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僧 第 224 章
估摸著江宇又要講戎崢的光輝曆史,藍陌從盤子裡夾了塊魚排堵他的嘴。
隻是總有堵不住的嘴,比如他老爹。
“戎崢這孩子是真不一般,模樣俊不說,身上那股聰明勁就夠我們家老二學一輩子,當初他要走,我還以為是他跟張律吵架的事,問他原因,他說當律師太被動,隻能在法律的約束下維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且當前法律具有嚴重的滯後性,導致很多冤假錯案叢生,阻礙了國家法治化的發展。那時我就知道,這種人才,堯庭是留不住的,日後必有一番作為,如今都當上處長了,真厲害啊。“
藍庭嘴裡咬著咽說了一通,唐捐腦子裡隻聽了四個字,嚼完嘴裡的蝦滑舔著臉當好奇寶寶:“他為什麼跟張律吵架啊?”
“嗐,能為啥,還不是張律當年接了京大那個碎屍案,大家都勸他不要接,他偏要一意孤行,結果可想而知。”
藍庭煙拿在手裡,瞥了眼悶頭吃菜的張律師。
“爸,吃飯呢,彆老說案子的事兒,什麼碎不碎屍的,還有,你少抽點兒煙,人張律三十年的老煙民都戒了,你還整天叼嘴上,我姐上次給你做檢查說啥你都忘了?”
藍陌說著話給他爹碗裡夾了不少乾煸豆角,結果還是沒躲過罵。
“你是光看他戒了煙,沒看到他犯煙癮是吧,頭疼一整夜睡不著覺,淩晨三點約我出來跑步,看到我抽煙他手就抖,兩眼放光,跟小孩見了糖似的,想抽又不敢抽,煙癮犯了就往健身房跑,不把自己累趴下絕對不出來,活像一個瘋子,真跟戒毒沒啥兩樣。人生短短三萬多天,酒不讓喝煙不讓抽,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纔不要受這個鳥罪,以後甭在我跟前提戒煙,小心我用鐵鍋把你腦袋敲碎。”
藍庭的話說得唐捐心臟一顫一顫的,瘋子,張萬堯說他不抽煙會瘋,以為他就是找藉口,原來都是真的,他把受人尊敬的刑辯大拿變成了瘋子。
他戒過毒,他最能體會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他沒想過戒煙這麼痛苦,生生把人逼成了瘋子,怪不得老東西一有空就往健身房跑,原來是煙癮犯了。
如果管束的代價是讓人痛苦,那管束的意義何在呢。
母親知道他是愛操心的命,有天借著送菜的由頭過來給他上課,問張萬堯的煙跟酒是不是他讓戒的,他點頭。
母親皺了眉,說戒煙戒酒是好事兒,但不能操之過急,要慢慢來,不然人是受不了的。
他不抽煙,體會不了犯煙癮的滋味,說反正張萬堯現在都戒了,也沒看出他有什麼不良反應。
母親說不可能沒有反應,隻是沒讓你看見罷了。
他想了半天,隻想到張萬堯犯煙癮就想上床,這算不算不良反應,但遭罪的是他啊,屬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母親還說,彆老想著改變一個人,每個人都是獨立的生命個體,有自己的為人處事之道,跟一個人在一起,表明你接受了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缺點和優點。讓一個人改變他原有的生活習慣是很痛苦的,如果那個人變了,不是他想改,是他心裡有你,不想讓你傷心。
事實證明他當時沒聽進去。
他想得越深,嘴巴裡就沒了味,最愛的糖醋排骨也如同嚼蠟。
張萬堯半天沒說話,這才擡頭,目光直指話多的藍庭:“你自己管不住嘴彆他媽扯上我,抽一輩子的煙都沒人管你。”
藍庭悶了一口酒:“好好好,以後煙癮犯了彆他媽大半夜給我打電話。”
張萬堯從盤子裡拿了片荷葉餅包烤鴨,丟給他一個冷眼:“跑兩步就喘,誰樂意帶你玩。”
藍庭“哎呦”一聲就想懟,小波提著三層高的梨木飯盒進來,捧著一張笑臉:“師父,您讓我打包的荷葉雞,剛出爐的,最後兩隻。”
藍庭這纔有了笑臉,指著唐捐的方向:“唐律師欽點的,快給送去。”
小波提著飯盒屁顛屁顛往過跑,看到唐捐眼角的笑意加深:“兩年多沒見,唐律你又變帥了,肯定談女朋友了吧,什麼時候能吃上你的喜糖啊?”
唐捐下意識摸戒指,說還早。
小波瞬間開啟了話匣子:“哎呦,可不早了,我兒子都一歲了,你現在結婚,趕三十前生個大胖小子,每天乾活兒都有勁兒,你說是不唐律師?”
唐捐剛想著怎麼婉言應付,藍庭的臟話就飆了過來。
“是個鬼啊,後廚忙成一鍋粥,你在這聊天,趕緊滾。”
小波聞聲,放下飯盒就跑。
唐捐落座後盤子裡多了份包好的烤鴨,他假裝沒看見,繼續從鍋裡撈他剛下的菠菜,等他吃完,盤子裡又多了一個包好的烤鴨。
他扭頭想跟人來個眼神交流,發現根本不看他。
“唐律你怎麼沒戴張律給你定製的戒指啊?”江宇邊啃排骨,眼睛盯著唐捐的手看。
“什麼定製戒指?”
江宇舔了下油亮亮的嘴唇:“張律特地找普裡先生定製的對戒啊,我跟藍律陪他去的,跟人聊了一下午呢,案子結束張律本來就要走了,專門等了這戒指一週呢,怎麼不戴啊?”
江宇話音剛落後腦勺就捱了藍陌一巴掌:“吃你的飯,管得真寬。”
江宇脖子一縮,隨口罵了句老狐貍,藍庭一個眼神過來,他直接低頭吃飯了,沒再說一句話。
唐捐沒多想,拿起盤子裡的烤鴨一一吃了,餘光裡是默不作聲的老東西。
吃完飯,他倆回的祁老那,唐捐提著飯盒看坐在駕駛座紋絲不動的人:“張律不進去跟師父嘮兩句。”
張萬堯內心掙紮了一番,還是下了車。
他倆進了屋,祁老一個人在躺椅上閉目養神,聽到聲,鼻子一聳,立馬起了身。
“小貓兒。”
唐捐放下飯盒拿了小板凳坐在祁老腳邊,抓住他的手在腦袋上蹭,喵嗚喵嗚叫,把一旁站著的人骨頭都給叫酥了。
“張律也來了?”
唐捐“嗯”了一聲,接著就開始絮叨:“天這麼冷你怎麼都不蓋個毯子,著涼了怎麼辦?”
祁老摸他緊皺的眉:“屋裡子暖氣足,出汗了都。”
唐捐眉心還是不散:“那也得蓋著,徐笙呢?”
“竹生跟江存給他朋友過生日去了,今晚不回來。”
“師父,你怎麼就答應了呢,江存那崽子可不安好心啊。”
祁老笑著拍唐捐的頭:“你彆多想,江存是個好孩子,不會乾那些欺負人的事兒。”
話是衝著唐捐說的,感知不到任何光芒的眼睛落在一直站在門口不動的某人。
“小貓兒,你上竹生的屋裡坐會兒,我跟張律說幾句話。”
“師父,我”
“彆怕,我一個瞎老頭子,奈何不了張律師。”
唐捐起身,走到張萬堯跟前兒,附耳低語,彆惹師父生氣,不然你就死定了。
張萬堯沒理他,徑直往祁老那邊走,坐在老虎椅上。
唐捐遲遲不走,祁老喊了聲小貓兒,把門關上,他這才關門走人。
估摸著人進了屋,祁老這才吭聲,照例盯著張萬堯的方向:“唐主任如此信你,你這樣對得起他嗎?”
在溫樾那挨過的質問又要挨一次,張萬堯揉揉眉心:“我答應他照顧好唐捐,還有你,我問心無愧。”
祁老難得發了脾氣,聲音比平日都大,也快:“你敢對著唐主任的墓碑說無愧嗎?”
張萬堯停頓了半晌,把心翻了個麵,回他:“無愧。”
祁老拿起柺杖直指張萬堯:“你放屁,你把好端端一個娃兒引到岔路上來,讓他受儘冷眼和非議,讓唐家絕了後,你怎麼敢說無愧?”
風光了二十多年的張萬堯從來沒被人這樣指過,那紅木柺杖直接往他心上戳,戳的他心疼,骨頭也疼。
約莫過了半晌,他才吭聲:“我會對他好,你放心。”
祁老緩緩收起柺杖,指尖顫抖,牙齒也直哆嗦:“我要你拿命起誓,敢嗎?”
張萬堯做了個深呼吸,舉起右手的十指中指還有無名指,起身對著祁老的方向:“我張萬堯拿命起誓,會跟唐捐好一輩子,若違背,不得好死。”
張萬堯說完祁老就笑了,聽聲音有些哽咽:“我真是老糊塗了,乾嘛讓你做這種傻事,你要真辜負了我家小貓兒,我一個老瞎子又能把你怎麼樣呢?不過,我這個人信因果輪回,你要真負了我家小貓兒,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祁老一字一句咬得真切,張萬堯結結實實打了個寒顫,他也信,所以他註定跟唐轍見不了麵,沒法當麵說一句對不住。
“夜深了,睡吧,我跟唐捐走了。”
“等等。”
張萬堯剛擡起的腳停在那裡,轉過臉問:“祁大師還有何吩咐?”
祁老眼皮一顫,還是盯著張萬堯的方向:“唐家世代清白,唐主任含冤而死,如今案子重啟,魏鬱賈賢紛紛入獄,還要多久能把那個藏在幕後的人給揪出來?”
“快了,你當點心,彆跟不熟的人搭話。”
張萬堯說完把盒子裡的雞放進冷藏室,關了門去徐笙房間領人。