲恪去國外出任務,最近半年都不在。
唐捐一臉好奇,問雲恪到底什麼來頭,不會是等級特彆高的特種兵吧。
張萬堯臉一黑,說不該問的彆問。
唐捐撇撇嘴,說他小氣。
這些天,倆人雖說睡一個被窩兒,但張萬堯始終都很安分,真的隻是抱抱,唐捐將這一切歸結於沒心情。
正式開工前一天,唐捐看張萬堯心情緩過來些,趁他剛吃完麵,將壓在心裡好久的問題終於說出了口。
“張萬堯,魏鬱已被判刑,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父親當年都跟你說了什麼嗎?”
張萬堯聞聲就合上了眼,過了很久才睜開,還是沉著一張臉:“既然魏鬱被抓,為什麼賈賢,陸向民他們卻相安無事?”
“監委說等通知,總會輪到他們的。”
張萬堯嘴角一動:“魏鬱的事必須監委纔有權管,賈賢他們紀委就可以收拾,為什麼一直拖到現在?”
“你有話直說。”
張萬堯揉開眉心,看著唐捐:“有人想讓他們活,他們死不了,你也搬不動,趁早歇了,把魏鬱送進去就可以了,彆再查了。”
“嘭”的一聲,唐捐拳頭落在桌麵,果盤裡的橙子滾到張萬堯手邊,他順手拿起剝了。
“我父親被他們迫害致死,隻進去一個魏鬱還遠遠不夠,我要讓他們在監獄裡相遇,要麼死,要麼無期。”
唐捐雙目充血,手背青筋暴起,說完胸口又是一痛。
張萬堯垂眸,隻管剝手裡的橙子,去了橙絡,掰好一牙遞到滿臉凶氣的某人嘴邊。
唐捐頭往過一扭,說不吃。
張萬堯沒強求,進了自己嘴裡。
“你到底跟我父親說了什麼,他才簽了認罪書?”唐捐看老東西悠哉悠哉吃著橙子,氣更不打一處來。
張萬堯正在剝另一半橙子,指尖往回一勾,頭疼。
“等你死了以後自己去問他,或者,他什麼時候來你夢裡,自己問。”
“張萬堯。”
唐捐震天一聲吼,把張萬堯手裡的橙皮都嚇掉了。
第二天開工,小元送的他倆上班,還沒進大樓,遠遠就看見秦叔跟一個中年男人在推搡。
“……老闆有規定,不是客人不讓進,回去吧。”
秦叔順勢就要把中年男人往樓梯下拽,還沒使勁,中年男人撲通一聲直接跪了下來,衝秦叔磕頭,路過的律師看了一眼就匆匆忙忙上了電梯。
“哎呦,你這看著比我大啊,我怕折壽啊老大哥,起來吧。”
秦叔說著就要扶他起來,可中年男人膝蓋沾了膠水,死活不挪地兒,秦叔滿頭大汗,拿了對講機準備搖人。
“做什麼的?”張萬堯往跟前兒一站,中年男人緩緩擡頭,看清模樣後又是哐哐磕了兩三個,唐捐趕緊把人扶了起來,拍掉他膝蓋上的土。
“我女兒死了,你們得替我做主啊。”中年男人麵板精瘦黝黑,臉頰發紅龜裂,像高原上熟透了的蘋果,眼角都是歲月的饋贈,黑白相間的寸頭,額角有道五公分長的疤,緊挨著眉尾,一激動,疤痕跟著青筋一起動。
身邊時不時有律師經過,見到張萬堯紛紛喊張律好,依然沒人應,冷著一張臉:“這裡是律所,你女兒死了要找警察。”
男人乾裂起皮的嘴巴一張一合,半天纔有了聲音:“警察讓我們私了,要簽什麼調解書,那邊說我不簽,就要把我女兒的裸照放在網上,我不敢不簽啊,現在警察不管,檢察院也不讓我進,法院說檢察院不起訴,他們管不了,我實在沒辦法了,網上說你們這兒有位唐律師,是婦女之友,專為窮人打官司,我才來的”
張萬堯眉心一緊,餘光瞟了眼婦女之友,問他女兒怎麼死的。
男人看到了希望,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終於有了一絲亮光,四處瞥了一眼,喉結滾動好幾下才吭聲:“代孕,難產死的。”
最先驚訝的是秦叔,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張萬堯捏捏眉心,把還在愣神的唐捐往過一拉,正對著男人:“這位就是你要找的婦女之友,你們聊。”
沒等唐捐吭聲,張萬堯闊步走上台階,到電梯口時突然回頭:“這個月的法律援助名額已用儘,你看著辦。”
剛月初就用儘,騙鬼呀。
“你就是唐律師,這麼年輕啊,你多大了?”男人上下打量著唐捐,不停舔自己滲血的嘴唇。
“二十七。”
“年輕有為啊,年輕有為。”
男人身上裹了件黑色棉服,裡麵是套頭的深紅色毛衣,估計不怎麼保暖,他一直縮著脖子說話。
唐捐深呼一口氣,說跟他去辦公室說吧。
男人點頭哈腰,連說了三個好。
秦叔一臉為難,唐捐手往他肩膀一搭,另隻手從褲兜裡摸出個紅包往他手上一塞,臉湊到他耳朵跟前兒,小聲說:“隻給了你,彆聲張,買啥都行,少抽點兒煙。”
秦叔嘿嘿一笑,說謝謝唐律師。
唐捐說人他先帶上去了,能不能成另說。
秦叔說好好好,去吧,也是個苦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