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僧 第 218 章
吃了飯,唐捐拿了包蟹黃蠶豆跑去書房看星星,翠花枕著週六的肚子呼呼大睡,週六眼巴巴地看它爹,希望能把身上這個胖乎乎的家夥挪走。
唐捐迎上它求助的眼神,心裡話是,珍惜還有蛋蛋的日子吧,等你另一個爹回來,你再也彆想雄起了。
今兒天不好,沒看到北極星,唐捐拿了毛毯窩在沙發上睡了,定了三點的鬨鈴,迷迷糊糊睜眼,看到飛機正常起飛,他關了手機繼續睡。
一覺醒來到了中午十點,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唐捐踢踏著拖鞋去廚房,沈枳給餐桌上放了一盒感冒靈。
“先生走之前特地囑咐,讓你按時吃藥。”
唐捐說好,吃完飯就吃,說完從盤子裡拿了一個肉包子啃,埋頭刷手機,顯示正常飛行中。
下午三點,本該平安落地戴高樂機場的飛機顯示還在飛行中,唐捐心裡一咯噔,立馬給張萬堯打了電話,無人接聽,他一直撥,都沒人接。
張萬堯乘坐的是中國國航,唐捐撥打了國航的客服,那邊說飛機目前在距離戴高樂機場50公裡的上空徘徊,具體原因不知。
唐捐腦子裡一下就想到了最壞結果,過往看過的飛機災難電影突然湧入腦海,很快又將那些畫麵從腦子裡揮掉,不會的,張萬堯命硬,不會有意外,不會。
唐捐趴在書房的桌子上一遍一遍給張萬堯發訊息,飛機上有訊號的,如果他看見了,一定會給自己回複,可連續發了幾十條,都沒動靜。
唐捐腦子裡又開始亂想,飛機迫降,墜毀,爆炸,氣化,殘骸,他已經儘力控製不去想這些東西,可那些恐怖的畫麵總是揮之不去。
想著想著又開始後悔昨晚不應該那麼快掛電話,還沒聽到聲音,以後再也不那麼快掛電話了。
唐捐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敬神不信神,此刻把所有知道的神明都求了一遍,希望他們能保佑張萬堯平安落地。
也許是神明聽到了唐捐的祈禱,北京時間下午四點,飛機平穩落地戴高樂機場,沒等唐捐打電話,張萬堯發了訊息,平安,勿念。
唐捐罵了句裝什麼文雅人,隨後打了電話過去,聽到聲音的一瞬間,他直接哭了。
剛剛體驗了一把走馬燈,此時機場大都是給家裡報平安的人,有人大哭,有人大笑,有人又哭又笑。
張萬堯也順道回憶了自己的前半生,混得還行,要說遺憾,就是沒能找到那枚戒指,他記鄧先一輩子,小崽子估計也記他一輩子。
“多大人了還老哭鼻子,把眼淚收回去。”
張萬堯嘴上凶,心裡頭早已樂開了花,小崽子剛剛發了一連串訊息,又是道歉又是保證,每一個都正中他軟肋,他也是一個都不敢應,離開重慶前老漢兒千叮嚀萬囑咐,說唐捐是乖娃兒,孝順,懂得疼人,也是真心對他,讓他彆老端著大老闆姿態冷著個臉,更彆仗著自己年長總是欺負人,兩個人過日子講究的是平等尊重,這樣才能好一輩子。
他當時隻是反駁了句,彆看唐捐小,脾氣又臭又犟,在家裡經常欺負他,然後小腿就捱了一柺杖,到現在淤青還沒消下去呢。
張意年也跟著湊熱鬨,說她就認唐捐這一個舅媽,以後彆想再給家裡帶彆的男人回來,敢帶的話就跟他斷絕關係。
說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乳臭未乾的小屁孩,天天跟她姥爺待一塊兒,都學精了。
長姐偶爾也發訊息問他跟唐捐的情況,常掛在嘴邊的就是什麼時候結婚,什麼時候整個孩子出來。
搞得他現在真就把唐捐在手心裡捧著,不然會有一堆人找他興師問罪。
“到底什麼情況啊,到地方不降落擱上麵徘徊個錘子。”唐捐一腳踢在桌子腿上,“啊”了一嗓子立馬蹲下。
“撞哪兒了?”
“你彆管我撞哪兒,飛機到底怎麼回事兒啊,你頭疼不疼暈不暈?”
大拇趾又麻又疼,唐捐順勢席地而坐,靠在椅子上。
張萬堯揉了下太陽xue:“不疼,也不暈,飛機就是正常的燃油消耗,減輕自身重量,避免著陸時超重,彆在網上瞎看。”
唐捐眉心還是緊著,剛剛那一個小時,是他二十八年來度過最漫長的一個小時。
“飛機上有wi-fi,我給你發訊息你怎麼都不回啊?”確定人平安,唐捐這纔敢質問。
“我沒有坐飛機聯網的習慣。”
“以後必須聯,聽到沒?”
“好。”
“到了地方給我發訊息。”
“好。”
“不行,打視訊,不打電話。”
“好。”
張萬堯在巴黎這半個月,唐捐每天都打視訊電話查崗,有時候正跟藍陌他們聊案件細節,唐捐一個視訊電話飛過來,藍陌跟江宇單手撐著下巴吃瓜,藍陌看他想接不想接的樣子,說還是接吧,不然遭殃的是我們。
藍陌算是見識到了唐捐的厲害,張萬堯剛到巴黎的第一天,唐捐就打了電話過來,說人是他叫去的,務必保他平安,不然他殺到巴黎要他的命。
藍陌聽了哭笑不得,幸好那天飛機隻是消耗燃油,如果真出什麼故障,他估計要被唐捐恨一輩子。
言魅的案子又添了兩個被告人,侮辱言論點讚過萬的評論者。
有宋頲的幫忙,唐捐就相對輕鬆一些,檢察官出麵,各大網路平台必須配合案件調查,想起自己最開始四處碰壁的樣子,唐捐現在覺得自己有個當檢察官的發小是件特幸運的事兒。
唐捐現在白天忙言魅的案子,晚上翻父親的案宗,試圖從裡麵找出突破點,庭審記錄沒什麼可看的,幾乎就是法官跟公安局還有公訴人他們自導自演的一場戲,而張萬堯始終都是一個看客。
這點一直是橫在唐捐心裡的刺,他根本就沒有替父親說一句話。
案捲上有一個名字,唐捐沒有拜訪過,就是同為偵察員的趙旗,他之前問過宋頲,說跟著兒子移民瑞典了,他試著去聯係,一直都沒訊息。
前兩天宋頲說,趙旗回來了,說是參加老戰友聚會。
這天是週六,唐捐起了個大早直奔萬國大酒店,他剛跟前台報了個名字,身後就傳來男人的聲音。
“你找我父親做什麼?”
唐捐回頭,跟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對上眼。
“我是唐捐,唐轍的兒子,當年是您父親跟賈隊長等人從我家把我父親帶走,我有些事想跟他瞭解一下,希望您能讓我見他一麵。”
中年男人扶了下黑色的鏡框,眉心微蹙:“你父親的案子過去那麼久了,難不成你想翻案?”
唐捐點頭:“自然。”
“父親年紀大了,有高血壓,我不想讓他蹚這個渾水。”
唐捐心裡一涼,很快又拾起信心:“你不是局中人,我想你可以問問你父親的意思,看他願不願意蹚這個渾水。”
唐捐眼神自帶攻擊性,男人心臟慢了一拍,喉結一動:“你先跟我上來。”
唐捐微微頷首:“謝謝。”
男人不應。
趙旗住的房間是個套房,客廳一整麵落地窗,正對著故宮。
電視機裡正在放《編輯部的故事》,李東寶又在打電話跟人聊裸體藝術的事兒。
“爸,有人找。”
趙旗穿了件酒紅色雞心領毛衣,黑白相間的頭發,手裡攥著遙控器,戴著老花鏡伸著脖子恨不得鑽電視機裡頭,聽到聲音才緩緩轉頭,老花鏡往上一擡:“哪位啊這是?”
“唐轍的兒子,唐捐。”男人站在那,看了眼唐捐說。
趙旗手裡的遙控器“啪嗒”墜地,嘴唇不停哆嗦,指著唐捐半天說不出話。
唐捐快步走近,蹲下身子,跟人麵對麵:“趙爺爺您好,我來是想問您,我父親被捕之後,您是否參與過審訊?”
趙旗的眼眶一瞬間紅了:“像,實在是太像了,要是戴個眼鏡就更像了。”
唐捐心臟一緊:“看來您還記得我父親,那請問您參與過審訊嗎?”
趙旗抓起唐捐的手,拍了拍旁邊的位置:“來,坐下說,老蹲著乾嘛呀?”
唐捐坐好後,趙旗從盤子裡拿了一塊桂花糕放在他手心:“我讓懷正去雲記買的,味道沒變,你嘗嘗看?”
唐捐拿著桂花糕不動:“謝謝爺爺,我等會兒吃,請問您是否參與過我父親的審訊?”
趙旗轉過頭看一旁傻站著的趙懷正,說:“去全聚德買兩隻烤鴨回來,不用片,再帶兩瓶二鍋頭。”
趙懷正沉了口氣:“爸,人醫生說了,讓您少吃這些炸的烤的,您總是不聽,還要兩隻,您一個人吃得完嘛?”
趙旗隨手從果盤裡揀了個核桃衝人丟了過去,趙懷正靈活一閃。
“讓你去你就去,哪來那麼多廢話。”
趙旗臉色很冷,趙懷正關上門就走了。
“當年抓捕你父親,是賈賢下的命令,我當時隻覺得蹊蹺,一個名揚天下的醫生怎麼可能會殺人。把你父親逮捕歸案後,我申請審訊,被賈賢攔住了,說他跟程偉來就行,讓我去忙彆的事兒。這已經很反常了,往常這種罪大惡極的殺人犯,基本上隊裡的人都得走一遍。可我成分不好,家裡挨過打,當年能進警校已經是萬幸,就沒多問。”
“那臘月二十八那天,你在不在隊裡?”
趙旗臉色頓時一變,眼角的皺紋輕顫,嘴唇又跟著哆嗦:“我在。”
唐捐身子前傾:“那你都看到了什麼?”
趙旗頸部鬆弛的喉結一動,抓住唐捐的手放在掌心,緊緊握著:“我看到,看到賈賢跟程偉往你父親的胳膊上注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