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僧 第 181 章
接下來公訴人對鄧延的相關行為一一列舉。
關於鄧延,明知時慍殺人逃逸,還主動幫他掩蓋罪行,毀掉本案中最重要的物證,行車記錄儀,幫其認罪,作虛假供述,延誤公安機關破案,造成司法資源浪費,應依法處於五年有期徒刑。
路琛:“被告鄧延,5月12日晚上10點43分接到時慍的電話,他都跟你說了什麼?”
鄧延扭頭看了一眼時慍,回道:“他說自己在東大街撞死了人,很害怕。”
路琛:“那你為何不報警?”
鄧延皺眉:“他是我老闆,也是我朋友,我進去蹲幾年沒所謂,他如果進去了,星途就徹底毀了。”
路琛:“是他讓你幫他頂罪,還是你自己主動幫他頂罪?”
鄧延:“我自願的。”
路琛:“在通豐4s店是誰提出銷毀行車記錄儀的?”
鄧延:“是他。”
路琛:“你在投案後為什麼突然翻供?”
鄧延:“我不知道他殺了人,我以為隻是普通的交通肇事,在裡麵蹲幾年就好了。”
路琛提問完畢,法官問被告律師有沒有異議,唐捐說有異議,法官讓他說。
“首先,我當事人最初選擇替時慍認罪,其本意時出於對多年朋友的情誼,而不是想替其掩蓋罪行,更沒有延誤公安機關破案的故意,且在得知時慍有故意殺人的嫌疑時,主動承認錯誤,交代犯罪事實,協助公安機關破案,希望審判長可以應酌情考慮。”
關於提問,唐捐重點強調鄧延跟時慍之間的情誼,但也是點到為止,不敢多問,不然會引起公訴方跟法官的反感,說他打感情牌。
許峰那邊更沒得說,法院給他指派了法律援助律師,全程基本無異議,真就是來走個過長的。
法官宣佈開始舉證質證。
路琛翻開證據那一遝資料,他邊念,法警帶著證據材料在各個席上轉,唐捐隻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王瑛躺在地上,肚子上好大一個洞,血肉模糊,孩子身上還帶著胎衣,小腦瓜上還長著黑色的絨毛,身上也是血肉模糊。
路琛:“現在向法庭出示物證痕跡調查書,一審二卷第47頁,經本案被告人許峰和通豐4s店監控以及行車記錄儀得知,時慍當晚駕駛的黑色保時捷在撞向王瑛時沒有采取製動措施,車身保險杠有一處凹陷痕跡,且在駕駛座的油門踏板上發現一枚血跡,經圖片對比,是時慍當晚所穿皮鞋留下的痕跡。一審二卷第57頁,法醫鑒定報告中指出,王瑛左右腿股骨粉碎性骨折,恥骨粉碎性骨折,右邊鎖骨骨裂,胸骨粉碎性骨折,第四至第十二根肋骨骨折,臉部及四肢大麵積挫傷,腹部七處開放性傷口,創口邊緣不規則,腹部有碾壓傷。死亡原因是腹主動脈破裂導致大出血死亡,其腹中八個月的胎兒也被利器所傷,身上有三處刺入傷,兩處為胸部,一處為腹部,其死亡原因是缺氧失血窒息死亡。現在向法庭出示第二組證據,時慍所駕駛車輛的行車記錄儀。”
他話音剛落,螢幕裡就出現風馳電掣的飆車音,唐捐以手扶額,低頭看自己沒寫多少字的辯護書。
視訊前後放了有一個半小時,旁聽席都有人睡著了。
時慍全程不看螢幕,兩手拳在額頭看自己的鞋。
鄧延也不看,時不時扭過頭看身邊的人,許峰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不管怎麼說,這是他的戰績。
大螢幕結束播放的那一刻,路琛說,綜上,被告人時慍駕駛車輛將人撞傷後又把人刺死,繼而二次碾壓銷毀證據,犯罪事實明確,手段特彆殘忍,犯罪動機極其卑劣,主觀惡性極大,造成後果特彆嚴重,應以故意殺人罪對其從重處罰。
他話音剛落,李默就提出了他的質疑,兩手扶鏡框,看起來是要大乾一場。
李默開口前看了一眼唐捐,唐捐還是低頭看自己那為數不多的辯護詞,沒跟他搭上眼。
李默:“公訴人認定的破碎的紅酒瓶是否找到?”
路琛:“案發後,時慍把破碎的啤酒瓶丟向了車外,兩周後去指認現場時並沒有發現任何紅酒瓶的殘留,應該是被雨水衝刷流進附近的河流,沒有找到。”
李默:“公訴方剛剛提到的證據裡行車記錄的視訊是原視訊還是盜拍的呢?”
路琛:“本案被告人許峰用自己的手機所拍。”
李默:“行車記錄儀乃我當事人的隱私,許峰的行為侵犯了我當事人的隱私權,其行為屬於犯罪。所以該行車記錄儀的盜拍視訊不能作為定案證據。”
路琛:“許峰的行為不僅侵犯了你當事人的隱私權,還構成非法獲取公民個人資訊罪,還以此牟利,你放心,他會為自己的貪念付出應有的代價。但對司法機關而言,這個盜拍的行車記錄儀視訊是本案的重要證據,是經過一致認可的,而不是你一句違法所得就可以否定它存在的意義。”
李默直捏眉心:“請問公訴人展示出的油門踏板上的血跡是否有做血液檢測?”
路琛:“許峰拍完照就把車輛清洗了,第二天去做痕檢發現部分有熒光反應,證明的確存在過血跡,但血跡已被汙染,沒有檢測出任何資訊。”
李默:“所以公訴方並不能證明腳踏上的血跡是王瑛所留是吧?”
路琛:“雖然不能證明血跡是誰所留,但根據剛剛螢幕上的視訊可知,時慍在將王瑛殘忍殺害後腳上的確沾了王瑛的血,並且在此之後沒有跟其他任何人發生過暴力衝突,所以油門腳踏板的血跡隻能是王瑛所留。”
李默:“路檢還是拿證據說話,隻憑推測可不行哦。”
路琛:“不如問問時慍,他腳上到底沾了誰的血?”
李默臉色一冷,目光看向時慍,還沒開口,時慍自己說,王瑛的血。
路琛:“這下李律可以放心了。”
李默皺眉,旁邊的虞莎則時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灰色美瞳直直地盯著時慍,像是要從他身上挖下一塊肉。
李默手裡的按鈕一動,大螢幕上出現時慍跟一群孩子的大合照,他們大都七八歲的樣子,身著藍色藏袍,臉頰黑裡透著紅,眼睛明亮對著鏡頭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背後是隨風飄揚的五星紅旗,再往後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雪山。
“這是時慍2012年在雪山下資助建立的學校,名字叫時延希望小學,圖片中的孩子,他們一直接受時慍的資助,這是孩子們寫的請願信。”
「北京的**官你們好,我們是時延希望小學的學生,時慍哥哥是個好人,他每年冬天都會來看我們,還會給我們買好吃的,買新衣服,他說讓我們好好學習,等長大了他帶我們去北京玩。爸爸媽媽告訴我們他出事了,我們想來北京看他,可爸爸媽媽不讓。時慍哥哥真的是個好人,求你們再給他個機會,不要殺了他,謝謝你們,紮西德勒」
信的結尾是一連串的藏文名字,還紛紛按了手印。
李默讀完,手裡的按鈕又是一動,螢幕上出現時慍跟兒童基金主席的合照和各項收款明細。
“如各位所見,我當事人時慍是個富有愛心的人,他很喜歡孩子,五年間累計向兒童基金捐款三千萬,他心有大愛,不是網友們眼中的惡魔。案發時他處於躁鬱症的發作期,無法正確認識自己行為的內容,也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所以纔出現傷人的情況。不可否認,他是為了避免被害人報複訛錢纔出手傷人,但這一切都有原因。2010年,我當事人遭到攝影師長達三年的敲詐勒索,對其身體以及生理健康造成了很大的困擾,導致其患上了嚴重的躁鬱症,每日都要服藥。希望法庭可以酌情考慮,從輕處罰。”
李默說完,路琛還沒回應,趙猛突然站了起來,指著李默破口大罵:“他被彆人訛關我老婆屁事,憑什麼認為我老婆一定會訛他,仗著自己有幾個臭錢就可以胡作非為嗎?捐再多的錢也抵不了心中的惡,時慍讓我們一家三口陰陽兩隔,他必須死。”
趙猛說完嘴唇直哆嗦,聲音帶著哭腔,法官讓他彆激動,坐下說。
路琛拽了拽他的胳膊才把他弄回座位,不停拍他的背,說彆激動。
趙猛把頭埋在掌心,重重地呼吸。
路琛深呼一口氣,目光直指李默:“被告人之前的所作所為跟案發後的行為沒有任何關係,不可以作為證據展示。”
李默鏡框往上一擡,手裡的按鈕啪啪響,螢幕裡出現時慍確診為躁鬱症的診斷書和長期服用的藥物,並申請鑒定人出庭。
一分鐘後,北京腦科醫院的精神鑒定中心的宮主任站在了證人席,西裝革履,米色方形厚框眼鏡,頭發黑白相間,四十出頭的模樣,開口前朝被告辯護席看了一眼。
唐捐單手撐著腦袋看人,期待他能給出什麼樣的鑒定結果。
宮廉收回眼神,拿起自己的證言娓娓道來:“經我院精神鑒定中心鑒定,時慍有精神病史,作案時精神異常,存在明顯的被迫害妄想,幻想症,自知力缺失。據此我院認為,時慍患有精神分裂症,屬於精神疾病,有病理動機,被迫害妄想削弱了其對作案行為危害性的辨認能力和控製能力,法律能力評定為限製行為能力人,不需要承擔刑事責任。”
他話音剛落,趙猛立馬就要拍案而起,生生被路琛給摁了下去,還好瘦,不然真搞不定。
趙猛嘴裡嗚嗚咽咽要說話,路琛拍他的肩膀,說彆害怕,我們也有鑒定人。
趙猛這才停止叫囂。
旁聽席一陣交頭接耳,唐捐扭過頭去看,♂各個臉上都寫滿了不可思議。
唐捐餘光在旁邊的人身上晃悠,虞莎跟李默臉上的笑意又回來了。
路琛一開嗓,打破他們的喜笑顏開。
路琛看著宮廉,目光犀利:“請問宮主任,既然時慍無法辨認和控製自己的行為,那為何說出想讓他們母子死去以逃脫被報複訛錢的話?”
宮廉笑了:“路檢有所不知,精神病人隻是精神有問題,而不是智商有問題。精神病人雖然不能控製自己的行為,但其智商是普通人的智商,會有預謀,謀劃,也會有攻擊部位的選擇,也會知道逃跑,會知道保護自己,他隻是有病,而不是弱智。他隻是控製和辨認能力有問題,所謂辨認能力,就是行為人可以正確認識自己行為的內容,社會意義和結果的能力。控製能力則說的是,行為人支配自己實施或者不實施特定行為的能力。辨認能力是控製能力的基礎和前提。精神病人可能有辨認能力,但沒有控製能力,也可能沒有辨認能力。無法意識到自己行為在法律上的後果,喪失或者一定程度上喪失對自己行為的控製。在本案中,時慍就是被妄想和幻想的強烈情緒所左右,才釀成了悲劇。不知道我這樣解釋,路檢可以理解嗎?”
路琛眉心緊巴巴地點頭,說自己也要申請鑒定人出席。
方青予進來時剛好碰上退場的宮廉,倆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